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剑恨满天》第二十三章
少顷,五丁开山焦石子猛然醒悟,自忖道:独孤樵乃胡大侠和童少侠拜弟,且不说胡大侠和童少侠曾数度有恩于本派,本派的镇派之宝《七伤拳谱》更在独孤樵身上,此时独孤樵身无丝毫武功,若他被人给劫了去搜身,那于本派却大有堪虞。
当下道:“震天宏本人中不知道卢振豪前辈已匆匆离去,本派弟子请就此将众已不幸身亡的师兄弟们的尸首择地安葬。”
众弟子轰然应了。
焦石子转向曹国沙,又道:“你随我来。”
二人回到曹国沙的居处后,焦石子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曹国沙惶然道:“弟子也是不知,方才弟子回到此间时,但见床上空空如也,更不知那乔石头到何外去了。”
焦石子道:“什么‘乔石头!’他便是独孤樵独孤少侠,你却是怎生将他带回我崆峒山的?”
曹国沙道:“先前弟子也疑他便是独孤少侠,因其容貌与师父你老人家早先与弟子们所述的一般无二,然他自言姓乔名石头,并出言无状,辱及本派和师父你老人家,弟子一怒之下,便……”
当下将他与独孤樵相遇的诸般细节,一字不漏的叙述了出来。
见师父眉头紧皱,并未言语,又续道:“弟子得师父告知,本派真的镇派之宝便在那乔……独孤少侠身上,此事端的非同小可,且独孤少侠重伤初愈,纵是他自行离去,弟子也料他定然不会走的很远,便将附近方圆十里之内细细搜了一遍,却连独孤少侠的影子也没见着,这倒确是怪事。”
焦石子骇然道:“你果真将附近方圆十里搜了个遍吗?”
曹国沙肃然道:“是的。”
焦石子沉吟良久,面色倏变,失声道:“莫非震老儿他们竟是使的调虎离山之计,另有帮手……”话音一转:“国沙,咱们走。”
师徒二人回至崆峒派议事大厅,但三十余名本派弟子已将先前躺在厅内的尸体全都搬了出去,此时厅内公有十余名弟子正用水冲洗地上血迹。
焦石子又径自走到掌门之位坐下,高声道:“不用冲洗了,你们这便各自去打点点,然后随本掌门下山。”
那十余名弟子皆是大惑不解,便听曹国沙道:“师父……”
焦石子又道:“此间之事一律由你们大师兄料理,个中原委待咱们下山之后,为师自会与你们分说的。”
众弟子虽心头惑然,但见师父面色沉肃,当下各自放下活计,各回自己居所装点去了。过不多时,另二十余名前去掩埋尸体的弟子和己打点好行装的十余名弟子一齐回至厅内,俱是不明所以地看着师父。
焦石子指了指已打点好行装的众弟子,道:“本师与他们此刻便要下山,本派之诸般事务,均由你们大师兄作主,若有违命者,一律格杀无论!”
曹国沙惶然道:“师父……?”
焦石子沉声道:“先前为师与你所讲之言,待为师下山之后你不妨与众师弟们分说个明白。”
随即又道:“今日震老儿等大败而归,近日内断不敢再来找麻烦了。”
曹国沙道:“弟子并非怕了他们,只是……”
没料焦石子大怒道:“曹国沙!你身为本派掌门大弟子,如今师门有难,你却这般畏首畏尾……”曹国沙连忙跪下道:“弟子不敢!谨进师命行事便是。”
焦石子面色顿即缓和,率先步出厅去,那十余名打点好行装的弟子,自然也只好紧随其后,与师父下了崆峒山。
而就在焦石率众下山之日,是夜戊牌时分,鄂西北竹溪镇的一家客栈内,正有一年约四十、风姿绰约的女子正喃喃念着一首南唐李后主所作的凄婉之词:“晓月队,宿云微,无语枕频歌。梦回芳草思依依,天远雁声稀。啼驾散,余花舌乱,寂寞画堂深院。片红休扫尽此言,留待舞人归。”
后世有一大书评家王国维曾有此言:李煜是“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方才那妇人所念之同,本是抒写一个所钟爱的美人别后思念之情,而她身为女子,此词出自她口,虽不显得滑稽,倒颇为有些蹊跷。
便听她身侧一年约七旬的老尼连忙淡笑道:“问世间情为何物,此言当真不假。”
先前那妇人面色微微一红道:“师太取笑了……”
一语未了,忽闻坐于床沿、年约十三四岁的娇美少女茫然道:“你是谁?竟然会念李后主的这阙《喜迁莺》?”
那中年美妇和老尼闻言惧觉心头黯然,同时轻叹了一声,尚未等她们开口说话,忽闻楼道有人高声道:“哪位是绝因师太?还有谁叫毒手观音?你们快出屋来,小的有话要转告给你们。”
声音虽大,却无丝毫内力,那中年美妇和老尼惑然对视一眼,老尼微微点点头,中年美妇便立起身来,步到门口,对一年约四十、容貌狠琐的瘦小汉子道:“你鬼嚷嚷些什么?”
那瘦小双子看了她一眼,道:“你不是尼姑,大约便是毒手观音了吧?”
中年美妇道:“你既知我便是毒手观音,还竟敢这般高声嚷嚷,是不想要命了么?”
那双子道:“原来你真是毒手观音,那就好了。”
毒手观音冷笑道:“只怕并不怎么好,如果阁下还想多活几年的话。”
那汉子大骇道:“小的少年方才三十七岁,几然是还想多活几年的了,只是那蒙面大侠说,只要小的到此客栈找到绝因师太或毒手观音,便可凭空得到五两银子。”
毒手观音奇道:“蒙面大侠?”
