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小钗》第二十三章 断魂崖底生死斗
行约十数丈,素文突然转入一座山洞中去。
那洞口很狭小,仅可容两人并肩而行,云雾深重,如非熟悉地形,很不易找到。
三人鱼贯入洞,转了两个弯,景物忽然一变。
只见两只高燃油灯,照得一片明亮,眼前是一个两丈见方的石室。
室中没有桌椅之物,所有之人,全部席地而坐。
岳小钗紧靠在后面石壁而坐,旁侧站着那红衣女婢。
那中年尼姑和那满头白发的老妇人,并肩坐在左侧。
那灰袍老者和那劲装少年坐在右侧,那少年身上披风已经脱下,长剑也捧在手中。
紧靠那灰袍老人身边,坐着满脸病容的玉箫郎君,那金面青衣人,和两个抬软塌的黑衣大汉,却背靠石壁而立。
素文带萧翎进入室中,引得室中所有的人一齐转脸相顾。
岳小钗一皱眉头,欲言又止。
素文加快脚步,奔到岳小钗的身边,和那红衣女婢相并而立。
那中年尼姑打量了萧翎一眼,目光转到岳小钗的脸上,冷冷道:“这人是谁?”
萧翎不等岳小钗答话,抢先接道:“在下萧翎。”
玉箫郎君接道:“就是我说的那人。”
那满头白发的老妇人冷笑一声,道:“他来的很好,今日之事,也好一了百了!”
萧翎环顾了四周一眼,缓步行至石室一角坐下。
百里冰紧随萧翎身侧,寸步不离。
萧翎不知岳小钗心意如何,是以对那老妇人讥讽之言,置之不理。
只听那中年尼姑轻轻叹息一声,道:“小钗师妹,他就是萧翎么?”
岳小钗点点头,却未答话。
那中年尼姑挥动了一下手中拂尘,道:“小钗,我已经三十年没有和人动过手了,我不想开杀戒,因此,很希望这番纠纷能和平解决,化干戈为玉帛。”
岳小钗苦笑一下,道:“小妹实是想不出纠纷何在?”
那满头白发的老妇人怒道:“若不是小孙救你,你此刻尸骨已朽,小丫头忘恩负义……”
玉箫郎君接道:“奶奶呀,慢慢说,这件事也不能怪岳姑娘。”
目光一掠萧翎道:“如若不是萧翎,也不会发生这事了!”
那中年尼姑接道:“萧翎来得很好,咱们可以面对面的谈清楚了……”
岳小钗突然接口说道:“这与萧翎无关,事由我起,你们准备如何,找我就是。”
那满头白发的老妪突然挺身而起,道:“你这忘恩负义的小丫头,可是认为我不能宰了你么?”
岳小钗苦笑一下,道:“晚辈身处此境,十分为难,还望诸位能够高抬贵手。”
白发老妪道:“老身抬手放过你,可是小孙之病,又有谁替他治疗呢?”
岳小钗眉头深锁,望了玉箫郎君一眼,低声说道:“张兄害的什么病?”
那铁手青衣人冷冷说道:“相思病!自从岳姑娘对我们公子冷淡之后,三月以来,我家公子一直是痴痴呆呆,不思饮食,常常是一坐半日之久,一语不发,一个生龙活虎、钢铁一般的人物,短短三个月的时光,被折磨成这副模样,在下斗胆要问姑娘一句,你这般对待我们相公,数度救你之命的恩人,你心中可安么?”
岳小钗轻轻叹息一声,目光转注到玉箫郎君的脸上,道:“张兄,你这又何苦呢?天下美女,何止千万,似张兄这般俊美的人物,又有煊赫的家世,正不知是多少深闺少女梦寐以求的情郎,何苦为我岳小钗……”
玉箫郎君苦笑一下,接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那白发老妪冷哼一声,接道:“没有出息,张家有你这样的子孙,都丢完了先祖颜面。”
玉箫郎君黯然泪下,默不作声。
萧翎心中暗道:当年初度和这玉箫郎君见面,他是何等高傲气度,想不到短短数月之间,竟然成了这样一个萎靡不振的样子。
那白发老妪骂了玉箫郎君之后,目光又转到岳小钗身上,冷冷宣:“虽怪我们张家子孙没有出息,但你不勾引他,他也不会对你这般痴情,追根究柢,还要怪你这个负情变心的臭丫头了!”
岳小钗道:“老前辈说出这等难以入耳之言,未免太过羞辱晚辈了!”
那白发老妪怒道:“羞辱你又怎么样?”
岳小钗一皱眉头,道:“老前辈这般咄咄逼人,难道就不肯留给晚辈一步余地么?”
白发老妪冷笑一声,说道:“小孙虽然没有出息,但他乃是我们张家唯一的传人,你难道就不替老身想想么?”
那中年尼姑接口说道:“似这等谈法,再谈上三天三夜,也谈不出一个结果来,咱们还是谈谈正题吧!”
岳小钗口齿启动,欲言又止。
那白发老妪余怒未息地说道:“今日之事,总要有一个决定,不论如何谈法,一定要找出一个结果来!”
中年尼姑缓缓说道:“那是自然,贫尼奉师命而来,总要给你老人家有个交代……”
目光转到岳小钗的脸上,道:“小钗,今日情势,你心中想是早已有数,来时师父亦曾嘱咐为姐,希望你能对张世兄有个交代。”
岳小钗眨动了一下眼睛,缓缓说道:“师姐要小妹如何呢?”
中年尼姑道:“红尘十丈,纠纷无止,愚姊已三十年不闻不问人世间的纠纷,此番前来,是师命难违,但我既然来了,总希望能把它办好,免得闹出不幸惨事!”
岳小钗道:“师姊说吧!你要小妹如何?”
中年尼姑望了萧翎一眼,只觉他英华内蕴,神采照人,玉箫郎君,虽然生的甚俊,但是与萧翎比起来,却缺少一股飘逸清灵之气,心中暗道:如若要在两人之间,择一而侍,自然是那萧翎强过玉箫郎君了。
心中念转,口中却说道:“纠纷之源,是为你负情变心……”
岳小钗接道:“师姊真是这般看法么?”
中年尼姑道:“不管你心中有多少委屈,不管你心中想法如何,但你和张世兄,有过一段情,那是不会错了。”
岳小钗望了那中年尼姑一眼,道:“师姊之意是……”
中年尼姑接道:“咱们一件一件谈,剥茧抽丝,你只要回答师姊之言就是了。”
岳小钗对这中年尼姑似是十分尊重,缓缓点头,未再争辩。
那中年尼姑轻轻叹息一声,道:“岳师妹不回答姊姊之言,那是说姊姊说的不错了。”
岳小钗道:“我们确实有过一度很好的交往,我事先已经对他说过,这件事,一点也不能怪我。”
白发老妪怒道:“你对他说的什么?”
岳小钗道:“我对张兄说,如若那萧翎还活在世上,我就不能再和他交往下去。”
白发老妪回顾了玉箫郎君一眼,道:“俊儿,有这件事么?”
玉箫郎君点点头,道:“不错,她对我说过,不过我没……”
那一直没有讲话的灰袍老者,突然接口说道:“这事简单的很,咱们把萧翎杀了就是。”
萧翎剑眉耸动,正想接言,岳小钗却抢先说道:“兄弟,这些事和你无关,你不要说话。”
萧翎一向对岳小钗尊敬异常,只好强自忍下未言。
那中年尼姑长长吁一口气,道:“贫尼来此之前,师命所嘱,是要贫尼查明内情,如是岳师妹情理两亏,贫尼自然会出手迫她就范,因此,贫尼希望能了解全部内情,一则归见家师之后,也好有个圆满的报告,二则也好自定个处理之法,是故,贫尼不希望在内情尚未完全明了之前,就闹出惨局。”
白发老妪冷哼一声,道:“你那师父皈依佛门之后,自鸣清高,早已不把我这老嫂嫂放在眼中了,先夫未入禁宫之前,令师还常回白云山庄,叫过两声嫂嫂,自从先夫失踪于禁宫之后,这四十多年来,她从未再回过白云山庄,她也从未叫过我一声嫂嫂,好像她已经不是张家的人了。”
那中年尼姑淡淡一笑,道:“家师生性外冷内热,为了张老前辈陷身禁宫一事,曾经耗费了三年时间,希望能找出禁宫所在,营救出张老前辈,但因事与愿违,才羞回白云山庄,剃度出家,皈依佛门,就是贫尼,也不能轻易去打扰于她……”
白发老妪道:“那她为什么又要收留岳小钗,传以武功呢?”
