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河车》第05章 洞中三月
管英被那怪人一手擒住,逼问他师承,他心中着实惊异这人能自半招中认出他师承来,莫非此人当年与他师父有什么深仇大恨?
他看着那人一付怪相,内心不由自主的感到一丝惊怕!
那怪人看他不出声,右手一挥,将他向墙角摔去,口中冷笑道:“没出息的东西!”
管英乍被那怪人一手摔出,他竟然用不出力,砰!的一声背撞在墙上。
他听那怪人如此说他,他心中大怒,爬起身子朗声道:“家师正是秦岭孤剑生!”
那怪人好似已料到,面上丝毫没有什么特异的表情,他呆坐了一会,好似在沉思着一件什么事一般,好一会儿才沉声道:“你过来!”
管英心悸这怪人武功之高,迟疑了一下,但想起怪人骂他没出息,他扬了扬眉,向那怪人走去,走至他身前三步左右才停住,他怕那怪人再动手,他一直心中戒备着。
那怪人冷哼了一声,道:“再走近一些!”
管英心中气道:“再走近一些又如何?难道我还怕了不成?”想着他又向前迈去。
他左右才一起步,那怪人身形微挺,右手一圈,一掌拍出。
管英心下一凛,不及闪避,身子一偏,那怪人一掌把他拍飞,砰!的一声撞到墙壁,震得他全身酸痛。
他立身而起,不由心中有些骇然,这人那一掌分明也是用的“天羽奇功”的无上心法,但此人掌势之沉稳,以及出招之快捷,远在他师父之上,但他并不知师门之中竟然还有这么一个人。
那怪人顿了顿,才道:“还不快拜见你师伯天羽奇剑宫文羽!”
管英一愣,他听他师父说起他师伯天羽奇剑宫文羽风度翩翩,俨然是个潇洒的男子,怎么会变成如此?
当年听他师父说,因一女子与宫文羽闹翻,但是不肯说出详情,今日见宫文羽出现,虽然如此形态,但也是四奇之一,自己对他内心中还是十分仰慕,他呆了呆,才拜下道:“管英叩见师伯!”
宫文羽嗯了一声,道:“你怎么闯进来的?”
管英道:“是被铁狼银狐逼进来的!”
宫文羽听管英提到铁狼银狐,他面上泛起一层怒意,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管英将被二人逼进来的经过说了一遍。
宫文羽好似无心听他这一套,只是嗯嗯的应着,听他说完才开口问道:“你师父现在还好吗?”
管英听宫文羽提到他师父,便道:“师父近日来身体不适,好久没有起床了!”
宫文羽又嗯了一声,道:“你师父昔日被我击了一掌,如今不能再支持了!”
管英乍闻此言,他心中一震,霍然起身,他自幼父亲将他托给祝幽带大,二人不啻父子,听宫文羽如此说,他又惊又怒。
宫文羽虽然双目已失,但管英的一举一动怎能瞒过他?他右手一起,啪!的一声,将身旁一具枯骨击成粉碎,沉声道:“虽然当年是我不对,但我是你师伯,岂容你如此放肆?”
管英见宫文羽神色凛然,他呆了呆,这是长一辈的事,却实不容他多管,他想着,目中泪水已是自颊边流下。
宫文羽凝坐不语,良久道:“你在现在能来这里很好!”
管英用手挥去了泪水,他现在在想他师父祝幽到底怎样了,宫文羽的话他好似没有听到一般。
宫文羽察觉到管英心中所想的,他冷哼一声叱道:“男子汉大丈夫连这一点都拿不起放不下吗?”
管英双眉一扬,他不愿被宫文羽看轻,他抗声道:“当年之事我自然管不了,但我师父之今日是因你而致,那么我不会是你师侄,也不会再叫你师伯!”
宫文羽面上浮起一丝怒容,随即笑道:“好!有志气!”
说完他面容又是一整,道:“但是你别忘了天羽一门我还是掌门人,你师父也并没有被逐出门墙,你要不叫我师伯也可以,但是你要先做一件事!”
管英凝视着宫文羽,不知他是什么意思,但此事涉及师门,宫文羽是掌门人,说出来的话不会太轻率!
宫文羽双手一分,抓住身旁两颗头骨,他用力之间,双颗头骨已捏成粉,他双手一合,放在地上,淡淡的道:“除非你能将这堆头骨粉分开!”
管英一愣,在这么暗的地方,两堆骨粉那里分得开!
