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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劫》第三十章 仙女若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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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峰楞了好一阵,才举步行去,但一直走到刚才得见那长衫客的岔道口,仍没有看见陈若岚或其它任何人的踪影。
  他在岔道口徘徊了一下,由于从蹄痕上可以得知陈若岚已经转入岔道,因此他目光锐利搜索,瞧瞧可有线索推测她是如何转入岔道的。换言之,他想得知陈若岚究竟是自愿折入岔道,抑是被迫的?
  在那条野草茂密的岔路上,完全没有留下打斗践踏的痕迹。而且在时间上,林峰迅即跟来,其间最多不过是三招两式的时间,故此没有打斗痕迹,才合情理。
  林峰心头泛起那张圣洁美丽的面庞,突然豪情泛涌,无法抑制,当即举步踏入岔道。
  一路上都静悄悄的,穿过一片树林,果然有一座古庙座落在一片野草丛生的广场上。庙前倒是热闹得很,原来一共拴系着七八匹牲口。他仔细看时,陈若岚刚才那匹黑马,也在其中。至此更无疑惑,陈若岚一定在此庙之内,林峰先纵目打量这座古庙,发现果然不出所料,此庙外表荒凉残破,一望而知久已香火零落。在这种荒野废庙中,只有狐鼠鸟蝠踪迹,陈若岚如果不是冲着那一帮人,决计不会转入这等所在。
  林峰更不迟疑,迅快奔近庙门,但见庙门内是座院落,蔓草荒烟,寂然无人。他并不立刻进去,口中发出低低的像马匹的声音,一面走近那群坐骑。
  这一群马匹都安静地站着,林峰好像已成为它们之间的一份子,他在这些健骏的脚力中,转来转去,不一会,已把每一匹查看过,还从每匹马的鞍袋或包袱中,搜出了不少物事。
  林峰这一手正是知己知彼之计,大凡有了敌对局面,在可能情况之下,他第一件要做的,便是设法去了解敌方来历虚实。此举比他急急入庙查看情况,可重要得多了。
  他将搜出来的一些物事,迅即埋藏在脚边的一个洞穴内。然后,他走出马群,跨入那座残坍的山门,穿过荒废的院子,拾级而登,走进迎面的这间天王殿内。
  天王殿内蛛网尘封,屋顶好几处已是洞穿,透下天光。林峰游四顾,殿内阒无人迹,亦无声息。
  他不禁大为凛惕,忖道:“这座占庙不算很大,假如所有的人都在后面的一进,应该听到一点声息。莫非陈若岚已失陷于敌手罗网之中?”
  于是他绕向后进,经过右边那一列侧屋,来到一个月洞门前。月洞门内,又是一片宽大院子,然后就是一座绿瓦高耸的大雄宝殿。
  林峰向殿内遥望,但见光线黯淡,景物隐约,一时看不清楚。他深深吸一口气,一面运功戒备,一面忖道:“以我的目力,就算再远一倍,也能得见殿内目光所及的情景,现在居然朦胧隐约,全然看不清楚,可见得这座大雄宝殿中,定有古怪。”
  此一想法并非凭空而来,却是由于搜过那些坐骑,获得了许多有用资料,方会迅即察觉这种异常的情形。
  他低头向地面望去,只见遍地野草中,不时可发现错落弃置的砖石,还有一些成堆的干枯树枝。
  林峰瞧了好一阵,面上的阴霾突然消散了一大半,目光再度投向大雄宝殿。此时视线突然清朗,目光所及的殿内一角,看得清清楚楚。
  只见刚才曾经见过的那个长衫客,站在殿门口,背脊还靠着门框,面向里面,好像正在瞧看什么。相信那一定是很令他感到兴趣的事情,所以他虽然站在最靠外面,有着警戒任务,却久久没有回头查看外面的情形。
  再里面另有一个趺坐地上的人影,林峰运足目力查看,发现竟是那六骑中的唯一女性,她是尼姑,年纪甚轻。
  由于林峰所站的位置,目光只能斜透入殿,所以仅能得见一角,要知详细情形,非迫近瞧看不可。
