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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粉干戈》第四十八章 香吻使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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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才走到天井中,突然一阵冷冷的声音传入耳中,却是一个女子口音,虽如此冰冷,却仍然很悦耳。
  那女子道:“你意欲何往?”
  王元度吃惊地回头望去,但见后门已打开,一个女子站在门口,身上一袭粗布衣裳,乍看宛如寻常村女。
  但她的举动以及娇美白皙的面貌,却显示出她并非寻常之人,也看不出她的年纪大小。
  这是因为她看起来好像是个少女,但细细看时,又好像已经有二十七八岁。在那时候的女子,鲜有二十七八尚属云英未嫁之身。
  王元度拱拱手道:“姑娘贵姓芳名?”
  那女子道:“好笑得紧,这话应该我问你才对。”
  王元度道:“在下王元度,甚望姑娘赐告姓名,以便称呼。”
  那女子道:“称呼是假,你想从我的姓名之中,看看能不能想出我是什么出身来历,是也不是?”
  王元度道:“不敢相瞒姑娘,果有这意思。”
  那女子道:“我的姓氏你决计没有听过。”她双眼上上下下地打量对方,话声停歇一下,才道:“你到我家干什么?”
  王元度大为惕凛,道:“原来姑娘是本宅主人,那么原住此处的田夫人,便不是真的屋主了?”
  那女子道:“谁说她不是?”
  王元度点点头,道:“那么你们两位都是本宅主人了?”说话之时,已暗暗运功聚力,准备出手。
  那女子态度暧昧地冷笑。下,道:“不对,我老实告诉你,我只是田大嫂的邻居。”
  王元度仍然小心戒备,但表面上却装出释然的神情,说道:“那太好了,在下本来怀疑你们是一家人呢!”
  那女子道:“我也没有说和她不是一家人,但这话暂时不提了,我请问你一声,你烧熟了饭,为何竟不取食?”
  王元度道:“在下心事重重,所以食不下任何东西。”
  那女子道:“这话倒是不假,刚才你看的是什么物事?”
  王元度道:“是面古镜。”
  那女子道:“给我瞧瞧。”
  王元度道:“不行。”
  那女子道:“此镜可是你的么?”
  王元度道:“不是我的。”
  那女子道:“那么是田大嫂的了,你抢劫她的东西,又把她害死,自己可曾想到这等行为有点欺人太甚么?”
  王元度道:“姑娘到底是谁?”
  那女子道:“我姓葛,名叫翠翠,只是乡村中一个无知女子,你自然不会知道。”
  王元度面色一沉,道:“令师姊曾经提起过葛姑娘,说你就是与她齐名的毒教双姝之一,看来葛姑娘的武功比令师姊强胜多了。”
  葛翠翠道:“什么毒教双姝?我就是毒姝葛葛翠,谁要跟她排在一起?但闲话少说,你交不交出情镜?”
  王元度笑道:“这倒干脆,我也爽快奉覆一声,不行。”
  葛翠翠冷笑一声,道:“这面情镜在你手中,从此可以在天下女人丛中,予取予携,所向披靡。但这也不要紧,你若然定要拥取此宝,须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王元度心想此女不知何时潜入宅中,可曾先向白瑶琴使了手脚?因此他不敢太过得罪她,随口道:“什么条件?”
  葛翠翠道:“你把毒经献出,我就把情镜送给你,各行各路。”
  王元度道:“假如我献出毒经上卷,你就不向我们寻仇生事了,是不是这个意思?”
  葛翠翠沉吟一下,才道:“本教向来是睚眦之恨,亦必报复,像这等大事,岂能轻轻放过了你?”
  王元度微微一哂,道:“照姑娘这样说来,你竟是毒教中最宽宏大量之人了?”
  葛翠翠似是冷不妨他这一笑,竟是如此的丰神俊逸,只瞧得怔了一怔,才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王元度道:“姑娘自家说过,贵教之人,向是睚眦必报,但你却可以宽恕在下杀死令师姊之仇,也甘愿放弃那柔骨派之宝,只要我献出毒经,就各行各路,互不相犯。这等条件听起来还不宽宏大量么?”
  葛翠翠道:“你晓得就行啦,毒经呢?拿来给我。”
  王元度淡淡道:“我还想知道一些事,例如你何时潜入此宅的?还是一直埋伏在宅内某一处?”
