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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游侠传》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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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霁云一个沉肩缩肘,忽觉对方手劲一松,南霁云趁势脱出,一个斗,便从段璋打烂了的那个窗户翻出,尉迟北一手抓去,“喀嚓”一声,抓断了一根窗格,却没有抓着他的脚跟。

  这是尉迟北有意放走他的,要知若是论到真实的功夫,他和南霁云实是各有擅长,难分高下。要知他刚才虽然抓住了南霁云的手腕,但要是南霁云那一刀不反转刀背拍下去的话,尉迟北的一条手臂已先给他削断,南霁云既然先对他手下留情,他本着英雄重英雄,好汉惜好汉之义,也故意虚晃一招,让南霁云从容逃走。

  令狐达赶了到来,连呼可惜,还想去追,尉迟北沉声说道:“要捉拿这两个人除非把宇文统领和秦都尉一并找来,否则咱们追上去也不是人家的对手,你还是坐下来和我说说吧,你说这两个人乃是叛贼,可有真凭实据么?说给我听,我好去禀告皇上,然后才好调动宇文统领和秦都尉齐来帮你的忙。”

  宇文统领复姓宇文,单名一个“通”字,秦都尉则是唐朝开国功臣秦琼的曾孙,名叫秦襄,这两人与尉迟北齐名,并称大内三大高手。令狐达已见识了段璋和南霁云的手段了,情知尉迟北所说的并非虚假,若然不是调齐三大高手,确实毫无取胜把握。只得依言坐下,细说详情。

  尉迟北听了哈哈笑道:“依此说来,你也并没有拿着他们谋叛的真凭实据。郭子仪是防守边疆的得力将军,李学士又是皇上宠信的人,咱们犯不着为了巴结杨国忠就和他们作对,要是扳他们不倒,岂非未见其利,先见其害。那姓南的虽有不满朝廷的语言,但并非严重,只凭他的一两句话,便想坐实他的谋反之罪,也难以说得过去。何况那姓南的是江湖上著名的游侠,交游广阔,得罪了他,他日咱们再出差在外,只怕亦有不便。依小弟之见,冤家宜解不宜结,令狐兄还是罢手算了吧!”

  尉迟北的职位在令狐达之上,这次又是他出手相助,令狐达才得以安然无事的,何况若要调动三大高手,亦非他的能力所能办到。因此不由得令狐达不依他的说话,虽然含恨在心,却也只好罢手了。

  ***

  再说南霁云跃下街心,拾起宝刀,连忙和段、铁二人逃走,他穿的是军装,背后既没人追来,在街上巡逻的官兵根本不知道在酒楼发生之事,无人拦阻他们。不消片刻,他们已逃到僻静的路上。

  三人放慢了脚步,段璋笑道:“南兄弟,一别十多年,我几乎不认得你了,要不是李学士叫出你的名字,我还不敢相认呢。”

  南霁云道:“段大哥,你的相貌倒没有什么改变。嫂夫人没有同来么?这位小兄弟是谁家的公子?”

  铁摩勒笑道:“你不认得我,我却认得你。你不是有个绰号叫做磨剑客么?今天却为什么不用宝剑而改用宝刀?嗯,你那招前刀后腿使得真好,我就不及,练了许多次,还未曾学会。”

  段璋笑道:“这孩子见不得别人的本领,一见了就想学。南兄弟,你记不起他么?他就是铁昆仑铁寨主的儿子,小名唤作摩勒的那个顽童。”

  南霁云道:“怪不得这么了得,那年我随师父拜见窦寨主的时候,他还流着两筒鼻涕呢,现在已长得这么高了。”

  段璋笑道:“十年人事几番新,那时,你也不过像摩勒这般年纪,现在则已经是闻名天下的侠客了。令师可好么?”

  南霁云道:“他还是老样子,东飘西荡,替人磨镜。不过,现在是我的师弟雷万春跟随他,所以我把那把剑也送给了师弟。这把刀却是睢阳太守张巡送给我的。”

  铁摩勒插口道:“这几年,我也在找他老人家,可惜总是无缘相遇。”

  段璋笑道:“你找他老人家做什么,想跟他学磨镜的本领么?”

  铁摩勒眼圈一红,道:“先父遗命叫我找他老人家的。”

  原来古代的镜子是用铜做的,用久了便要磨它一次,恢复光泽,所以有一种职业是专门替人磨镜的。南霁云的师父是个江湖侠隐,以磨镜作为职业,一来掩蔽自己的真正身份,二来也好藉此云游四方,结交豪杰。别人不知道他的名字,都称呼他做“磨镜老人”。南霁云跟他走江湖的时候,兼替人磨剑,因此江湖上的朋友也送他一个绰号,叫做“磨剑客”。十二年前,他们两师徒曾应窦家五虎之邀,到过他们山寨作客,曾经见过段璋夫妇,铁昆仑有两个最好的朋友,一个是窦家五虎之首的窦令侃,另一个就是“磨镜老人”。铁昆仑曾想托孤给磨镜老人,只因磨镜老人行踪不定,不易寻觅,因此才让儿子拜窦令侃作义父。

  南霁云道:“我们也曾听得铁寨主去世的消息,只因铁老死后,他的山寨已给官军挑了,窦家五虎的山寨也屡屡迁移,我们无法问讯。师父他老人家也很挂念世兄呢。幸好在这里相逢,铁兄弟你要找他老人家也不困难,我明天要到睢阳去,约好了师父在那里会面。你可以随我一道去。”

  铁摩勒道:“这,这,──”他本来想说的是:“这敢情好!”

