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断江湖怨》第十七章 豪气干云
天山二怪以行事之邪名扬天下,却也无甚恶名,且二怪功力深厚,自半年前在中原武林露面,被太阳叟一惊而走,倒也未树何强敌。虽按说依功力而论,他们对太阳叟倒也不份怕到如此地由,但二怪行事本邪,倒也无人深究个中道理。东方圣既被独孤樵一剑所杀,二怪复至中原,本也是情理之中。没想此番刚一踏入中原,竟成了小小少儿鬼灵子之徒!
牧羊童阳真子倒也罢了,牧羊女梅依玲却甚觉憋气。
只因当日鬼灵子收二怪为徒之时,梅依玲被点了穴道,连拜师入门之礼,也是“师兄”阳真子代的!
好在二怪伉俪情深,鬼灵子自名“歪邪门”的所谓门规又太过邪乎,梅依玲纵有千般怨气,也只得往肚里咽了。
待鬼灵子离去之后,二怪计较一番,径往洛阳赶去。他们之所以要去洛阳,一是因为洛阳乃天下重镇,走有热闹可瞧;二是因为他们以为能在洛阳寻到独孤樵。
没料二人赶到洛阳,虽顿顿酒足饭饱,却连一个在江湖中稍有头脸的人都无遇到,心中甚觉无聊。
忽一日,二怪走街串巷,突然得知有个老妇人夜间被人掳走。细问那家主人,竟发现那被掳走的老妇极似与他们性味相投的木叶令主卢若娴。再细问,知掳走那老妇的竟是五条凶霸霸的大汉。既如此,他们差不多便可断定那老妇人便是木叶令主卢若娴了。
二怪于是离开洛阳,心思若寻到木叶令主,大约便可知独孤樵下落。
木叶令主的武功剑法,二怪也是深知的,他们倒极为放心:纵是十条“凶霸霸”的大汉,也难奈她何!
二怪出得洛阳,却不知该投身何处。
南面是去不得的,在那儿难说会遇上鬼灵子那见鬼的师父!
西边也不可去,若遇上布袋和尚,依门规大叫三声师祖,那也是尴尬窝囊!
东边北边却又不会有何大热闹可瞧。
二怪计议良久,便径向西南。逢人便问有没看见五个凶霸霸的大汉带着小老婆婆走,却是无人知晓。依着二怪的心性,自是被他们问讯之人,不会武功的便不计较,凡稍会武功的便点人家一两处穴道,比那些二、三流武师木愣愣的站上一个时辰。
这日将寓豫境,二怪在一树下稍作息鼓,商议再往何方。
牧羊童提议折去少林,闹点热闹玩玩,但牧羊女却说自空性那秃贼方丈死后,少林了无声息,闹不出什么花样,并提议径往西南,去看看峨嵋绝因老尼是否真的吃素。
牧羊童道:“绝因师太堂堂峨嵋掌门,当然是吃素的了,又有什么看头?”
牧羊女道:“那咱们就悄悄地弄些狗肉在她碗里,看她吃是不吃!”
牧羊童于是哈哈大笑。
牧羊女喜道:“老不死的可是觉得我主意高明么?!”
牧羊童道:“我是想起咱们竟然拜了鬼灵子那小鬼头做了师父,天下只怕没有比这更好笑的事了,因而忍不住就――”
牧羊女“呸”一声打断丈夫的话,道:“好笑个屁!跟着你这老不死的真倒了八辈子霉!”
“怎的不好笑呢!”牧羊童奇道,“依咱们歪邪门的规矩,徒弟小师父半岁也不行,当今天下,又有谁做得了咱们徒儿!鬼灵子自以为得意,但依老夫看来,他歪邪门必然维持不了多久!哈哈哈!”
牧羊女神色一变,道:“你是念咱们早死吗?哼!”
牧羊童一愣,连忙道:“依玲!依玲!是我阳真子说错了。咱们歪邪门永世长存!长存永世!”
牧羊女梅依玲道:“那你是想永世受那小鬼师父的窝囊气了?!”
阳真子一时语塞,支支唔唔的作声不得。
恰在此时,突闻二十丈处传来人声,听声音人竟还不少。
天山二怪对视一眼,面上均有喜色:在如此荒避地方出现,定是身有武功之人,这下可有热闹瞧啦!
二怪一般心思,一齐站起身来,大摇大摆地朝传来人声处迎去。
二十余名劲装汉子均面带悲戚之色,并且满面倦容。突然发现面前立着两个老翁老妪,均是一惊:那老翁酷似冬瓜,却白须飘飘齐胸,面红腹挺;那老妪却有若瘦竹,鸠发鸡颜。且二人太阳穴均高高公起,显是内力深厚之辈!
未等对方开口,牧羊童早大咧咧地道:“你们这些小孩儿家,可曾见过五条凶霸霸的大汉带着一个论年纪可作你们老娘的人走路?!”
