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乾坤剑》第十三章 真秦鸥巧扮假贝子 岳师爷设计骗裴刚
起火的“小洞天”,正好这天晚上没有客人。由于起火时有人敲锣,邻居曾出来帮忙灌救,大致知道一点起火的原因。
一大早,就有人传说,“小洞天”失火烧死了一个人。伤了几个,好在并未全毁,只是前堂及柜台内一部分,据说是一桶火油引起的火灾。
来查讯起火原委的不是地保和衙门的人,又是裴府的李总管。而且似乎知道一点原因,私下问乔姣,道:“乔掌柜的,是怎么回事?”
“有人说火烧旺地,这是风凉话,生意小不嫌钱,这半毁的房子恢复原状,没有千两银子恐怕办不到,年关快到了,这可叫我怎么办哟!”
乔姣在抹泪,李棠却在皱眉,道:“乔掌柜的,死了一个人是不是?”
“是的”
“谁?”
“秦鸥……”
“真的是他?”非常明显,李棠衔命来此,主要是想弄清楚死者是谁?若是秦鸥,那就去了一个十分可能的大敌。
“这怎么假得了?昨天晚上你们走了之后,秦鸥正要走,忽然来了三个陌生人,一进门就三对一合击秦鸥……”
“慢着,慢着……”李棠道:“三个人是什么样子?”乔姣道:’一个四十左右,另外两个都是三十多一点,身手不凡,我叫他们出去打,我的两个伙计怕他们伤了秦鸥也出手帮忙,没想到不到一招就被人家打伤了。”
“结果呢?”
“大约打了三四十招,那个用剑而年纪大的一剑正中秦鸥的心窝,另一个好像砍了秦鸥一刀……”乔姣又泣不成声了。
“尸体呢?”
“喏……”指指前堂一角,门板上一具尸体用破布盖着,混身大多焦黑,面部轮廓大致可以看出来。衣服也未全烧毁,看来是秦鸥生前所穿的那套衣服。
李棠看得很仔细,看完了又问道:“怎么起火的?”
乔姣道:“那三个可恶极了!好像和秦鸥有深仇大恨,其中一个年轻的,在秦鸥倒下时,发现柜台内有一桶火油……”
“放火?”
“是啊!似乎由于秦鸥在此,连我也恨上了!李总管,我乔姣和裴爷有什么过不去的过节?”
“乔姣你说什么?”
“这还用问吗?听说你们裴家的千金要许配给一个什么姓柳的高手,可是裴小姐以前又和秦鸥不错,要不是那姓柳的暗中请人来暗算秦鸥,那必是裴爷……”
“裴爷怎样?”
“这还用问吗?一个女儿不能许给两个男人,而裴老爷子又不能照自己的意思去做,就只好……”
“你是说裴老爷子派人来把他……”李棠气极,眼珠子几乎弹出来了,一字一字地道:“你可要当心点,一言足以买祸,这话要是传到他的耳中……”
“我只不过是揣测罢了!换了别人,也会这么想的。”
李棠走后不久,裴莉就来了。她没有哭,她似乎很镇静,但一张动人的面孔像凝了一层厚霜,毫无表情。
她看得更仔细,甚至还扯开衣服看那尸体的背部。但看完之后仍然是茫然摇着头。因为她要看的部位,正好被砍了一刀,血肉模糊。
裴莉也问了乔姣一会,乔姣有点不大耐烦,道:“我说裴姑娘,是我乔姣的流年不利,才遇上这个倒霉鬼,还有人以为我和他有一腿哩!真是天知道,我乔姣八辈子没见过男人,也不会找他这个穷光蛋……”
裴莉心如刀绞,想不到一夜之间,这女人完全变了,昨天晚上她来时乔姣还有点不愿放手的架势,人一死一切都忘了。
裴莉内心的悲苦不可言喻,但她尚有些存疑。不便说出来就是了。
大约快到晌午了,长兴赌场的女掌柜金铃子来了。
“你不是长兴杂货铺的金掌柜的?”
“是啊!乔掌柜的,很多人都说秦鸥不是好人,我却觉得他是好人不长命哪!”
“金掌柜的也认识秦鸥?”
“哟……”金铃子嗲声嗲气地道:“我说乔掌柜的,男人嘛,有几个戒荤吃素的?我这个人哪!小和尚念经有口无心。一向是有一句说一句,绝不是那种人在人情在,人刚死就像是八竿子搭不到似的无情无义之辈。小秦死得这么惨,我能不来看看吗?”