  葛翠翠怎知他的用心乃是设法探出白瑶琴有没有遭她伤害,在目前的情势之下,王元度实是不能抽身去查看,亦不能透露出这种担忧,免得被对方瞧出了弱点。她道:“我刚刚赶到的。”
  王元度道:“当姑娘见到令师姐的尸体之时,有何感想?”
  葛翠翠讶道:“你问这些干吗?”
  王元度道:“姑娘如若从实赐答,在下便可以晓得姑娘的为人了。”
  葛翠翠道:“原来如此,不过我自家也不知道见了她的尸体之时,会有什么感想?”
  王元度皱眉道:“姑娘这话怎说?”
  葛翠翠道:“因为我至今还没有见过她呀!”
  王元度道:“姑娘如若不曾见到令师姊的尸体,为何晓得她已经身亡?”
  葛翠翠道:“我们毒教中人,便有这种本领,她刚才一死,我立时有了感应,迅即赶来,一进此屋,就见到你在审视那情镜,此镜乃是师姊从不离身之宝,由此可知你就是加害她的人。”
  王元度暗中松一口气,想道:“如若她这话属实,则她尚不知白姑娘的情形,假如那毒经上卷是在我手中,我真怀疑会不会交给她,以求相安无事之局?”
  只听葛翠翠又道:“照理说,你见我出现,应该有某种反应才是,但你却没有这种反应,莫非这面情镜已经失去了魔力?”
  王元度听不懂她话中之意,道:“在下应该有什么反应呢?”
  葛翠翠道:“我看你拿镜的手法,便知你未得秘诀,不晓得运用此镜之法。照理,你应该像野兽般向我扑来才对。”
  王元度点头道:“这话有点道理,我只是天生自制力特强而已,倒不是此镜失去魔力。”他忽然觉得葛翠翠样子既长得美丽悦目,为人也相当老实。在她身上,似乎找不到邪恶的气质,当下道:“在下一点也不稀罕此镜,更不想攘夺贵教的毒经,这话只不知姑娘信是不信?”
  葛翠翠道:“信便如何?不信又如何?”
  王元度道:“假如姑娘相信在下之言,在下便从实奉告,那卷毒经不在我手中,在下此生从未见过。”
  葛翠翠面色一变,道:“听起来你似乎不肯把毒经还给我。”
  王元度道:“在下从未见过毒经,教我如何给你呢?”
  葛翠翠道:“恐怕实情并非如此吧!”
  王元度双眉一耸,道:“在下生平不打诳语,姑娘爱信不信,那是你的事,在下说过毫不稀罕此镜,这意思是可以把情镜给你,咱们就各行各路,互不侵犯。”
  葛翠翠道:“不行,你如若不交出毒经,休想活着离开此地。”
  王元度含怒冷笑一声,道:“姑娘自己觉着有把握赢得我王元度么?”
  葛翠翠怜悯地摇摇头,道:“你的气概诚然可佩,但其实却是不识时务之人。”
  王元度的气反而平了不少,道:“你说在下是不识时务之人,那就是说你相信定能赢得在下了?是也不是?”
  葛翠翠道:“不错,我老实告诉你,敝教最擅长跟踪报复,手段诡秘难防。任何人只要惹上了敝教之人,便有如附骨之疽,终身不得安宁,至死方休,你纵然是天大英雄,也难逃我的毒手。”
  王元度道:“姑娘别忘了令师姊乃是死在我手底,你只不过是她的师妹而已。”
  葛翠翠道:“原来你因此之故,便以为无须怕我,其实你真是大错特错。我和她固是同出一师所传,但成就完全不同。在用毒方面,我们各有千秋,难分轩轾。但论起武功,她可就远比不上我,你不信的话,不妨出手试一试,但在动手以前,我仍愿提醒你一句,敝教中人例是睚眦必报,一旦为敌,终身不解。”
  王元度心中迅快地盘算道:“我虽然不怕她,但也犯不着与她终身为敌,假如她是个邪恶妖女,情势又大不相同。因为我可以毫不留情地杀死她。但她既然不似是邪恶之人,问题就棘手得多了……”
  葛翠翠耐心地等待他作最后的决定,美眸凝注在对方面上,在她目光中,找不到一点杀机。
  王元度缓缓道:“武功方面不必试了,在下相信姑娘一定比令师姊高强,在下甚望姑娘能信得过在下的话,那卷毒经的确不在我手中。”
  葛翠翠沉吟一下,才道:“我不相信。”
  王元度无奈地耸耸肩,道:“姑娘坚不相信,在下也没有法子。”
  葛翠翠道:“你先把情镜给我。”
  王元度道:“使得。”取出情镜,递了过去,口中说道:“在下只是表示诚意而已,不勉强姑娘。但假如你因此而相信了在下,从此不再相缠,自然最好不过。”
  葛翠翠接镜在手,打开包裹的布,道:“你当真看过此镜么?”