二十条劲装大汉中便有数人将要发作,却被一年约二十四、五的青衣汉子止住。只见那汉子越众而出,抱拳作礼道:“原来是天山二位老前辈,在下……”
未等他话说完,梅依玲早“咦”了一声,道:“你这个儿,竟识得我天山二怪?你是何人门下?”
那汉子道:“先师无敌神掌楚通,这些都是我鹰爪门弟子,因不识二位天山前辈……”
“狗屁狗屁狗屁!”牧羊童嚷道,“什么天山前辈,老夫最听不得这等口是心非之言,你小子便叫我们一声天山二怪,我和依玲听了还顺耳些!”
那二十余名劲装大汉听此人便是邪名传遍天下的天山二怪,不禁骇然色变。
只有那青衣汉子微笑道:“既是如此,在下许聪这厢给天山二怪有礼了。”
言罢拱手一道。
阳真子也不还礼,道:“你还没回我的话呢,莫非想搪塞过去么?”
许聪道:“在下等并未见着那六人。”
阳真子忙道:“哪六人?可是凶霸霸的五条汉子和一老妪?”
许聪哭笑不得,道:“就是那六人,在下等一个也没遇见。”
阳真子道:“看你们走了很多路,既连那六人也瞧不见,那多走也是无益,不如就在这里呆两个时辰再说吧!”
言罢飞身上前,便欲点鹰爪门弟子穴道,却被梅依玲抢先一步拦住。
阳真子愣道:“依玲你――?”
梅依玲道:“我还有话要问呢!”
转向许聪,道:“你既是楚通的徒弟,那童超与你又是怎生称呼?”
阳真子插道:“对!”
许聪道:“童超乃敝师弟。”
“童超是你师弟?!”阳真子道,“童超武艺高强,也不知楚通是如何调教出来的,老夫确实敌他不过,你既是他师兄,定然更为了得了!来来来!我和依玲联手,向你讨教三百招!”
未等许聪开口,梅依玲早道:“你这老不死的到底有完没完。竟不让老娘讲话么?!你要讲便比让讲,我折身走了便是!”
阳真子一生天不怕地不怕,偏怕了一个梅依玲,此时嗫嚅道:“那就等依玲你讲完了我再说不迟,依玲你却千万不要生气。”
梅依玲道:“你师弟叫江湖浪子,你叫什么?”
许聪道:“在下不才,叫‘青衣秀士’。”
梅依玲见许聪一脸聪颖之气,点点头,道:“这名号不错,竟不弱于我们‘天山二怪’。对啦,楚通一共有多少个徒弟?”
许聪知天山二怪言行之邪乎天下无双,再说人家一大把年纪,纵是直呼先师之名,竟也不以为忤,只道:“先师只收了敝师兄巨灵掌雷同,还有在下和童师弟三徒。”
“什么什么?”阳真子又忍不住插话道,“你说什么‘先师’?楚通死了么?”
这话也正是梅依玲所要间的,故此没有教训丈夫,只给了他一个白眼。
青衣秀士神色顿时惨然,轻声道:“先师月前被贼子所害,已然仙逝了。”
“这就不对啦!”阳真子急道,“半年前胡醉胡大侠两次救了楚通,东方圣被独孤樵杀了之后,楚通不是好好的回去了么了?”
他不提胡醉的名字还好,一提胡醉之名,鹰爪门下弟子如何还能忍耐,一齐怒吼出声,什么“胡贼”啦“人面兽心”啦连绵不绝。
阳真子听得大怒,有若虎入狼群,转眼便点了除许聪外所有鹰爪弟子的哑穴,鹰爪门下弟子虽身尚能动,但被牧羊童那匪夷所思的功夫给惊呆了,一时呆立愣神,目光齐刷刷骇异地望着天山二怪。
原来天山二怪言行虽邪,却最是敬佩那些白道大侠,故而并非作恶之辈。放眼整个江湖,值得二怪敬佩的,仅胡醉童超姚鹏三数人而已。故鹰爪门下弟子一齐大骂胡醉,阳真子哪里还忍受得了,梅依玲也不阻拦,便止牧羊童点了人家哑穴。
阳真子飞身过来,面对许聪,厉声道:“我天山二怪最是敬佩胡大侠,你且将他们口中喷粪的道理说个明白,否则我连你也给废了!”
哪料许聪丝毫不惧,慢慢从怀中掏出一张书简,递给阳真子,冷冷道:“你们一看便知。”
二怪接过书简,正是当日覆盖在楚通尸身上的那一张。看罢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二怪竟一时作声不得。
便听青衣秀士许聪冷冷道:“灭师之仇,岂能不报,我鹰爪门若不杀胡醉那厮,绝不为人!”
“放屁!”阳真子吼道,“凭你们也配杀胡大侠么?!”
许聪道:“纵是本门一人不存,也定要杀了胡醉替师报仇!”
“好好好!”阳真子道,“那我先就将你们一人不存,再把这张纸一把火烧了,不让江湖浪子知道。否则胡大侠和江湖浪子都是令人敬佩之人,他二人拚起命来,我二怪倒不知帮哪边了。依玲你看这样可好?”