中年尼姑望了玉箫郎君一眼,道:“此事,要问张世兄,据贫尼所知,是那张世兄苦苦相求,家师无可奈何,才收留了岳师妹,但只是传授武功,并未正式收她为徒。”
白发老妪道:“既未正式收她为徒,你却一口一个师妹,叫得十分亲热啊!”
中年尼姑皱皱眉头,但仍然心平气和地说道:“家师有一段是坐关时间,曾经把这位小师妹交给了我,她在家师门下学艺,那我要如何称呼于她呢?”
白发老妪回顾了玉箫郎君一眼,道:“俊儿,你对臭丫头不但有救命之恩,而且还苦苦求告你那位姑奶奶收她为徒,如今她羽翼已丰,自然是不会再理会你了。”
这几句话说得口气虽然十分刚强,但语内含意,却是充满着凄凉。
岳小钗柳眉扬动,缓缓流下来两行泪水,欲言又止。
玉箫郎君长长叹息一声,道:“奶奶,这些事都已经成过去了,不用再谈了,小孙之病,大约无药可医,岳姑娘既已变心,咱们不用追究此事了……”
话至此处,突然重重咳了两声,打断了未完之言。
白发老妪缓缓接道:“孩子,你这话说的什么意思?”
玉箫郎君道:“小孙之意,咱们不用再打扰岳姑娘了。”
白发老妪冷笑一声,道:“你父母早已死去,张家后裔,要靠你传宗接代,孩子,你肩上责任何等重大,岂能轻易言死。”
玉箫郎君道:“小孙纵然不要死,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了。”
白发老妪道:“你死了,那也该有人为你偿命啊!”
他们祖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言词内充满着凄凉、仇恨!
中年尼姑重重的咳了一声,道:“老前辈,咱们此来用意,旨在问明那岳姑娘的意思……”
那灰袍老人接道:“不错,咱们应该先问明岳姑娘的意思。”
中年尼姑目光转到那白发老妪脸上,缓缓说道:“老前辈如若想要晚辈处理此事,最好能够给晚辈一些时间。”
白发老妪目光一转望了玉箫郎君一眼,黯然说道:“好吧,老身不再讲话就是。”
那中年尼姑突然站起身子,道:“岳师妹,你过来,我要和你谈谈!”
岳小钗缓缓站起身子,慢步行了过去,道:“师姊有什么吩咐?”
那中年尼姑举步向外行去,一面说道:“你跟我来吧!”
举步向室外行去。
岳小钗回顾了萧翎一眼,随在那中年尼姑身后行去。
素文和另外一个红衣女婢相互望了一眼,跟在岳小钗身后行去。
萧翎低声对百里冰道:“冰儿,你坐在这里等我。”霍然站起了身子。
那白发老妪和那灰衣老人也随着站起了身子,放过岳小钗和那中年尼姑,拦住了素文和那红衣女婢,以及萧翎等人。
那灰衣老者冷笑一声,道:“诸位最好是坐回原位别动。”
萧翎大步向前,越过二婢,接道:“如若在下一定要走呢?”
灰衣老者道:“那只有一个办法。”
萧翎道:“什么办法?”
灰衣老者道:“凭武功闯过去。”
萧翎暗中一提真气,正待接口。
岳小钗突然回过头来,道:“你们都退回去。”
素文和那红衣女婢应了一声,齐齐向后退去。
萧翎强自按捺下胸中气愤,也缓步退了回去。
那白发老妪冷冷地望了萧翎两眼,沉声说道:“小娃儿,你过来,老身有话问你。”
萧翎心中犹疑不定的缓步行了过去,道:“老前辈有何见教?”
白发老妪两道目光有如冷电一般,直逼到那萧翎的脸上,缓缓说道:“天下美女难计其数,你为何一定要和小孙争那岳小钗呢?”
萧翎剑眉微微一扬,道:“老前辈此言差矣……”
白发老妪怒道:“老身活了九十多岁,难道还会说错话么?”
萧翎道:“在下既无和令孙争风之心,更无争风之事,只是老前辈等仗势凌人,劳师动众,形同逼婚……”
白发老妪气得冷哼一声,接道:“几十年来,从没人敢对老身如此无礼……”
萧翎心中暗道:这女人年纪虽大,但脾气却是暴躁得很,如今岳姊姊心意未明,倒是不便和她起冲突。当下强自忍下胸中怒火,淡淡一笑,道:“如是老前辈和晚辈交谈,晚辈一向直言无隐,如是不愿和晚辈交谈,晚辈也不敢高攀论辩。”
白发老妪回顾了玉箫郎君一眼,缓缓说道:“好!老身一生之中,从未对人说过一句求人之言,此刻却求你萧翎一事,自然,老身亦有还报!”
萧翎心中虽知其事,必然是十分难为的事,但仍然忍耐不住,问道:“什么事?”
白发老妪道:“你立刻动身离此。”
萧翎一皱眉头,忖道:我舍死亡生进入禁宫,千里迢迢奔来此地,就是为岳姊姊助拳而来,怎能轻易离此……
那白发老妪似是早已料知萧翎必然不允,不待萧翎接口,就抢先说道:“老身所付的代价,亦是重大无比,当今武林之世,除了我白云山庄之外,大概还很少有人敢和那沈木风为敌作对。”
又道:“纵然是有,也是心余力绌,势所难能,老身愿以我白云山庄中三名武功最强的精锐高手,助你抗拒沈木风,事有必要,老身也可亲自助你一臂之力,这代价够大了吧!”
萧翎摇头道:“沈木风和晚辈为敌,是一件事,我那岳姊姊和令孙的纠纷,是另一件事,这两件事不能混为一谈……”
白发老妪心中似很焦怨,大约是希望在那中年尼姑和岳小钗未返石室之前,先把萧翎一方解决,无心再听萧翎解说下去,眉头一扬,接道:“这么说来,你是非要插手其间?”
萧翎道:“你们和岳姑娘之间的纠纷,只要能够和平解决,在下决不插手,但如要势成水火,动手相搏,在下就不能不管了!”
白发老妪冷笑一声,道:“如若老身此刻先取你命呢?”
萧翎道:“晚辈既然敢来,早已把生死置诸度外了。”
白发老妪一提气,正想出手,忽闻步履之声传来,当下隐忍未发,霍然转过身子。
那中年尼姑面色严肃,望了萧翎和那白发老妪一眼,缓缓说道:“老前辈,贫尼已经和岳师妹谈过了。”
白发老妪道:“我那位世贤妹,精研佛法,是一位有道高尼,你是她衣钵弟子,已得真传,必能舌翻金莲,说动你的岳师妹了。”
她心中隐忍着无限委屈、怒火,纵然是几句好话,从她口中说出,也是犹带讥讽,十分难听。
那中年尼姑却是涵养甚好,摇头说道:“贫尼只怕很难完成家师所托了。”
白发老妪脸色微变,道:“如是你说不服你这位岳师妹,那是只有动手一途了。”
中年尼姑面色凝重,缓缓说道:“在事情还未绝望之前,贫尼还不想施用最后的手段。”
白发老妪道:“照老身的看法,此刻,已算完全绝望了。”
中年尼姑道:“贫尼既奉师命而来,对家师和老前辈都将有个交代。”
白发老妪道:“那很好,咱们可以动手了,你对你那位师妹,老身对付萧翎。”
中年尼姑道:“老前辈还请忍耐片刻,贫尼还有句话问问张世兄。”
白发老妪缓步退到一侧,道:“你问吧!”
