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口的草都被踏平了,那些可怜的蜘蛛彻底死了心,伤心地放弃了它们的家园,搬到别处结网去了,这个洞府……就送给那对“狗男女”吧。
叶小天和田妙雯面对面地坐在“草坪”上,篝火正在洞中燃烧着,红红的火光映照在他们脸上,映出了两张年轻的,一张棱角分明、一张曲线柔美的剪影。
一只剥了皮的小兽正架在火堆上,烤得吱吱冒油,一个侍卫小心地转动木杆烘烤着兽肉,兽肉还没有完全熟透,但肉香味已经四逸而出。
其他的侍卫都散布到四下丛林中去了,夜色深沉,天空中繁星点点,抬头望去,繁星一眨一眨的,似乎只要你用力一蹦,就能把那星辰摘在手中。
这个洞穴正朝向悬崖方向,从其它方向看过来,再加上草木的遮掩,除非走到极近的地方,很难注意到火光。而几个侍卫正潜伏在洞穴四周数十丈外,所以二人才可安然谈天。
叶小天随意摆弄着一截草棍,对田妙雯道:“你如此大动干戈,不惜暴露珍藏的本钱,应该不会只是为了出口恶气吧,你们田家究竟想要什么?”
田妙雯明亮的目光在熊熊火光的映照下,瞳孔里仿佛有两簇火苗在闪烁着:“我想要田家重新雄起于西南!”
! 叶小天微微抬起头,视线所及有一颗大星,大星特别明亮。叶小天不曾学过天象,不知道那是一颗什么星,只是觉得它比周围的星星都要亮上许多。
田妙雯见叶小天望着星辰出神,久久不发不语,忍不住问道:“怎么?”
叶小天目光落回到田妙雯的脸上,那张俏媚的面孔上也有两颗星,虽然不及天上那颗星星明亮,却比那颗大星还要美丽百倍。这双美丽的宝石般的“星辰”,正闪烁着她心中的希望。
叶小天叹了口气,道:“皇帝的旨意是很难改变的。如果是先帝的旨意,那就近乎祖制,更加难以改变了。田家有今日,可是永乐天子的主意。”
田妙雯风情楚楚,可嘴角却有一丝倔强的弧度:“你要在山外硬生生开辟出一片领土,用以安置诸多山民,难道容易?你想把在山里住了上千年的人带出来,难道容易?哪怕只有一线机会。我都不会放过!”
叶小天反问道:“可是机会在哪里呢?”
田妙雯一字一顿地道:“杨应龙!”
叶小天的眉梢微微地挑了起来,当他感觉不解或惊讶时,他就会习惯性地做出这个动作:“杨应龙?”
田妙雯道:“不错!杨应龙胸怀大志,久蓄反心,相信你已有所察觉。”
叶小天点了点头,田妙雯道:“如果杨应龙起事的时候,我等效忠朝廷,配合朝廷大军平叛,以此大功能不能实现你我的愿望?就算不能完全实现。宰了这口大肥猪,咱也能过个好年吧!”
叶小天深深地吸了口气,脸色凝重地道:“两个庞然大物之间的较量,我们掺和进去。一旦有所不慎,就要粉身碎骨。”
田妙雯莞尔道:“我觉得是混水摸鱼!叶大人,你现在扩张领地的法子其实倒也不错。铜府于家蠢蠢欲动,欲取张家而代之。你巧妙地利用了这一点,联合于家挟制张家,从而为你争得了一块立足之地。
杨家利令智昏。趁你回山之机占有了你的堡寨和土地,给了你一个充分的理由予以反击,你又扶植起一个傀儡土司,将石阡杨家纳入了你的辖下。
可是,这都是小聪明,没有事先明辨方向,对前程了然于胸,就不能仔细筹划。你要看清大势,大势不明,就如顺水行舟,遇风下帆,遇岸落锚,随波逐流而已。
若是能对前方水道了然于胸,哪里水险、哪里滩浅,哪里有码头,哪里是岔道,岔道分别通向哪里,与那盲人瞎马、见招拆招者相比,孰高孰低?”
叶小天再度挑起了眉梢:“姑娘所说的大势又是什么呢?”
田妙雯捶了捶后腰,懊恼地道:“若是伤了别处也还罢了,偏偏……,如今坐也坐不得,躺也躺不得,这么一会儿,腰杆儿都要酸折了。”
叶小天咳嗽一声,道:“要不要借我的肩膀给你靠靠?”
田妙雯哼道:“你的肩膀靠着很舒服么?一样累!”
叶小天拍拍大腿,开玩笑地道:“那借双腿给姑娘一用,如何?”
