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轻的一句话之中,包含了两个意思,一是她表示果然不敢断定对方是谁。二是她打算与对方谈条件,不想决裂动手。
那蒙面女子道:“那也不是绝对不可以,但如果你不先把这个赵子龙拿下,我们就没有什么好谈的了。”
于如霜道:“拿下他谈何容易?他又不是没有击败水仙三号的前例可鉴。”
那蒙面女子冷笑一声,道:“既然如此,我们似乎没有什么好谈的啦,也许我这回就去禀告今晚所见,而你则准备过那潜逃生涯吧!”
于如霜道:“你如决绝而去,我无计可施,自是被迫潜逃不可了。但这么一来,对你也没有什么好处,假如你肯谈一谈,我敢断言你所得到的,必定不是你所想像中可以相比的,只不知你信也不信?”
那蒙面女子冷冷道:“算啦!你还能有什么物事能使我动心的不成?”
于如霜转而面向赵振飞望去,趁这侧转面庞之便,以右眼向他眨了两下。这自然是一种暗号,但究是什么意思,一时却无法猜测得出来。
她几乎立刻转回目光,向门口望去,道:“我有一件物事,谅你见了也不能不动心。这宗宝贝,一定足够买回我和赵郎的自由。此外,我尚有一个千妥万当的方法,可以掩饰。只要你我不说穿,这个秘密就永远埋在人间。”
她似要拿什么东西,向角落的一个橱柜走去。
赵振飞电光石火般忖道:“她定须从我身边走过,可能是借此机会,向我暗袭,点住我的穴道。如是平时,我当然不必考虑,就可以出手封架,可是她眨眼之意,似乎又要我不要破坏她计划。这真是太难为我了,我该不该束手任她点住穴道呢?”
要知这事非同小可,乃是有关生死存亡,如若考虑不周,被对方擒杀,定然被天下英雄耻笑。
他果然没有猜错,于如霜姗姗举步,脚下十分轻盈,霎时间已到了他的身边,她乃是笔直向舱角的橱柜望去,那神情教人一望而知她要开橱取物。
她身上幽淡的香气,已扑送入赵振飞的鼻子中。此时,一缕劲风向他腰腹间的“大横穴”袭至。
赵振飞这时已万万无法躲避,因为他应该早在她欲发未发之时,便采取行动。那时候他尚不动弹,无疑是已愿意拿性命来豪赌一场了。
他只闪动一下,穴道业已受制,四肢发麻,真气中断而无法提聚。
于如霜口中发出使人心寒的冷酷笑声,素手伸处,环抱住赵振飞的腰身,把他挟到窗下一张躺椅上,让他瘫痪地躺在那儿。
然后,她才转身向那蒙面青衣女子望去,道:“这一手怎么样?”
× × ×
赵振飞听了,那颗心直往下沉,忖道:“不好了,敢情这是她设的陷讲,哄我束手就擒。”
那女子哼了一声,道:“非常漂亮。”
她的口气那么冷硬,使得赵振飞顿时又生出了希望,觉得这刻又不似个陷阱。因为他业已受制,于如霜大可以现出本来面目,而那蒙面女子如果是她的属下,这时亦绝对不敢再用那等态度。
他在这刹那间,那颗心忽冷忽热,宛如已出人鬼城死城,这等滋味,实在非常不好受,也是异常难忘的经验。
于如霜道:“目下我须得知道你的欲望,方能设法。”
蒙面女子道:“我的欲望是什么,连我自家也不知道。”
于如霜道:“这个容易,你只要把蒙面纱巾拿掉就是了。”
蒙面女子踌躇了一下,这才举起一手,把面上纱巾取下来,顿时露出一张俏丽然而很冷峭的面孔。
赵振飞由于已得水仙宫录取门下之法,乃是从许多女孩子中挑得。因此,这个女孩子甚是年青貌美,他一点也不惊异。
于如霜却非常惊奇地道:“什么?你是玉珠?”
那冷俏美女点点头道:“不错,正是我白玉珠。”
于如霜似是惊讶得说不出话来,这一点使得赵振飞很感迷惑,想道:“就算是个想不到之人,也无须如此震惊啊!女孩子总是爱大惊小怪的。”
白玉珠冷笑道:“于如霜,你万万想不到是我吧?”说时,已踏入舱内,不过走入两步,就停住了。
于如霜倒抽一口冷气,才道:“杀了我也难以相信竟然是你,唉!老仙的手段心机,真是当世无双,我真是输得心服口服了。”
她回头向赵振飞看了一眼,又道:“你可知道么?白玉珠就是我最贴身侍婢,一向托以心腹,事无大小,都得与闻的,想不到今晚整我的,却正是她,唉!谁想得到呢!”