乔姣知道她是见了何仙姑叫大姐借点仙气。大概是奉了谁的命令来看看这尸体是不是秦鸥。
金铃子更绝,甚至连下体也看过,乔姣心照不宣哪知金铃子还没看完,一下子又来了六个姑娘,也都是镇上颇有艳名的大闺女,乔姣愣了。
秦鸥真的这么风流吗?须知要是露水之情,或看在银钱份上的交情,这场面是不会有人出面认尸的。
其中有李裁缝的女儿秀菊,碾坊的女小东张金兰,地方上唱河北落子的花旦粉莲花、以及摆测字摊的大胡子的独生女刘玉梅等等。
这些大姑娘进门就哭,最初不敢看尸体,后来其中有二人低语了几句,也扯下衣服看过身体,甚至也看得十分仔细。这自然瞒不了乔姣,她恍然大悟。哈贝子风流成性,到处留情,加之地位权势,高高在上,真是无往而不利。这些女人,包括金铃子在内,大概都和他有过肌肤之亲。而这些女人,八成是奉裴刚之命前来看看死者到底是秦鸥抑是哈贝子?由此可见对方也不单纯。幸亏那位高人设想得周到,在哈贝子身上有特征之处不是烧掉,就是一刀砍得血肉模糊而无法辨认。一些大姑娘来看死者的身体,也亏她们有这份勇气。事实上她们不来也不行。当然,这些大姑娘在镇上虽有艳名,却不是规规矩矩、清清白白人家的闺女。
× × ×
午时稍过,夏耘来到长兴杂货铺。一撩腿翻过柜台,进入内间,而金铃子却倚在栏柜上,两人隔着栏柜低谈。
“金铃子,怎么样?”
“看了也是白看,我不敢拿准儿。”
“不是还带了几个和哈培芝有过一腿的姑娘们去看过吗?”
“是啊!可是尸体烧得半焦,几个有特征之处不是烧得皮焦肉靡,就是有刀伤。”
“这么说,你也不敢确定死者是秦鸥,抑是哈培芝了?”
“的确,不过依我推想,八成是秦鸥。”
“但愿如此。金铃子,你的鉴定事关重大,没有把握不可随便出口。”
金铃子道:“那只有一个办法,到总督府去设法看看那个哈贝子是不是原来那个?”
“李总管和柳浪找了个藉口去过一次,也见过哈贝子,他们说看不出那个不是哈培芝。”夏耘沉默了一会,道:“金铃子,你是什么时候和哈培芝有一手的?”
“怎么?吃醋啦?”
“我……我吃什么醋啊!这不是上面交代的吗?你不过是奉命行事……委曲求全……”
“知道就好,我可不是那种生张熟李,来者不拒的女人。”
“当然,当然!金铃子,你大概知道我此来的目的,这件事必须尽快弄清楚。而要弄清楚死者是谁?还是要倚靠你,而不能倚靠那几个唧唧喳喳的姑娘。”
“说吧!我要怎么做?”
“如果死者真是秦鸥,哈培芝就还活着,你只要再和他睡一次,就可以看到他身上的特征了”金铃子子来回走了一匝,道:“我就不信,世上有这么像的人,就是孪生兄弟,还能分辨出来呢!”
“金铃子,不管怎么样?这件事要尽快弄清楚,在未弄清之前,什么事都不敢放手去作。”
× × ×
哈培芝在总督府中地位超然,尽管按律法显爵不代表官职而无实权,但显爵等级愈高,就表示和皇帝的关系愈近。这一点往往又不是官阶所可比拟的。
这个辅国公还真卖帐,差不多的事都要和哈贝子商量一下。现在才不过是辰时,哈瑞走向哈培芝的院落。
“哈老爷吉祥……”院门口的侍卫哈哈腰道:“贝子爷还没有醒。”
哈瑞道:“本爵想和贝子爷商量公事,能不能叫一下?”