  他收回目光,游目四顾,看了一会,决定外面的确没有别的人,再看看殿门口的长衫客,见他仍然凝视着殿内,当即下了决心,迅即跨过月洞门。林峰明知自己这一跨入,无疑是个自投麻烦和危险的漩涡之内。但他心中一涌出陈若岚圣洁美丽的影子时,便有着义不容辞之感,勇气勃勃。
  他跃入院子中,便伏身疾窜,在草丛间来回绕行,而不是直线奔向大殿。当他奔行之时,他全神贯注在茂密野草中的砖石和一堆堆的枯枝上,似是借这些东西辨认方向。因而没有时间查看殿门口的长衫客。
  一直到他已绕行到距殿门只有两丈左右时,林峰才轻轻透一口气,抬头望去,似见那长衫客身子微动,大有转过身躯之意。林峰迅如电光石火般侧滚数尺,整个人隐埋在茂密的野草中。
  殿门口的长衫客果然扭转身子,向院子以及两边远处的月洞门瞧看,望了一阵,才回头去,恢复刚才向殿内凝视的姿势。林峰这时趁隙一窜,宛如一缕轻烟般纵落在殿侧,接着振臂一跃,身形疾升,纵上了殿顶。
  现在下面的人已无法看得见他,除非他移动之时,发出声响。林峰深知自己武功最弱的一环,便是轻功,所以他以极度的小心,慢慢往上移动,也就等于向殿内移去。
  他的运气还不错,大约移行了丈许,便发现瓦面上有一道裂缝,当即俯伏下去,眼睛紧贴缝隙,向下面窥瞧。
  目光到处,恰能瞧见殿内情形,登时使他又喜又惊。
  林峰喜的是这望下去,恰好瞧见了陈若岚,白衣如雪,盘膝端坐在当中一面蒲团上,看来似是尚无损伤。
  惊的是在她周围,那百玄教的道人,高瘦的和尚和年轻的尼姑,分据一方,也是趺坐不动,隐隐成为包围之势。
  另外还有两个中年人,一个穿灰袍,一个穿青袍,分别站在陈若岚左右两方,各出一掌,作出推按之势,但掌距陈若岚尚有三四尺之远。
  这些人除了门口的长衫客之外,都显然正在向陈若岚攻击。那两个中年人意图最是明显,至于四下稍远的僧道尼三人,却也形成一个诡异的阵势。
  陈若岚双手交叉布在前胸,坐姿甚美,对身外这许多人都不闻不问。
  林峰忖道:“不得了,这些人分明以某种诡异可怕的阵式围困着陈若岚,我若是贸贸然下去,定有不测之祸。但我又势不能袖手旁观。”
  假如他不是事先搜查过那六匹坐骑,则他对这等情势,决计没有目下的了解。至少那僧道尼三人的包围,他不易看出端倪。
  林峰脑筋急转,但觉这种情势由于他只是一知半解,同时这陈若岚的本事如何,他亦全无所知,使事情更为棘手。
  忽见那两个出掌作势的中年人齐齐退了一步,灰袍人道:“庞老二,咱们兄弟今日实是遇上了平生未有的大敌啦!”
  被称为庞老二的青袍人道:“不错,洪老大有何打算?”
  洪老大道:“咱们改用兵刃试探如何?”
  庞老二道:“如此甚好!”
  他迅即拾起地上一根五尺长的黑色拐杖,洪老大亦拔刀出鞘,只见刀身甚宽,闪耀出赤红色的光华。
  洪老大压刀未发,口中道:“陈姑娘,咱兄弟的烈火刀和玄冰针,只不知你听过了没有?”
  陈若岚端坐如故,双手仍然交叉在胸前,道:“听过啦!谁不知道陇西冷热二怪的威名!”
  洪老大道:“陈姑娘见闻广博,不愧是出自谢家的人物。但你的武功,却与谢家绝艺完全不同,这却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之事。”
  陈若岚道:“每个人的遇合不同,我虽是来自谢家,但一身所学,却与谢家绝艺全不相干。”
  洪老大道:“洪某猜想必是如此,现在亲耳听陈姑娘说出,更知不会料错。”
  陈若岚道:“诸位坚不透露拦阻我的用心,却摆下如此厉害阵势,使我甚是疑惑不解,尤其是洪庞两位进一步要使用烈火刀玄冰针,大有置我于死地之意,只不知我与诸位有何深仇大恨?”
  庞老二道:“没有,咱们之间没有仇恨。”
  洪老大道:“咱兄弟合力施展过冷热神功,但陈姑娘高深莫测,功力绝世,咱兄弟虽是已出全力,还测探不出姑娘的路数,故此迫不得已要使用兵刃,还望陈姑娘不要见怪。”
  林峰大感疑惑,忖道:“他们如果不是深知陈若岚的本事,怎会纠集这一帮人手,摆下这等阵势?再者这洪老大措词也可笑得很,他们兄弟要以兵刃攻杀陈若岚,却还请她不要见怪,天下宁有是理?”