  王元度不知不觉转眼望去,目光触及镜面,突然心情大起波动,一方面感到恍惚迷惘,一方面欲火腾升。
  只听葛翠翠发出吃吃笑声,这一阵女子的声音,竟具有诱使他向她扑去的魔力。王元度晓得她故意发出笑声,以便提醒他有女子在他面前。他深深吸一口气,屹立如山,一转瞬间,丹田中透出的一缕真气,已走遍了全身经脉穴道。他冷冷道:“姑娘施展此镜魔力,不知是何用心?”
  葛翠翠现出惊讶之色,道:“你有如此定力,无怪师姊栽在你手中了。”她迅即收起情镜,又道:“我劝你还是把毒经交出来的好。”
  王元度忽然想通了一个道理,那就是面前这个美女,由于某种特别的训练,变成了死心眼之人,她只要认定了一件事,任何人也很难使她改变,这正是毒教中人为何一旦寻仇,一辈子都苦苦纠缠不休的道理了。但想通了这个道理根本无济于事,他烦恼地摇摇头,道:“在下平生说话,从来无人不信,即使是在下的敌人,亦是如此。想不到姑娘竟是坚不相信。”
  葛翠翠道:“你晓得我不会相信就行啦,把毒经抛出来吧!你交还毒经的话,我一定恪守诺言,永不再找你麻烦。”
  王元度道:“我没有拿到毒经,叫我如何交出?”
  葛翠翠道:“好吧,我们走着瞧……”转身欲行。
  王元度道:“姑娘且慢。”她转回身子,道:“什么事?”
  王元度道:“姑娘打算到什么地方去?”
  葛翠翠道:“我去哪里与你何干?”
  王元度道:“好吧,在下不问姑娘意欲何往,却要请问一声,你当真不相信在下没有拿走毒教的毒经么?”
  葛翠翠道:“我如若回答说不相信,你便如何?”
  王元度面色一沉,道:“若然如此,在下迫不得已,只好先发制人了。”
  葛翠翠冷笑一声,道:“你先发制人?真是笑话,我瞧在你送上情镜的面上,才暂时不动你,哪知你不识进退,反而想自讨苦吃。”
  王元度冷冷道:“是不是自讨苦吃,动过手方知。”
  葛翠翠好像极力忍住气恼地道:“你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么?”
  王元度道:“不错,在下也是顽固之人。”
  葛翠翠道:“那么我只好让你吃点苦头了!我数十下,数到第十之时,你便即刻栽跌,呻吟惨哼,听见了没有?”
  王元度道:“听见了,假如在下不倒,便又如何?”
  葛翠翠道:“没有不倒之理。”
  王元度道:“在下说过也是顽固之人,所以还是要再问一声,假如我不应声栽跌,姑娘便怎样说?”
  葛翠翠道:“若然如此,我就当场自杀。”
  王元度骇一跳,道:“不必如此严重,只要你从此不向我纠缠,也就够了。”
  葛翠翠道:“不行,我说过我自杀就是自杀。”
  王元度道:“这又何苦呢?难道你的性命在你眼中竟是如此的不值钱么?”
  葛翠翠道:“你一定会应声跌倒,我何必担心性命?”
  王元度道:“话不是这样说,万一在下撑得住,你岂不是白白丢了性命?”
  葛翠翠执拗地道:“决计没有这种事。”
  王元度气不过她,真想由得她去,但转念一想,此女如此顽固执拗,根本不必试探她到时会不会当真自杀!像她这种人,说不定真的不把性命放在心上。
  他忍住了性子,道:“算了,咱们不必试啦!”
  葛翠翠冷笑道:“你后悔已太迟啦,这场苦头你是吃定的了。”
  王元度不禁大为生气,心想:我只是不忍心见你自杀,才要你取消,岂是当真害怕了你?事实上他既然无法取消此事,只好不再做声。
  葛翠翠道:“你准备好了没有?”
