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来还希望田若云不一定会在今晚下手,可是这刻却感到事情不妙,当下喝道:“阿闪姑娘请过来一下,但记得不要说话。”卫步青十分讶疑地望住他,一点也不明白此人如何能支持得这么久。
阿闪应声走过来,她本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可是现下眼见人人昏倒,也不由得十分惊恐,死也不敢开口。
她绕过卫步青,走到王元度身边。王元度从袖内摸出一个密封的柬帖交给她,又在她耳边道:“请你无论如何立刻送达蓝明珠手中,若然有人拦阻,可仗你独步天下的轻功躲过,别被人拦住。立即交给她,千万拜托。”
阿闪心想这一定是求援之信,是以点点头,转身奔去。卫步青冷笑一声,道:“哪儿走?”手中一对判官笔迅快戮去。
他这一招全无杀死对方之意,因为他向来好色,一见阿闪如此美貌,便舍不得下毒手,但以他的功力身手,这一招也极是厉害,纵是时下名家高手,也非发招抵御不可。这一来便不免被他缠住。
阿闪进退如电,突然已飘退数尺。卫步青惊噫一声,道:“好快的身法,但你别想逃得掉。再说你如此美貌,我可舍不得你跑掉,乖乖的让我亲热亲热吧!”
他的言语态度都很淫猥可恶,气得阿闪呸一声,冲口骂道:“死不要脸……”话一出口,才发觉不该开口,连忙举手掩住嘴巴。
王元度喝道:“快走,待我对付他。”大步迫去,铮一声长剑出鞘,化作一道寒芒直向卫步青刺去。
阿闪乘机急奔,南阿洪和屠望一齐移步拦阻,岂知阿闪动作神速如电,一眨眼间从他们之间掠过,迅即跃出院外,走得无影无踪。
她出得院外,记起自己已经开过口,不免心慌意乱,竟走错了方向。
× × ×
这时蓝明珠已大祸临头,她凭窗站了老大一会工夫,突然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困倦,几乎站着入睡。她猛可振起精神,忖道:“王元度这刻想必已被众恶魔围攻暗算,只不知柳儿是不是能够事先赶到?她这么久还不回来,莫非碰上什么变故?”想着想着,眼皮不由自主地垂下来。但她又奋力睁开,心中向自己说道:“蓝明珠呀,若在平时,你就可以宽衣上床,大睡一觉。但这刻元度生死未卜,柳儿讯息毫无,怎能放心入睡呢?”
田若云已悄悄出来,躲在柱后,恰好把她的表情瞧得清清楚楚。他见她两度振奋睁眼,不禁又惊又急,暗道:“这妞儿个性真强,明明困得要死,还不肯上床入睡。但你早晚也得支持不住。”
又等了一会,但见蓝明珠连连打呵欠,玉颊泛起挑花般的红晕。
田若云深知她不但倦极欲眠,同时也被春思困恼,已经可以开始动手,便大步走出去,迅即扑到窗前。
蓝明珠已经困倦得两眼惺忪,只差那么一点点就陷入昏睡中。另一方面,她体内有某种程度的兴奋。她乃是纯洁清白的闺女,因此对于性欲毫不了解,只觉得身体轻飘飘的,心中失去主宰。
此时田若云的身影映入她眼角中,蓝明珠心头一震,猛可清醒了几分,以为是柳儿回来报告消息,但目光到处,灯光下但见一个长身玉立,相貌姣美的年轻男子,含笑望着自己。
若在平时,此人面上那股带着邪气的笑容定必使她由衷的厌恶憎恨。可是这刻心中失去主宰,反而觉得很顺眼好看。
这正是考验田若云道行深浅的一个重要关头,按道理说任何女性中了这不夜岛秘制“合欢香”之后,决计无力抗拒强暴侵袭。即使这个女子乃是三贞九烈的人,可是过得自动献身的一关,也过不了困极昏睡这一关。一旦陷入昏睡之中,焉能保持清白?
田若云心中有十分把握,笑眯眯道:“姑娘美如天仙,丽质天生,果然名不虚传。小生当真是艳福不浅……”
蓝明珠被药力所迷,媚眼如丝,但觉此人的话十分甜蜜可喜,当下随口道:“胡说,你哪得听过我的名字?”