赵振飞身子虽然动弹不得,但说话却可以,当下道:“她如果是你的侍婢,如此亲密,则你为何竟听不出她的口音,同时也看不出她的身材?”
于如霜道:“问得好,我也想知道呢!她一向不是这等口音,同时也比现在高大得多。”
白玉珠道:“我告诉你吧!老仙传艺与我之时,就已经使我用两种口音讲话。此外,我的身材和高度,都是经过乔装的。三年来我都很小心,所以你没瞧破。”
于如霜道:“原来如此,这技术上并不困难,却是这等用心,令人难以置信。难道老仙一直都怀疑我的么?”
白玉珠道:“你今晚已背叛了,还问之何用?”
于如霜道:“但我以前多少年来,的的确确是忠心耿耿地为老仙出力的啊!所以我认为她老早就派你来监视我,用心之深,简直是不可能之事。”
白玉珠道:“无怪你觉得惊讶,这一点老仙也曾解释过,那就是她精通相法,她说你虽然已早得真传,也极得她的信任钟爱。但你决计过不了‘情’关,因此之故,她特别训练我,并且练了一身绝艺,专门用来对付你的。”
她冷笑一声,从怀中取出一个绣囊,倒出一颗大如龙眼的巨珠,色泽浅红,绛晕隐泛。
于如霜一见她掌中托着这颗珠子,顿时面如土色。
赵振飞道:“恕我好奇多嘴,请问那是什么物事?”
白玉珠道:“这是一颗珠子,你眼睛瞎了不成?”
赵振飞道:“谁不知是珠子,但有什么来历妙用?居然能把于如霜骇成这般模样?”
白玉珠道:“你已与泉下游魂,冢中枯骨无异,还穷问个什么劲?”
赵振飞道:“荒谬,荒谬!假如我不是自知死定,此刻哪有闲心询问呢!”
于如霜接口道:“那是本宫的镇宫之宝,具有无穷威力兼且又是老仙信物,持此珠之人,在本宫中即具无穷权威,可以生杀予夺,有如老仙亲临一般。”
赵振飞道:“你是水仙宫之人,在积威之下,难免害怕。但以我这个外人看来,此珠当不了一回事。”
白玉珠怒声道:“你懂个屁,这颗‘绛阙珠’专门收拾违令之人,我举手之间,于如霜便得当场殒命,休想有侥幸万一的机会。”
赵振飞道:“哦!原来是你们水仙宫专克自己人的宝物,在外人来说,此珠定然比不上五雷珠的威力了。”
白玉珠道:“这倒是真的。”
于如霜叹一口气道:“你潜窥我三年之久,又握有这等至宝,我看今夜如果不付出最大的代价,你必定不会放我逃生的了。”
白玉珠面寒似水,眼中射出冷酷的光芒,道:“我瞧你多半是活不成了!”
× × ×
于如霜道:“难道咱们相处三年,我视你如亲生妹子,这等情份你都忘了么?”
白玉珠道:“我是奉师尊老仙之命,来监视你的,只要你犯了大逆不道之条,我就须得诛杀,什么情份不情份的,徒然教我好笑。”
这话说得这般无情,连赵振飞也怒气勃勃,道:“哼!好狠毒的女子,比蛇蝎还要可怕。”
白玉珠瞪他一眼:“你敢骂我,马上就有报应,你等着吧!”
赵振飞故意气她,道:“不害羞,谁要你了?我宁可打一辈子光棍,也不碰你一下。”
他故意把话往歪处缠,白玉珠气得柳眉倒竖,但还未开口,于如霜已道:“白玉珠,你跟他胡缠什么,我有个建议,你或者可以考虑考虑。”
白玉珠沉吟一下,才道:“姑且说来听听。”
于如霜道:“你我既是同门身份,我可就有了一线生机了,这是说假如你想取代我的地位,成为水仙宫最有希望继承宫主的人的话,我可以助你达到这个心愿。”
白玉珠道:“只要你死掉,这个宝座迟早会落在我手中。”
于如霜笑一笑,道:“哪有这么容易,凭你现下的功力和资质,上有二妹凌春风压着你,下有无数新秀,随时随地会超过你。”
白玉珠默然不语,大概是被对方说中了心病,于如霜又道:“假如你手中没有此珠,我敢说百招之内,定必可取你性命,你信也不信?”