  王元度懒得回答,也不睬她。
  葛翠翠冷笑一声,便开始念出数目。
  王元度耳中听见葛翠翠不徐不疾的念出数目,才数到第三,便发觉她声音之中,含有极坚决自信的意味。
  换句话说,任何人从她那坚决的声音中,也听得出她极具信心,认定数到第十之时,王元度必定栽跌。
  这自然是她曾经向王元度施毒的结果,而这种毒物的力量,其发作的时间,又能听她控制。
  眨眼间她已数到第七下,王元度不由得迅快掠过一念,那就是假如他安然屹立的话,她到底会不会自杀?
  这个问题他已想过,不过现在时机迫促,马上就会兑现,可就使他感到其意义大不相同了。如若她一定自杀,则他是否要负起害她之责呢?虽说这是她自己找的麻烦,可说是咎由自取。然而在良心上来说,这个美貌女子如此轻易就断送了一命,未免过于残酷,于心何安?
  他的念头一掠即过,葛翠翠已念完第八,樱口微张,就快要念出“九”字。在她声音中,依然极具信念。
  她的信心几乎使王元度放弃了一切假定。因为她能够使他倒下的话,她就不须自杀了。
  这真是简单不过之事,王元度心中一笑,暗念假如她能够使自己一跤跌倒,自己何必再伤任何脑筋呢?
  说时迟,那时快,葛翠翠樱唇一张,以坚决有力的声音,念出“十”字。这一下响声,宛如铁锤一般,震得王元度脑袋生疼,全身发软。
  这是什么道理?王元度可没有时间去想,但他却不想而知一件事,那就是他还支撑得住,一定不会倒下。他想是这么想,到底仍然一跤跌倒,身子碰在石头砌成的天井地面,发出砰的一声。
  这一跤摔得很结实,如若是常人,非摔个半死不可。
  葛翠翠仰天一笑,声音中尽是得意之情,道:“你虽然有超凡绝俗之功,害我连使了五种毒物,仍然无法伤你。但我毒姝岂是一般的使毒庸手?这五种毒药在你体中结合起来,另生变化,饶你是铁打的英雄,也得倒下。”
  王元度头疼欲裂,不禁发出呻吟之声,道:“葛姑娘打算杀死我么?”
  葛翠翠道:“你是世间少见的英雄人物,我杀了你有何用处?只要你献出毒经,咱们是一了百了,无怨无仇,你看这样可好?”
  王元度道:“难道在下的活罪就如此白受了不成?”
  葛翠翠道:“我老实告诉你吧,假如你不服输,还有得苦头吃呢!在我毒教中人来说,我已经太不够心黑手辣了。”
  王元度呻吟两声,才道:“照姑娘这么说,在下幸而不死,竟还得感激姑娘开恩才对?这是哪一国的道理?”
  葛翠翠冷笑一声,道:“随便你,假如你还要逞英雄充好汉的话,我就略施手段,让你晓得本教这‘五毒聚顶’大法的厉害。”
  王元度道:“在下想不通姑娘何以坚不相信在下的话呢?”
  葛翠翠冷冷道:“什么?你还是坚持不知毒经下落么?你如若还执迷不悟,可别怪我出手狠毒了。”
  王元度道:“在下千真万确地不知毒经下落。照理说,在下只不过是一个过路之人,从来不识贵教之人,纵然得了毒经,又有何用?况且天下谁不怕死?在下设若送了性命,那本毒经要之何用?”
  他这一番话合情合理,任是再刁蛮偏激之人,亦不能不承认他讲得很对。谁知葛翠翠反而仰天冷哂数声,道:“算了,算了,你以为这一番做作便可以瞒得过我双眼么?”
  王元度一怔,道:“我如何做作了?”
  葛翠翠道:“你长得如此英俊,一定是被我那贪淫的师姊看上了,选为面首,于是你就渐渐识得本教许多功夫了。不然的话,任何人走入这间屋子,决计活不上两个时辰,对也不对?”
  王元度想道:“我怎知对不对?反正我本身不畏百毒就是了。”当下说道:“姑娘实是夹缠不清而又不肯相信旁人的人,在下深感头痛,咱们长话短说,你想怎样对付我,即管请便,反正在下纵是切腹剖心,亦难邀姑娘的相信。”
  葛翠翠泛起似笑非笑的表情,美眸中充满了杀机,道:“你自己以为长得很漂亮,所以认定我不会杀你么?”