那汉子正欲开口,却见屋内那老尼也步出屋来,合什道:“施主可否进屋说话?”
那汉子看了看她,问道:“你可是绝因师太么?”
老尼道:“贫尼正是绝因,忝为当今峨嵋掌门,不知施主有何话要转告贫尼和侯施主?”
那汉子喜道:“这就太好了,那蒙面大侠说,若小的时候找到了你们二人,便可得十两银子。”
绝因师太道:“既是如此,便请施主入屋说话。”
那瘦小汉子喜滋滋地跟在绝因师太和毒手观音身后,自言自语道:“原来那蒙面大侠并未欺骗小的。”
进屋之后,毒手观音面色一沉,冷冷道:“有什么话你现在可以说了!”
那瘦小汉子道:“我姓伍,名余元,是这么回事,在下乃是本镇人氏,今夜闲极无聊,正在街上闲逛,莫名其妙便睡着了,待小的醒过来时,却已身在城忙五里之外,在下大惑不解,因我祖宗三代,均无一人患有夜游症……”
毒手观音怒道:“闲话少说!快将你所讲的那蒙面大侠要你转告的话道了出来!”
陡见毒手观音发怒,那伍余元再不敢以“在下”自称了,当下连忙道:“是是是!小的正自大惑,却猛见一蒙面人正立在面前,小的大骇,以为遇见鬼了,没料那蒙面人竟开口道:‘给我听好了!你便回镇去替我传一句话,如若有半点差错,此地便是你的葬身之所!’”
言至此出,伍余元兀自心有余悸,停得一停才又语道:“小的一听那蒙面人竟能开口说话,顿时放下心来,因为鬼是不能说话的……”
毒手观有一拍桌面,又道:“若再没完没了,只怕此地也会是你的葬命之所!”
伍余元大骇道:“小的不敢!小的不敢!那……那蒙面人要小的回镇后,即刻到此客栈来,找两个人,一个叫绝因师太,另一个叫毒手观音,还说若能同时找到你们两人,便请你们先给小的十两银子,小的才可将他要转告的话告诉你们。”
言罢似信似疑地看着绝因师太和毒手观音。
毒手观音忿忿地掏出十两纹银,抛给伍余元,厉声道:“快说!”
伍余元喜从天降,当下连忙将银子塞入怀中,才道:“那蒙面大侠要小的转告的话只有二十一个字:天山二怪,与胡醉交错而过,此时胡醉正在陕南平利。”
毒手观音和绝因师太俱是一愣,随即便听毒手观音道:“这二十一个字果然值得十两银子,现在你可以走了。”
伍余元生怕毒手观音反悔,拳步便欲出屋,却听绝因师太道:“伍施主且请留步。”
伍余元惊道:“你们――?”
绝因师太道:“敢问施主,那蒙面大侠身形长相如何,施主可曾看清了么?”
伍余无道:“他蒙着面,长相如何小的倒是不知,只是观其身形似是……似是有些瘦弱。”
毒手观音道:“我再给你一两银子,你将那蒙面人如何瘦弱之状细细说来。”
伍余元大喜,当下将那蒙面人的身材形状描述了一番。
见绝因师太沉吟不语,毒手观音又掏出一两银子扔给伍余元道:“你可以走了。”
伍余元也不知道说了多少个“谢”字,方才出屋离去,在走廊上兀自咕哝道:“二十一个字便值十两纹银,纵是说破了口,只怕也没人会信,往日若再有这等美事,我伍余兀倒愿意再突然昏睡个十次八次……”
待伍余元出门之后,毒手观音问绝因师太道:“是她?”
绝因师太点点头。
毒天观音道:“既然如此,咱们这便动身到平利找我胡师弟去。”
绝因师太见自己爱徒瞿腊娜自服用了毒手观音的迷性药物醒来之后,竟连她自己是谁也是不知,心头正自焦虑:此时已过三日,若在四日内仍寻不到千杯不醉胡醉,腊娜便将永久迷失心性,那她做师傅的,便……
毒手观音又道:“那蒙面人既对瞿姑娘并无加害之急,只怕所言无虚。”
绝因师太点点头,随手点了瞿腊娜昏睡穴,将她抱在怀里自毒手观音径投平利。
竹溪与平利虽分属鄂陕二省,相距却只不过两二三百里之遥,凭绝因师太和毒手观音脚程,仅十五六个时辰之后,便已到了平利。平利虽可算得上陕南重镇,但胡醉身形威猛,更兼虬髯浓密,虽他在平利呆留不过两日,却是人人均知,毒手观音和绝因师太并没有费多少力气,便已知其下落。
到得南厢客栈,毒手观音将胡醉之容貌描述了一番,问掌柜的胡醉居室。
掌柜的点头哈腰地道:“客官问的原来是那位出手阔绰的胡大爷,他果曾住过敝店最为清雅的西厢上房,只可惜几位客官来得不巧,昨日午时胡大爷已结帐离开敝店。”
毒手观音道:“掌柜的可知敝……可知那位胡大爷到何处去了么?”
