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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剑残虹》第三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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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家麟忽地觉得握在手里的手臂有些异样,骨骼细小,肌肤柔腻,虽然隔着一屋布,但感觉得出来。
  他震惊了,从他的蒙面,想到他的怪腔怪调,莫非他是易钗而弁。
  这么说,所谓姊弟是句谎话,那身法如鬼魅的女子便是他,他便是她,他松开了手,向后退了两步,两只眼睁得老大。
  “失心人”似乎已觉察到,笑笑道:“为什么这样看我?”
  陈家麟期期地说不出,如果他不是女的呢?说出来岂不是更闹笑话,彼此虽然份属师兄弟。
  由于没有机会相处,多少还是有些隔阂,感情不能凭关系,必须要用时间与了解来培养。
  他收回了目光,暂时不去想这问题,骨肉情深,他急于要见到小宝,看来只有随他前去一途了。
  “失心人”又道:“这样好了,我们暂时分手,在南昌城见面如何?”
  陈家麟点头应了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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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于“天香门”已经解散,不必易容改装,也不必提防对敌,所以陈家麟与吴弘文一路到南昌,轻松极了。
  这些年来,从没如此轻松过。
  到了南昌,两人略不稍停,迳奔“血掌柜”____现在该改称“寿翁”了_____的居处,行走之间,吴弘文道:“二哥,见了大哥大嫂之后,我们便分手了!”
  离别,是件很伤神的事。
  陈家麟脱口道:“为什么?”
  这句话问的毫无意义,但他已出口了,自己也觉得好笑,除了家人,夫妻,没有长久厮守在一起的,天下无不散的筵席,有合必有分,有聚必有散,只不过,喜合厌分是人情之长。
  吴弘文道:“你要去赴‘失心人’之约,而我……”
  陈家麟接口道:“我倒忘了,你也急着要到梁府求亲,是么?”
  吴弘文讪讪一笑,默认了,目芒一闪,道:“二哥,我一直怀疑‘失心人’到底是你师弟还是师妹?”
  陈家麟道:“你怀疑他是女的?”
  吴弘文道:“不错,他说话的音调无论怎样改,还是带娘娘腔。”陈家麟道:“我也是这么想。”
  吴弘文吐了口气道:“奇怪,他为什么这样神秘?令尊也不予说明?”
  陈家麟道:“反正谜底快要揭晓了!”
  吴弘文眉毛一扬,道:“二哥,你为什么要拒绝‘武林仙姫’,她是江湖第一美人不说,二嫂过世了,还有小侄需人照顾,小姨续弦,不是再好不过的么?”
  陈家麟露出一丝苦笑,道:“你不知道!”
  吴弘文道:“就是因为不知道我才问你呀?”
  陈家麟不着边际地应道:“再说吧!”
  萍满溪,柳绕堤,一条红木板桥,跨在溪上,溪对过,是一个三角洲,洲中央,修算迎风,掩映着一道红墙,墙里露出了几条屋脊。
  这环境,饶富诗情画意。
  这里,便是“寿翁”的仙居。
  两人大步通道板桥。
  一个素衣少妇,迎了上前。
  陈家麟与对方打了一个照面,不由“呀!”地惊呼出声。
  心想:“她怎么会在这里?”
  这少妇,赫然正是托身青楼,化名古红莲的上官小凤。
  上官小凤先是一愕,继而春花似的一笑道:“陈少侠,吴少侠,是什么风把两位吹来的,请进!”
  两人双双一拱手,陈家麟倏有所悟地道:“在下是否还该称你上官姑娘?”
  上官小凤粉腮一红,道:“随便!”
  吴弘文道:“二哥,我忘了告诉你,该称潘大嫂!”
  陈家麟“哦!”了一声,道:“潘大嫂,还不曾恭喜呢!”
  口里说,心里感触良深,想不到上官小凤已经嫁了“血手少东”潘文,说起来也算很恰当的一对。
  前尘往事,浮上了心头,记得她一度曾对自己有意,结果被师弟的姐姐以死威胁,迫她死了心。
  现在,她已是潘家的媳妇,过去的,只能当作回忆的点缀了。
  当下笑笑道:“潘文兄在么?”
  上官小凤道:“家翁与外子还没回来,有话请进屋里谈……”
  陈家麟道:“我们是专程来看二楞哥嫂。”
  上官小凤眉头一蹙,道:“太不巧,二楞夫妇一早走了!”
  陈家麟愕然道:“走了,去了那里?”
  上官小风道:“没说,只是说二楞嫂的旧主人要他夫妻搬去同住。”陈家麟立即明白了,二楞嫂本来是“花月别庄”的人,所谓旧主
  人,当然指的是“鄱阳夫人”母女。
  这就没有追问的必要了,抱了抱拳,道:“如此,我们告辞!”
  上官小凤道:“不让我略尽地主之谊么?”
