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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劫》第三章 尊为上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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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形势剧变,那苏嵘只要躲在其余人的后面,便有足够时间可以施放火器。
  然而弓弦之声一响,那几个凶人所站之处烈火四溅,登时迫得他们各自散开。
  沈宇见他们互有攻守,方觉有趣,忽见王玉玲走近身边低声道:“沈宇快跟我走。”
  沈宇讶道:“敌人一时之间万万攻不进来,何须走避?”
  王玉玲轻轻跺脚道:“你别问啦!”
  沈宇眼角瞥见许多汉子已经迅速退入屋后,这外面的厅中,只有王二郎和四名弹弓手了。
  转眼间,那四名弹弓手也急急撤退,于是厅内只余下诸若愚、王家姊弟以及他沈宇四个人。
  这种情况使沈宇心头泛起了不祥之感,突然伸手抓住王玉玲,使她动弹不得,这才低声问道:“王姑娘,村主是不是打算与敌人同归于尽?”
  王玉玲忽然被他抓住,全身酸麻无力,心中这一惊非同小可。因为她记得这个人明明双手被缚,而且用的是玄蛟筋,快刀难断,只不知他双手何以能恢复自由?其次他的问话,也使她十分震惊,因为他一开口就道破了村主的用心,如此机警聪明之人,实是罕有。只有一点她略感安慰的,那就是这个人口气中好像没有一点恶意。虽然这想法没有什么根据,但她却的的确确有此感觉。她慌乱地点头道:“是的。”
  只见王二郎也迅快退走,他们都是依令行事,所以他根本不知道姊姊还未退走,并非村主没有给她命令,而是身不由己。
  王玉玲又惊又急地道:“快走吧,不然的话,大家都一齐粉身碎骨……”
  沈宇放开她的手,陡地丹田发出一声长笑,声震屋瓦,气势雄豪,震撼人心。
  诸若愚一愣,转眼望来,但见王玉玲还没有退走,又见沈宇手中多了一把精光耀目的长刀,举步向门口行去。
  一连串的疑问从他心中升起,例如他双手如何能得恢复自由?他拿了刀向外行去,想干什么?
  但还未容他开口,沈宇已步出屋外,朗声道:“诸位仁兄请了,在下沈宇,特地出来向几位讨教。”
  魏逵一举手,阻止余人妄动,狞声道:“好极了,总算有人敢出手一拼,你下来吧。”
  沈宇回头道:“诸村主,在下如果不敌,便请放手施为,不必有所顾忌。”
  诸若愚是何等人物?一听而知,沈宇乃是拿话提醒自己,表示已明白自己的同归于尽的手法,是以先关照一声,须得等他不支之时,方可下手。
  王玉玲急步走到门边,方想叫他回来。可是一眼看到沈宇跨步时的凛凛气势,便不出声了,五指却禁不住用力抓住门框。
  沈宇霎时已走完了台阶,来到平地上,挥刀指住魏逵,冷冷道:“在下打算将功赎罪,聊谢迷途误闯以致贲事之过,你等速速动手,不必多言。”
  商城四凶的八只眼睛,都凝集在这个青年人身上。魏逵乃是四凶之首,当下上前两步,狞声道:“凭你一个人,就想替诸老儿担当这场过节么?”
  沈宇道:“不错,我一个人就够了。”
  魏逵道:“你好大的口气,但老子们眼中不揉沙子,你想必是擅长逃遁之术,所以出来替诸老儿架梁,嘿,嘿,这等手法,你小子到别处耍。”
  沈宇道:“既然你们四位按照江湖规矩行事,咱们也可以事先约好,如果我不敌逃走了,今日之事仍不算完,你们可以仍然找诸村主报仇。如果你们落败了,有人逃得残命,那么将来若是有本事报仇,须得先找到我沈宇头上。这个约定四位可没得话说了吧?”
  魏逵颔首道:“若是如此,自然又不同啦!好,我们商城四凶先拿你开刀。”他一摆手,其余的三凶迅即上来,团团包围着沈宇。
  沈宇对这四凶已观察过,心知他们不是一般的江洋大盗可比,是以不敢大意,深深吸一口真气,运布在缅刀上,口中道:“四位不必客气,即管动手。”
  魏逵大喝一声,锯齿刀迫面劈去,同时之间,那三凶亦一齐出手夹攻。但见苏嵘的铁杖,猛扫双胫。荆滔的双钩,由左侧攻上。沙一圭的短斧,也从右边劈到。
  沈宇在四般兵刃环攻之下,长啸一声,刀挑掌劈,只听一片金铁交鸣之声响处,商城四凶的攻势顿告瓦解,无功而退。
  魏逵挺刀作势,厉声道:“原来沈兄竟是少林高手,这一招‘八方风雨’,果然已得真传,无怪口气骄狂,不把我兄弟放在眼中。”
  沈宇道:“魏兄眼力高明得很,在下佩服之至。但另有一件事,你们不可不知。”
  魏逵讶道:“什么事?”