梅依玲竟然点了点头。
许聪心头大骇,面上却冷笑道:“本门弟子也不仅只有这些,敝师兄还正率众多同门追杀胡贼呢!”
阳真子哈哈笑道:“那倒也不难,我和依玲正没事做,杀了你们,再去将你师兄叫什么雷同的通通杀了,也就相安先事啦!”
梅依玲道:“对!咱们杀光了鹰爪门,就去告诉江湖浪子,说这事是千佛手任空行那老魔头干的,然后帮着童超,一起把任空行干掉,事情就干净啦!”
阳真子大喜道:“依玲你真正是赛过昔年诸葛孔明,咱们这便动手!”
“手”字刚出门,突闻一声暴喝:“二怪不可作恶!”
声若宏钟惊雷,鹰爪门下竟有数名弟子被震昏倒地!连天山二怪也只觉耳鼓轰鸣。阳真子愣得一愣,手中书简早被人劈手夺去。
定睛看时,不由大吃一惊。
来者并非别人,正是名扬天下的丐帮帮主,号称“千杯不醉”的胡醉胡大侠!
胡醉号称“千杯不醉”,果然没有被醉倒!
此时胡醉很清醒,只淡然将那书简看了一遍,然后塞回许聪怀里。
青衣秀士许聪聪颖过人,此时却惊骇茫然。
天山二怪自以为聪明,也是大惑不解。
鹰爪门下弟子,却早心神俱震。
只见胡醉窜入鹰爪门下弟子群中,或点或拍,鹰爪门弟子顿时个个精神抖擞!
许聪一声呼哨,二十余名劲装汉子便将胡醉团团围住。
圈外的天山二怪,此时已然清醒,只听阳真子高声道:“胡大侠,你是要自己动手么?……”
梅依玲也道:“有胡大侠在此,何须我们多事,老不死的,咱们这便走吧!”
二怪说走便走,待他们奔出五丈,却听胡醉道:“贤伉俪若往西行,当可见到木叶令主,卢前辈此番大约正被恶人所磨,二位若能前去搭救,那是最好不过了。”
“了”字落时,天山二怪已奔出数十丈外,阳真子远远答道:“既是胡大侠吩咐,我们二怪这就跑一趟何妨!”
待阳真子话音落尽,这边青衣秀士许聪冷冷道:“胡醉,此番你如此做作,意欲何为,便请明说了吧!我鹰爪门下弟子,决无贪生怕死之辈!”
知听胡醉道:“令师弟江湖浪子此刻正在洛阳,你们当可在那儿找到他。”
许聪一愣,道:“什么?”
胡醉道:“另有一事,许兄大约还不知晓,保送令师楚老前辈遗体到贵门的永盛镖局,自陈总镖头到三尺孺童,一共九个七口,尽都被胡醉杀了,是令师兄替他们葬的尸首。”
众人心头大震!
九十七口人命啊!
许聪强压心头狂跳,道:“胡贼,你――!”
猛见胡醉双目精光似电,虽一闪即没,却也压住了许聪后面的话。
便听胡醉道:“我胡醉在被人称一声大侠,却如此藏头露尾,端的辱没了一个‘侠’字。纵是今日我胡醉在此现身,也是碰巧而已。其中隐情,请恕我胡醉实难相告。敝帮号称江湖第一大帮,若然内乱,定会殃及整个江湖。我胡醉身为帮主,隐情自难告与外人。但本帮之事,许兄及诸位英雄当已有所闻。今日我胡醉只能言尽于此了。方才我已将那张署我胡醉之名的书简还了许兄,许兄尽可在洛阳将其交给令师弟。江湖浪子与我结拜之事,想必你们尽都知晓。若童二弟也说要取我胡醉项上之顶,胡醉只要皱得一下眉头,就枉称一声‘千杯不醉’。今日胡醉之言,字字均可以性命作证。我胡醉决非宵小之辈,但江湖鬼魅甚多,就算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武林中同时出现两个胡醉之事也不定就不会发生!这一节还望许兄略作思虑。为着本帮及江湖诸多事端,我千杯不醉胡醉眼下只有两个请求:一是望许兄及众同门将我今日之言,一字不漏地转告贵门代掌门巨灵掌和江湖浪子。二是暂寄胡醉之顶于项,我千杯不醉这颗首级,只要贵门查实先掌门楚老的辈确系胡醉残害,勿须脏了贵门宝地,我自行奉上便是!”
胡醉一番豪气干云之言,直令当场众人心头暗服!若非师门剧变,定会轰然喝采一声:真大侠也!
然众人均默不作声。
良久。
忽闻青衣秀士许聪一声呼号,众人“呼啦”一声,列成两堵人墙,让出一条道来!
胡醉与许聪均不出声,神色凛然地相互抱拳作礼。然后胡醉大步流星,穿过人墙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