中年尼姑目光转注到玉箫郎君身上,道:“张世兄,贫尼有几句话请教,希望张世兄能够据实而言。”
玉箫郎君点点头,道:“什么事?”
中年尼姑道:“岳姑娘可曾对你说过,萧翎如有讯息,她就要离你而去?”
玉箫郎君点点头,道:“不错,说过这句话。”
中年尼姑道:“你当时如何回答?”
玉箫郎君沉吟了一阵,道:“在下当时未置可否。”
中年尼姑目光又转到岳小钗脸上,道:“岳师妹,张世兄是如此回答你么?”
岳小钗摇摇头,道:“不是。”
中年尼姑道:“张世兄如何回答于你,关系十分重大,你此刻不用害羞,还望照实说出,在当时情景,说者有心,听者无意,张世兄可能已经淡忘,但你却是有心而言,想必还记忆犹新吧。”
岳小钗道:“张世兄当时答覆我的是,萧翎已沉尸长江,怎可能还魂复生。”
白发老妪接道:“就算如此回答,那也不算是答应她回到萧翎身旁啊!”
中年尼姑沉声问道:“岳师妹,这是真实之言么?”
岳小钗道:“小妹不敢欺骗师姊,句句话都是真实经过。”
中年尼姑目光又转到玉箫郎君脸上,道:“张世兄,岳姑娘说的对不对?”
玉箫郎君沉吟一阵,道:“师太说的不错,说者有心,听者无意,在下已然记不清楚了。”
中年尼姑缓缓说道:“还有一件事张世兄定然会记得很清楚的。”
玉箫郎君道:“什么事呢?”
中年尼姑道:“岳小钗是否答允过你的婚约。”
白发老妪接道:“岳姑娘和俊儿,并出并游,足迹几遍名山胜水,孤男寡女,如非有情,岂能如此。”
中年尼姑道:“有情和婚约,是两件事,贫尼觉得应该查问清楚才是。”
目光又转到岳小钗的脸上,道:“岳师妹,你答允过张世兄的婚约没有?”
岳小钗道:“张世兄曾对小妹提起婚事,小妹当时答覆是再等两年,如若仍无我萧兄弟的讯息,那就委身相侍,以报数番相救之恩……”
那铁手金面人突然插口接道:“若非我家公子数番相救,姑娘有十条命,也已经完全死绝,萧翎纵然还生在世上,姑娘却已尸骨成灰了。”
岳小钗不理那铁手金面人,仍然继续接道:“可是此言之后,不到两年,萧翎就出现于江湖之上,小妹听得此讯之后,就留下书信,悄然离开了张世兄。”
中年尼姑望着玉箫郎君接道:“张世兄,她说的是真是假?”
玉箫郎君点点头,道:“不错。”
中年尼姑道:“好!岳师妹再继续说下去吧!”
岳小钗轻轻叹息一声,道:“以后,张世兄曾天涯海角的追踪于我,但小妹一心要寻找我那萧兄弟的下落,未敢再和张世兄见面。”
玉箫郎君接道:“咱们虽未见面,但却曾以箫声、琴韵,互通音讯相思。”
岳小钗道:“张世兄虽然以玉箫苦诉相思之情,但愚妹却以琴韵回劝张世兄,不用再为小妹浪掷情感,想来,张世兄不会否认吧!”
玉箫郎君叹道:“海枯石烂,此情不移,岳姑娘……”
白发老妪一顿脚,接道:“没有出息的小子……”
目光转到那中年尼姑的脸上,道:“不用再问下去了!”
中年尼姑道:“贫尼还有一些内情不明,希望还能再问几句。”
白发老妪道:“问来问去,都是一样了,我这位没有出息的孙儿,苦恋岳姑娘,但岳姑娘却是情有所锺,一心向那萧翎,老身想不出再问下去还能问出什么来?”
中年尼姑略一沉吟,道:“老前辈,贫尼想从其间,找出岳师妹的错,也好有一个问罪的借口。”
白发老妪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词,老身立刻就可以告诉你一个拿下那小丫头的理由来!”
中年尼姑道:“贫尼已没有嗔念,要我无缘无故的出手对付岳师妹,很难下手,必得找出她一点错处才成……”
白发老妪道:“她水性杨花,忘情负义,难道还不是理由么?”
中年尼姑道:“可是,这其间经过的内情,岳师妹并无亏理之处。”
白发老妪冷笑道:“你师父派你来,是给老身帮忙,并非让你判断是非来的。”
中年尼姑道:“家师告诉贫尼之言,是要问明内情,再行决定处理之法。”
白发老妪脸色一变,正要发作,忽听灰衣老者说道:“老夫人不要生气,三绝师太必然会有处理办法,对咱们白云山庄有个交代。”
那白发老妪冷哼一声,道:“咱们先看她如何处理再说。”
言罢,回身行到石室一角,盘膝坐下,闭上双目,大有不再闻问之概。
那中年尼姑望望岳小钗,又望望玉箫郎君,轻轻一叹道:“冤孽,冤孽。”
那灰衣老者一抱拳,恭恭敬敬对中年尼姑一礼,道:“三绝师太,张家乃一脉单传,如是我们小东家有了三长两短,师太何以对得起陷入禁宫的老庄主呢?”
三绝师太叹息一声,自言自语说道:“昔年家师为我剃度之时,曾经问我取个什么法号,我脱口而出,要用三绝作号,我要一心一意皈依我佛,绝情,绝亲、绝义,想不到我静修了几十年后,仍然为情所困。”
萧翎目睹三绝师太困恼之状,忍不住说道:“师太乃有道之人,何苦为凡俗人情所困,你既已无我无嗔,何不退出这场是非呢?”
三绝师太冷笑一声,道:“你是什么人?”
萧翎道:“区区萧翎。”
三绝师太道:“此时此地,你有何资格和贫尼说话?”
萧翎心中暗道:这尼姑不知好歹,我好言劝她几句,难道劝错了么?
正想反唇相讥,突闻岳小钗喝道:“萧兄弟,没你的事,你不许多嘴。”
他心中对那岳小钗一向敬若天人,听得岳小钗的呼叫,立时住口不言。
三绝师太长长叹息一声,道:“岳小钗,事情经过我已了解大部,其间细节,那也不用追究了,你也有很多错失之处,虽然有理,但却负情,如今,事情已然闹到这步田地,不知你要作何打算。”
岳小钗苦笑一下,道:“如是张世兄一人来此见我,小妹心非铁石,大恩旧情,倒叫小妹很感难以自处,如今,张世兄劳师动众而来,大有逼迫小妹就范之用心,这似乎已脱出情理之外。”
三绝师太道:“张老前辈爱孙心切,随同而来,那也不能算错。”
岳小钗道:“可是除了老太太之外,还有随行多人,那是作何解说?”
三绝师太道:“师妹可绝亲情,但却不能抗拒师命……”
岳小钗道:“师命要小妹如何?”
三绝师太道:“师父虽然是当今第一明理人,但师妹别忘记,她终是玉箫郎君的姑奶奶啊!”
岳小钗先是一怔,继而淡淡一笑,道:“师父如何交代师姊,请明说了吧。”
三绝师太道:“师父命我来此之时,要我盘问实情,看你是否确有错处。”
岳小钗道:“小妹已然据实奉告,是否有错处,师姊想已了然。”
三绝师太道:“有理负恩,岂能算全无错失。”
岳小钗道:“小妹被迫负恩,师姊如和小妹易地而处,那将该如何?”