  沈宇道:“在下不但精通少林心法,同时尚有家传绝学,若是施展出来,料想诸位一定认不出来历。”
  沙一圭道:“沈兄事先警告我等,是什么意思?”
  沈宇道:“在下打算要你们输得心服口服,此外别无他意。”
  荆滔怒道:“姓沈的休发狂言,现下才拼了一招,谁敢逆料胜败?”
  苏嵘接口问道:“沈兄的家传绝学,也是在这口长刀之上么?”
  沈宇淡淡一笑,道:“不错,你们最好小心点。”他往前一步,森森的刀锋指向魏逵。
  魏逵受迫之下,若是不退,只好抢先攻击。他乃是心性猛恶之士,这时更不考虑,嗖地一刀劈出。这魏逵刀势一动,其它的三凶,亦迅速出手助攻。
  但见沈宇缅刀电掣,光华闪动,铮铮锵锵一片响声起处,与这商城四凶杀在一起,战况激烈异常。
  屋内的王玉玲只看得眼花撩乱,倒抽一口冷气,转身奔到诸若愚身边,抓住这个老人的手臂,急急问道:“村主,沈宇可打得过他们?”
  诸若愚摇摇头,王玉玲登时花容失色,大惊道:“沈宇打不过他们么?”
  诸若愚道:“不是这个意思,我意思是不知道他们胜败之数。”
  王玉玲听了这话,内心的紧张焦虑,并未稍减,道:“这样说来,这一场拚斗竟是势均力敌了?是不?”
  诸若愚道:“我也不知道,只知道一点,那就是沈宇的信心万分坚强,自信能击败这商城四凶。尤其是当他们拼过一招,说了几句话之后,他的信心更是激增。这一点实在奇怪得很。”
  王玉玲道:“我们要不要出手帮助他?”
  诸若愚忙道:“万万不可!”
  这时王二郎等人都回到屋中,向外观战。王玉玲道:“人家为我们拚命,我们岂可袖手旁观?”
  王二郎插口道:“村主,那沈宇为何帮助我们?”
  诸若愚道:“我也不知道。”
  王二郎道:“商城四凶连一个人都对付不了,早知如此,我们就出去跟他们拼啦!”
  诸若愚不悦地哼了一声,道:“你枉是修习过武功之人,竟也看不出人家的深浅。以我看来,商城四凶没有一个不是武林高手的造诣啦!若是换了你上阵,只怕一招都接不住。”
  这时沈宇在四凶围攻之下,使出一路刀法,气象森严高古,一连使了十四五招,那商城四凶全然攻不入他的刀圈之内。不过他虽是拒敌有余,却没有精妙凌厉的反击之法,是以四凶益发放手急攻迅击,显得咄咄迫人。
  王玉玲也看出这等情势,大是忧急,道:“若是这样打下去,众寡悬殊,沈宇终须吃亏。”
  诸若愚道:“沈宇这一路刀法,乃是少林嫡传六合刀法,是以有不少地方,与世间一般常见的六合刀法,不尽相同。唉,这一路刀法在他手中使出来,真是教人叹为观止。”
  原来少林寺乃是天下武术总汇,江湖上许许多多家派,起先都是得到少林寺的一种绝艺,流传出来,其后便开宗立派,成为一家。因此少林寺的武功招式,外间传布甚广,懂得的人极多。
  这一路六合刀法传播得更广,差不多修习过武功之人,都曾经见过,是以看起来平凡无奇。
  可是沈宇这刻使出嫡传手法,威力之强,竟连商城四凶合力围攻,也占不到一点便宜。
  王二郎恍然道:“村主说得甚是,这一路六合刀法,果然与平常所见的有一点不同。可是姊姊也说得对,若是这样拼下去,沈宇定要吃亏。”
  诸若愚不予置评,却道:“二郎,以你看来,那商城四凶之中,哪一个是最弱的一环?”
  王二郎道:“我瞧都差不多。”
  诸若愚道:“这就是高手与庸手的分野了,你若是瞧不出来,如何能克敌制胜?”
  王二郎道:“难道沈宇看得出来不成?”