宫文羽听管英良久不言,他哼了一声,冷冷的道:“这两个人闯进来死在我手下的时间相差三年,这么一点小事都做不到那还要说什么其他的?”
管英被宫文羽一激,他双眉一扬,道:“这有什么办不到的?”
说着他走了过去,低头看去,只见那堆骨粉被宫文羽双掌之力捏成飞灰一般,一堆灰色的,看得他发愣,不知如何下手才好。
宫文羽不理管英,一直静坐不语。
管英一人发愣着,不知如何才好,洞中本来已是很暗,此时好似天已将黑,洞中已暗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宫文羽一直不再说一句话,他自墙上揭下一块青苔,放入口中嚼着,管英望着宫文羽发愣,宫文羽好似住在石洞中很久了,而一直靠着青苔过日子,以他武功之高怎么可能落到这步田地呢?
管英一人沉思着,但宫文羽不再理他,自顾自的闭目养神,缓缓的他双臂平胸举起,在半空中划了半个圈。
宫文羽手臂划出,空气中响起一声郁闷之声。
管英心中微骇,“天羽派”的武功一向大异于其他各派,在修内功之时不是以静,而是以动,宫文羽此时功力之高,依他看来尚在“长空神指”桑书云之上。
光线渐暗,他双目虽已看不见,但仍可以听到宫文羽在暗中练“天羽七坐式”的上乘吐纳功夫。
他整日未食,此时双累又饿,墙上青苔他连去剥下来的心都没有。
管英呆坐了一会,不觉沉沉睡去。
转眼醒来之时天色已明,他睁眼一看,宫文羽还在练功,他醒来宫文羽好似不屑的哼了一声,不发一言,继续练功。
管英见宫文羽如此轻视他,他心中大为不好受,他心想这堆骨灰我无论如何也要把他分开!
他想着,坐在骨灰之旁,将两旁石上之灰抹去,自地上拾起了一根碎内开始一点一点的分。
才分了几十颗,他已是眼光撩乱,双眼发酸,他眨了眨眼,只好休息一下,这一停下来,他立时感到腹中饥饿非常。
无可奈何之下他也只有自墙上剥下一块青苔,此时在饥饿之下吃起来到还不觉得怎么太难吃,但他心中想这么下去这一堆骨灰要多久才能分开?
宫文羽练完坐功,他缓缓自身后取出一柄长剑,他抽剑出鞘,管英见那柄剑一出鞘,好似石室中立生一股寒气,剑身湛蓝,中间缕着一道金纹,一眼看上去就知此剑必非凡品。
宫文羽抽剑出鞘,左手轻抚剑身,轻叹道:“多日又未抚剑了!”
说完好似感慨已极,沉默了一会!
倏地他左手一挥,一块人骨抛起,他右手一震,一声轻嗡声中,他手中那柄长剑被他震成了一个半弧形,剑华一掠,那块人骨已被削成两段,正好落在管英身前。
管英低头一看,那两段枯骨被宫文羽一剑自中断开,剑口呈半弧形,他心中诧异,用手一拈,两块枯骨之重量竟不能辨!
他微微一惊,宫文羽虽双目双腿已失,但功力之高及剑法之奇只怕当今天下还是无出其右!
宫文羽哼了一声,向管英道:“当今天下各派武功没有一派能上正路的,出招之时都是直攻敌人,但两点之间其直一也,其曲无数,出直招百无一是,出曲招虽远必中,虽柔必强,昔年你师祖金剑秀士黄歇华尽毕生之力,潜研天下武功,而创‘天羽奇功’你不可不明其理!”
管英听宫文羽的话听得入神,以如此神奇的武功,若自己真能潜心学习而有所成,岂惧什么无情公子等人?
宫文羽不见管英有所动作,他哼了一声道:“你在未能将骨灰分开之前我还是你师伯!”
管英一惊而醒,他突然体会到原来宫文羽在传授他“天羽奇功”之理。
他抬眼见宫文羽面上神情仍然是刚毅至极,但面上的惨灰色却好似与他的神情成了一个对比。
他缓缓低下头,在那一瞬间他好似领会到这老人内心的脆弱,他扬了扬眉,没有说话,低头继续分着那两堆骨灰。
宫文羽也不多话,他只在管英双目疲乏的时候,随意讲解两招。
管英想不学,但禁不住内心的欲望,想至少他现在还该叫宫文羽做师父,学了也没什么关系。
这么想着,就跟宫文羽开始学着,他发觉宫文羽在传他武功的时候讲解得很详细,而且每一招都很有道理,完全相同的一招,在宫文羽的解说中,他才体会出妙用,宫文羽还不时提出当年华山论剑时情形!
