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剑恨满天》楔 子
柳家堡。
天光初晦时分。
“哇”的一声发啼。面色醋黄的柳玮云长吁一声,密布汗珠的面上露出了柔慈的笑意。
旋即,一个老婆子从玮云屋内奔出,对忧心忡忡徘徊在门口的白马书生夫妇喜笑颜开地道:“恭喜老爷太太,小姐生了个公子。”
夹竹桃茂盛而沉默。
长安。
月桂里巷。
十六、七个小叫化把一个年约十九、双目浑沌黯淡的少年摁在地上,抓头发扯耳朵,嘻嘻哈哈地寻开心。
其中一个小叫化高叫道:“只要你说你的名字不叫独孤樵,咱们便饶了你!”
那少年挣扎着咕哝道:“我干嘛不……不……”
一语未了,便闻一声暴喝:“都给我滚起来!”
声若惊雷,所有小叫化俱被震得双耳轰轰作响,待他们惊魂稍定,便只有眼尖的看到一个老叫化挟着那个自称独孤樵的少年迅捷消失的衣袂。
小叫化们面面相觑:此事委实透着些儿古怪。独孤樵一剑刺死“武帝”东方圣,此事天下皆知,他们虽非习武之人,但久在客栈酒肆乞食,从那些武林人物口中,也早知独孤樵是一个武功深不可测的人。那少年不会丝毫武功,却自称独孤樵,那就不但是亵渎,而且还讨打了。事实上,近半年来,小叫化们几乎每天都要将他在地上戏弄一次。
因而过了半晌,才有一个小叫化嗫嚅道:“他,莫非他真的……真的竟会是……?”
没有人答腔,因为此事实在不大真实。
泰山英雄会之后,原丐帮川陕分舵舵主李仁杰升任中帮护帮长老并兼任原职,现任帮主布袋和尚姚鹏给他的令谕是:倾全舵之力在川陕内找寻独孤樵。
早先他觉得新帮主虽然处事公允,只是此事未免有些小题大作。不料数月之后,本舵近千弟子竟无一人发现独孤樵半点踪迹,而布袋和尚的弟子鬼灵子陆小歪又来询问了两次,李仁杰才觉得新帮主的令谕并非是“小题”,端的需要“大作”了。
川陕分舵副舵主蒋昌扬属丐帮污衣一脉,年纪几乎比李仁杰大一倍,也是七袋弟子,武功决不弱于他的顶头上司,只是为人刚毅直鲁,难以堪任一舵之主,才在李仁杰手下为副,他本人对此倒也心满意足。
蒋昌扬将一个双目茫茫然的少年放在凳子上,对同样觉得不解的李仁杰道:“李舵主,这小子就是独孤樵。”
李仁杰心头一震,却见那少年衣冠不整,且脏得不堪入目,裤管已被撕坏,露出一小截满是污垢的小腿。当下只觉副手行事大过鲁莽,淡然一笑道:“蒋兄近日来辛劳有加,这便去好好歇歇如何?”
蒋昌扬一愣,随即便高声道:“是,舵主。”
半小时辰之后,李仁杰正愁眉不展地在大厅里踱步,忽闻厅外一本舵二袋弟子高声禀报有事求见。
进厅之后,未等舵主问话,那弟子便道:“舵主,副舵主带回来那少年,或许真是独孤少侠。”
李仁杰心头狂震,面上却依然淡漠地道:“我只让你带他去沐浴更衣,再送他点儿银子让他走,你又从未见过独孤少侠,此话却从何说起?”
那弟子道:“弟子确照舵主的吩咐去做了,只是弟子送他出门之后,他突然问了一句令弟子莫名其妙的话。”
稍停又道:“当时他问道:‘你可知婆婆在哪儿么?’弟子一愣道:‘哪个婆婆?你找她作甚?’他说道:‘婆婆就是婆婆,我找她是想问她为何这么长日子不给我送饭了?’弟子又顺口道了一句:‘原来是送饭婆婆,我倒是从未见过。’却见他忙摇头道:‘她不叫送饭婆婆。对了,有时我叫她木叶婆婆。’当时弟子闻声大震,连忙将他带了回来。”
李仁杰失声道:“快去带他到这儿来,对了,着人去请蒋副舵主也来这儿。”
李仁杰问清蒋昌扬遇见少年的经过之后,才强压心头的狂跳,对面前这个先的还脏兮兮,此时却丰郎俊秀,只是双目浑沌黯淡的少年道:“敢问少侠可真复姓独孤单名一个樵字么?”
少年惶然道:“我叫独孤樵。”
李仁杰道:“这么说,你认识千杯不醉胡醉胡大侠了?”
“我为何要认识千杯……千杯不醉胡大侠?”
“那你认识江湖浪子童超黄少侠么?”
少年苦思良久,又茫然摇头。
蒋昌扬早按捺不住,高声怒道:“独孤少侠,你竟说不认识自己的拜兄,那岂不是太过份了么?!”
少年忙道:“我不叫独孤少侠,我叫独孤樵。”
蒋昌扬还欲开口,却见李仁杰轻轻摇手,当下强忍怒气。
李仁杰道:“那你认识……?”
少年截道:“你们别问啦,你们说的人我肯定一个也不认识。”
李仁杰笑道:“这么说早先每日送饭到少侠居所的木叶婆婆,想必你也是不认识的了?”
少年大惊道:“你也认识木叶婆婆么?快告诉我她在哪儿!”
李仁杰突然黯然无语。
少顷,一个中年叫化将早已残废的木叶令主卢若娴抱进大厅。
那少年面上之惊骇,决非笔墨所能形容。待他轻轻抚摸过木叶令主的脸之后,却是一言不发,只跪在一旁轻轻流泪。
李仁杰立刻断定这少年千真万确就是独孤樵。
独孤樵终于现身江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