  诸若愚道:“他若是想一举败敌,那就非得在动手之前,观察出敌人的弱点不可……”他说到这里,若有所悟,又道:“玉玲,你还记得我提到沈宇的信心那番话么?”
  王玉玲道:“记得呀!”
  诸若愚道:“他最初拼了一招之后,定必是已经确切看准敌方的弱点,所以信心激增。”
  王玉玲喜道:“这样说来,沈宇一定可以获胜啦!”
  诸若愚道:“看出敌人弱点是一回事,能不能利用可是另一回事。我可不敢如此武断的认为他一定能赢。”
  王玉玲登时又恢复了紧张和担心。那双秀气的眉毛,再度紧紧皱起。
  沈宇的这一路六合刀法,看看已近尾声,双方大约鏖战了三十多个回合,耗时超过两柱香。
  忽然他刀法一变,缅刀若奔雷般向为首的魏逵,硬攻了三招。一时金铁交鸣之声震耳,沈宇突然舍下魏逵,左手一掌劈开苏嵘的铁杖,右手缅刀突如掣电般向沙一圭攻去。配合上他叱咤之声,威势强大绝伦,在他来说,还是第一次使出这般凌厉反击的招式。
  沙一圭运斧急挡时,只见刀光划过,已把斧柄劈断,接着刀锋已到了他咽喉要害。
  此时,荆滔双钩如风卷到,挂扎敌人肩胁。旁观之人眼见荆滔抢救得快,心中都替沈宇泛起了功败垂成的可惜之感。
  但念头尚未转完,只见沈宇人随刀转,划出一溜精芒,锵锵响处,震退了荆滔不说,还把他双钩斩断了一截。
  沈宇长啸一声,刀光电掣,忽又回到沙一圭咽喉,这次毫无阻隔,刀锋划过了沙一圭的咽喉,登时鲜血喷溅。
  那沙一圭身子方自晃动,沈宇的缅刀已攻到荆滔面前,刀光如雪,寒气侵肤。魏逵和苏嵘双双抢救,铁杖和锯齿刀一齐急攻沈宇。
  他们的反应,早在沈宇料中,是以他攻击荆滔是假,诱敌是真,只见他人如飞絮飘转,刀似掣电飞旋,反过来攻击魏、苏二人。
  刀光闪处,苏嵘大叫一声,飞出七八尺之外,魏逵身子也跟着急旋一匝,这才倒在地上。
  沈宇在眨眼之间,一口气击杀了三名凶人,剩下一个荆滔,虽未受伤,但双钩已断去钩尖那一截,也就等如赤手空拳一般,自然无法抗拒了。
  荆滔想是惊得呆了,竟忘了逃走。直到沈宇跃到他面前,这时要逃,却来不及了。
  沈宇压刀不发,冷冷道:“荆兄,你自寻了断吧!”
  荆滔抛了手中双钩,厉声而笑,道:“好,好,老子不用你动手。”
  他打靴筒拔出一口短刀,又道:“沈宇,我临死之前,有一个疑问请你解答。”
  沈宇道:“在下若是答得出来,决不推辞。”
  荆滔道:“你后来使的刀法,不论是招式身法和气势,都不是少林家数,可见得是你家传绝学无疑。只不知这是哪一家派的奇功绝艺?”
  沈宇豪气飞扬,道:“这便是寒家秘传的屠龙刀法,先父沈木龄,外号七海屠龙,只不知你听过没有?”
  荆滔一愣,道:“原来你是七海屠龙沈木龄的儿子,但这也罢了,只不知你既有如此实力,何以起初一直苦守不攻?耗费了许多精力和时间?”
  沈宇道:“你们四位在武林中声名虽然不着,但却是有真功夫之人,当得上高手之称。在下若不是用点智慧,相信纵然最后取胜了,也无法一连杀死你们三人,故此,在下先查看出你们的弱点,接着仗着师门六合刀法,深闭固守,等你们师老无功,锐气大挫,才出手反击。”
  王二郎听到此处,可就不能不大大佩服诸若愚的看法了。
  荆滔道:“我还有两个疑问,一发烦你解答,一是你何以老早就断定我们兄弟武功不错,故此小心应付?二是我们兄弟的弱点在哪里?”