管英分着骨灰,眨眼已过月余,他才分了四分之一不到,但此时他目力大进,愈分愈快,但在内心之中他突然不愿分了!
宫文羽在面上从来不提当年之事,但管英可以自他的行动上可看出他对以前做的事在表示歉咎。
他奇怪的是宫文羽双腿双目虽失,但仍可与其他三奇中任何一人一争短长,他居然就不愿出去了!
管英依照往例,早上天色未明之时练了一回“天羽七坐式”,跟着开始分骨灰!
宫文羽坐在一旁,他沉默了好一会,倏地向管英道:“你分了多少了?”
管英一愣,一向宫文羽从来没有问及他此事,不知怎的今日倏地问起来,他不知宫文羽为什么问起,他答道:“差不多四分之一!”
宫文羽倏地冷哼一声道:“一个月了,你还是要想脱离‘天羽派’吗?”
管英见宫文羽神色很不对,他起身扬眉道:“我师父待我如子,你杀我师父,我焉能再称你做师伯?”
宫文羽面色微变,道:“你这一个月来从我这儿学去的武功又如何说?”
管英一听宫文羽言下之意,即是自己从他学了一个月武功,将骨灰分开了也没有办法再也与他脱离关系,这种交易他那肯,他凛然而立道:“我人在此,以你的武功随时可将传我武功取回!”
宫文羽见管英如此倔强,他当下大怒,怒声道:“好!你如此坚决我成全你即是!”
说完他右手一起,长剑已是脱鞘而出,他右手拍出一掌,将地面上骨灰击起,剑虹划出,一道弧形光华掠过空中,剑尖所及,漫天骨粉被他以手中长剑划成两堆,两堆颜色相差不过半分,但丝毫不杂乱。
管英见状心下一凛,以宫文羽功力之高,剑尖所沾,连骨粉的份量也可分出来,其武功之高可想而知。
宫文羽含怒剑分骨粉,道:“如今你可以去了!”
管英呆了呆,但却没有走!
宫文羽哼了一声,道:“你为什么还不走?”
管英停了一会才缓缓道:“这既然不是我分开的,我怎么能走?”
宫文羽好似一愣,他举头向天,独自陷入沉思之中。
管英见宫文羽如此,他不由微微有些呆住,不知宫文羽在想些什么?但反正他也不愿多问!
好一阵宫文羽才低下头,他向管英道:“当年之事,实是我错,但事至如今也无法挽回了,我昔日名扬宇内,而今落得如此,在我临终以前,你愿答应我一个要求吗?”
宫文羽此时满面凄然,管英不由呆住了,临死之前?难道说宫文羽已是自知将死了吗?
以他的名声,居然变得如此低声下气,他想起一月来宫文羽尽心指点他武功之情,也不由心中一阵难受。
宫文羽未见管英回答,他又道:“我之一生,刚愎自用,但我一向虽过不改,事情既已做了,就不再管了,刚才你一句话,使我顿悟前非,我忝为一派掌门人,但一生之中只管本身恩怨,并没有想及其他责任!”
管英听宫文羽如此语气,他不由心软,想宫文羽不但是自己师伯,而且昔日威震武林,即使自己与他毫无关系,也会答应,想着便道:“师伯有什么事尽管吩咐便是!”
宫文羽面上现出一丝喜容,他道:“无论多难的事你都不反悔吗?”
管英不知宫文羽要他做什么,微一迟疑道:“尽力而为!”
宫文羽面上喜色一掠而逝,他凛容向管英道:“你过来!”
管英微微一愣,起步走至宫文羽身前。
宫文羽又道:“跪下!”
管英跪下身子,只见宫文羽用一只手按着他的头,缓缓道:“从现在开始,你就是天羽派第三代掌门人!”
管英闻言心下一震,他原以为宫文羽会要他去做什么事,想不到原来是要他做“天羽派”掌门人!
宫文羽自身后取出那柄长剑,双手捧交管英,道:“这柄剑剑名金虹,你师祖与我两人终身不离,你要好好的保护,天羽一派掌门之人向来全是武林杰士,你要自己珍重!”
管英不接剑道:“以我的武功根本没有资格当掌门人,这不可能!”