掌柜的道:“这个嘛……”
毒手观音掏出二两银子放在柜台上,一言不发。
正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掌柜一见银子,顿即双目发光,笑容满面地道:“昨日午时,敝店突然匆匆闯入一脏兮兮的叫化来,也是急问胡大爷下落,小的正欲将其乱棒打了出屋,没料他却是胡大爷的朋友,也不知他与胡大爷说了些什么,胡大爷当即便匆匆结帐与那叫化同去了。小的只听见那叫化临出门时,与胡大爷道了‘安康’两字,若小的所料不差,胡大爷定是到安康镇去了。”
毒手观音和绝因师太更不多言,转身出屋,径投西北。
次日子夜时分,毒手观音和绝因师太师徒已到安康,此时离瞿腊娜永失记忆已不过十四五个时辰,二人心头俱觉黯然,胡乱寻了家客栈,将瞿腊娜安顿好了之后,二人分头出店找寻胡醉。
且不说绝因师太际遇如何,只说毒手观音甫一出店未久,便听有人在十丈开外高声道:“胡醉,咱们已打过招了,依旧是胜负难分何不明日此时再重新打过!”
毒王观音陡闻“胡醉”二字,心头大喜,暗道:这下瞿姑娘可有救了!
当即疾掠过去,高声道:“胡师弟,可找到你了!”
与胡醉面对面相距五丈开处的一黄衣老者猝闻毒手观音之音,不由面色倏变。
胡醉却道:“不知师姐找愚弟有何要事?”
毒手观音看了看那黄衣老者,问道:“这老儿是谁?”
胡醉并不直接回答毒手观音所问,却对那黄衣老者道:“敝师姐毒手观音之名,想必你‘东海独行枭’也是知道的,此时咱二人已斗过千招,彼此不分轩轾,若在下与敝师姐此时联手将你除去,那倒有失大丈夫行径。便依阁下之言,明日此时,咱二人便到镇外西边那破庙前再打个痛快。”
毒手观音听胡醉之言,便知此黄衣老者便是尚在她出道之前便名动江湖的“一毒二拳”之一的西门离,心头也不由得一惊。
心道:西门高号称“东海独行枭”,倒也并非浪得虚名,自太阳叟东方圣死后,胡师弟之武功当可算是天下四大高手之一,西门离能与胡师弟过手千招而胜负难分,倒也真算了得,大约其武功断不在千佛手任空行之下。
而西门离也自忖道:此时若胡醉与其师姐联手,我“东海独行枭”倒确是斗他们不过,当下冲胡醉拱手道:“胡大侠果然名不虚传,虽咱们是敌非友,但仅凭胡大侠不乘人之危这一点,明日之约,我西门离无论如何也是要去的了。告辞!”
待西门离离去之后,毒手观音道:“西门老儿武功之高,端的非比寻常,今夜本是除去他的大好时机,师弟为何――?”
胡醉淡然道:“师姐可还记得东方圣爷么?”
毒手观音奇道:“你此时提他作甚?”
胡醉道:“昔日东坡居士有一言:高处不胜寒,端的可算千古绝唱了。咱们身为武林中人,武艺低微固然不幸,但若连对手也难寻到,那却是更为不幸之事。东方圣找上我作对手,便是因此了。”
毒手观音沉吟不语。
便听胡醉又道:“西门离的‘天罡旋’武功,实可算武林奇技,纵是我有打狗棒在手,要胜他恐怕也须千招以上。”
毒手观音骇然道:“当日在泰山绝顶,听说布袋和尚仅数十招,便使千佛手任老魔身受重创,莫非这西门离竟比任空行还要强么?”
胡醉道:“他二人大约在伯仲之间,当日任空行伤于老叫化棒下,实是因他并未料到老叫化在短短时间内便能将丐帮打狗棒法使得如此纯熟。”
毒手观音道:“原来如此。”
稍顿道:“令愚姐不解的是,任空行组建什么复圣盟,却让铁镜和金一氓分任二位副盟主,西门离武功如此之高,怎会……?”
忽闻有人自十丈外道:“家师另有苦衷,胡大侠你们倒勿须寻根问底。”
陡闻止声,胡醉急奔过去,其身法之快,端的匪夷所思。然他奔到那发声之所,却连人影也未见着。
毒手观音紧随其后,见师弟面现惑然不解之色,当下道:“听其说话,定是西门离门下弟子无疑。”
“疑他并未投身于复圣盟麾下,此时却……当真是蹊跷得紧。”
毒手观音道:“听绝因师太说,在愚姐未曾出道之前,黑道上便有‘一毒二掌’和‘一变二淫’以及‘一箭双巧’之说,除咱们所知‘双巧’之一的病诸葛没效复圣盟之外,卞三婆也投身复圣盟了。”
胡醉骇然道:“赤发仙姑?这……这不大可能吧?”
毒手观音当下将数日前与兰辛冰和温玲玉二人相遇而救昆仑,又如何巧遇绝因师太的一番言谈细细道出。
胡醉沉吟良久,才道:“这里面只怕还有更大的阴谋,但……”
毒手观音突然截口道:“不好!”
胡醉奇道:“怎么啦?”
毒手观音连忙道:“咱们边走边谈。”
胡醉大觉蹊跷,他还从来见师姐如此惶急过,当下紧随其后,也不言声,而毒手观音将瞿腊娜之事尽数详告,未了道:“若在这十几个时辰之内寻师弟你不到,瞿姑娘便将永久丧失记忆了。”
过不多时,二人已回至那家客栈,堪堪入得店内,便见绝因师太正为自己左臂包扎伤口,而瞿腊娜则漠然立于窗前,看着已渐西斜的明月发呆。
毒手观音失声道:“师太!你――?”
瞿腊娜闻言转过身,指着胡醉和毒手观音道:“你们是谁?竟然知道她名叫师太?”
毒手观音连忙道:“师弟,你为瞿姑娘疗伤,我替师太包扎伤口。”
绝因师太合什道:“阿弥陀佛!有劳胡施主和侯施主了。”
胡醉还礼道:“同是武林一脉,师太勿须多礼。”
言罢凌空一指,内力到处,瞿腊娜早已昏迷,尚未等她倒地,胡醉又使出凌空取物神功,将她托起平平俯卧于床。
绝因师太笑道:“胡大侠的神功是越来越精进了!”
