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剑残虹》第十九章
陈家麟喜从天降,他再无考虑的余地,大叫一声:“梁姑娘,吴少侠交给你了!”
说完,连人带剑扑向“牡丹令主”。
“锵!”然一声,“牡丹令主”被震得连连倒退。
“天地客”胸前已湿了一大片,隐约可见翻转的皮肉,陈家麟冷哼了一声,斜扬墨剑,迫向“牡丹令主”。
“牡丹令主”一抬手,手中亮出了一朵金色的牡丹花。
陈家麟心头一震,止了步,他知道这朵花暗藏毒芒,难以抵挡。“天地客”须眉俱张,但他什么也看不见,凭听觉无法知道现场的情况。
“牡丹令主”冷厉地道:“冷面怪客,你的时辰到了!”
说着,持“牡丹令”的手微微一颇。
陈家麟知道对方已经放出了毒芒,芒针细如牛毛,在夜暗中肉眼是无法发现的,一阵急怒攻心,拼命之念油然而生,他必须要在倒地之前还对方以颜色,口里厉哼一声,墨剑以疾风迅电之势攻了出去。
在搏命的情况下,这一击的威力,发挥到了极限。
惊叫声中,“牡丹令主”被震得踉跄倒退,从左肩头到脑部,外衣裂了尺许长一道口子,可没伤着皮肉。
所有在场的“天香门”高手,个个吓得面如土色。
陈家麟一招得手,跟踪进击,墨剑幻成一片黑网,罩向“牡丹令主”,眼看这女魔难逃一剑之厄……
蓦在此刻,一道强劲的罡风,斜里卷向陈家麟,身形被震得一偏,招式便阻滞了,“牡丹令主”不顾身份,一闪入厅而没。
陈家麟气得七窍冒了烟,一看,出手阻止自己的,赫然是师弟“失心人”,他张口就要叫出来。
突地想起自己眼前的身份,改口喝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那些高手,见主人离场,纷纷悄然退身,只剩下那几具不能动的尸体。倒是祝龙仍与“紫衣仙子”在僵持着。
“失心人”怪腔怪调地道:“朋友,你不能杀她!”
这古怪的师弟,陈家麟到现在还不知道他的庐山真面目。
陈家麟愤他坏了事,怒喝道:“为什么不能?”
“失心人”道:“因为还有别人要找她算帐。”
陈家麟顿悟所谓别人,定是指父亲无疑。
照理而论,是该由父亲出手,她是大母,无论她的为人如何,做晚辈的对她下手是不当。
不过她狡诈如狐,要再找这样的机会,恐怕很不可能。
如果“失心人”知道自己是谁,可能便不会出手阻。不知道是否父亲也来了?
心念之中,故意问道:“别人是谁?
“失心人”道:“这点恕不便奉告!”
“你又是谁?”
“在下‘失心人’,听说朋友的外号是‘冷面怪客’?”
“嗯!‘失心人’,‘牡丹令主’荼毒武林,凡属正义之士,莫不想得而诛之,你插上这一手,知道后果么?”
“失心人”期期地道:“朋友放心,在下考虑过了。”
陈家麟吁了口大水道:“这一纵了她,要再找她恐怕很难了。”
“失心人”道:“朋友与她有什么过节?”
陈家麟道:“维护正义!”
“失心人”长揖道:“失礼之至,就此谢罪,不过这件事不久就会令结果的。”
陈家麟转身举目望天,心情十分里杂,他在考虑是否该示师弟以真面目?
“失心人”走近“天地客”身边,声声微颤地道:“陶大侠,晩辈送您出庄……”
“天地客”翻动着白菓眼道:“小友是谁?”
“失心人”道:“容以后再奉告!”
“天地客”道:“别庄主人呢?”
“失心人”道:“被她的手下送入秘室去了!”
“天地客”沮丧地长叹了一声道:“盲残之人,该从江湖除名,嗨!”顿了顿,大声道:“吴少侠呢?”
吴弘文这时已起身来,立即应道:“陶前辈,晚辈在这里没事,您……先与这位朋友离开吧!”
“天地客”点了点头,回剑入鞘,由“失心人”搀着走了。
“紫衣仙子”与吴弘文并肩而立,目光却盯在她表兄祝龙的面上,咬着牙道:“表兄,助纣为虐,家法所不容。今晚到此为止,你仔细想想,自己拿主意决定进退,如你执迷不悟,下次见面将不再是表兄妹了。”
祝龙阴阴地道:“我再说一次,表妹你有一天会后悔!”