三绝师太道:“事由你起,烦恼由你找,要我如何帮你。”
岳小钗道:“小妹际遇,师姊早已了然,难道张世兄全无错处吗?”
三绝师太神情冷肃,缓缓说道:“师父在我离开之时,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话,那虽然并非指示于我,但已听在师姊耳中了。”
岳小钗道:“师父说的什么?”
三绝师太道:“她老人家说,她身受张家养育之恩,兄长传技之情,但眼看张家香烟断绝……却无法相助。”
岳小钗眨动了一下圆圆的眼睛,滚下两行泪水。
三绝师太一字一句地说道:“师妹,可知晓师父言中之意么?”
岳小钗道:“小妹明白。”
三绝师太道:“那是什么意思?”
岳小钗道:“要小妹委屈求全……”
三绝师太接道:“你准备如何?”
岳小钗道:“只要能够求全,小妹愿受委屈,可是小妹纵受委屈,也是难以求全啊!”
三绝师太目光转注在萧翎脸上,缓缓说道:“你是说萧翎还活在世上,无法背弃对他的承诺。”
岳小钗急道:“师姊……”
三绝师太冷冷说道:“只要你愿受委屈,余下的事,自然不用你再费心了。”
目光转注萧翎身上,缓步行了过去。
岳小钗急急说道:“师姊,那和萧翎无关,姊姊误会了小妹之意。”
三绝师太缓缓说道:“如是萧翎未得重生,此刻师妹已是张家媳妇,这中间有一个死结,必得解开,那死结之源,就是萧翎还活在世上。”
她似是自言自语,也似是说给萧翎和岳小钗听。
岳小钗突然举步而行,想拦阻三绝师太,萧翎已然挺身而出,抢着说道:“岳姊姊请退开去,这位师太既然找上了小弟,那就是我的事了!”
三绝师太的左手一挥,挡住了岳小钗,冷冷说道:“走开去,我已自有处理此事之法!”
岳小钗心中暗道:看来今日难免一战了。暗中提气戒备,退到一侧,只要有人出手攻袭萧翎,立刻出手抢救。
三绝师太喝退岳小钗后,缓缓对萧翎说道:“我们谈的事情,你都了然了?”
萧翎道:“不错,在下听得明明白白。”
三绝师太道:“为了拯救张世兄的性命,贫尼想解开这个死结!”
萧翎问道:“不知师太要如何解开这个死结?”
三绝师太道:“事情很简单,这中间的死结,就是你萧翎的生死问题。”
萧翎冷笑一声,道:“师太之意,是要我萧翎自绝于斯么?”
三绝师太道:“救一命伤一命,非我佛门之道,贫尼不愿为也!”
萧翎一皱眉头,道:“除此之外,师太还有何高见呢?”
三绝师太神色肃然道:“有一个办法,可以使萧翎从此消失人间。”
百里冰暗道:她既然不杀我萧大哥,又要他从此在人间消失,不知她有什么奇怪办法,倒要用心听听。
但闻萧翎道:“师太有何高见,在下倒愿听听……”
三绝师太目光由岳小钗脸上扫过,凝注在百里冰的脸上,道:“英雄豪杰,红粉佳人,到头来,都不过是一堆白骨,阁下年纪幼小,出道不久,但已招来了满身情孽,何不自斩情关,随贫尼皈依佛门,贫尼愿代你荐谒吾师,修悟我佛妙谛,扫净灵台,还我本来。”
百里冰暗道:原来他要我大哥出家为僧。
萧翎沉吟了一阵,道:“师太要我剃度出家是么?”
三绝师太道:“不错,剪去三千烦恼丝,从此不是红尘人,萧翎之名,亦将是从此消失了。”
萧翎微微一笑,道:“师太佛法深奥,小可颇受感动……”
三绝师太接道:“你答应了?”
萧翎摇摇头道:“不过,小可俗事未了,目下还难答允。”
三绝师太冷笑一声,道:“贫尼亦看出你非佛门中人,慈航之舟,虽能普渡众生,载彼对岸,超脱苦海,但佛门仍然不渡无缘之人……”
突然合掌当胸,闭上双目,道:“南无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陡然睁开双目,眉宇间闪掠一抹杀机,道:“萧施主……”
萧翎道:“师太有何吩咐?”
三绝师太冷然接道:“贫尼已然数十年未动嗔念……”
萧翎接道:“此刻呢?”
三绝师太道:“贫尼已然对你尽了心力,顽石既不点头,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了!”
言中之意,杀机隐露。
萧翎摇头叹道:“师太妄动嗔念,只为了上体师心……难道这也是佛门之道么?”
三绝师太道:“你既不愿皈依我佛,想必是已经胸有成竹,贫尼愿一聆高论。”
萧翎道:“非是小可不愿,实因小可心愿未完,目下江湖上邪魔当道,武林中杀机弥漫,我萧翎既入武林,自应该为我武林尽一己之力,以维武林沿传千百年的道统正义……”
这几句话,说得十分厉害,只问得三绝师太脸色一变。
萧翎不待三绝师太开口,重又接口说道:“只是玉箫郎君和我岳姊姊的纠纷纯出于个人私情,和天下武林同道无关,和武林正义无关;师太静修数十年,仍难免为私情所动,区区凡俗人也,自然亦难免为私情助拳,但想不到诸位却把千般过失,都推到我萧翎身上。”
三绝师太道:“此刻光阴宝贵,你既不愿走贫尼指出之路,总得找出一个解决之法才成。”
萧翎摇头道:“在下并无良策,要看师太的高见了。”
三绝师太道:“贫尼倒有一法!”
萧翎道:“请教高见。”
三绝师太道:“一个人活一百岁也是难免一死,萧施主如肯自绝而死,既可免去死时痛苦,亦可成人之美!”
萧翎道:“如若我和玉箫郎君两人之间必有一人死亡,那死亡之人,又何必一定是在下呢?”
三绝师太道:“因为,他姓张,你姓萧,何况你早已盛传沉江而死……”
萧翎冷笑一声,道:“但你三绝师太不姓张啊!”
岳小钗心中原想阻拦萧翎不要和三绝师太冲突,只要三绝师太能够置身事外,今日情势,就大不相同了,一向冷静从不偏私的三绝师太,已然明显的表现出全力支援玉箫郎君,大势已定,冲突难免,所以也就不再阻止,暗作戒备,冷眼看情势发展。
萧翎反唇相讥那三绝师太之后,想她很可能会出手施袭,已然提聚真气,准备先硬接她一击。
那知事情竟然大大的出了他意料之外,三绝师太并未立刻出手,目光转注到岳小钗的脸上,缓缓说道:“师妹,你想清楚了没有?”
岳小钗心中虽然明知她意向何指,但却故作不知,缓缓说道:“师姊要小妹想什么?”
三绝师太道:“想想今日的结局,如若是彼此一动上手,只怕是不死难休了!”
岳小钗神色严肃,望了玉箫郎君一眼,说道:“对张兄的病势,小妹不但同情,而且极为关怀,张老太太的武功,小妹更是早已心慕,就人情上而言,小妹也许确有愧对张兄之处,不过在理而言,小妹是毫无亏损,和张兄交往之时,小妹已然说明,萧翎如若还在人世,小妹就要离他而去……”
长长吁一口气,接道:“张兄身上重病,不论是否和小妹有关,小妹都应该侍候左右,尽我之能,使他早日康复,可是,今日的情势,不但叫小妹心灰意冷,而且也使小妹情尽于斯,张兄和我订约,在此相会,纯是私情,但张兄却劳师动众,请了张老夫人和师姊同来,随行之人,又都是白云山庄中第一流的高手,用心昭然若揭,小妹就算是确然对他有情,也将因此化情为恨,心同寒冰了。”
三绝师太冷冷说道:“你这些理由,就算不说,师姊我也知道,眼下情形,是要你勉为其难!”