  只听陈若岚道:“洪前辈好说了,我深知世上之事,往往不由自主。两位若是为势所迫,情非得已的话,我岂能怨怪你们呢?”她的声音在悦耳中,含有真心同情体谅之意,连林峰听了都替洪庞两人不好意思起来。
  要知陇西冷热二怪,武力别辟蹊径,厉害无伦,是以名震武林,属于天下有数的高手之列。以他们的威名身份,居然合力以兵刃对付一个青春年少的美丽女子,哪得不感惭愧?
  庞老二大声道:“陈姑娘,你见怪也好,不见怪也好,都不是重要之事。”
  陈若岚问道:“那么庞前辈认为何事最是要紧?”
  庞老二道:“不瞒你说,咱兄弟曾在大漠中苦修二十载之久,这烈火刀玄冰针双宝合璧之下,可发挥酷热酷寒之极致。陈姑娘若然抵敌不住,绝难活命,咱见姑娘为人甚好,不忍见你丧命。”
  洪老大阴声一笑,道:“庞老二,你别胡涂啦!人家陈姑娘不一定在乎咱们这点技艺。”
  庞老二道:“我也知道,但咱们一旦出手,便成为不能罢休之势,因此如若陈姑娘愿意考虑咱们的条件,便无须发生不幸,岂不甚美?”
  陈若岚微微一笑,道:“庞前辈的好意我很感激,却恕我不能妥协接受你们的条件。”她那对澄澈明亮的秋波一转,凝注洪老大面上,神色不知如何已变为庄严圣洁,自有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意味。
  洪老大也瞪眼回敬她,然而他心中却泛起别扭之感,只因对方的眼神虽是凛然不可侵犯,却丝毫没有凶残意思,所以他发狠瞪回去,却有如招数落空一般,不但狼狈,而且生出畏惧之心。
  只听陈若岚又道:“洪前辈凶心盈胸,全无慈悲之念,加以性情阴险,故此你的烈火功永无达到最高境界的希望,这也是今晚我敢于一试的原因了。”
  洪老大张口结舌,不知如何回答才好。庞老二问道:“陈姑娘这话怎说?”
  陈若岚柔声道:“庞前辈最好离开此地,等以后我再向您解释。”
  庞老二断然道:“那不行,咱好歹也得跟洪老大在一起。”
  洪老大胆气一壮,嘿嘿冷笑,道:“陈姑娘休想离间咱兄弟,庞老二,咱们上……”话声一歇,手中长刀首先虚劈数下,发出霍霍风声,刀身更是闪耀出朵朵赤红色的刀花,宛如火焰一般。
  庞老二手中黑拐一抖,突然有一大截掉在地上,发出响亮的声音。这时在他手中,除了粗大的把手之外,还有一根极细极长的黑针,原来这支长针,乃是套在拐内,平时只是一根拐杖,直到对敌之时,方始露出真相。
  陈若岚站了起身,但双手仍然交叉胸际。
  屋顶上的林峰一望而知那庞西冷热二怪,的确练就惊世骇俗的绝艺,随便挑选一个,已大可纵横天下,何况还是连手施为?是以饶他对陈若岚已生出信心,可是眼见她在刀针威胁之下,仍然替她担心和十分焦急。
  洪老大首先发动攻势,但见他手中之刀,涌出朵朵红色刀花,向陈若岚冲射。
  陈若岚一纵身,悬在半空,莲步姗姗,脚脚都踏在刀花上。乍看倒像是无数红莲,托住一尊白衣观音似的,奇景幻目,人间难睹。她白衣飘飘,凌空驭气,看来又美妙,又轻盈。
  洪老大刀势连变,但总是不时涌出一朵刀花,把她托住,生像是他故意使这一奇景继续下去。
  庞老二瞧出不妥,手中玄冰针一扫,发出寒风呼啸的刺耳声,针尖乱颤,便向陈若岚脚上扎去。
  他的玄冰针每一下都扎向陈若岚脚上脉穴,手法奇准奇快。但见陈若岚仍然在朵朵刀花红莲上姗姗而行,动作优美娴雅之极。说来奇怪,不但洪老大的刀招伤不了她,连庞老二的玄冰针,亦没有一记彀得上部位,全是半途而废。
  洪老大突然怒声道:“老二你敢是瞎了眼,为何不当真扎上去?”