这话完全是以打情骂俏的方式说出,田若云虽是脂粉魔王,调情圣手,但面对如此千娇百媚的美女,也不由得头重脚轻地飘飘然起来,说道:“小生岂敢在姑娘面前胡乱说话?实是曾听令姊提及你的芳名,又听她盛赞姑娘的美貌……”
蓝明珠好像感到不安,但一时之间又没有法子细细推想。此外,她心中彷佛有一件事放不下,这也是扰乱她思路和使她不能集中注意力的原因。
田若云跨前两步,已贴近窗前,与她相距不及一尺,彼此间的呼吸都可以感觉到。阵阵幽淡的香气送入田若云鼻中,使他大感迷醉。
他捏住她的纤手,腻声道:“好姑娘,真真爱煞小生了。你为何还不上床安寝?”
蓝明珠从上床安寝四个字联想起柳儿,正因为等候她归报消息,才苦苦的支撑。她心头似是清醒了几分,霎时又想到此人如何会从姊姊蓝芳时处听得自己的名字和美貌?莫非是姊姊差他来的?
外表上她仍然眯缝着眼睛,尽是春思困恼的娇态,说道:“我在等人哪!现下还不能安心归寝。”
田若云也不细想,道:“不用等啦!柳儿既不会回来,王元度也活不过今宵了……”
蓝明珠猛可挣脱他的手掌,睁大双眼,问道:“你是谁?”声音冰冷,与刚才判若两人。
要知田若云不合提到王元度遇险之事,只因蓝明珠念兹在兹地忧虑王元度被人暗算,没有片刻放得下这个心事。大凡一个人集中精神贯注在某一件事上,便会产生力量,古人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就是这个道理。蓝明珠既是极度的替王元度危惧,这心事一旦被田若云触及,立刻产生强烈无比的反应。因此突然间恢复了清醒,顿时察看出田若云来意不善,而且他会无端端的出现,定是姊姊的阴谋毒计无疑。
田若云坚信她逃不出自己掌握,仍然淫邪地笑着道:“小生田若云,是不夜岛少岛主。谅姑娘定听过不夜岛这个地方?”
蓝明珠用力地摔一下头,皱眉道:“我觉得很困,是你使的手脚么?”
田若云讶道:“姑娘这刻还能运用心智推断事理,真是前所未闻之事。不错,你已中了敝岛秘制‘合欢香’,此香有催眠催情两种神奇力量……”他得意地笑一声,又道:“姑娘纵是意志坚强过人,也无法抗拒这等药力!”
当蓝明珠听得王元度难以幸免的话而刺激得清醒之时,她已暗暗运聚功力,准备出手。她说话的用意有二:一是拖延时间,俾便提聚内力,二则查探明白此人来龙去脉。
然而直到田若云发出得意的笑声时,体中内力仍然提聚不起,甚且很难保持清醒,再者困倦渴睡之感像浪潮般一个接一个的冲到心头。
她还须弄明白一件事,所以仍然冒险不大声呼救。要知这刻夜深人静,声音传得特别远,而她早晓得院外有不少本坞高手守卫各处,只要尖声一叫,定可惊动他们。
她道:“家姊马上就要来找我,我劝你还是快快离开的好,免得被她碰上,死于非命……”
田若云嘻嘻笑道:“令姊若是赶到的话,那就最妙不过了。她不但不会对付我,还会自动献身给我呢!”
蓝明珠想道:“唉,老天啊!这当真是姊姊的恶毒手段,我们姊妹之间虽无来往,但她怎忍心如此对付我?毫无一点骨肉之情?”
想到蓝芳时的恶毒无情,她不由得替父亲大感难过,伤心得流下两行泪珠。泪水不但使视线模糊,还使得心灵迷惘加深。但见她身躯摇晃,已站立不稳。
田若云一倾身,伸手抓住她的玉臂,吃吃笑道:“好姑娘,别忙着睡觉,咱们还有事未办完呢!”