白玉珠立刻泛起森寒的神情,似乎她被于如霜这句话刺痛了,所以心中气愤起来,便想还击。
于如霜已接着说下去,道:“不管你承认与否,这却是事实。因此,你必须得我之助,方能在旦夕之间,增加功力,以接得下我这个位子。”
白玉珠本来非常气愤的面色,越听到后面,就越变得平和了。
她沉吟了一下,才道:“你的意思是要用这一点,换回你的生命?是不是?”
于如霜道:“是的,而且你一点也不冒险。我不必接近你身边,使你没有丝毫须得防范我的地方。而且我替你考虑到一切问题……”
白玉珠沉不住气了,问道:“什么问题?”
于如霜道:“你可以拿我的尸体去交差。当然还有这个害苦了我的赵子龙,他也是你的功劳之一。不过我要提醒你的注意,那就是千万不可让他能够表示意见才行。”
白玉珠道:“你建议我杀死他么?”
于如霜深深叹一口气,道:“我大概可以活着离开,从此隐姓埋名,一辈子住在穷乡僻壤之中。永远也没有人会得知我于如霜,就是曾经号令水仙三舫,纵横于三江五湖的人物了。”
她又“唉”地叹息一声,才继续道:“所以我不妨把真心话告诉你,这个赵子龙,的确是我平生唯一动心的男子。我愿意委身与他同甘共苦……”
白玉珠泛起嘲笑之容,道:“算了吧!假如你当真是这般爱他,你岂肯全不设法使他也得以逃生?就算你明知不行,也可试一试,对不对?可是你打开始之时,就全没提到他,反而先下手拿住他,以便与我磋商活命之法……”
赵振飞听了这番分析,想道:“如果于如霜乃是设计使我自动掉入陷阱的话,则白玉珠的批评可说中肯之至了,若然如此,于如霜真是极为冷酷恶毒该杀之人。”
他转念方毕,忽听于如霜笑将起来,她的笑声显示她心中十分得意。赵振飞方自诧讶不解,于如霜已说道:“你说得好,就算我是最自私自利,全无心肝之人吧!但你何尝不是?你我皆是同类的人,或者可以说是冷血动物吧!”
白玉珠也笑起来道:“算你坦白,我也不必假惺惺,我此生最爱的是我自己,就算是我的父母儿女,也远远不及我自身重要。必要之时,任何人都可以牺牲。”
于如霜点头道:“这话不错,只因这三年来,我对你根本不当作下人看待,真个情逾姊妹。可是你目下居然不留一点情,只想向老仙邀功,可知你真是天下间最无良心的人了。”
白玉珠怡然自得,道:“一个人如果有良心,永远爬不起来,除非是像你这种天生资质极好的人,才会垂手而获今日的地位。”
她停歇一下,又道:“现在闲话休提,快办正事。免得被别人闯来,生出无谓的麻烦和波折。”
于如霜道:“我的替身,就是我偶然令你前去探视的那一家人的女儿,这个秘密,你亦略有所知,不必多说。至于增长功力之法,在说出以前,我有一个要求,你要不要先听一听?”
白玉珠道:“你向来刚愎执拗,如果我不先听一听,大概以下的话你决不会说。”
于如霜面色变得十分严肃,说道:“是的,我的要求无他,只要你现在下手把赵子龙废了,当然由我下手也可以,你意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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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玉珠先是摇摇头,继而又点点头,道:“这也没有什么不可以,但道理何在?”
当此之时,赵振飞听了她们长篇大论的全没人性的议论,心中已经对她们鄙视之极,真想掩耳不听。
可是话说到此处,他反而想知道那是什么理由,竟要先废了自己,方能谈到增长功力之事了。因此他凝视听去,只不过把厌恶的目光,从白玉珠面上移转到于如霜面上而已。
于如霜冷冷道:“他本是我的爱人,如果还有机会落在别人手中,我宁死也不肯让此事发生,此外,你不留他活口,方足以证明你真心放我。因为你如果是假的,则留下他活口,反而功劳更大,亦无秘密可以泄漏,对不对?”