侍卫道:’老爷请先回大厅等候,小的进去看看。”
哈瑞走后,这侍卫正要人内,一位中年人走来,道:“这件事由我去办,你还是在此看着,不得许可,任何人不能迳自进去见贝子爷……”
“喳!”这是哈总督的长史,也是显爵府中必有的人员,参赞军务,交代典仪之例行差事等,皆由长史负责。
通常亲王以下显爵是长史一位,头等护卫八名,二等六名,四、五、六品典仪各二名,牧长二名,典膳一名,管领四名,司库三名,司匠及司牧六名,至于服侍世子的人员尚不在此数。
辅国公为五显爵:亲王、郡子、贝勒、贝子、公等敬陪末座的爵位,而“公”尚有镇国公和辅国公之分,而辅国公也有入八分”或“未入八分”之分。
“入八分”是八种标职,也是八种荣耀:朱轮(红车轮),紫缰(乘马用紫色缰绳),宝石(宝石顶。一品是珊瑚顶),双眼(双眼花翎),皮条(可用皮条驱阻路之人),背壶(在车上可用盛热水用的暖壶),紫垫(可携备叩头用的紫色拜垫)及太监(可用大内赐予之太监)。
哈瑞本是侯爵,刚升了一级,却未只是将在外,有些事未必全照规定去做,加之贝子在此,他的排场和贝子一样了。第二道门的侍卫一看是这位长史,躬身让路,第三道门才算进入哈贝子的内院,而哈贝子正在赏梅。蜡梅盛开,暗香浮动。听到有人进院,回头望去不由一怔,道:“是……是你?”
长史点点头,示意一切进屋再说。原来正是在“小洞天”内送衣服的中年人。两人人厅坐下,哈贝子挥退左右,闭上风门,道:“尊驾到底是……?”
中年人道:“我是总督府的长史岳光,奉命援引于你。”
秦鸥道:“援引什么?”
“令师交代你什么?”
“原来岳大侠和家师有渊源。晚辈十分耽心,这似是雪里埋尸的勾当,不久便会被人识破……”
“以后千万不可如此称呼,不论人前人后,你是哈培芝贝子,在此协助哈总督办理边防事务。我是长史,连哈总督尚且听你指挥,一名长史岂可逾越?”
“不过私下里……”
“没有什么私下公下,这是一件非常的大事,有胜无败。有空就要多看那小册子,上面有总督之职司、军务、礼仪,以及哈培芝生前的为人和操行。还有他和裴家以及和这个的关系……”岳光指指上空。
“可是我不明白,哈贝子身为皇亲国戚,为何通敌?”
“因为他已不是哈贝子了。”
“那他是什么人?”
“哈培芝已于一年前被害,而被人冒充取代了。”
“会有这种事?这么说我是第三个哈贝子了?”
“而且严格说起来,你才更像第一个哈贝子。”
“为什么?”
“这事不久便知,现在你的处境很险,要特别小心,我说过,我是戏班班主,你像个挑大梁的主角,一切全看你的表现了。”
“哈瑞如何能看不出我是假的?”
“这就要看你的了。不过,过一段时间后,我会设法告诉他。现在,哈瑞要和你商量一件事。”
“岳爷知不知道是什么事?”
“是一道转来的上谕。好像是为了太平天国声势大振,有意调你回京参赞军机之事。”
“这事我如何应付?”
“只好推拖,似乎皇上也未限定时间,拖上两三个月,可以找到适当的理由”
“万一哈瑞认出我了呢?”
“记住!他的老花眼很重,坐得愈近愈好,你的口音天才甚佳,仿三五省口音维妙维肖,别忘了仿假哈培芝的口音。他是南京人仿京音而未能仿得太像。”
× × ×
签押房中生了煤炉,和暖如春,哈瑞穿了一件蓝缎面小羊羔皮袍。狐皮、银鼠等皮袄,虽较名贵,论暖和,还是羊羔管用。
秦鸥穿的是貂皮袍,水獭三块瓦皮帽。他坐在哈瑞的正面很近处,岳光站在侧面。
“培芝,这是郡主转来的上谕……”哈瑞递过一封信。意思是国家多事之秋,前后方都需要人才,皇上提到哈培芝的才干,拟召回安排差事……
秦鸥道:“郡主真是多事,他老人家明知道本爵这年纪还不想入关做事,尤其对这边的一切……”他看看岳光,岳光微微点头,表示这应付尚可。哈瑞笑笑道:“叔叔知道,你这儿有几个不错的谩子,难以割舍吧!”