  陈家麟道:“城里还有个约会,改日再来拜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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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南昌城,已是晌午时份,陈家麟与吴弘文进酒楼打尖!正不知如何与“失心人”连络之际,突听一个大嗓门的声音道““好啊!二兄弟,把我想疯了!”
  吴弘文喜孜孜地道:“来了!”
  陈家麟一抬眼,林二楞牵着二榜嫂的手,已到了座前。
  陈家麟赶紧起身,激动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林二楞还那楞头楞脑的老样,只是衣服穿得整齐了些。
  “二兄弟,这些日子憋死人了,要不是有小娘子,我准发疯。”
  他那嗓门子不小,真的成了语惊四座,所有的酒客,全把目光投了过来。
  陈家麟挤出一句话来:“大哥,大嫂,请坐呀!”
  林二楞咧着大嘴,声音丝毫不减地道:“小娘子,今天我可要喝酒了!”
  二楞嫂白了他一眼道:“声音放小些,谁不让你喝酒!”
  说完,朝陈家麟福了福,道:“我也沾二楞的光,叫你二兄弟了,你大哥的脾气,这辈子休想改了。”
  林二楞傻傻一笑道:“小娘子,改了就不再是林二楞了。”
  他说的虽然可笑,但也不无道理。
  小二过来添了杯箸,挪了坐位。
  林二楞瞪起眼道:“拿碗来,这小杯子不过瘾,酒用大壶装。”
  小二笑着去换了一只大碗,添了两大壶酒。
  三个盟兄弟,兴高采烈地吃喝起来。
  三碗下肚,林二楞的噪门更大了,直着眼道:“二兄弟,我有句话要说……”
  陈家麟笑着道:“说吧?”
  林二楞先拍了拍大脑袋,才道:“你要不娶二小姐,咱们散伙!”
  二榜嫂扯了他一把道:“你再大声嚷嚷,我可要走了,不怕人笑话。”
  林二楞口一张,忙用手一堵,道:“好,好,小娘子,我小声说,你可千万不能走!”
  说完,果真放低了声音道:“二兄弟,你答不答应?”
  陈家麟剑眉一蹙,道:“大哥,是谁要你这么说的?”
  林二楞道:“是……是……我也说不上来,蒙着脸,说话像女人……我……嘿嘿,忘了问他是谁。”
  这一说,陈家麟马上明白是“失心人”,点头笑笑道:“再说吧,现在喝酒。”
  林二楞道:“不成,你非现在答应不可!”
  陈家麟道:“大哥,这是大事,我得多想想。”
  林二楞晃着大脑袋道:“要媳妇是乐事,还有什么好想的。”
  二楞嫂皱眉道:“回头再说,成么?”
  林二楞刚刚端起碗进了半口酒,赶紧吐回碗里,道:“成!成!回头再说。”
  陈家麟目注二楞,道:“我们要去那里!”
  二楞嫂道:“花月别庄!”
  二楞嫂道:“是的,夫人与小姐已经先去了,我和二楞留在这儿等你。”
  陈家麟点点头,道:“小宝呢?”
  二楞嫂道:“当然带走了,“天香门”业已瓦解,别庄自然仍属于我家夫人。”
  陈家麟转向吴弘文道:“三弟,我们还是走一路,从别庄到富池口是直路,我们多聚几天。”
  吴弘文点头应好。
  林二楞道:“到富池口做什么?”
  陈家麟道:“求亲!”
  林二楞鼓掌道:“妙啊!这一来我们都有了老婆,不然,我有你们没有,这不公平。”
  陈家麟与吴弘文为之莞尔。
  二楞嫂喘了口气道:“你最好少说几句!”
  林二楞道:“我只说这几句,再不多说了!”
  陈家麟急于要看到小宝,放下筷子道:“我们就动身如何?”
  林二楞赶紧喝光了碗里的酒,用衣袖揩了揩嘴,道:“走就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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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帆拢岸,是在“花月别庄”后面的水阁码头。
  陈家麟的心跳得厉害,一方面是即将见到朝思暮念的爱儿小宝玉麟,另一方面是对于陶玉芬的事他将要作最后的抉择。
  灯光照明下,十几条人影出现水阁。
  “失心人”陶玉芬,小银子一还有就是封大娘,韦含笑等一干原来对“鄱阳夫人”忠诚的弟子。
  行过码头,一个小小身影,从水阁中飞跃而出。'
  “爹!”
  这一声呼唤,在陈家麟听来,不啻玉旨仙音,一个箭步,上前抱起了小宝,热泪夺眶而出,这是喜极而流的泪。
  小宝用小指头划着陈家麟的脸道:“羞,羞,大人还要哭!”
  陈家麟咽声道:“小宝,爹不是在笑么,你看!”
  他是在笑,但泪水仍忍不住泪泪而出。
  这一刻,他忘记了周遭的一切,似乎只剩下他父子俩。
  小宝笑嘻嘻地道:“爹,我好高兴。”
  陈家麟亲了亲他的小脸,道:“你高兴什么?”