  但话到口边,却变成了“这好是好,但,我、我明天还不能跟你走。”

  南霁云是个江湖上的大行家,观言察色,心中想道:“铁昆仑之死,听说是给仇家害死的,刚才铁摩勒提到他父亲的时候,眼泪几欲夺眶而出,足见这是真的。他父亲遗命要他找寻我的师父,想来不仅仅是为了托孤,定然也有托老友报仇之意。但何以现在我要带他去见师父,他却推说不能同行?难道他另有别的事情比父仇更重?”

  南霁云想了一想,便径向段璋问道:“段大哥,你们到长安来,可是有什么事情?”

  段璋望了铁摩勒一眼,道:“也没有什么重要之事,不过是想探望一位朋友!”

  南霁云插口问道:“是哪一位?”

  段璋续道:“不是武林中的朋友,说出来你未必知道。嗯,你住在什么地方?可以在长安多留两天?也许明天中午,摩勒便可以到来看你。”

  南霁云疑心大起,暗自想道:“我与段大哥虽非深交,但一向知道他是个爽快的人,今天他在酒楼上拔剑相助,更足见肝胆相照。却为何他现在的说话吞吞吐吐?难道还把我当作外人不成?更奇怪的是,他只说摩勒会来找我,好像并不打算与摩勒同来,而且他只问我的地址,却不肯把他自己的住址告诉我,这又是什么缘故?他侠名素着,不应该是这样寡情的人!”

  他哪里知道,段璋在这说话之前的片刻,心中已转了好几次念头,他是准备豁了性命,今晚到安禄山府邸去救史逸如的。他明知有南霁云这样的高手相助,比自己独自去闯龙潭虎穴,有把握得多。可是转念一想,安禄山府中高手如云,要是万一连累南霁云也陪自己丧了性命,于心何忍?何况南霁云现在正助郭子仪守边,累他丧命,岂非折了郭子仪的一条臂膊?另外还有一个原因,正因为他刚才在酒楼上拔剑相助,要是今晚便请南霁云也助他一臂之力,那就等于施恩望报了。他是个以侠义自持的人,在别人也许认为那是理所当然,在他则认为“施恩望报”乃是有损侠士的风骨,故此他终于不肯吐露实情让南霁云知道。铁摩勒是个机伶的孩子,猜到了段璋的意思,虽然他心里想说也不敢说了。

  南霁云心里疑云大起,但他是段璋的晚辈,以前又只见过一次面,也不便多问。当下,场面便有点尴尬。

  段璋转过话题,问南霁云道:“现在是张巡在做睢阳太守?听说他以前曾带过折冲府兵,与羌人打过好几次漂亮的仗,是一位智勇双全的将军。”

  南霁云道:“我这次准备先到睢阳打一转,然后才回九原郡,为的就是要和这位张太守见面,办一件事情。现在边疆动荡,安禄山掌握重兵,所用的大半都是胡人,日夕筹划的是并吞各处节度使的土地,扩充自己的势力。这样闹下去,将来必至酿成大祸。郭令公知道我与张太守是老朋友,因此托我到睢阳与他联络,万一祸患起时,彼此也好共计进退,缓急相助。恰好我的师父下个月也要到睢阳来,我们就约定在张太守那儿会面了。”

  三人边走边说,这时已绕过了紫禁城,来到骊山脚下。骊山上建有离宫,从半山的“迎銮坡”起,就划为禁区,有卫士把守,迎銮坡下面有一座宏丽的府邸,金碧辉煌,看起来就好像是离宫的一部分似的。南霁云指着那座府邸愤然说道:“安禄山这厮倒会享福,他每年最多不过在长安住一两个月,所建的府邸就像皇宫一般,可怜防守边疆的将士食不饱穿不暖,住的是仅能遮蔽风雨的帐幕。”

  段璋道:“啊,原来这就是安禄山的府邸。”

  心中想道:“刚才在酒楼上大闹一场,我正担心,今晚若然再到那间酒楼去等候安禄山的车驾出来,定然给人认得。现在已经知道了他的府邸所在,那就不必再到酒楼去了。只是他的府邸靠近离宫,闯进去救人,只怕要比意料中的困难更甚!”

  南霁云见他眉头深锁,只道他也是因为看了安禄山的豪华府邸而引起愤慨,做梦也想不到他今晚就要孤身去探虎穴龙潭。

  月影渐向西斜,南霁云道:“今日与兄一会,大快平生,可惜未得畅谈。等下我还要到贺少监府中访青莲学士,吾兄若是明日有空的话,请和摩勒到我的寓所一叙。”

  段璋道:“那令狐达有心陷害吾兄,今晚你前往贺家,要分外小心才好。”

  南霁云笑道:“在贺少监的府中,李学士又在那儿,谅他们也不敢太过猖狂。小弟见机而行好了。”

  段璋道:“明日我已与另一位朋友有约,恐怕不能再与吾兄相聚了。明日也许还有事情要麻烦吾兄,到时我再请摩勒转达吧。”

  南霁云见他始终不肯明言,不知他到底有什么事情,心里好生纳罕。

  当下两人就在骊山脚下分手,段璋与铁摩勒匆匆赶回寄居的僧舍,立即关上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