秦鸥世故地笑笑,道:“尽管如此,总是要回去的。只不过可以拖上三两个月,明年开春再回京不迟。”
“你走了以后,叔叔少了个肱股人才。”
“岳先生之才可用,何愁没有帮手?”秦鸥发觉哈瑞并未看出他的身分,他几乎不敢相信。其实这道理也很简单。哈培芝是哈瑞的族侄,但家世显赫,叔侄素日也很少谈话,有也是哈培芝要他这样,要他那样。最早哈瑞不大听他的,但不久京里传来了要调他南下对付太平天国,和黄河流域的捻匪。他知道不卖帐还真不行。此后,哈培芝几乎变成了他的上司。
“这封信由你自己回吧!我猜想老郡主也未必希望你急急赶回去的。”当然,谁希望自己的儿子被调往“发匪”与“捻匪颇近的地方去做事?
就在这时,一名差弁站在厅外甩袖为礼,道:“贝子爷吉祥,总督老爷吉祥。”
哈瑞道:“免礼,有什么事吗?”
“回老爷的话,裴老爷子在外求见贝子爷!”
秦鸥看了岳光一眼,道:“有没有说什么事?”
差弁道:“没有说,只说裴家小姐也在大门外……”
秦鸥脸色微变,岳光道:“贝子爷还没用早膳,不宜见客,你出去回话,就说贝子爷正在用饭,餐后接见。”
“是……”秦、岳二人出了大厅,转入内院,岳光在秦鸥的耳边说了一阵,秦鸥为之变色,道:“这……这不是造成严重的误会了?”
岳光道:“个人私情事小,兹事体大,再说私情以后可以解释,在目前,误会越大越好。”秦鸥还要辨,岳光已对心腹部下徐图耳语了一阵,徐图飞奔而去,然后两人返回内院。
大约半个多时辰光景,秦鸥到前厅接见了裴刚父女。此刻裴氏父女全神贯注,打量秦鸥,心头自是紧张万分。如果秦鸥是假的,这总督府好进并不好出。而秦鸥自然更紧张,裴刚见过他一两次,但裴莉对他却极熟。
“贝子爷吉祥……”裴刚拉着女儿,不能不作样子,却十分注意秦鸥的一举一动。秦鸥抱着丑媳妇总要见公婆的心情,此刻反倒放开了,挥挥手道:“起来,起来!太多礼了!裴姑娘,几天不见,就这么迷人哩。”故意在语音中带点南京乡音。
裴氏父女互视一眼,显然在惊疑不已。
“坐坐!别客气!天儿可真冷啊……”一双色眼不断地在裴莉的腰身上梭巡,看得裴莉局促不安。裴刚在落坐时接过仆人送上的茶时,左手拇、食、中三个指头伸了出来,这和帮会伸中指、无名指及小指不同。而秦鸥也在推那茶杯时,有意无意地作了同一动作。裴刚不由嘀咕,要说这是以前的假哈贝子吧!有那么一点点的不对劲,要说不是吧?却也找不出明显的不对之处。裴莉以为,这个人很像秦鸥。这工夫裴刚又道:“宝诰……”秦鸥接道:“真言。”这是连络暗语,来此之前还不知道,岳光都对他说了。三指是“三点教”之意。“宝诰真言”是太平天国刚起义时流传密阅的“真言宝诰”,只是倒过来拆开互相盘诘,作为暗号而已。
外行人如何能听得懂?一边的裴莉最初见他们伸指头还不太注意,后来一想,她过去也见过父亲和别人见面也做过这动作。
接着她发现父亲的脸色松驰下来,笑得也自然了,她再注意这个眼光炯炯的哈贝子,他也正在打量她。
“咚”地一声,裴莉心头猛跳,这眼神其邪,光是凭这眼神,可不像秦鸥啊!
“贝子爷经常为地方的事劳神,裴某谨代表本镇百姓敬致谢忱。尤其对聋哑收容所的捐助,无不感佩。”
“这点小事又何必介意,我说裴爷,令媛真正是国色天香,可曾念过书?”
“回贝子爷的话,她七岁入塾,到现在还没辍学哩!”
“很好!太好了!如不嫌弃,总督府倒有不少的好师资……”
这工夫岳光走了进来,秦鸥道:“就以这位岳师爷来说,就十分渊博,连总督还经常向他请益呢!”