她虽左臂兀自汩汩流血,却好若无事一般。
胡醉只道得一声“多谢师太缪赞”,便从怀中取出一只小瓶,倒了四、五粒红色药丸置于掌心,一捏瞿腊娜颊东穴,将药丸塞入其口中,又将双掌抵住瞿腊娜背心,以强劲内力助她使药力透入心脾。
未过半盏茶时分,便见到胡醉头顶之白雾氲氤。毒手观音面色倏变,绝因师太见状惊道:“侯施主――?”
毒手观音忙道:“以师太这份功力,竟尔伤于敌手,不知是――”
她故意收口不言,果听绝因师太怒道:“区区狼山双鬼,虽也算是不弱,但要伤贫尼,却也还不能够!偏偏段一凡好歹也算堂堂名门正派掌门,反倒助纣为虐,贫尼一时不慎,竟伤于他苍山礁剑下!哼!”
毒手观音一边替绝因师太敷药包扎,一边奇道:“什么狼山双鬼?”
绝因师太疲乏道:“便是白无常艾虎和黑无常艾豹那一对孪生兄弟,一使飞索,一使飞锥,自言是什么复圣盟蓝衣堂属下舵主,贫尼若放手与他二鬼相捷,倒也可在两百招之内上他们变成真鬼,没料百招之后,忽见点苍派掌门段一凡率了二男二女四名弟子匆匆赶至,不由心头暗喜,只道那段一凡虽剑法未臻一流,有他相助,十招之内定可取二鬼性命,没料……!”
毒手观音道:“段一凡是否又似昔年太阳空东方圣意欲称帝武林之时,心性已被迷失了?”
绝因师太怒道:“迷失个鬼!猝伤贫尼之后,他竟装模作样地轻叹了一声,方才率四名弟子离去,贫尼有伤在身,不便缠斗下去,方才饶胜了那狼山双鬼!”
毒手现音大觉蹊跷,峨嵋派与点苍派同处西陲,素来交善,怎的会有这般作为?!
二人正自面面相觑,黯然无语,忽闻胡醉长呼了一口气,将双掌撤离瞿腊娜背心,淡笑道:“师姐的迷性散,当真厉害得紧。”
毒手观音也笑道:“若寻师弟不到,瞿姑娘记忆全失,我可无颜再见峨嵋派中之人了。”
胡醉道:“瞿姑娘仁心宅厚,又是一派天真未凿,上苍又怎忍心使她遭难。三个时辰之后,瞿姑娘自当无碍了。只是……”
绝因师太道:“胡大侠有话请讲不妨。”
胡醉道:“俗话说解铃还须系铃人,虽敝师姐和在下的药物能使她暂时将鬼灵子之死所受心灵创伤消弱,然时日一久,瞿姑娘仍会为此而心性恍惚。”
绝因师太道:“阿弥陀佛,一切自有天定,那且由它去吧。”
毒手观音道:“师弟,你此时内力消耗……”
胡醉截口道:“敢问师太,凭师太如此精绝的峨嵋剑法和数十年内力修为,竟尔身受……不知是何人所为?”
绝因师太冷哼了一声,尚未说话,毒手观音早将方才与绝因师太的对话道了出来。
胡醉奇道:“狼山双鬼也出山了?”
稍顿又道:“他们投效了复圣盟,这倒并非稀奇,只是段掌门怎会……这倒是怪事一桩。”
毒手观音道:“凡世间事,均终有真相大出之白。师弟今夜尚有要事,何不此时便调息运动,师姐虽然不济,为你护法总该是无碍的。”
胡醉微笑点头,当即面对窗口,席地盘膝运功。
见绝因师太面呈惑然之色,毒手观音当下又将如何巧遇胡醉的诸般际遇告知了她。
绝因师太闻言后也大奇道:“西门离武功不在任空行之下,且他生性狂傲,怎会甘愿附其骤尾,这实在是令人百思而不得其解。”
是夜子时,尚有盏茶时分,毒手观音道:“胡师弟,你此时的功力,至多只恢复了九成,若是……”
胡醉截口凛然道:“师姐!师太!若你们再行相劝,那便是看我胡醉不起!”
毒手观音和绝因师太同时轻叹了一声。
又听胡醉道:“若你们欲在暗中相助于我,胡醉不劳西门离动手,定将在那破庙外自绝经脉而亡!”
毒手观音和绝因师太骇然无声,胡醉一拱手,也不多言,径自赴约去了。
到得镇西那座荒庙之外,正是子夜时分,方自立定身形,便听西门离高声道:“胡大侠真乃信人也!”
胡醉也高声道:“好说,但……”
“东海独行枭”西门离闻言微一愣,顿即明白胡醉尚未出口之言之后,当下指了指身侧一年约四十、两边太阳穴高高凸起、显见武功颇为不弱的一大汉道:“范萧,还不快拜见胡大侠!”
胡醉道:“西门前辈勿须多礼,却不知这位范兄……?”