  王元度道:“天知道在下有没有这种荒谬的想法,在下此生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频频赞我英俊漂亮之言。”他苦笑一下,又道:“可惜的是在下听到姑娘夸赞之时,却是在这等情况之下。”
  葛翠翠举步迫近他,冰冷的目光俯视着他,缓缓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到你熬不住之时,速速献出毒经,还可以活命,本教之人向来说一不二,决无反悔。”
  王元度叹口气,道:“好吧,在下不妨试一试。”这时他暗暗催动血气,功行全身经脉,不但四肢百骸已恢复了气力,甚至连头也不疼了。他当即坐了起身,葛翠翠目光闪动,蹲下身子,与他面面相对,王元度已嗅到她头发或是她面上的香气。
  葛翠翠皓白的面庞越迫越近,王元度似是被什么力量吸住,竟不会闪避。只听葛翠翠说道:“你的功夫实在已练得很不错,可惜不知进退,自取灭亡!”她的呼吸和口脂香气都扑到王元度面门,令人颇生遐想,如若换了旁人,定必心醉神迷,发生反应。
  王元度仍然毫无动静,葛翠翠眼中闪过了惊讶之色,玉脸更移近了一点,柔声说道:“我告诉你一件秘密可好?”
  王元度尚未表示意见,她已接着说道:“我很喜欢你呢!”说罢,娇红的樱唇向前送去,一下子就贴在王元度的嘴上。这等艳福,王元度做梦也没有想到。但使他更惊奇的是她的香舌居然送了过来,塞入他嘴内。
  王元度很难说得出这一种什么滋味,总而言之,他晓得葛翠翠这一招决计不单纯为了表示情爱,相反的这一定是她最厉害的下毒手段。
  他立时把全身经脉封闭,运聚功力,以便对抗任何剧毒的发作。谁知葛翠翠干脆全身瘫伏在他怀中,双手绕过他后脑,紧紧抱住他的头,使四片嘴唇如胶似漆地黏贴在一起,久久不曾分开。这等情景,简直不是香艳缠绵四字所能形容得出,照她这种热烈投怀送抱的表现,实在可以判断她已动了真情,因而不由自主地献上香吻。
  王元度的理智好不容易战胜了情欲,凛惕地想道:“我既是光明磊落的大丈夫,岂能如此占她便宜?”他猛可一扬头,四片嘴唇分开。但葛翠翠仍然是双手抱住他的脖子,娇躯卷伏在他怀中。
  王元度长长吁一口气,道:“姑娘险险使我王元度变成浪荡无行之徒了。咱们萍水相逢,毫无名份,岂能如此亲昵?请姑娘快快放手,在下决计不能败坏姑娘的名节。”
  葛翠翠本已媚眼如丝,两颊如染胭脂,娇艳无比。听得这话,登时红晕尽褪,双目睁大,显然已恢复理智。她喃喃道:“太迟了,太迟了。”
  王元度不懂这句“太迟了”是什么意思,瞠目道:“姑娘说什么?”
  葛翠翠道:“我毒教中有一条规矩,凡是使出这香吻使毒的功夫,不是结成连理,就得同归于尽。”
  王元度吃一惊,道:“同归于尽?假如我是不堪匹配之人,你岂不是永远不许使出这等功夫?”
  葛翠翠道:“我们毒教又有规定,假如我自残一肢,即可代死,因此之故,你是必死无疑,我也得陪上一只手或是一只脚呢!”
  王元度道:“那么姑娘打算陪上一只手呢?抑或是一只脚?”
  葛翠翠面色一沉,不悦地道:“事至如今,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王元度但觉脑际掠过一阵昏沉沉的感觉,心知这是她香吻中传过来的剧毒,已经开始发作。他剑眉一皱,道:“姑娘这等传毒功夫,实在骇人听闻,你自家纵然不致中毒,但万一此法竟不能使敌人毙命,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葛翠翠道:“绝对不会有这等事,你即管放心。”
  王元度啼笑皆非地想道:“如若绝对能致敌死命,我才不放心呢!”
  只听葛翠翠又道:“我自从练成这一门功夫,从来都未使用过,你还是第一个尝到滋味的人,假如你不是长得如此英俊漂亮,我才不肯使用这等手法呢!”