  沈宇道:“荆兄问得好,第一点,当在下听到诸位语声时,俱是含气敛劲,便知皆是内功深厚之士。其后又见你们杀害那些村人,手段残酷异常。当然不会是对这些村人才变得如此恶毒,而是平日亦系如此。因想你等行走江湖,访查仇家,历时达二十年之久,也不知加害过多少人,罪孽固然满身,但能安然活到现在,可见得必定是真才实学之士。因此,在下那时就断定你们不是容易应付的了。”
  话声一歇,荆滔已道:“难为你从这等微细的地方,也想得出这许多道理来,兄弟实是不能不服气了。”
  沈宇道:“荆兄好说了,说到你们四位的弱点,乃是在首先被我杀死的沙一圭身上。”
  荆滔讶道:“他的武功,并不弱于我们任何一个呀!”
  沈宇道:“武功强弱是一回事,胆力大小是另一回事。沙一圭在你们当中,胆力最弱。但也许连你们自己兄弟也不知道。”
  荆滔道:“不错,我从来不知道他胆力弱于我们,只不知你初次见面,如何晓得?”
  沈宇道:“从一句话中,被我瞧了出来。”
  荆滔忙问道:“是哪一句话?”
  这时诸若愚和王家姊弟等人,早已出屋,站在台阶上,听他们说话。
  沈宇道:“他曾经追问我有什么家传绝学,要知我第一次出手,挡住了你们环攻的凌厉招数,沙一圭瞧出我的实力,是以一听我尚有家传绝学,心中暗怯,连忙追问,而你们其余三位,都不甚注意这个问题,相形之下,可见得他是胆力最弱的一个,亦是你们的弱点。”
  他解答至此,荆滔不但明明白白,而且心服口服,举起短刀,道:“我等败在沈兄刀下,一点不冤?算他诸若愚命大就是。这段怨仇,等下一辈子再说。”
  没有一个人作声,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他手中的短刀上。只见他一沉健腕,那口短刀便深深没入左胸之内。直到此时,王玉玲可就忍不住尖叫了一声,举手掩目。
  在场所有的人,都不作声,是以王玉玲这一声尖叫,余音袅袅,犹自萦绕众人耳际。
  沈宇回头一望,但见人人面上的神色,都很庄严肃穆,心下略感不解。但目下似乎不是询问的时机。故此收起了长刀,举步走上台阶。
  诸若愚欠身作个请他入屋的手势,等沈宇行去,这才跟在后面,走入屋内。
  他们没有在大厅中逗留,而是转到后面的一座较小的厅堂落坐。沈宇一看厅内讲究的布置,便知道这才是诸若愚平时使用的处所。
  他被让至上首的座位,虽然他再三谦辞,可是拗不过诸若愚和王氏姊弟的诚意,只好在上首坐下。
  王玉玲离开了一会,出来之时,已换了衣裳,亲自奉茶敬客。沈宇在一瞥之间,把她打量得清清楚楚,但见她长长垂下秀发,后面用钗细绾束着,别饶飘逸秀气,尤其是她不再是一身紧身短打的装束,长袖修裙,摇曳生姿,看来充满了女性的魅力。
  他看过不少绝色女子,例如艾琳、胡玉真、蓝冰心,甚至已削发出家的青莲师太等。若论容貌,王玉玲似乎比她们略有逊色,可是她自有一种妩媚美态,很是动人。
  沈宇把茶接过,连声道谢,态度特别庄重,与他平时的不大拘束的举止,完全不同。原来他心中已响起了警钟,感到这个少女,说不定又会扰乱他的心情,所以他采取防御设施,以客气庄重的态度,使她不能接近自己。
  要知沈宇对于男女之间的各种情况,可以说得上经验丰富,观察力相当敏锐。所以他一看这个少女迅即换衣出现,以及亲自送茶奉客这两点,便晓得她对自己的印象不但好,而且有进一步的倾向。
  诸若愚的话声,打断了沈宇的忖思:“沈恩公请受在下一拜……”他说话之时,双膝已点到地上。
  沈宇赶快把他拉住,连连道:“村主万万不可如此,万万不可如此……”
  诸若愚道:“今日若非得到恩公援手,四凶不诛,敝村上下数百户人家,定无噍类……”
  沈宇道:“假如不是在下误闯,使村主精心设计的诸般埋伏发动了,不但那四凶早已就擒,而且相信贵村的几个人不必遭难了。”他心中的抱歉,完全在语气声音中表露出来,使人一听而知,他实是心中愧疚不安,并不是说好听话。
  王二郎在一边跪下,咚咚咚叩了几个头,大声道:“村主,我替你向沈恩公叩头啦!”他这么一来,才把拜谢大恩之事结束。沈宇与诸若愚,双双落座。
  沈宇道:“王兄弟,我生受了你的大礼,心下实是不安。”
  王二郎道:“恩公若是这么一说,小可还须多叩几个头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