西门离连忙道:“胡大侠请勿介意,他是老朽之徒范萧,有个名号叫‘旋风掌’,今日带他前来,并无它意。”
胡醉只淡然一笑,并未多言,却见“旋风掌”冲胡醉作揖道:“东海帮范萧拜见胡大侠。”
他一开口,胡醉便即一惊:昨夜他与毒手观音说话之时,那曾进了一句“家师另有若衷……”的,无疑便是此人了,当下道:“范兄勿须多礼。”
却听西门离道:“胡大侠,昨夜咱们已斗这千招,阁下的‘降龙十八掌’与老朽的‘天罡旋’内功不分轩轾,纵若再斗下去,也仅是个平手之局。但胡大侠若使出贵帮独步天下的‘打狗棒法’来,大约千招之后,老朽便将丧命于此了。故带了敝小徒来,仅是让他替为师收尸的。”
转向“旋风掌”范萧,又厉声道:“范萧!你听好了:今夜为师,与胡大侠将以性命相搏,死于胡大侠之手,总比寄人篱下要好得多,你若还认我西门离是你师父,便将为师尸首带回东海,为师身上已留有书柬,回至东海之后,你便与众师弟宣读为师遗命,继任我东海帮帮主之职。”
范萧决然道:“师父……”
西门离又厉声道:“范萧!你竟敢连为师的话也不听了么?”
范萧位声道:“弟子不敢!”
西门离面色稍缓,又道:“今日之事,你只可作壁上观,若你出手相助为师,为师便一掌先将你废了,然后自绝经脉死于胡大侠之前!”
胡醉闻言道:“西门前辈如此说话,倒真是折煞我姓胡的了。”
稍顿又道:“‘打狗棒法’虽是秘而不宣的武林绝技,但依丐帮规矩,此棒法仅丐帮帮主一人可使,此时我胡醉早不是丐帮帮主,又怎能用此棒法。”
西门离奇道:“你我一正一邪,江湖中事,本就是正邪之间水火不容,胡大侠可知今夜你我二人是以性命相搏么?”
胡醉淡然道:“人之生死,本由天定,西门前辈倒不必替晚辈担心。”
西门离大笑道:“你千杯不醉胡醉倒真不愧‘大侠’二字!咱们这便开始如何?”
胡醉道了声“好”当下二人各自往前走了数步,待到二人相距仅有丈余,一齐立定身形,俱是功布全身。
西门离道:“胡大侠请!”
胡醉知西门离生性狂傲,且辈份又高于他,当下只道了一声“晚辈有谮!”一招见龙在田已轰然击向西门离下盘。
但见西门离身形陡失,人早飘至胡醉左侧,恰似一阵旋风,已使出他的独门绝技天罡旋掌法。
一时之间,但见方圆十丈之内飞沙走石,二人以硬打硬,更无半丝取巧之隙,其威势端的令人骇异。
“旋风掌”范萧已退至十三四丈之外,面色漠然地看看当世两大高手搏命。
转眼已过二十余招,忽闻轰然一声巨响,只见胡醉“腾腾腾”连退数步,嘴角兀自挂着一缕血丝,而西门离则神情古怪的立于原地。
良久,方闻西门离道:“你究竟是何人?为何要代胡大侠来与老朽相拼?”
胡醉所受内伤不轻,却傲然狂笑道:“我若不是胡醉,天下便再无第二个千杯不醉胡醉了!”
西门离奇道:“要你此时与昨夜相比,功力竟然大打折扣,究竟是怎么回事?”
胡醉淡然道:“要打便打,西门老儿何来这许多话说。”
没料西门离也淡然道:“既是如此,待你功力复原之后咱们再重新打过不迟。”未等胡醉开口,便转向范萧高声道:“范萧,咱们走。”
“走”字出,他师徒二人恰若两支巨大鹰隼,数个起落之间,早已失其身影。
胡醉黯然呆立良久,方轻叹一声,自回客栈去了。
见胡醉虽嘴角挂着血丝,但他安然归来,毒手观音和绝因师太俱是大喜过望。
毒手观音道:“胡师弟,你终是胜过了那西门老儿么?”
胡醉黯然摇头。
毒手观音奇道:“那――?”
胡醉长叹了一声,方自坐下,良久才道:“他‘东海独行枭’,西门离也真可算是一号人物。”
只道出这一句之后,胡醉复又黯然不言。
毒手观音道:“师弟,究竟是怎么回事?看你所受内伤不轻,当不未与西门离动过手,然你二人本是约的生死相斗……”
胡醉黯然道:“是他没取我性命。”
绝因师太插言道:“胡施主,依贫尼之见,还是先将内伤疗愈才好。”
毒手观音连忙道:“师太所言甚是!倒是我这做师姐的不该如此急燥,胡师弟,你这便赶快运功疗伤,我和师太替你护法。”
胡醉依言坐下,盘膝运功疗伤。
忽闻瞿腊娜道:“真是怪事,胡大侠武功盖世,怎会有人能伤了他。定然是许多人群涌而,胡大侠双拳难敌四手,方才被人打伤。”
转向绝因师太和毒手观者,又道:“师傅,侯前辈,你们怎么不去助胡大侠一臂之力?”
她此时早已清醒过来,虽心头因鬼灵子之死尚有一丝黯然,却不似先前那般痴迷了。见师傅和毒手观音并不回答她之所问,不由心头大奇,又道:“你们怎么不说话?哦,是你们定然是不知有人要和胡大侠打架……”
话音未落,忽闻楼下传来一粗豪之声:“掌柜的,你可知布袋和尚姚鹏姚大侠现在何处么?”
此音听上去象是女声,却又如此粗豪,毒手观音和绝因师太均是心头微奇。
却听瞿腊娜忽然道:“是黑力铁姑。”
绝因师太道:“腊娜你说什么?”
瞿腊娜道:“楼下说话那人是黑力铁姑,因为我曾见过她,并听她说过话。”
毒手观音笑道:“你说的她,不知是男是女?”
瞿腊娜咯咯娇笑道: “她是柳家堡铁算子田归林的媳妇,侯前辈你倒是说说她会是男的么?”