蓝明珠心中还有几分清醒,可是她的感情已被蓝芳时的恶毒手段摧毁,连反抗的意志也提不起来,面庞无力地贴靠在田若云手臂上,低声饮泣。
田若云喜不自胜,心想还是早点上床合欢的好,当即一躬身窜入房内,顺势已把蓝明珠抱起,向床榻走去。
× × ×
正当此时,阿闪恰好经过不少困难后赶到,刚刚扑入院内,彷佛见到人影一闪,但定睛瞧时,毫无踪迹异兆。她戒备地停住脚步,心想莫非已有日月坞高手,早一步躲了起来,乘机暗袭?于是便不肯冒失过去查看,殊不知这刻蓝明珠正是千钧一发的关头。
这阿闪出来之时,若不走错了路,便可以提早赶到,其时田若云尚未现身,而蓝明珠瞧过王元度密函之后,当必立刻召集本坞高手护卫,而田若云也势必败露行藏,免去一场大难。
及至阿闪发觉走错,拨转头奔入内宅之时,一越过那道朱门就被日月坞守卫之人发现,出手拦阻。阿闪本来武功高妙之极,可是她牢牢记得自己当时在卫步青之前已开过口,照理说随时随地会昏倒地上,所以十分害怕,不敢施展绝妙身法一径闪转冲过。因为这等灵妙奇巧的身法总是恰好从敌人剑尖刀底掠过,极是凶险,假使功力略有减损,迟了一线,便等如自行送死。
她转一个方向奔避,哪知又有敌人出现,霎时间已引出六七个敌人现身拦截。
这些敌人们都是罕见硬手,尤其是每一处领头之人乃是日月坞十道指挥,功力深厚,招数精奇,只要被任何一个缠上了,准得恶斗一场。
她仗着快如鬼魅般的身法四下乱转,总算不曾被敌人缠住。但这其间惊险百出,好几次差点负伤被擒。
按理说她这等只逃不攻的情势该当早就被日月坞诸高手击杀,但日月坞诸道指挥见她是个女子,因此侵入后宅虽是不对,却罪不至死,所以就不施展毒手。如若是男子的话,早就全力击杀了。
阿闪连番遇险之后,猛可发觉功力丝毫未减,心中大喜。当此之时,她还顽皮的向自己作个鬼脸,想道:“真是活见鬼,我竟被那些恶贼们唬住了。”
信心一旦恢复,作风立变,选定左方的一处敌人,一径冲去。只见她在剑气刀光之中连连飘闪,突然间穿了过去。
阿闪的手法当真有如其名,快得宛如电光闪动一般,转眼间又冲过一处敌人,穿屋越院而去。
她绕个圈子才到达蓝明珠所居的院落,由于她领教过日月坞硬手的滋味,心想闻说日月坞奇人异士甚多,一个胜似一个,倘若那躲起来之人比外面的敌人都强,再加以突施暗算,那是万万难逃毒手。
于是她戒备地查看四下形势,而此时蓝明珠已被田若云平稳地放在床上,开始伸手解开她的衣裳。
蓝明珠的外衣已被解开,露出贴身亵衣。她直到此时才勉强推开田若云的毛手毛脚,使他不能立刻顺利地把她亵衣剥下。
她露出咬牙切齿的神情,可是已无法尖声大叫,用尽她的气力也不过低低的骂一声“恶贼”,又低叫了一声“救命”。
窗边陡然出现阿闪的上半身,她灵活的眼睛落在床边,登时认出田若云的背影。
她气得忘了悄悄掩袭之举,高骂一声“该死的淫贼”,甚至忘记扑入去动手攻击。
田若云一听到阿闪的骂声,头也不回,反手一扬,袖中飞出一片黄色轻雾,散布的范围极广。倘使阿闪不是忘了扑入动手的话,定必被这片黄雾罩住。
这片黄色烟雾乃是不夜岛威力最强的迷魂毒药,只要罩中敌人,毒力便从五官侵入,立即昏倒,纵是闭住呼吸也不中用。