  王元度苦笑道:“照姑娘说来,在下应该受宠若惊才对,啊!我的头好晕。”
  葛翠翠突然展开玉臂,热烈地搂抱他,急切地道:“快告诉我毒经何在?我得到这上卷,才有法子抢救你一命,但愿你肯相信我。”
  王元度闭起双眼,道:“在下平生从不打诳,的的确确不知那毒经何在。”
  葛翠翠的声调变得很悲哀,道:“天啊,这话可是当真?那么你已是非死不可了?”
  王元度道:“在下将以全身力量,与剧毒对抗,如若抵抗不住,那也是没有法子之事。”
  葛翠翠道:“你不必运聚功力了,我施放的剧毒毒性很奇怪,你越是极力抵抗,就发作得越快,假如你完全放松的话……”她一边说,一边从囊中取出一粒碧绿的丹药,塞入王元度口中,一股清香之气,布满了齿颊。
  她接着道:“加上我这一粒解药,你还可以多活一会儿。”
  王元度忍不住道:“姑娘坚决认为在下已取得毒经上卷,又深信在下到了生死关头,定必供出真话,所以才使出这种毒辣手段,谁知在下的确没有得到毒经,无从奉上,这么一来,在下固然难免一死,但姑娘也得自残一肢了。”
  葛翠翠以半蹲半跪的姿势,用整个身躯和心灵拥抱住他,自然地流露出一种奇异的热情。
  她喃喃道:“你说什么啊?”
  王元度道:“姑娘可是害怕么?”
  葛翠翠艳丽的面上,初时泛起怒容,但却一闪即逝,深深叹息一声,道:“事到如今,我也无须嘴硬,我的确很害怕,我不但害怕我将要自残一肢的命运,也不敢想象你死在我怀中的情形。”她眼圈一红,涌出满眶情泪,又道:“我许久以来都未曾回忆过小时候的事情了,但现在却忽然都涌上心头,唉!我本来是个心地良善懦弱的女孩子,连田地里的虫蚁都不忍心弄死,然而我现在却变成了最恶毒的人。”
  王元度想不到她忽然会说出悲鸣似的内心秘密,怔了一怔,道:“其实你还不算是很恶毒的人。”
  葛翠翠道:“就算不是最恶毒的,也可以排在第二名第三名了,近几年来,我毒杀了不少人,都是本教的仇敌,我竟是完全无动于衷。”
  王元度道:“那些行为固然是莫大的罪孽,不过事情既然已成过去,而你又能知悔的话,从今改过自新,还是来得及的。你最好把过去的事都忘记掉,重新做人。”
  葛翠翠摇摇头,随即把面庞贴在他颊上。她的动作完全是逃避现实的姿态,并没有半点色情的意味。
  王元度听到她低低抽噎之声,她的娇躯轻轻地震动,使人觉得她是如此的孤单可怜,不禁大是悯然。但他的理智又告诉他,这个美艳女郎其实比蛇蝎还要毒得多。虽然是在纵体投怀,香舌暗度这等香艳缠绵的情景中,仍然能杀人于无形无声。他很想推开她,但无奈这时他头晕眼花,四肢乏力,使他很怀疑自己这一回能不能抵抗得住她施放的剧毒。
  只听她用梦呓似的声音说道:“王元度,你可曾知道?我有生以来,从未看得上任何一个男孩子,但你却在我第一眼瞧见之时,便已震撼了我的心弦。”
  王元度只好叹一口气,想道:“你如不看得起我,我或者不会这么倒霉呢。”
  葛翠翠又道:“我平生服高于顶,从来不把男女之情放在心上,但从今以后,却是逢人只怕说因缘,命运才是最可怜了……”她幽幽的长叹数声,王元度但觉颊上一片凉润,分明已被她的粉泪打湿了,不禁亦感到凄然。
  “她这一句命运才是最可怜,果然可教千古不遇的才人同声一哭!听她的吐属,似是精通文事,无怪她既十分自负,又十分自怜。”他沉重地想着,思路忽转,忖道:“假如我仍然能够无恙,则我能不能出手杀死她呢?”
  葛翠翠用如梦如幻的声音说道:“许多年以前,姚阿姨曾经对我说过一段故事,她说从前有一个少女,一天在湖边闲步,忽然见到一个人在柳荫下垂钓,她便走了过去,瞧瞧他钓到些什么鱼……”
  王元度讶想道:“她怎的忽然讲起故事来了?”