毒手观音和绝因师太一奇更甚:她们都是识得田归林的。
田归林虽精悍却瘦小,听那铁姑声音之粗豪,只怕壮大异常,这对配偶,可算啼笑姻缘了。
瞿腊娜道:“铁姑为人不错,我这便去请她上来与咱们叙话可好?”
毒手观音和绝因师太均欲一睹铁姑“风采”,当下一齐微笑点头。
少顷,瞿腊娜已将田归林和铁姑带进屋来。
末等瞿腊娜替他们引见,铁姑早大咧咧地道:“绝因师太和毒手观音之名,在江湖中端的响亮得紧,今日方得一睹尊颜,我黑力铁姑倒是幸运之至了。”
田归林一扯铁姑衣袖,道:“铁姑,你少说两句行不行!”
铁古道:“行自然是行的,但得见前辈高人,依我看多说两句也没什么。”
绝因师太和毒手观音俱是心头暗笑,却见田归林作揖道:“田归林和铁姑拜见二位前辈。”
绝因师太道:“田施主无须多礼。”
毒手观音则笑道:“我毒手观音比你铁算子还要年轻,这‘前辈’二字,却是担当不起。”
田归林只觉得啼笑皆非,忽见胡醉正盘膝于地,似是正在运功疗伤,当下心头不由大奇,道:“胡大侠他怎么了?”
铁姑一愣,指着胡醉道:“他便是名满天下的丐帮前任帮主胡醉么?”
未等众人开口,铁姑又自顾道:“既是如此威猛雄壮,他定然便是胡大侠了。”
毒手观音虽口上不说,心头却想:你之威猛粗壮,与敝师弟相比,倒也不差多让了。
绝因师太道:“田施主贤伉俪到此镇来,不知有何要事?”
铁姑不等田归林开口,早高声道:“是这么回事,咱们在鄂西遇到丐帮豫皖分舵舵主王栋,他说丐帮在此镇有急事,咱们便昼夜兼程的赶来了。”
正说话间,但闻“哇”的一声,胡醉喷出一大口污血来。
众人一惊,却见胡醉缓缓睁开眼来,道:“西门老儿的天罡旋,端的非同小可。”
毒手观音满目爱怜地道:“师弟所受内伤,此时已无碍了吧?”
胡醉道:“多谢师姐动问,略须调养,便可无碍了。”
言罢“咦”了一声,问道:“田前辈是何时到此间来的,晚辈方才忙于动功疗伤,失礼之处,还望海涵。”
田归林连忙道:“胡大侠言重了……”
铁姑高声道:“胡大侠的确是言重了,我家夫君虽年长于你,但你却是名满天下的一代大侠,他怎可以前辈自居,更何说我黑力铁姑年仅三十,那他就更加不能做你的前辈了。”
胡醉正自一愣,便听田归林扭扭捏捏的将铁姑替众人引见。未了又道:“胡大侠之伤,莫非是‘东海独行枭’西门离那老魔所为么?”
胡醉点点头,当下将今夜子时西门离的剧斗之情细细道出。
铁姑奇道:“那西门离究竟是何方神圣,竟能打败胡大侠。”
绝因师太道:“阿弥陀佛!若非为敝小徒之故,那‘东海独行枭’西门离要伤胡施主,只怕还不能够。”
瞿腊娜奇道:“是因为我么?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
绝因师太轻叹了一声,并未再说什么。
铁姑忽然道:“我想起来了,那叫‘东海独行枭’西门离的,却是复圣盟属下黄衣堂堂主,据说早年被大阳叟东方圣赶去海外了,怎的今日会跑到这安康镇来!”
胡醉“咦”了一声,奇道:“西门离果是衣着黄衫,只是――?”
当下以询问的目光看着田归林。
田归林见状道:“好让胡大侠得知,任空行为逃避追杀,挖空心思组建了个叫复圣盟的组织……”
随即便将数月来自己的诸般际遇尽数道出,听得众人无不骇异。
胡醉沉吟道:“如若苦煞胡涂所说乃是真言,那冷风月固然因恶贯满盈而不足虑,但咱们要杀任空行、铁镜和辛冰三狼以谢天下群雄,那却是有些棘手了。”
毒手观音道:“纵观西门离与其徒旋风掌范萧之言,似是西门离有何把柄落入了任老魔之手。”
绝因师太插言道:“纵是西门离因有何把柄被任空行抓住而为其所控,南宫笑、卞三婆、欧阳钊和震天宏等人,无一不是狂霸一方之辈,又怎会一齐投效复圣盟甘为任空行操纵?”
胡醉道:“且方才师太所提这几人,除欧阳钊外,论武功无一均不在铁镜和金一氓之下,这果然有些古怪。”
毒手观音道:“师弟和师太是疑任空行身后另有其人?”
被问二人一齐点头,又一齐摇头,不约而问地道:“这似乎不可能。”
胡醉更道:“放眼当今天人,又有谁能将如此众多狂傲桀训之辈控制得住?”
田归林突然失声道:“公孙鹳?”
胡醉骇然道:“他……?”
铁姑早高声道:“断断不会是阿鹳,如若是他,他又何须救你性命!”
田归林道:“田某本是江湖中一个角色,他固然曾施恩于我,但凡江湖中大奸恶之人,皆是心计过人之辈。”
话音尚未落尽,忽有人在门好道:“公孙鹳并非大奸大恶之辈,这点上在下倒有把握。”
一语未了,江湖浪子童超和青青早联袂入屋,青青一头扑在毒手观音怀里,泣声道:“师傅!徒儿可想死你了!”