  小宝用手一指,道:“我有两个娘,嘻嘻,两个!”
  他怕他爹听不懂,还用两个指头比了比。
  陈家麟心里顿如倒翻了五味瓶,不知是什么滋味,抬头望去,只见“失心人”与陶玉芬并肩站在一起,他确定了自己的猜测,“失心人”真是个女的。
  吴弘文在后面提了他一句,道:“二哥,走啊!”
  陈家麟这才觉察他这一站,把后面的全挡住了,忙举步进入水阁。
  韦含笑上前道:“小宝,来,阿姨抱!”
  小宝一扭道:“爹回来,不要你抱了!”
  韦含笑伸出手道:“小宝乖,你爹还有事,等会再抱你!”
  小宝身躯一转,道:“爹,您不会再离开小宝了?”
  “不会了!”
  “真的,不骗我?
  “不骗你!”
  “好,放我下去!我不要抱,自己走!”
  陈家麟放下小宝,目光不由自主地扫向陶玉芬,只见她玉容惨淡,有些憔悴,眼圈红红的,像哭过。
  脸上虽挂着笑容,但笑得很勉强,与在路上所见的神色完全不一样,他的心不由打了一个结。
  这是什么缘故?
  她曾表示要嫁给自己,难道又发生了什么枝节?
  封大娘上前道:“姑爷,到里边去吧,夫人与老爷在候着。”
  陈家麟点了点头,心想:“不错,岳丈虽然双目盲残,但老夫妻破镜重圆,也算晚景不恶了。”
  一行人往里走去,不久,到了大厅,“鄱阳夫人”与“天地客”陶一苇果然坐候厅中,一见陈家麟来到,双双站起身来。
  小宝却已先扑过去,牵住“天地客”的衣角道:“外公,爹回来了,说是再不离开了!”
  陈家麟赶紧进前叩见,然后又引介了林二楞与吴弘文。
  二楞嫂原本是庄中的侍婢,拜见两位老主人之后,显得有些局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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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灯娓娓,时已午夜。
  在一间豪华的卧室里,陈家麟与陶玉芬相对俯首而坐。
  他俩曾拜过花堂,也入过洞房,但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尴尬过,房里的气氛很微妙,到底他俩算是什么关系呢?
  陶玉芬抬起头来,偷偷望了陈家麟一眼,又垂下头去,口里发出了一声微喟。
  这一声微喟,增加了陈家麟的勇气,抬头正视陶玉芬道:“你有什么心事只管明说?”
  陶玉芬幽幽抬头,欲言又止。
  陈家麟深深望了她一眼,道:“芬妹,记得你巧计救我出地牢,在庙中你说的话么?”
  陶玉芬蹙着眉头道:“我……说了什么?”
  陈家麟吁了口气道:“芬姝,你来房里,究竟要告诉我什么?”
  顿了顿,又道:“你不必为难,表明你的心意吧,我现在算是在这里作客,随时可以走。”
  陶玉芬眼圏一红,道:“姐夫,我……并非不爱你,但我不能这样做,可是……有人逼我答应……”
  陈家麟双目大睁,困惑地道:“我不懂,谁逼你?”
  一个声音道:“是我!”
  陈家麟心头剧刺,一转眼,“失心人”已站在门边。他看看陶玉芬,又看看“失心人”,茫然失措。
  “失心人”缓缓掲下了蒙面巾。
  陈家麟如逢鬼魅似的惊呼一声,两眼发了直。
  眼前,又是一个“武林仙姬”。
  “你……你……陶,又是梦?”
  他全身似乎瘫痪了,这是完全不可能的事。
  “渔郎哥!”她的泪水夺眶而出。
  多热切感人的呼唤,他以为今生再也听不到了。
  她是陶玉芳,她没有死,这不象是真的。
  陈家麟颤抖着,头脑阵阵晕眩,口张开了半天,迸出了一声:“芳妹!”
  他站起来,扑过去,把她紧紧抱住,紧紧地,生怕她会飞去,她会消失。
  如果这是梦,他要抓住这个梦。
  久久,陶玉芳挣脱的他的怀抱,带着泪,正色道:“渔郎哥,听我说,我当年投湖,没有死,是被公公救了。在湖底秘宫住了些时,公公费尽心力,终算保住我不死,但……绝症依然,再不能履行夫妻的义务,所以,我要促成你与玉芬的事……”
  陈家麟连退数步,无力地坐回椅上,正要张口……
  陶玉芳扬手止住他,接下去道:“渔郎哥,听好了,这不能由你,玉芬一直不肯,不是不爱你,是为了我,你什么也不必说,如果你不答应,你会真的永远看不到我,这不是威胁你,我是很认真的,你冷静地想想吧!”
  陈家麟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耳边却响着小宝稚气的声音:“我有两个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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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失去了的春天,奇迹般的重临。
  飘寒的粉睫,在饱经风雪之后,又回到了春天。

  (全书完,锋竹芹叶录校 2019.11.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