  葛翠翠已接着在他耳边柔声道:“那少女刚刚走近,但见那人的钓竿一挑,已钓起一条肥大湖鲤。那人刚把鱼从钩匕弄下来,那少女忍不住惊叫一声:‘好大的鲤鱼啊!’那人回头一望,却是个二十左右的少年。两人目光相遇,陡然间都起了一种异样的感觉,那少年不知不觉松了手,扑通一声,那尾湖鲤掉回水中,而他却还不晓得。那少女不觉展眉一笑,道:‘呆子,你的鱼呢?’少年低头一看,这才知鱼已掉了,但他毫不在意,说道:‘我天天来这儿钓鱼,你还会来么?’那少女点点头,又向他笑一笑,这才飘然而去。
  次日,少女在同样时间,禁不住向湖边溜去,但到了那地方,却没有见到少年,她认得清清楚楚,决计不会走错地方。放眼四看,但见湖水澄碧,杨柳垂岸,夕阳染出满天霞彩,一切与昨天都一模一样。那少女凝伫良久,这才归去。第三日第四日,她总是到湖边来走上一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她已经养成习惯,每当夕阳西下,总要到湖边走一趟。
  晃眼过了十多年,她还是照旧踏着夕阳,走向湖边。这一日,她慢慢走到湖边,忽见垂柳之下,有一个人持竿垂钓。她走近去,望着那人的背影,心中紧张得透不过气来。过了好一会,她才喂了一声,那人听到声音,回转头来。”
  葛翠翠说到这儿,自个儿喘一口气,好像她也觉得很紧张似的。王元度忍不住问道:“那人是不是以前的少年呢?还认得出来么?”
  葛翠翠道:“那少女定神一瞧,那人一点都不像那个少年,不由得大为失望,深深叹一口气,转身要走。却听那男人说道:‘姑娘在十多年前,可曾在这儿碰见过一个人么?’少女吃一惊,但并没再回转头,应道:‘是的,你怎会知道?’那男人道:‘我是他最要好的朋友,他那天晚上,把遇见姑娘之事告诉了我。’那少女道:‘他现下在哪里?’那男人道:‘第二日早晨,他就被征调去当兵,连我也没来得及给他送行。’少女默然良久,才道:‘那么你为何现在才告诉我?’声音已有点酸涩。
  那男人缓缓道:‘我也是昨天才回到老家,便去拜候他的双亲。他母亲拿出一封家书,那是他十多年来唯一的一封家书,书中附有给我的几句话,托我到湖边来告诉你,向你道歉。他说情非得已,望你不要怪他。’少女过了一会,才淡淡道:‘我怎地怪他呢!’口气虽然平淡,但显然已经鼻塞,声音略略不同。她悄然走了,但此后仍然在夕阳西下之时,在湖边漫步,那个男人再没有出现,她也不去追查。因此之故,她一直都不知道那少年的姓名,也不知道他的生死。”
  葛翠翠用凄婉的声音,说完这个奇异的悲哀故事之时,王元度不觉听得傻了,心想世间难道具有这等事情?
  过了一会,葛翠翠道:“那少女说这故事之时,已经过了中年,可是她在叙述初遇之时,面上还泛起鲜艳的红晕,彷佛是恢复了青春一般,自然那少女就是姚阿姨自己了,我不告诉你你也会猜得到,对不对?”
  王元度道:“在下决计猜不到。”
  葛翠翠用他肩头擦去眼泪,道:“也许我将来会夜夜梦见你,像现在这般紧紧的抱着你。”
  王元度不知如何开口才是,索性不答。葛翠翠又道:“我以前常想,姚阿姨只和那少年对望了一眼,难道就当真如此情深一往,一辈子魂牵梦萦,永远不忘么?但现在我才知道,有时候只须看上一眼,就没有法子忘记了!”
  王元度在这种悲感的气氛中,真恨不得马上死掉,好让她一辈子魂牵梦萦,免得她突然发觉自己竟是使君有妇,因而使她不但无所追忆,甚且会变得极度的仇恨。但他偏偏不死,反而连刚才那一阵阵侵袭脑袋的昏迷之感,也消失无踪。
  他暗中一运气,晓得全身气力完全恢复,当下在心中长叹一声,突然间功行指尖,轻轻一点。葛翠翠顿时全身瘫软,双目紧闭,昏死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