就在这时,前院忽然传来了喧哗之声。
秦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岳光立刻派门外的徐图去看,不一会徐图就回来了。
岳光道:“何人在此喧哗?”
徐图呐呐道:“是……是一些无聊的镇民……”
“什么?无聊的镇民在此吵闹什么?”秦鸥道:“这总督府中岂是镇民咆哮之处?到底发生了何事?”
徐图呐呐道:“这个……这个……”
秦鸥怒声道:“混帐!有什么事不能直截了当地说出来?吞吞吐吐地干什么?”
徐图道:“是周裁缝的老婆胡寡妇和她的闺女,以及金秀才的浑家,她们不知听谁说的,说是贝子爷要回京,恐怕年儿半载地不会回来,所以哭哭啼啼地来……”
裴刚一听,脸上有恍然之色。贝子风流,这种事应该不足为奇的。
这工夫喧嚣之声越来越大了,而且进了这院落的外院。
秦鸥道:“这是什么人随便传话?这些娘儿们也太不成体统,到这儿来嚷嚷什么?”
岳光道:“贝子爷,这其中有金秀才的浑家(老婆)在内,无怪她们敢找上门来,金秀才是地方上的刀笔,说句不好听的乃是一名讼棍,必是金秀才出的主意……”
这工夫有个女人哭诉道:“你们评评这个理,我们大闺女今年才十七,本来媒人说亲,锦州有户大户,看过我们的闺女,连聘金都说定了,没想到贝子爷三个月前三哄两哄,把我们的闺女给摆弄了,如今已经三个多月了!天哪,我们周家做了什么孽哟?”
另一个娘们扯着破锣嗓子哭道:“贝子爷软硬兼施,把我们的小珠子弄到了手,就再也不上门了,我们小珠子可怎么办哪!”
接着有个女人冷冷地道:“我们可是正经八百的人家,我们那口子是秀才,可见过世面,贝子爷常去接近我们的闺女,我那口子就打过招呼,她已经是有婆家的人了,没想到……你们说,事到如今想一走了之,天下哪有这种事?”
这些被糟蹋的少女,当然又不是哈贝子刚死,到洞天去认尸的那些。这又是另一批,说不定还有不愿丢人现眼的良家妇女咬咬牙认了呢。
这时岳光已来到院门外道:“有什么事你们可以派人来先说一声,如果真有这档子事儿,这边自有交代。”
“哟,岳师爷,你可真会撇清呀!听你的口气,好像根本没有这档子事儿,是我们这些刁民蓄意前来诬诈似的。”金秀才的老婆道:“弄出纰漏的人不管,我们也有地方申诉。”
“谁说不管了?你们这样到处嚷嚷成何体统?”
“哟!岳师爷,姑娘被人家糟蹋了,谁愿意嚷嚷呀?可是我们向贝子爷说过,他光是和我们来片儿汤。”
“你们打算怎么样?”
“我们是小老百姓,又能怎么样?岳师爷,你说说看?”
“看你这份伶牙利齿,真不愧为金刀笔之妻。”
“刀笔又怎么样?三百六十行这也算一行。我们家秀才有时为镇民写写状子打打官司,可不是藉机敛财,又怎么犯着你们了?”
“看你,像疯狗似的,你是成心来吵架的是不是?”
“哟,岳师爷,我们草民哪有这份狗胆哪!只不过事已经发生了,贝子爷也是有头有脸的人,总不能撒手不管。”
这工夫大厅内的秦鸥笑道:“反了,反了!这女人简直不是东西,玩几个女人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看,她们居然敢到这儿来放赖,这……这可真是年头变了。”
裴刚附和着道:“贝子爷说的也是,人都已经那个了!不过是来诬诈几个遮羞钱,干刀笔的真可恶。”
裴莉可不这么想,这也许正是男人和女人的观点不同之处,冷冷地道:“我的看法却不同,我以为金秀才的妻子有勇气有担当,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凡是把这种伤天害理败德伤俗的事不当一回事的人,才真正不是个东西。”
“这……这……”裴刚道:“小莉!在这儿哪有你言论的份儿?”