说完,转身走了。
“紫衣仙子”冷哼了一声,含情脉脉地向吴弘文道:“你的伤不要紧?”
吴弘文面露苦笑道:“不要紧!”
“紫衣仙子”道:“那我们走吧?”
吴弘文心里一百个不愿意,但他明白今晚若非她不速而至,早已死在“花太岁”祝龙的剑下。
自己的伤努不轻,如果不由她护卫,决出不了“花月别庄”,对方虽然退下了,但无疑地仍在暗中伏伺,说不定正在安排对付之策。
当下遥向陈家麟道:“前辈,我们一道走吧?”
因为陈家麟诡称与他师父东方宇忘年至交,所以他仍以前辈称之。陈家麟冷冷地道:“两位先请吧!”
“紫衣仙子”道:“如此后会有期了!”
两人相偕扬长而去。
陈家麟转过身,忽然发现心窝处似有东西发光,仔细一看,是三根细如发丝的寸许蓝色钢针。
不由打了一个冷颤,拔出钢针,始发觉这三根毒芒,是被藏在胸前的那块宝物“温玉屏”挡住了。
顿悟自己中了“牡丹令主”的毒芒,没有倒下的原因,这真是太巧了。
在吴弘文与“紫衣仙子”出了中门之后,他也跟着举步,一路之上,不见半个人影,偌大一所别庄,变成了空寂的古庙。
“失心人”虽然认出陈家麟,但他知道“天地客”陶一苇是师兄的岳丈,他带走他,必有妥当安顿,这一点陈家麟倒是很放心。
出了别庄,陈家麟不由失悔起来。
为什么刚才不向“失心人”问问父亲的情况,和“武林仙姫”陶玉芬的下落,还有父亲准备采取什么行动对付“牡丹令主”?
他判断父亲必在左近,或许立即会赶到。
因为“牡丹令主”逗留在别庄中,是找她的大好机会,于是,他决定在附近守候,必可见到父亲。
× × ×
别庄秘室中,“牡丹令主”高踞首座,祝龙侍立在侧,“鄱阳夫人”颓丧地坐在下首椅上。
“牡丹令主”语冷如冰地道:“苏分坛主,本座不办你抗命之罪,希望下次不再有这种情况发生!
“鄱阳夫人”欠了欠身,道:“谢门主恩典,卑座当时是情不自禁。”
“牡丹令主”略一颔首,道:“如果找回陶玉芬,本座作主与祝总监成亲你不反对吧?”
“鄱阳夫人”沮丧地道:“听凭门主作主!”
祝龙笑逐颜开地道:“禀门主,陶姑娘既被人掳劫,生死下落不明,该如何着手寻找?”
“牡丹令生”泠沉地道:“祝总监,这可要看你的了,刚才现身的那个青衫蒙面书生,叫做‘失心人’,他是‘渔郎’一路的。你记清楚了,下次碰上时要不择手段除了他。”
祝宠恭应道:“是的!”
“牡丹令主”又道:“那紫衣女子是你表妹?”
“是的!”
“看样子,她爱上了那姓吴的小子……”
“是不错!”
“这很好,今晚放过他们,本座另有计较,你设法盯踪他们他与‘天外三翁’,‘草头郎中’等是一伙。本座判断劫人是他们所为,找到他们其中之一,便可追出陶玉芬下落,你可以不择手段的做。找到陶玉芬之后,她是你的人,你知道本座的意思?”
“是的,卑座知道。”
“还有,你对你表妹似有顾忌,你斗不过她?”
祝龙期期地道:“卑座说实话,怕的是家姑母出头,她是家姑母的命根!”
“牡丹令主”默然了片刻,道:“这事暂且不谈,令姑母既已弃绝江湖,没有必要她不会轻易出山。对你表妹,最好是用怀柔手段对付,以免激起令姑母的反应,现在你可以开始行动了,相信他们不会走远!”
“遵令!”
祝龙应了一声,施礼退出密室。
“牡丹令主”除去了面纱,注视着“鄱阳夫人”道:“苏分坛主,你是本门有数的开派元老之一,希望你能保持初衷效忠门派,如果再有像今晚的事发生,本座将无法再包庇你。”
犀利的目芒,目起来相当怕人。
“鄱阳夫人”道:“卑座省得的,今夜是一时……情不自禁,请门主宽恕。”
“牡丹令主”突地一拍桌道:“本座明白了!”