毒手观音爱怜地抚摸着徒弟一头秀发,也是满目泪花。
当下众人一一见过。
铁姑高声道:“童少侠,你们怎不如约在那林边等咱们?”
江湖浪子道:“在下因另有要事,急欲找到胡大哥和侯前辈,故尔先行离开,还请二位多多包涵。”
铁姑道:“凭你童少侠之名,要包涵那是没问题的,但你们怎会也到此镇来?”
江湖浪子道:“在下与司马姑娘路经豫西邓县时,偶遇丐帮胶东分舵正副舵主于兄以健和龙刚二人,他们说接得彼帮帮主姚大侠急令,凡丐帮副舵主以上弟子,务需在半月之内到达此镇,在下虽不明所以,但想此镇定会有大事发生,而胡大哥身为丐帮前任帮主,断不会不在此地出现,入镇后又得一丐帮三袋弟子禀报,说胡大哥、侯前辈和绝因师太俱在此客栈落脚,便急赶而来了。”
铁姑道:“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们是误打误撞闯至此间的呢。”
田归林怒道:“铁姑你要再多嘴多舌,我田归林便……”
铁姑道:“你便又要逃么?哼!”
话虽如此,却也果然不敢再出口多言。
胡醉笑道:“童兄弟,听你方才说话,似乎倒是一点儿也不怀疑那公孙鹳才是复圣盟真正主事之人。但方才田前辈说,观那公孙鹳武功已臻化境,大约不在昔日太阳叟东方圣之下?”
江湖浪子童超道:“田前辈可谓目光如炬,公孙鹳之武功,倒真可与东方圣一较短长。”
众人闻言俱是一惊。
却听童超又道:“请恕小弟直言,大哥似乎曾受内伤,却不知是何人所为?”
胡醉黯然道:“东海独行袅西门离。”
童超奇道:“此人小弟虽未见过,但其名倒也从先师口中听到过,其天罡旋掌力大约与任空行只在伯仲之间,大哥怎会――?”
未等绝因师太将个中原委道出,胡醉早顾左右而言它,道:“难怪愚兄到凤凰山寻独孤拜弟不到,原来他竟然被人给劫到鄂西去了。”接着又将自己在凤凰山听到玉女与阮灵素的一番对话道了出来。
江湖浪子知拜兄受伤定是另有别情,但他不愿说,自己倒也不便再问,只好先将自己和青青一起与公孙鹳的一夕长谈道了出来,未了道:“那曾授功于我,对我江湖浪子恩同再造的记名师父,法号‘一元’,我也是从公孙鹳口中方才得知的。”
绝因师太失声道:“一元大师?岂不是当今少林方丈悟明大师之太师伯么?若贫尼所料不差,一元大师已年近百岁高龄了!”
江湖浪子黠然点点头,道:“只惜晚辈连他老人家的真面目也未能一睹,当真是在自……唉!”
胡醉见状道:“一元大师一代神人,可谓有若神龙,能观其首而不得见其尾,拜弟倒不必徒自伤悲。”
稍顿又道:“天外有天人人外有人,此言果然不差,公孙鹳既如此了得,依拜弟看,咱们三人能否胜得过他?”
童超道:“与他手下的‘四达’相比,大约可斗个平手之局,若公孙鹳亲自出手,咱们恐们必败无疑。”
毒手观音道:“莫非他已练至百毒不侵之境了么?”
江湖浪子点头道:“幸得他与咱们非敌非友,否则只怕……”
毒手观音忽然道:“他果真说过若一日不寻到独孤少侠,便一日不与咱们印证武学么?”
童超道:“是的。”
随即又道:“仅凭他和手下‘四达’手段,要从愁煞裴文韶手中救下独孤拜弟,当是易若反掌之事。”
毒手观音连忙道:“可裴文韶已经死了。”
童超失声道:“什么?”
毒手观音将裴文韶之死状道出,未了又道:“也不知此时独孤少侠流落何方抑或被何人劫持去了。”
言语间黯然之色溢于言表。
铁姑却大声道:“任空行身后既有太上盟主,最好是被他给劫了去,让公孙鹳先去与他拼个两败俱伤再说!”
但闻“啪”的一声,铁姑只觉左颊生疼,当下怒道:“你打我?”
田归林沉着脸,一言不发。
铁姑大怒道:“好好好!打老婆倒是你的拿手好戏,但你遭别人欺负时,却是谁三番五次的舍了性命救你!走走走,咱们这便到屋外宽敞处先见个真章!”
言罢“腾”地立起,对田归林怒目而视。
田归林也怒喝道:“你给我坐下!”
铁姑一愣,见田归林面色铁青,显是动了真怒,当下道:“坐下便坐下,你以为我黑力铁姑真怕了你不成!”
语音落尽,早然已大咧响地坐下来。
众人心头均是暗笑:真是一物自有一物降,若论真功夫,只怕这状似母夜叉的黑力铁姑要胜田归林一筹。没料田归林仅一句话,便使她不敢再耍赖了。
却闻胡醉道:“老叫化将本派精英尽召此地,不知是何道理。”
田归林道:“既连复圣盟各堂堂主也已来至此间,只怕姚大侠是要与复圣盟见个真章了!”
见童超惑然不解,田归林又道:“复圣盟共分内外堂,分别为黄、红、蓝和绿、青、紫……”当下又将从苦煞胡涂口中得知的话复述了一遍。
童超大惑道:“这就当真蹊跷之极了,昔日听先师说,尚在侯前辈未曾出道之时,江湖黑道上便有‘一毒二掌’、‘一变双淫’和‘一前双巧’之说,冷弥陀南宫笑的‘游魂掌’与西门离的‘天罡旋’齐名,怎会反做了堂主?”