她心思之缜密,思想之敏捷,真不愧是领袖水仙三舫的人物。
白玉珠沉吟一下,认为自己先废了赵子龙,纵然退一万步说,得不到增长功力之法,也没有太大的损失。
因此她终于答应了,于如霜道:“那么我亲自下手,这一点你一定不会反对吧?”
她正要迈步,白玉珠冷冷喝道:“站住!”
于如霜缩回伸出的脚,讶道:“怎么啦?”
白玉珠指指对方背后的角落,道:“你退到那角落上,等我下手,事后你再验看不迟。”
于如霜迟疑一下,才道:“好吧!”
当下往后便退,一直退到无可再退,这才站定。
白玉珠双目如隼,紧紧看牢她的一举一动,显然对这个束手投降的人,仍然有着很大的戒心。
之后,她估计过距离,认为对方纵然不惜冒死一拼,也没有法子威胁得到她,这才向赵子龙望去。
她这一眼当然大有深意,要知她极工心计,目下的情势她已是占尽了上风,可是一旦她移动了,位置改变,庙势可能会生出变化。
所以她根本不看赵子龙的面,只不过测量距离,研判她走过去时,所改变的方向角度会不会有任何不利。
她再三看过,确定不会有问题,这才举步走去。
事实上她虽然移动,可是仍然能把赵、于两人同时看见,只不过没有法子看他们的面上神情而已。此是眼睛特有的“余光”作用,如要兼顾两面,目光就不能把焦点放在一件固定的物事上。
她走了三步左右,只听于如霜哼一声,道:“等一等,还有最重要之事未说完。”
白玉珠不用提防赵振飞,当下转眼向于如霜望去,冷冷道:“什么事?”
就在她转眼之时,不知如何,赵振飞已经动了一下,他的动作,也不过是把一只手移到椅子扶手上而已。
不过假如白玉珠察觉,一定立时警觉应变,因为赵振飞明明已被点了穴道,那是水仙宫独门手法,她身为水仙宫主人亲授之徒,岂能看不出来?是以赵振飞会动弹,实在是她做梦也想不到之事。
但奇怪的是赵振飞只动了那么一下,就没有再动了,照理说他既恢复了行动之力,应该马上出手才是。
于如霜目光锐利似剑,凌厉地回瞪对方,道:“你枉是本宫之人,连这姓赵的小子现在死了没有,还不知道,真真可笑得很。”
白玉珠冷不防对方会冒出这句话,为之一怔,目光不由自主地向赵振飞望去。
× × ×
就在她目光转动的这一刹那。船舱内陡然大生变化,几件事一同发生,简直教人没有法子看清楚。
不过最先出现的是赵振飞的手突然又一动,人也像弹簧般跳起,倒飞到椅后落下。
他的身形方自弹起,白玉珠已经尖厉地喝一声,手中的浅红圆珠向角落的于如霜掷去,反应之快,委实惊人。
此外,她双膝微挫,便欲纵起。
但这时角隅那边也生出变化,那便是从船舱中闪电般伸出一幅薄薄的屏障。恰好把角落内的于如霜隔在屏障之内。
那颗粉红色的圆珠,还未打中那幅屏障,业已波地爆散成千万缕烟丝向三面激射,快得难以形容。只剩下掷珠之人这一面,没有烟雾射到。
这自然是为了出手之人免受波及的奇特设计,但白玉珠却没在这一刹那间倒纵出船舱外。这条退路,乃是她早已看准,如果门口不是在她正后方,她便须考虑到使用此珠之时,会被那烟雾封住了出路。
即使她迟疑了一下,但仍然来得及退出此舱,奇怪的是她居然还不动,而且还保持着微微蹲低的姿势。
那一阵淡红色的烟雾,霎时已弥漫全舱。赵振飞虽然闭住呼吸,但仍然感到鼻孔酸辣,露风的皮肤,包括面孔五官,全都发麻。
他动也不敢动,苦苦闭目运功抗御。现在他晓得这阵烟雾必是一种奇毒,自己会不会中毒而亡,尚是未知之数。但无疑的如果是水仙宫中之人,一碰触到此雾,定必立时丧命,片刻也不会延迟的。
在这一刹那间,他非常紧张地等候揭晓生死之谜。
要知虽然局势演变到这等地步,可是仍然极有可能那于如霜终于利用他一命,救了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