  庞老二嗤嗤连扎三针,仍然没彀上部位,口中应道:“这是什么话,难道我故意不扎她不成?”
  洪老大运足全力,猛可急退数尺。
  陈若岚飘落地上,依然双手交叉在胸前,面上含着庄严而又美丽的微笑。
  洪老大瞪目瞧她,道:“你这算是哪一门子武功?为何不出手还击?”
  陈若岚目光移到庞老二面上,柔声道:“庞前辈最好见机而退。”
  庞老二摇头道:“不行,今日若不能生擒了你,也须得取你性命。不过我心里却感到抱歉。”
  陈若岚道:“很好,既然你们没有一人回头,这一次我就不客气啦!”
  一直站在殿门口的长衫客突然插口道:“陈姑娘这一路身法,敢是称为‘灵峤仙步’么?”
  陈若岚向他投以一瞥,道:“不错,先生是不是来自天秘府的高人?”
  长衫客面色一变,道:“陈姑娘你知道得太多啦!”
  陇西冷热二怪都向长衫客望了一眼,显然连他们听了这位长衫客的来历,都感到相当惊异震动。
  陈若岚道:“据我所知,我这一路灵峤仙步,除了天秘府之人,无人识得,故此我敢作此猜测。只不知先生贵姓大名?”
  长衫客神色阴沉,冷冷道:“不于秦,待会定要请陈姑娘赐教。”
  陈若岚只笑一笑,没有什么表示。但屋顶上的林峰却暗暗为她多耽一层心事,因为那天秘府名气,江湖上无人不知。说到这一家派的厉害,除了武功不说,最要紧的是无数死于天秘府门下的武林高手,都是在死后才在额上出现一个箭形标记,事前毫无所知,可见得这个行凶的人,从未透露过身份。
  这个事实再加上一个传说,使这一派人,全都变为至为诡秘凶毒以及卑鄙的恶徒。那个传说是:天秘府门下,每个人最少都擅长别一个家派的武功。因此他们总是以另一个门派之人的身份出现的。
  因此连陇西冷热二怪听了这于秦乃是“天秘府”中之人,都不禁为之耸然动容。敢情于秦一直都冒称是六合刀高手,直到现在,真面目方被陈若岚喝破。
  分散在三面趺坐的僧尼道三人,其中那个高瘦老僧突然发出一声冷笑,宛若枭鸣,甚是刺耳。
  陈若岚陇西冷热二怪以及于秦等人,都不曾转眼向老僧望去,表面上对他的冷笑,好像淡然处之。其实每一个人无不暗暗集中了注意力,查听这个老僧有何动静。
  只有林峰居高临下,目光得以随意眺视。他循声向那高瘦老僧望去,只见他抬目注视着于秦,一只手从宽袍取出一个半掌大的银盒。
  林峰一时之间,还瞧不出那是什么物事。忽听那个年轻女尼娇滴滴地说道:“萨长老,这毒蚁放不得!”这一股娇滴滴的声音,含有一种荡人心魄的风情,媚艳妖冶,兼而有之。
  高瘦的萨长老冷冷道:“香姑出言道破我的手法,不知是什么意思?”
  被称为香姑的年轻女尼道:“哟,萨长老别生气,您老虽是与天秘府之人,有着三江四海之恨,但您的毒蚁一旦放出,他们可认不得哪一个是您的仇人,哪一个不是。”她的声音在大殿中回响着,所有的男人,心中都泛起了异感。
  林峰讶异地注视着她,忖道:“这个小尼姑不知是什么来路?看来邪门得紧,单单是说话声音就能使人发生欲念,这还了得?”
  方想之时,百玄教的道士开门道:“香姑说得很对,萨长老放出毒蚁之举,未免考虑欠周,万一伤了自己人,萨长老如何交待得过去?”他这一出声附和香姑,萨长老大感人孤势单,当下哼了一声,收回银盒。
  于秦道:“萨长老身为千虫谷成名人物,若是全不警告便放出了毒蚁,难道不怕天下人耻笑?”
  萨长老道:“跟你天秘府之人,有什么规矩好讲?”
  香姑发出富有挑逗性的吃吃笑声,道:“得啦!我们的私事等对付完外敌再说好不好。”
  此言一出,全殿之人又把注意力完全集中在陈若岚身上。百玄教的道人附和道:“香姑之言正合我意,假如洪庞两位宣布放弃,还有很多人等着出手。”
  洪老大道:“只要诸位平静无事,咱兄弟就马上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