岳小钗眨动了一下圆圆的大眼睛,道:“师姊要我答应什么?”
三绝师太道:“张世兄的婚事,他为你染上相思重疾,除你以外,纵然罗尽天下灵药,也无法医好他的病。”
岳小钗略一沉思,道:“小妹如若不答应,师姊是否怀疑到我和萧翎有私了?”
三绝师太喜道:“这么说,你是答应了。”
她修为深厚,从来是喜怒不形于色,此番却掩不住内心的喜悦之情。
岳小钗缓缓说道:“师姊暂请忍耐片刻,小妹还有下情奉上。”
三绝师太脸色一变,道:“你似是有很多话要说,是么?”
岳小钗道:“不错,小妹要把心中所有的话一齐讲完,也许,过了这一刻之后,小妹就不能再谈什么了,如此,师姊也好把详细内情奉告恩师。她老人家对小妹劳动教养一场,小妹不能上报慈恩,心中万分不安……”
三绝师太接道:“事已至此,我不听你太多解说,但你要我把内情转告师父,那是你的孝心,师姊照办,但你解说之时,要删繁从简,扼要说明,容师姊提醒你一句,今日之局,你如不能妥善安排,只怕是悲惨的后果。”
岳小钗淡淡一笑道:“这已在小妹的预料中,师姊关怀,小妹心领了……”
语声一顿,接道:“萧翎来此,我曾拒绝和他相见,先母去世遗书已然示明,要妥善照顾萧翎,遗书详情,小妹不便说得太过详尽,但那遗书上,无疑的已决定了小妹的终身……”
三绝师太怔了一怔,接道:“有这等事?”
岳小钗道:“小妹言出肺腑,决无一句虚言。”
三绝师太道:“那遗书现在何处?”
岳小钗道:“现由小妹收藏。”
三绝师太道:“好!你说下去。”
岳小钗道:“所以,张兄数度救我之命,小妹感恩图报之际,已对他再三申明,萧翎如若还活在世上,我必要离他而去……”
三绝师太接道:“师妹可曾对张世兄说明遗书的事么?”
岳小钗道:“没有。”
三绝师太道:“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如若你当时说明真相,也许不会有今日之事了!”
岳小钗道:“当时,张兄如若详予究问,小妹已然准备奉上遗书,可是,张兄当时故做大方,只淡淡一笑,并未追问,他既未问,小妹自是也不便厚颜自动拿出家母遗书了。”
三绝师太目光转到玉箫郎君的脸上,缓缓说道:“张世兄,她说的对是不对?”
玉箫郎君点点头,道:“当时那萧翎沉江而死的传说十分真实,在下亦曾赶往萧翎落江之处检视,只觉浊浪滚滚,正是长江水流湍急之处,别说一个不会武功的人了,就是身怀绝技的武林高手,只要不会水底工夫,落江之后,也是很难有生存之望,因此,在下判断萧翎已经死定了。”
三绝师太望了萧翎一眼,道:“但他此刻却仍然好好的活着。”
岳小钗接道:“小妹已事先说明,此刻自也算谈不上负情忘恩了。”
张老夫人突然接口说道:“如若不是小孙三番两次相救于你,此刻你早已尸骨化灰,那萧翎纵然还活在世上,也是见你不着了。”
岳小钗道:“不错,晚辈离开了张兄,算是忘情负恩,但如我背弃了萧翎,他们救过家母之命,家母遗书中又示明了我的终身,如若老前辈和晚辈易地相处,老前辈亦当如何?”
张老夫人道:“老身永远不会遇上此等事情,自然不用想了。”
岳小钗望了三绝师太一眼,接道:“事情经过大致如此了,如若这番张兄一人前来,小妹处境,就更加为难了,但这番张兄约请这么多人手,形同逼婚而来,小妹心中反而轻松多了。”
三绝师太缓缓说道:“说完了么?”
岳小钗道:“小妹说完了,小妹死后,但望师姊能把小妹之言转告恩师,小妹就感激不尽了。”
张老夫人接道:“那很好,既是你感觉到很为难,死了倒是一了百了的办法。”
她心中已然暗暗作过盘算,如若岳小钗还活在世上,玉箫郎君一直怀念着她的音容笑貌,这相思之症,自然是日渐加重,最后只有死亡一途;如若岳小钗能够在他面前死去,让他亲眼看到,他心目中的红粉佳人死后之状,自可逐断他心中美好的印象,使他怀念痴情逐渐消失,过些时日,再替他找一个美貌姑娘,就不难疗好心中相思之症了。
岳小钗两道冷峻的目光,一掠张老夫人,道:“老前辈,晚辈虽然必死,但却不愿自绝!”
张老夫人道:“你要如何一个死法?”
岳小钗望着三绝师太,道:“师姊,小妹性格,师姊素来了解,我虽是女流之辈,但自信尚有一些风骨,张老前辈处处对小妹逼迫,小妹只有反抗一途了!”
三绝师太冷冷说道:“你自己好好想想,如若动上了手,那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结果?”
岳小钗道:“小妹想过了,至多横尸断魂崖底。”
三绝师太冷笑一声,道:“你自信一定死得了么?”
岳小钗道:“千古艰难唯一死,小妹已经不怕死了,还怕什么呢?”
三绝师太长长叹一口气,缓缓说道:“师姊虽然奉师命到此,也不能袖手旁观,你既不肯听我之命,师姊也无法助你了。”
岳小钗道:“小妹知晓师姊苦衷,决不致心存怨恨。”
三绝师太冷冷说道:“你不用想的太好,如若定要动手,你可知谁是你首遇之敌?”
岳小钗怔了一怔,道:“不会是师姊你吧?”
三绝师太道:“正是师姊。”
岳小钗苦笑一下,道:“师姊为何定要先行出手,竟不肯给小妹一次机会?”
三绝师太道:“你如能上体师父旨意,知为姊处境艰辛,那就不会有这一场动手搏斗了!”
岳小钗黯然说道:“小妹已然说出了内情,师姊也已然全部了解了……”
三绝师太冷厉地说道:“我都知道了也是不能放过你,眼下你只有两个选择,若不答应嫁作张家媳妇,只有动手相搏一途。”
岳小钗正容说道:“小妹只希望师姊能向后退让一步,使小妹能够……”
三绝师太接道:“师姊必须是先打头阵之人,其间有很多的理由……”
萧翎突然接道:“岳姊姊既不愿和这位师太动手,这第一阵让给小弟如何?”
岳小钗道:“这里没有你们的事,快些退出此谷,素文代我送客。”
萧翎哈哈一笑,道:“岳姊姊,事已至此,你想小弟还能够走得了么?”
岳小钗道:“在我未死之前,我可求我师姊放你离此,我们相处数年情意,此事又和你无关,想她定然会答应我这个请求的。”
萧翎道:“纵然你那师姊肯答应放我,张家也不会饶了我,今日我不死在断魂崖底,日后必死在他们追杀之下,那时,只有小弟孤身一人和他们决战,何不今日与姊姊联手和他们一决胜负呢?”
岳小钗道:“你已是武林中成了名的英雄,天下武林同道对你寄望之切,有如大旱之望云霓,你纵然要死,也该死在堂堂正正的维护武林正义之战中,为什么要死在儿女私情的械斗之上呢?”
萧翎缓缓说道:“这是他们逼的啊!云姨尸体尚未入土,难道姊姊当真愿死在断魂崖底么?”
岳小钗道:“我是非得如此不可,但你却大可不必啊!”
萧翎道:“你死之后,他们也不会放过我,你若活着,他们亦将瞒着你暗中设法杀我,如今彼此敌对之势已成,他们也可能帮助那沈木风和我为难,那时双强会合,相较之下,小弟处境。比今日更坏上十倍百倍,留祸异日,又何苦不在今日,分个胜败出来呢?”