哪知秦鸥笑道:“裴爷,不妨,本爵就喜欢这种不同流俗,不畏权势的姑娘……”
这工夫外面的金妻越说越大,大声道:“要是这儿不管,孩子哭抱给他娘,我们进京去告状。”
岳光冷笑道:“真是失敬了!想不到金秀才京里还有门路哪。”
“门路嘛!谈不上,当家的有个亲戚是军机家的‘章京’,倒不是‘章京’有什么了不起,只是做个援引,我们可以到宗人府去找左右宗。”
岳光道:“你们要是去找老宗令不是更有用些?”
“怎么?你岳师爷不信这个邪?”
“不是不信邪!金夫人,这半天都是你一个人在哓哓不休,你已犯了咆哮公堂之罪了。”
“哟!岳师爷,你可别拿大帽子来扣人,我们是被害人,找地方申诉的,根本不是咆哮,再说,这儿也不是公堂。”
这女人还真不是盖的,果然不愧为秀才之妻。
岳光道:“既然来了,不说出你们要求的是什么?一味的聒吵不休,我说金夫人,要是抓破了脸,来个甩手不管,我看你能怎么样?”
“不管?好啊”金夫人道:“逼急了我们进京去告御状。”
“你可知御状如何告法?”
“皇上常到太庙,瀛台天理寺、太常寺、光禄寺、鸿胪寺及天坛去,或者出城,我们就‘乘舆诉’,‘递御状’岳师爷是不是以为我们不敢?”
“你们可知道‘拦舆者’身犯何罪?”
“大不了以‘迎车驾申诉律论罪’杖责八十。”
岳光冷笑道:“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在城内‘拦舆’走运者固可止于杖责八十,要是在城外‘拦舆’弄不好被视为‘犯跸’,可要当作刺客办哩。”
金秀才之妻一看这位师爷懂得比她太多,气焰就没有那么盛了,道:“岳师爷,反正是‘清官难逃滑吏手’你们凭良心就是了。”
“金夫人,你可别倚仗一个过气的秀才来唬人,嘴皮子不饶人。说吧!合情合理,在下可以代贝子爷作主。”
金秀才之妻道:“一家一千两银子”
岳光道:“一家三百两,多一两你们自己去张罗,要是惹火了贝子爷悄悄一走回京,我说秀才夫人,你们的片面之词谁信哪?”
结果三个女人一商量,三百两也不错了。一文不给又能怎么样?可是秀才夫人却得便宜卖乖,冷冷地道:“蚂蚁肚子捅一刀看你也不是出血的筒子,我们认了!”
岳光返厅道:“贝子爷,这数字您看如何?”
秦鸥不耐地道:“乡下娘儿们,哪值这么多,算了!岳师爷,清交代帐房,各付三百让她们开收据,此类刁民,不能不防他们一手。”
“是!”岳光出厅。
裴莉霍然站起,道:“爹,咱们也该走了!”
“小莉,再坐一会儿急什么?”裴莉道:“爹,我不舒服,感觉恶心!”这当然是在骂哈贝子仗势凌人。裴氏父女辞出。
岳光道:“出乎意外地好,你已经能表现那假贝子的无情作风了。”
秦鸥道:“裴刚自和我交换连络暗号之后,似乎已经不太疑心了!”
“不过仍未便大意,尤其是裴莉,刚才虽是负气而去,不过是站在女性立场看不惯你的作风,事后想想,也许能猜出咱们的计谋。”
此刻在回程车内的裴莉父女沉默了一会,裴刚道:“小莉,本来爹以为死在‘小洞天’的人可能是贝子,现在看来是多疑了!”
裴莉真不希望如此,可是刚才所看到的活生生地又呈现眼前,秦鸥哪是这种作风?装也装不出来呀!
这一出戏是岳光早已安排好的,那三个姑娘的确也被已死的假贝子玷污过,却等到裴刚来此时派人暗暗通知她们来放赖要求赔偿。
秦鸥表现了无情、欺人以及喜新厌旧的恶形恶状。
裴刚返家,夏耘道:“见到人了?”
“见到了,但这件事真难说。”
“李棠也去过一次,似乎认为死者应是秦鸥。”
“夏耘,死者是秦鸥的成分居多,但也不可太武断,应继续用其他方式查证,千万不可草草了事。你要知道,这件事要是办砸了!这位……”他指指上空,道:“容易应付,这一位可就不好交代了……”他又指指东方,意思是“天王”好交代,“东王”的喜怒难测。
夏耘面色凝重地点点头,离座回头见陶一勺在后窗外剪花,向裴刚示意,裴刚看了一下没有任何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