宫文羽厉声叱道:“武功不过是人练出来的,怎么这么没出息!”
管英听宫文羽如此相责,他呆了呆,他知宫文羽好意,“武功是人练的”,当年宫文羽不过三十出头,便已名列四奇,他想着,接过长剑道:“弟子管英自今日起必不负师伯之望!”
宫文羽一笑,道:“以你师父居然教出你这么个徒弟,足见你悟力之高,你必需再留在洞中,我死前要把我一身武功传给你!”
管英沉默不言,他想起自己日后责任之重,又听宫文羽不久人世,天羽派只他一人,不由心中难受!
宫文羽又笑了笑,道:“我受人暗算,不久人世,这是非恩怨你也不用知道了,昔年你师祖创天羽派,但尽瘁心力而逝,未能示之武林,到我的时候,虽在武林中得天羽奇剑之名,但与三正三奇不过平手,到你我盼你能脱颖而出!”
说着他微顿又道:“十几年来,我潜心研习武功,自信已有小成,可惜明年中秋二次华山论剑我不能去了,必需你去,这一个月来我对武功上领悟之处也有很多,你必需留下,在我死以前学完!”
管英不擅说安慰人的话,听宫文羽如此说,他也说不出话来,只是沉默不言。
宫文羽一代武学大师,他武功之高较之祝幽不啻小巫大巫之别,而且十九年来他因身体残废,无颜出洞,潜心于武学,在愤懑之下,武功精微之处体会得更多,祝幽天资不如宫文羽,但武功实在,管英在根底上自也不差,二人在石洞之中日夜研习武功,屈指又已月余。
宫文羽身体日渐衰弱,并且时常无事大笑,好似疯了一般,管英心中虽然难受,但只有自己努力练武,别无他法。
这些天他自己武功到底高了多少他也不知。
这日宫文羽向管英道:“你也看出我这些天的情形,现在我所会的,都传给你了,你可以离去了!”
管英一愣,宫文羽昔日虽对他师父不起,但对他可是好的不能再好了,想着不由心中一阵难受。
宫文羽一笑,道:“何必如此儿女态,以你现在武功虽然不错,但较之桑书云那些还差甚远,江湖险诈非你所知,你出去以后切莫提及我死讯,为一派宗主,不能太顾小节,否则会因此而吃大亏!”
管英缓缓拜下,他心中难受已极,道:“师伯!我现在不想走,还想再留下一会!”
宫文羽一愣,随即大笑道:“你不走也得走了!”
说完他又大笑,半晌笑声一歇,管英一愣,见宫文羽已是以内功自震而亡,他不由落泪,拜了四拜缓缓起身。
他想起这两个多月来好似幻梦一般。
管英呆立了一会,他记得宫文羽告诉他石室另有出口,他缓缓推开石门,石门推开之后外面是一条石阶。
他关好石门,向外走去。
出了石室,此时已是深秋,一走出石室,秋风拂面,遍地枯叶。
管英想起血河车,不知血河车现在下落何方,他师父病重现在不知如何了!
他正在沉思着,倏地一个阴冷的声音道:“好小子!一去就两个多月才出来!”
管英一回身,他微吃一惊,身后凝立一人,正是铁狼魏春北。
他想不到这么久了魏春北还守在这儿,他想起宫文羽,莫非他师父之死亡与这两个人有关?
魏春北凝视着管英,见他久久不言,他冷哼了一声,身形一闪,右手五指一张,向管英抓去。
管英在石洞之中苦练了这么久,武功已是大非从前可比,他右腿一动,在地上划过一个半弧形,身形侧转正好闪过魏春北这一抓。
管英闪过魏春北这一抓,头也不回,右手反扣,五指所攻,又准又疾,分毫不差的扣向魏春北右手“曲池穴”。
魏春北心下大骇,管英不见两月,武功之高竟至如斯,看来竟似不在他之下,他不由心下一寒。
他那知管英在洞中最初月余勤练目力指力,他此时出手自非昔日,他脚下所踏步法正是宫文羽这些年来独创的“天弧步”,每一步都深奥不可测,宫文羽虽然自己双腿已失,但他一并传给管英,这种奇奥的武功即使初次在四奇中人面前施出,急切之间他们也对他无可奈何,何况魏春北?
魏春北心下骇然,一时不知如何应付,只有退了两步,心想真不巧,那老婆子又不在,不要被这小鬼占了上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