岳小钗回目望了萧翎一眼,眼睛中充满着复杂的表情。
萧翎在记忆之中,从未见过岳小钗那等奇异的目光,自己也无法分辨,那目光是爱是恨,是幽怨,还是多情。
三绝师太冷厉地说道:“念在咱们相处数年的情份之上,我先让你一招,你可以出手了!”
萧翎突然挺身而上,越过岳小钗,回头喝道:“你退回去!”
在他心目之中,一向把岳小钗视作天人,从来就不敢稍存亵渎之心,更不敢厉言相加,此刻,情绪激动,难以自禁,忍不住大喝一声。
萧翎想来,这等大声叱喝,必将招致岳小钗的激怒,那知事情竟是大大的出人意外,岳小钗竟然是缓缓垂首,向后退去。
萧翎心中一宽,回目望着三绝师太道:“我岳姊姊和你同门学艺,你先她入门甚久,她武功如何,你是最为清楚了,师太和她动手,那是十拿九稳要胜她了。”
三绝师太冷笑一声,道:“但我们还有数年相处情份,我至多伤了她,不会取她之命。”
萧翎正色说道:“如若在下动手呢?”
三绝师太道:“那就各凭武功,一分生死了。”
萧翎道:“师太可以出手了!”
三绝师太自进得石洞之后,一直未留心过萧翎,此刻要和他动手,不自觉地打量萧翎一眼。
只见他神定气闲,抱元守一,气势十分威壮,不禁微微一怔,暗道:此人年纪不大,但斗志却似是高昂得很,看他气势,内功成就亦是不弱,倒是不可大意。
忽然间三绝师太对萧翎重视起来,神态亦不似适才那样狂傲,缓缓说道:“我和岳师妹动手相搏,确实有些不够公平,萧大侠既愿代她出战,贫尼极愿领教。”
萧翎看她突然间态度缓和下去,心中暗自奇道:这尼姑一直是神情冷漠,怎的突然变得和气起来?当下说道:“师太要和在下比试拳脚呢?还是比试兵刃?”
三绝师太缓缓说道:“咱们这番动手,并非比武,不限定拳掌兵刃,自认所长,尽量施展就是。”
萧翎道:“办法很公平,师太请出手吧!”
三绝师太道:“贫尼让你先机!”
萧翎道:“师太乃有道高人,在下恭敬不如从命了。”
扬手一掌,拍了过去。
这数月中,他练习少林弹指神功和华山谈云青的剑法,全神贯注日夜苦习,不但神功、剑术有成,内功方面,亦是大有进展。
掌势出手,震起了一股强厉的掌风。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萧翎出手一击,三绝师太已知遇上了劲敌,左手疾抬,食、中二指反袭萧翎脉门。
萧翎道:“好手法!”
右掌一沉,左掌闪电一般击了出来。
他掌法来自南逸公的亲授,南逸公毕生的精力,都化在练习掌法之上,那自是艺有专长,尤其那连环闪电掌,以快速勇猛,见称武林。
三绝师太看萧翎出掌的快速,极为罕见,不禁大吃一惊,暗道:瞧不出这娃儿掌法如此快速。
心中念转,人却一个转身,横闪三尺,避开一击。
萧翎大声喝道:“师太请恕在下放肆了。”
喝声中如影随形追了上去,双掌连环击出,倏忽之间,击出了八掌。
这八掌不但一气呵成,快速无比,而且掌力雄浑,力道奇强。
以三绝师太的武功,竟然被迫得连封带退,才算把八掌避开。
岳小钗亦未料到萧翎武功如此高强,只看得心中又是欢喜,又是担忧。
喜的是萧翎小小年纪,竟有着如此的成就,担忧的是怕他失手伤了三绝师太,和师门结下了不解之仇。
那张老夫人和随行诸人,也是一个个看得心中震动,萧翎出手如此之快,使他们寄望三绝师太生擒岳小钗的希望成空。
且说三绝师太一着失机,被萧翎快速雄浑的掌法逼得连连后退,心中亦是大为惊骇,待萧翎连环八掌攻过,立时一抬右腕,摘下背上拂尘,右手一抖,幻起漫天丝影,反击过来,口中却说道:“施主掌法高强,贫尼生平仅见,小心了。”
萧翎一吸丹田真气,疾退三尺。
他避开虽然快速,但那三绝师太拂尘来势奇幻,萧翎仍然被拂丝扫中,立时衣服破裂,伤及肌肤。
那柔软的尘丝拂中萧翎,有如利刀快剑一般,划肌裂肤,痕痕见血。
三绝师太回手一击,扫中萧翎左肩,却并未立刻追袭,反而微微一怔。
原来,她一击扫中萧翎之后,感觉到萧翎身上有一股极强的反弹之力,震得右腕微微一麻。
三绝师太见闻博广,击中对方一记之后,已然感觉到萧翎有护身罡气,想到他小小年纪,竟有如此成就,实是武林极为难得的奇质异才……
在她一转念间,萧翎已然从怀中摸出来了一把寒光闪烁的短剑,说道:“师太招术奇幻,在下也要用剑了。”
短剑平胸护身,却未即刻反击。
三绝师太看他执剑之势,不禁心中一动,道:“令师何人?”
但见人影一闪,百里冰冲到了萧翎身前,望着三绝师太,说道:“等等再打好么?”
三绝师太心有所思,缓缓说道:“什么事?”
百里冰道:“我要替大哥包起伤势之后,你再和他动手。”
张老夫人冷冷说道:“彼此动手相搏,死亡瞬间事,那有打在中途停下包 伤势的道理。”
她言词之间的含意,自然是激那三绝师太出手,不给萧翎喘息的机会。
三绝师太恍如未闻张老夫人之言,目光却转注到百里冰的身上,说道:“你是萧翎的什么人?”
百里冰道:“我是他的义妹。”
三绝师太道:“好!你替他包起伤势吧!”
百里冰无限柔情,从身上取出一个玉瓶,倒出一些白色药粉,敷在萧翎的伤处,拿出一方绢帕,包在萧翎伤处。
她情有所专,虽然众目睽睽之下,动作极是自然,毫无羞怩之态,岳小钗冷眼旁观,但始终未发一言。
她为人稳健,热情内敛,不形于神色之间,和百里冰热情洋溢正好相反。
萧翎原本想拒绝她为自己包 伤势,但想到在众目相视之下,如是断然拒绝,必将使她无地自容,只好让她为自己敷药包伤。
百里冰替萧翎包好伤处,轻轻叹息一声,道:“大哥啊!今日你如战死断魂崖底,我想那岳姑娘绝不会独生人世,小妹有幸,也将陪你埋骨干此,你放心的打吧!”
说完,望了岳小钗一眼,缓缓向原位退去。
岳小钗脸上始终是毫无表情,似是根本未曾听得那百里冰之言。
三绝师太直等到百里冰退回原位,才冷冷说道:“萧翎,可以再战了么?”
萧翎长长吸一口气,纳入丹田,应道:“就算伤势再重一些,在下亦有再战之能……”
语声微微一顿,道:“不过,在未重行动手之前,在下必得向师太说明一事。”
三绝师太道:“什么事?”