但这等强力迷魂药物制炼极难,还须机缘凑巧才能采到其中三种主药,即使碰巧有这三种主药,为数也十分有限。故此虽然田若云已是不夜岛少岛主的身份,但身上也只带了这么一筒,只够使用一次。那不夜岛岛主甄南认为田若云既有这一筒防身,在任何高手围攻之下,也能突围而逃,所以不肯多给。
田若云这次是被聪明所误,他以为来人骂声中定必扑入出手,所以先发制人,谁知扭头一瞥之下,敌人还在窗外。乃是个十分美貌的女子,装束奇怪,一望而知是王元度那一群年轻男女之一。
他凶心方起,猛听外面院中传来一阵话声,道:“明珠姑娘,你睡了没有?”话声沉重震耳,显然是内力深厚无比的高手。他这一惊非同小可,疾奔套间,推开后窗,迅快窜出。也是他合该逃得一命,原来这时四下守卫之人都被阿闪惊动现身。因此田若云窜出之时,瞧得清楚,变成他在暗处而对方反在明处的形势。
他使出不夜岛组技之一的“鼠钻穴”身法,身躯紧缩成一团,贴地沿着墙根忽隐忽现地游走,迅快之极,一转眼已逃出老远。
且说窗外的阿闪眼见田若云已逃,房中黄雾虽然似是散失,但她可就不急于入屋。扭头一望,院中站着三人,当中的一个便是发话惊退田若云的,年约五旬上下,上唇有一簇胡子,身被青衣长衫,气度严冷。
他严厉地盯住阿闪,阿闪平生天不怕地不怕,当下也怒眼回瞪,道:“你是谁,看我干吗?”
这人冷冷道:“本人姓李名公衡,闻悉有人夜闯内宅,特来瞧瞧是什么人物如此大胆。”
阿闪根本不知武林中有什么名家高手,她只是从此人的沉劲话声和气度中瞧出他功力深厚而已。当了故意呕他,道:“李公衡?没听说过,大概是乡下武师之流。”
子母神笔李公衡反而微微一笑,道:“你们有了乡老伯做靠山,便不把天下之士放在眼内,未免可哂。”
阿闪噘嘴道:“谁说我靠乡老伯藐视人,我敢发誓从未听过你的姓名。”
李公衡方一皱眉,左侧的灰衣人喝道:“在下荀通,姑娘自然也未听过贱名,荀某倒要瞧瞧姑娘凭仗什么竟敢不把天下之士放在眼中。”
这灰鹤荀通说话时向李公衡望了一眼,李公衡微微颔首,当即大步走过去。
阿闪心中掠过一个主意,笑道:“等一等,我瞧见田若云躲入套间,临走时打了蓝明珠胸口一掌,她的死活不比动手打架要紧么?”
灰鹤荀通骇然跃到窗外,伸头一望,只见蓝明珠卧在榻上,外衣已被解开。这一惊非同小可,因为他深知不夜岛之人最喜采花这一套,连忙跃入房内。
他还未奔到床前,便咕咚一声摔在地上。阿闪心中叫声好厉害,故意装出惊讶的声音,道:“干什么?敢是骇得昏了?啊!他是怕不能向蓝芳时交待……”
子母神笔李公衡和另外那个面貌平凡的中年人一同跃到门口,李公衡沉声道:“周岱兄入房之时,不可呼吸。”
他不愧是总领十道的总指挥,机智谋略都高人一等。周岱奔入房内,经过荀通身边,弯腰摸了一下,这才奔到床前。但见蓝明珠双颊嫣红,双眸欲闭未闭,孕育着晶莹泪水。他也是在江湖中闯荡出来的名家,一望而知蓝明珠已受异药所制,幸而看来不曾被污,当即回头说道:“还好,但当真是不夜岛的手法……”话未说完,咕咚一声也倒在地上。原来他一说话,便不知不觉恢复呼吸,是以中毒昏倒。
子母神笔李公衡转头望住阿闪道:“姑娘及时赶到,竟似是专为了搭救明珠姑娘而来,李某感激不尽。”
阿闪照直说道:“我可不知道她有难,但我急于找她却是真的……哈!你不是要怎么对我吗?”