“鄱阳夫人”大吃一惊怵惶地道:“门主想到了什么?”
“牡丹令主”道:“尊夫‘天地客’来此索人是故作姿态,今晚先后来的全是一路的人,劫走陶玉芬的就是他们,只要随便抓到一人,便可追査出来。”
“鄱阳夫人”期期地应道:“门主的判断不错,这大有可能!”
口里说,心里却暗自庆幸,如果真的是这样,就太好了。
让玉芬回到她爹身旁,永远脱离这邪恶的门派,自己当年一念之差,铸成大错,赔上老命是报应。
想着,脸上不自禁地浮现出一抹凄清的笑意。
“牡丹令主”倏地离座面起,阴冷地道:“苏坛主,本座要暂时委屈你?”
“洛阳夫人”脸色一变,也站起身来,惶惑地道:“门主的意思是……”
“牡丹令主”突然伸指疾点。
“鄱阳夫人”惊魂出了窍,本能地扭身闪避但避不过,被点个正着,闷哼一声,跌坐回椅子,骇极地望着这喜怒无常,心狠手辣的主人。
“牡丹令主”笑了笑,道:“苏坛主,别怕,本座暂时封住了你的功力,目的是迫使令千金回头。她回来,你便自由了,你从现在起,就在这密室里安身,分坛主一职,由分坛护法封大娘暂摄。”
“鄱阳夫人”敢怒不敢言,坐着没动,现在,她已丧失了功力,除了听候命运的安排外,别无他法。
又是一声轻笑,“牡丹令主”道;“你不介意吧?”
“鄱阳失人”废然道:“卑座不敢,悉遵门主之命。”
× × ×
陈家麟出了别庄,下意识地绕道奔向湖边。
这湖曾是他安身立命之地,也是他生长的地方,这湖水使他碎心,但掩不了那一份深深的依恋。
爱妻陶玉芳,正静静地躺在湖底,湖水吞食了她,也带走了他的幸福。
在湖的那边寄住着爱儿玉麟,他把目光伸向湖面无尽的黑暗,瞑想着玉麟的声音笑貌,他在寻爹哭娘么?
他也缅怀那温馨的岁月,蜜一样的生活,可惜太短暂了,仅如暴花一现,在记忆中,只是些残破的片段,剩下的,是无止境的哀思。
过去,是一个跌碎了的梦。
现在,却进入另一个离奇而可怕的梦境。
两颗泪珠悄悄爬下了面颊,他真想涌身一跃,让湖水洗浄这一身的痛苦。
该去看看玉麟,不知他生活得怎样了?
他突然兴起了这一个念头,意念一起便觉片刻难忍,于是,他折朝别庄方向,沿湖滨奔去,他判断庄后水边,必有小船。
到了庄后水坞,果然有数条小舟系着,他选了一条较新的,解了续,划动双奖,箭也似向湖心冲去。
他是行船老手,尤其在鄱阳湖中,闭着眼都能找方向。
此际,距天明已经不远了。
湖面上起了水雾,四下里一片茫茫,他凭借经验,在雾中穿行,重操旧业,在直觉的意识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愉快。
雾气越来越浓,距天亮也越近。
数十里水路,并非一时半刻可以到达的,他耐心地操舟,但速度不减。
雾气中现出了一个白影,白影的周遭缀了一圈红晕,慢慢向上升,升得越高,红晕也越盛。
中间的白影逐渐刺目,像烧得炽热的铁饼、光芒、代替了红晕,待到雾气消散,一轮旭日已升起了老高。
远远的芦花白浪中,现出了低矮的屋影。
陈家麟的心开始跳荡了。
那就是周老爹的家,马可以看到爱儿玉麟了,虽然他离开爱儿并不太久,但他仍忍不住要想,他该已长得更高了。
红喷喷的小脸,天真的笑容,无邪的言语,在世间,是他最大的安慰了,他恨不能胁生双翅,飞越这一段水程。
好不容易船拢了岸,他熟练地登岸拴舟,然后朝周家奔去。
将及屋前的空场,他忽地感到有些胆怯,记得离开时,曾答应玉麟给他带娘回去,童稚无知,如何向他解释。
他停了脚步,呆着发怔。
站了许久,他仍鼓不起勇气见爱儿的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