萧翎道:“在下手中这柄剑,十分锋利,有削铁如泥之能,师太要小心了。”
三绝师太心中暗道:如以彼此习武年限而言,我实不该先动兵刃,我既先动了兵刃,而且又一击伤到了他,他仍能有这般光明气度,实在太不容易了。
心中念转,口中却说道:“贫尼看得出来。”
萧翎道:“师太留心了。”
挥手一剑,乘龙引凤,直刺过去。
三绝师太拂尘一摆,横里击来,竟是以攻迎攻的招术。
她摆拂尘的同时,人也侧过身去,自自然然的避开了一剑。
萧翎短剑疾沉,横向那拂尘上面削去。
三绝师太内功深厚,拂尘的柔软马尾在她手中却是变化多端,忽而聚在一起,笔直的点来,忽而散成漫天丝网、兜头罩下。
萧翎剑招,亦是正中蕴奇,奇中藏正,处处找三绝师太的拂尘。
两人动上手,晃眼间,已然搏斗了十余回合。
三绝师太拂尘攻势虽然凌厉,横击点劈,当作数种兵刃应用,但却始终为萧翎短剑封开,无法接近萧翎之身。
双方又斗了五个回合,三绝师太突然一收而退,道:“你跟何人习的剑术?”
萧翎道:“授在下剑法的恩人,姓庄……”想到徒忌师讳,突然住口不言。
三绝师太接道:“可是叫庄山贝?”
萧翎听她一口叫出了师父名字,不禁一呆,道:“不错,师太可认识他老人家?”
三绝师太脸上闪掠过一抹凄凉的愁苦,冷冷说道:“闻名罢了。”拂尘一摆,重又攻了过去。
萧翎心中暗道:她一个出家人,怎知我师父之名呢?
心神一分,遭遇上两次险招,赶忙凝神迎敌,展开反击。
两人初动手时,萧翎只是想一心一意的削去三绝师太手中的拂尘,却不料三绝师太拂尘变化莫测,十余合搏斗之中,萧翎竟是无法削中,也因此被三绝师太抢尽先机,处处占了主动,萧翎被迫得团团乱转。
这番两人再行动手,萧翎已然不再把精神集中对付那拂尘之上,挥剑旋袭,和三绝师太互抢先机,争取主动。
这一来,使两人的搏斗形势,更显得凶险无比,拂尘、短剑,各极奇幻,招招都指向对方致命的所在。
萧翎两月来,苦苦研读那华山谈云青的剑招,不知不觉之间,早已把谈云青的剑法熟记胸中,搏斗之间,不知不觉的施用出来,那华山谈云青,就是凭借着一套剑法,跻身于武林十大高手之列,其剑招的恶毒凌厉、奇幻,自是不在张放之下了。
是以,萧翎和那三绝师太搏斗之时,常常有石破天惊的奇招出现,竟把那三绝师太迫落下风。
张老夫人和随行之人,看那萧翎的剑术如此高强,当下心中大为震骇,忖道:今日如若不能把萧翎处死于断魂谷中,日后再想伤他,只怕是万难的事了。
搏斗间突听萧翎一声叱喝,剑光疾闪中,倒退了五步,肃然而立,说道:“承让,承让。”
凝目望去,只见三绝师太手中拂尘的马尾散落了一地。
三绝师太望了望手中拂尘,缓缓说道:“你胜了……”
萧翎道:“师太相让。”
但闻张老夫人说道:“他手中宝剑锋利,虽然削断了你的拂尘,但却算不得落败。”
三绝师太神色冷峻,缓缓望了张老夫人一眼,道:“张老前辈之意,可是要贫尼伤在萧翎的手中,才算是落败么?”
张老夫人道:“如是你自甘认败那也是没有法子的事。”
三绝师太神色严肃地说道:“贫尼有一事请教张老前辈!”
张老夫人道:“什么事?”
三绝师太道:“萧翎剑法博杂,中间有几招更是奇幻无比,不知张老前辈是否已看出了他剑法的来路?”
张老夫人道:“吾夫未死之前,曾和老身谈起天下各派剑道,曾经提起庄山贝这个人,说他剑法虽然精奇,但因受先天体质所限,加上习武过晚,所以,不敢参与十大高手竞争……”
三绝师太道:“张老前辈这几句话,是褒奖呢?还是讥讽?”
张老夫人道:“不管他是褒奖或是讥讽,他既然不敢参与十大高手竞争,那自然是自知无取胜把握了!”
三绝师太脸色一整,缓缓道:“张老夫人,咱们话题越说越远了,我只是要老夫人评论萧翎的剑法,用不着轻蔑庄山贝!”
萧翎心中一动,暗道:三绝师太似是对那张老夫人轻蔑我恩师,心中甚为不满,难道他和师父相识不成……
但闻那三绝师太接道:“如若贫尼没有看错,萧翎使出的剑法中,还含有华山派的剑法。”
萧翎吃了一惊,暗道:这三绝师太倒是见多识广,竟然瞧出我剑法中含有华山派的奇招。
张老夫人一皱眉头道:“华山剑法,平淡无奇,比诸武当、 仑,瞠乎其后,百年以来,他们唯一的一位奇才谈云青,在陷入禁宫之后,华山派就继起无人,纵然他学得华山剑招,那也算不得什么绝技了!”
三绝师太缓缓说道:“贫尼说他使用华山剑法,乃华山精华之学,正是谈云青昔年在竞争十大高人名衔中所用之剑招。”
张老夫人道:“但那谈云青已然陷入禁宫!”
三绝师太道:“贫尼怀疑的就是这萧翎是否已进过禁宫,取得了谈云青遗留的剑法。”
张老夫人摇头大笑道:“不可能吧!师太未免把萧翎估计得太高了,数十年来,不知有多少武功高强、才能卓绝之士,欲设法进入那禁宫,但都未能如愿,萧翎何许人,一个毛头小伙子,怎可能进入禁宫呢?”
语声微微一顿,又道:“就算萧翎施用华山谈云青的剑招,师太又怎会知晓呢?”
三绝师太神色冷峻,缓缓说道:“昔年张老前辈尚未陷入禁宫之前,曾经和家师研究过华山谈云青的剑法;有一次张老前辈在和谈云青决斗之中,几乎伤在谈云青的剑下,家师和张老前辈,论剑禅堂,谈了一日一夜,晚辈在旁听道,获益甚深,谈到谈云青几招奇剑时,更是深入分析,臆测变化,列论详尽,因此,晚辈记忆甚深,适才,那萧翎一剑,削去我手中拂尘,颇似谈云青几招剑法中,有一招名叫 云绕天山 的招法,这一剑,不但要知其诀窍,而且要有极好的天赋,才能练成,谈云青陷入禁宫之后,这一招,已然在华山剑派之中绝传,萧翎既非华山弟子,自然难知其秘,今日陡然间用了出来,除了求诸谈云青的遗留剑谱之外,自然是别无可想之法了,因此,贫尼怀疑他进过禁宫。”
张老夫人沉吟了一阵,道:“如若萧翎当真的进入禁宫,他应该首先取我张家箫法。”
三绝师太道:“此言大有道理。”
目光转到萧翎身上,缓缓说道:“你那一招,是否是华山剑派中的云绕天山?”
萧翎道:“不错,师太见多识广,在下用的一招,正是云绕天山。”
张老夫人冷笑一声,道:“你进过禁宫?”
萧翎道:“不错,在下还见过张老前辈的法体了。”
张老夫人全身一颤,道:“他陷入禁宫数十年,只剩下一堆白骨,你如何还认得出来?”
萧翎道:“事情全出张老夫人意料之外,一则因那停尸处封闭甚严;二则,几位老前辈个个均内功精深,是以,他们虽已死去甚久,但却一个个都是面目如生。”
张老夫人道:“当真么?”
萧翎道:“萧某从来不打诳语。”
张老夫人道:“你们进入禁宫之后,岂不使空气流入,破坏了他们的法体?”
萧翎道:“几位老前辈的法体,经过了数十年,早已乾枯,想来不会再坏了!”
张老夫人道:“你可曾取去了我张家箫法?”
萧翎道:“我等进入禁宫之后,才发觉早已有人先我们而入禁宫了……”
张老夫人接道:“那是说我们张家的箫法,早已先被别人取走了?”