胡醉也道:“这且不去说它,布袋和尚那老叫化既已到了此镇,并知我等落脚于此客栈,却因何不来与咱们朝相,这又算是一奇。”
绝因师太接着道:“我峨嵋派自言并未得罪同处西陲的点苍派,他段一凡却猝施暗算,刺了贫尼一剑,这……这却从何说起?”
奇事迭起,众人俱是百思不解而默然不语。
当是之时,忽闻有人在门外高声道:“更有一奇,却令我老叫化也是不解!”
话音未落,布袋和尚姚鹏早已闯进屋来,“砰”的一声,将一大桶酒置于地上,又道:“就在一个时辰之前,复圣盟近十名堂主舵主,竟一个不剩地撤离了本镇,敝帮的去跟踪的十余名弟子,只有一个得以生还,并带了一讯回来,说任空行当另择时日与我丐帮一较短长。”
未等众人开口,布袋和尚父冲门外道:“蒋副舵主,本帮中数你脚程快而办事最为妥贴,你这便代我去与卢长老、李长老和各舵正副帮主传令,还是各归本舵,以找寻独孤公子为首要义务,老叫化今日却要与此间众故人浮一大白了。哈哈!”
门外有人恭声应了声“是”,早已自行离去。
毒子观音笑道:“丐帮当真是人材辈出,蒋副舵主的轻功,已然入臻一流好手之列了。”
胡醉却面色一沉,道:“老叫化,你明知我等已至此间,却为何不来相见?”
布袋和尚笑道:“胡醉鬼,老叫化已将酒亲送至此,为何不边喝边谈!”
胡醉哈哈大笑道:“好!老叫化果不愧还是老叫化!”
当下除绝因师太和瞿腊娜外,俱是各人执了一大碗酒在手。那送碗来的店小二得了一大锭银子,自又喜滋滋的去送上许多下酒菜来。
待各人俱有三分醉意之后,布袋和尚方道:“复圣盟忽然不战而退,却与你们大有干系。”
见众人俱是不解,市袋和尚又道:“一月之前,老叫化收到任老魔亲笔书柬,说什么他复圣盟欲与本帮在此镇以真功夫一比高下,谁输则必须俯首称臣,且各方最多只能各出十五人为限,老叫化自然应允了。”
喝下一大口酒之后,布袋和尚续道:“此番复圣盟带队的表面上是铁镜,实权却控制在‘东海独行枭’西门离和‘冷弥陀’南宫笑手中。实不瞒胡醉鬼所说,你与西门离之两战,老叫化均躲在暗处看到了……”
胡醉截口大笑道:“他妈的!老叫化你这般偷偷摸摸,倒枉称江湖第一大帮帮主。”
布袋和尚也自大笑道:“早年你做帮主之时,为查东方圣真实面目,还不是在江湖中偷偷摸摸地隐身了五年之久,老叫化此举有个名目,叫做‘上行下效’。哈哈!”
他二人感情笃深,这般相互打趣,众人倒未觉得有何不妥。
布袋和尚又道:“待西门离发觉你功力有损,更不顾铁镜那厮是什么鸟副盟主,说动‘冷弥陀’南宫笑之后二人便自行离去。铁镜知他二人一走,便敌不过本帮兄弟,便也只好下令撤离了。”
胡醉一口气将大半碗酒饮下,方道:“若那‘东海独行枭’不归顺于复圣盟麾下,我胡醉倒想与他交个朋友!只可惜咱们一正一邪水火不容,却……算了!咱们今日只管喝洒,勿要再论其它!”
布袋和尚和江湖浪子一齐大笑道:“喝!”
言罢俱是一饮而尽。
少顷,一大桶酒已点滴不剩,毒手观音自若不胜酒力,对江湖浪子道:“童少侠,今夜我可要将青青带走了。”
青青“嘤咛”一声,娇嗔道:“师傅若再欺负徒儿,青青可是不依!”
毒手观音故意打趣道:“这就怪了,师傅与童少侠说话,怎的又欺负你了?”
青青满面娇红,却再难出口“申辩”。
便听江湖浪子道:“此屋已酒气熏天,依我看……”
布袋和尚截口道:“对对对!咱们另去订它三间上房,给绝因老尼师徒、毒手观音师徒和铁算子贤伉俪各住一间,老叫化和胡醉鬼及江湖浪子便在此共谋一醉。”
铁姑连忙道:“订四间。”
布袋和尚大奇道:“却是为何?”
铁姑居然面色微红,扭扭捏捏地道:“田郎虽是我家夫君,却……却……”
田归林连忙道:“若蒙不弃,田某愿与三位大侠一齐醉倒于此,让铁姑自己去住一间。”
布袋和尚哈哈大笑,道了声好,飞掠出屋,少顷却又疾转回来,满面窘困地看着众人。
胡醉奇道:“老叫化你弄何玄虚?”
布袋和尚道:“哼!那掌柜的狗眼看人低,既说无酒又说没空房了。其实……”
毒手观音笑道:“其实只因未见姚大侠掏出金银之故,对么?”
布袋和尚故作惊讶以掩窘道:“佩服!佩服!早先老叫化只知毒手观音使毒功大天下无匹,没想料事也是这般如神!”
众人俱是大笑。毒手观音掏出一片金叶子递过去,布袋和尚大喜道:“此时我敢以性命担保,这客栈里酒和空房皆是多得不可胜数了。”
也不等众人再笑出声,他早已复掠出屋,少顷便有两名小二各抱了一大坛酒进屋,而又恭恭敬敬地引了毒手观音师徒、绝因师太师徒和铁姑各去安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