田妙雯展颜道:“我房中有张美人榻,平日本就习惯于榻上侧卧,罢了,今日就拿你做张美人榻吧。”说完心安理得地侧躺下来,枕到了叶小天的腿上。
她这姿势着实暖昧了,繁星满天,夜风徐徐,一个美丽的女子枕在一个男人双腿之上,若是正在说些风花雪月的话儿实在应景儿,可两人聊的话题偏偏与此风马牛不相及。
田妙雯枕在他腿上,心中也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可是她现在身体受伤坐不久,总不能趴着跟他聊天吧?那样子还不如现在这样来得体面。
田大姑娘借夜色遮了羞面,清咳一声,说起了正事:“杨应龙积蓄实力,有所图谋,我贵州大一些的势力,多多少少都已有所察觉,这大概就是水暖鸭先知的便利了。但朝廷对此是否一无所知呢?”
叶小天想了想道:“我想,朝廷虽然视北方为心腹大患,对西南方向并非十分关注,可也总不致于一无所知吧?”
田妙雯笑了笑,道:“也许,朝廷认为杨应龙的种种蠢动,只是为了与其他土司争利,又或者即便察觉了他的野心,也只能佯作不知。
毕竟杨应龙现在反迹未露,朝廷是不可能先下手为强,轻率处治这么一个国中之国的,那会激起贵州上下百余土司的防范和警惕,弄不好就是烽烟四起。”
叶小天道:“警惕什么,我们又没有反心。”
田妙雯“嗤”地一声,道:“反迹未露,你说他反。何以为凭呢?今日认定他要反,无凭无据就可出兵,谁敢保证明日不会认为我要反,后日认为你要反?你当朝廷是善男信女么?”
叶小天想想也是道理,哪怕他明知杨应龙有反心,作为一个土司,他也不希望朝廷不教而诛。此例一开,大家又都默许了的话,很难说朝廷接下来会不会把同样的手段用在他们身上。
田妙雯道:“不过,你若以为朝廷就无所作为。只是被动地等着他反,再去见招拆招,那也错了。”
叶小天警觉地问道:“此话怎讲?”
田妙雯道:“年初,杨应龙奉献皇帝大木良材,受到朝廷嘉奖,可谓宠信有加了吧?可是与此同时,朝廷调叶梦熊入黔为巡抚了。这个叶梦熊以文官入仕,却是文武全才,忠勇过人。敢任事,多智谋。
他自入仕以来,从一小吏步步高升,在赣州任职时。灭黄乡积寇;在安庆为官时,诛天堂山巨寇;调浙江巡视海道按察司副使时,负责海防;去年任直隶永平兵备按察司副使,造出炮车。辽东贼寇望风披靡。此人早已由文转武,朝廷调他入黔,所为何来?”
田妙雯说到这里。冷冷一笑,又道:“播州之地本属贵州,然其地更近四川,所以杨应龙与四川众官员交往密切尤胜于贵州,于是朝廷又把李化龙调到四川任巡抚去了。
李化龙也是一个干吏名臣,此人知军事,尤其擅于识人用人,你说朝廷调他去四川干什么?分明是整顿吏治。如果说这都不是朝廷对杨应龙有了防范之心,打死我都不信!”
叶小天“嗯”了一声,忽然觉得枕在他腿上的不是一个比花解语、比玉生香的千娇百媚大美人儿,而是羽扇纶巾的孔明先生,而他就是那位手长过膝、大耳垂肩的刘皇叔。
不对,他手长并未过膝,耳垂虽厚却也不曾及肩,倒是胯下那个小畜牲有跃跃欲举之势。没办法啊,田妙雯天生尤物,生就一副祸国殃民的妖娆相,偏又枕在他大腿上,距那私处咫尺之遥,他就是百岁老僧,也难保不生遐想啊。
叶小天赶紧舌抵上颚,提肛收腹,心中默念:“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奉主之名,驱逐邪祟,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田妙雯哪知他心里转着什么龌龊念头,檀口轻张,红唇翕动,继续说道:“这是朝廷方面的防范,而在黔地呢,各方势力却也是犬牙交错,互相制衡。这种局面半由天生,另外一半正是朝廷成心促成的!”
“你若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一堡一寨,一县一府,一州一省,无论地方大小,最强大的那股势力之下,总有一个实力虽不及他,但是一旦受到外力扶持,又或最强大的那股势力受到重大挫败,就能取而代之的力量。
这种情况下,最强大的那股势力就不敢轻易对外穷兵默武、对内为所欲为。当然,特例总是有的,但从来不是常态,最多几十年,必然还是如此。
一堡一寨,当然轮不到朝廷用心去构造这种平衡,但朝廷对大土司们如此设计,大土司们对小土司何尝不是这般设计,最后自然就形成了这样的相互制衡。”
田妙雯仰起脸儿来,向他妩媚地一笑:“如今杨应龙正要打破这种平衡,你不觉得在这种情况下,朝廷和大土司们很希望重新打造一股势力,用以平衡么?”
“duang~~~”
叶小天腿被枕得有点麻,稍稍挪动了一下姿势,原本被衣袍巧妙压住的某一件物事突然揭竿而起,臊得叶小天无地自容,只能结结巴巴地道:“是……是的,田家一定会雄起,我……我也一定会雄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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