萧翎道:“禁宫中诸位老前辈留下的武功手录,大都为人取走,至于张老前辈的箫法……”
望了岳小钗一眼,住口不言。
岳小钗缓缓从怀中取出箫王手录武功秘录,双手捧起道:“贱妾愿以张老前辈留下的绝世武功相赠张兄,以酬数番相救之恩。”
这意外的变化,使得全场中人大都呆在当地,不知如何开口。
连那一向冷静的三绝师太,也为之愕然不已,半晌讲不出话来。
岳小钗缓步行到玉箫郎君身前,双手奉上箫王武功秘录,道:“张兄,小妹并非负恩忘情,实因家母遗命难违,而且,小妹和张兄交往之时,已经事先说明,今以令祖遗留人间的绝世武功相赠,以张兄才华,必可把张家箫法发扬光大,扬威于武林之中,也可减少小妹心中一份愧咎。”
玉箫郎君张俊缓缓抬起双目,盯在岳小钗的脸上,凝神注目,一瞬不瞬,两道森冷的目光,直似要看入岳小钗的内心。
岳小钗垂下头去,黯然叹息一声,道:“张兄,请接过令祖遗物,愿你日后练成绝技,扬名于武林之中,也算得小妹一番报答之意……”
玉箫郎君轻轻叹息一声,脸上的神采突然敛失,目中的神光也消失不见,他缓缓地说道:“谢谢岳姑娘的一番盛情,小兄已心领了……”
他回顾了身侧的张老夫人一眼,突然闭口不言。
显然,他言未尽意,但却强自忍下,不愿再说。
张老夫人突然伸过手去,冷冷说道:“那是先夫遗物,还给老身也是一样。”
岳小钗疾快的缩回右腕,摇摇头道:“张老前辈的遗物,放于禁宫之中,世人都知,进入禁宫充满着死亡危险,老前辈虽是箫王的夫人,只怕也没有承受这秘录之权。”
张老夫人道:“我是他的妻子,先夫遗物,我怎会无权承受。”
她双目之中,充满着愤怒的火焰,盯注在岳小钗手中的秘录之上,心想伸手抢夺,但又怕毁坏了箫王手录,不敢出手。
岳小钗缓缓地把箫王手录藏入怀中,说道:“老前辈说得诚然有理,不过,这其间却是稍有不同之处。”
张老夫人道:“老身既是说得有理,小丫头怎不把先夫手录交还于老身呢?”
岳小钗道:“如是张老前辈在未入禁宫之前,已写下这本秘录随身带入禁宫,这本手录,自该是归老前辈等所有,可惜的是,张老前辈进入禁宫之后,才写下了这本手录,用心在怕他绝世武功失传,谁能进入禁宫取得这本手录,自然就为谁所有了!”
那灰衣老者张成,突然接口说道:“但那进入禁宫之人,并非你岳姑娘啊!”
岳小钗回顾了萧翎一眼,道:“虽非我在禁宫取得,但却是取得之人相赠。”
张成冷冷说道:“书是我老主人写下,白云山庄自有收回之权,姑娘一定不给,咱们只好动手相抢了。”
岳小钗淡淡一笑,道:“诸位来此之时并未想到我岳小钗收存着张老前辈的手录,来此用心,无非是想迫我就范,如若难如你们之愿,就算没有这箫王手录,诸位也一样要出手取我之命!”
目光一掠三绝师太,接道:“小妹已然忍辱负重,委屈求全。但目下情势,似乎已无法求全,小妹也不愿再忍受下去了。”
三绝师太和萧翎动手之后,心中已知今日情势,如若真的闹翻动手,定然是一个十分悲惨的结果,白云山庄,虽然精锐尽集于斯,但萧翎的剑法之奇,内力之强,如说单打独斗,包括那张老夫人在内,也未必能够胜他,如是一拥而上,合力群殴,对方有五人之多,虽然未必个个如萧翎和岳小钗武功一般高强,但既然来此,必已有备,决非好与之人。
她为人冷静,衡度过眼下情势之后,说道:“师妹意欲何为呢?”
岳小钗道:“小妹愿以张家箫法,还情张兄,如是张老夫人等迫人过甚,今日只好决诸一战了。”
三绝师太望了张老夫人一眼,道:“老夫人之意呢?”
张老夫人冷笑一声,道:“岳姑娘已负情忘恩害了小孙,看样子岳姑娘如不回心转意,小孙是难有复元之望了,何况,她又霸占了先夫遗留的武功秘录,小孙如有不幸,张家从此而绝,不还先夫武功,白云山庄还有何颜在武林立足。”
岳小钗接道:“晚辈愿以张老前辈的武功手录还情报恩,张兄不受,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了。”
张老夫人冷笑一声,道:“还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我们可以夺回先夫手录,生擒你岳小钗,废你武功,迫你下嫁小孙。”
萧翎突然踏前两步,正待反唇相讥,却为岳小钗示意拦阻。
张老夫人举手一挥,那劲装少年突然出招,点了玉箫郎君的穴道。
岳小钗沉声说道:“师姊意下如何,还望早作处置,如果双方一动上手,只怕师姊也无能控制局势了!”
就在岳小钗和三绝师太讲话的工夫,那灰衣老者张成,和那铁手人已然分别移动身躯,站了方位。
只见那灰衣老者右手一探,取出了一管铁箫。
岳小钗一松腰间扣把,抖出软剑。
岳小钗一亮兵刃,素文和那红衣女婢也同时抽出了宝剑。
张老夫人的兵刃十分特殊,两个金 并不很大,只不过有茶杯大小,锤后是线香粗细的白色索绳。
但闻张老夫人自言自语地说道:“老身已整整四十年未动过这夺命金 了。”
三绝师太看那张老夫人把昔年成名兵刃也带了来,心中知她早已有备了,今日一场生死之搏,怕是难以免去了。
双方各亮兵刃,剑拔弩张,大战一触却发。
岳小钗神情严肃,望了三绝师太一眼,道:“大战形势已成,已难免动手,小妹希望师姊能够置身事外。”
三绝师太满脸为难之色,沉吟了一阵,道:“师妹今日如若落败……”
岳小钗接道:“埋骨断魂崖底。”
三绝师太道:“你伤了张老夫人,又是一个什么后果呢?”
岳小钗道:“负荆师门,听凭发落。”
三绝师太道:“你败者必死,胜亦难免要负荆师门,胜败都对你无益,何苦要动手一搏呢?”
岳小钗道:“就目前情势而言,小妹除了还手一战之外,只有束手就戮一途了。”
三绝师太道:“师姊倒有一策,不知师妹是否肯听?”
岳小钗道:“师姊请说。”
三绝师太道:“你既理上无亏,何不随师姊同归师门,由师父出面化解,不知你意下如何?”
岳小钗望了萧翎一眼,道:“小妹如是答应师姊,我这位萧兄弟呢,以他一人之力,如何能抗拒白云山庄围攻?”
三绝师太心中暗道:今日在场之人,只怕以他武功最强,纵然是张老夫人出手对付他,也未必能讨得好去。
心中念转,口中却说道:“师姊试行一劝张老前辈……”
目光转到张老夫人的脸上,接道:“老前辈听到我和岳师妹的谈话了?”
张老夫人道:“听到了。”
三绝师太道:“岳师妹既然愿随我回归师门听凭师父处理,老前辈似可不用再行动手了。”
张老夫人道:“我那位妹妹怕不会把我这位嫂嫂放在眼中。”
语声突住,凝目思索片刻,接道:“她虽不把我这做嫂嫂的看在眼中,但我却不能不尊重她,岳小钗交给你了,三月之后,请你那位师父到白云山庄给我回话。”
三绝师太道:“晚辈定把老前辈之言据实转告家师。”
张老夫人冷笑一声,道:“你要告诉她,此事关系着张家香烟绝续,她做姑奶奶的,也有一份责任。”
不等三绝师太再开口,举手连挥道:“你们可以走了。”
萧翎手持短剑而立,冷眼看局势变化,未发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