李公衡摇摇头,眼珠连闪,道:“那等小事望姑娘不要放在心上。”他回头呼喝一声,便有四个劲装大汉奔入来。
李公衡迅快地道:“去通知坞主,就说本坞与不夜岛决不干休,请坞主邀集三院院主,同往擒拿卫步青、田若云。”
左首一个大汉应声奔出院外,李公衡又道:“通知所有人手全部出动,严密封锁所有出入道路,发现不夜岛之人逃走,先报警后出手。”
第二名大汉迅即跃走,李公衡接着道:“找几名仆妇侍婢在此地守候。”第三个大汉匆匆去了,李公衡这才转眼望住阿闪,问道:“王元度那边没有事故么?”
阿闪生气地道:“原来你们早一就知道,为何不阻止他们偷袭?你们做地主是这样做的么?”
李公衡迅快接口道:“请姑娘回答一句,那边怎样了?”
阿闪心想自己离开之时只剩下王元度一个支撑危局,而他也开过口,说不定早已倒下,不由得面色剧变,道:“恐怕都死光啦!”
李公衡道:“虽是如此,咱们仍须过去瞧瞧,何现在已不必匆忙啦!”
× × ×
他说话之时,王元度正是陷入危局之际。敢情他也跟阿闪一般,虽是开过口,却一直没有事。那卫步青等来等去,都未见他昏倒,忍不住挥动判官笔向王元度杀去。王元度怀疑对方使自己耗费真力,因而抵御不住迷药而昏倒,是以剑势刺出之时,只用三四成真力。
这卫步存乃是时下高手之一,双笔凌厉无匹,岂是王元度三四成真力便抵御得住的?十招未到,王元度已手忙脚乱,被迫退到墙边。
南阿洪呵呵笑道:“这小子果然削减了大半功力,卫兄上点劲,杀了这厮,便是大获全胜了。”话犹未毕,王元度突然气势大盛,振腕连发数剑,顿时反败为胜,把卫步青围在剑圈之中。南阿洪尝过他的苦头,大惊道:“老屠,咱们一齐上。”当下两凶一同扑去连手围攻王元度。
南阿洪使的是十三节亮银鞭,没角犀屠望使的是洁白如玉的牛角,长达三尺有余,形弯而尖。这两人俱是当世著名凶邪之一,平生纵横湖海,从来是独来独往。目下这刚刚崛起武林的王元度居然能使得这些著名妖孽魔头如此重视,不惜连手围攻,传扬出去,已足以教天下武林人物十分骇异。
当那南、屠二人兵刃尚未递出之 ,卫步青的判官双笔陡显威力,蓦然从剑圈中冲出。他冲荡出圈之际,不但招数奇奥,而且双笔发出的内力奇重。王元度心想无怪这卫步青享有盛名,连阎王印武季重这等人物都对他十分客气,果然不是徒恃邪门功夫的人,而是实实在在身手高明,功力过人。
他转念之际,长剑连挥,便把南、屠二人的兵刃接住,形成以一敌三的局面。
但见他使出“少阳二十四式”,剑势大开大阖,气概威凛,力敌这三个著名的魔头,一时之间竟斗个难解难分,居然毫不见逊色力怯。
十三四招下来,但见满庭剑气鞭影,四个当世高手兵刃上发出的内力不断冲激鼓荡,形成阵阵强劲的气流漩涡。这刻若是等闲的武师站在四五丈方圆之内,定必被这无数气流漩涡卷飞。
王元度的剑法越使越顺,心中已明白在自己二十四式未使完之前,敌人势难击败自己,当下更加潜心驭剑。他在这十余招当中已觉察出对手三凶之中,若论正式武功,要数卫步青的手法和功力最是正宗和最具威力,由此可知东海不夜岛能够自成一派,果然有过人之处。像南阿洪、屠望这两凶虽是震惊一代的魔头,却决计不能开宗立派,成为一家鼻祖。
卫步青此时已使出平生得意艺业,但见他白衣飘飘,身法灵动无比,有时竟能侵入森森剑圈之内,贴身发招攻敌。
他的判官双笔尺寸甚短,是以招数手法特别凶险歹毒,双笔笔尖所指之处,无一不是人身要害穴道,点中必死。然而每当他用尽心机冒险攻入剑圈内发招猛袭之时,王元度总能仗一种奇怪步法巧妙地闪开,而他闪避之际,对手上剑法竟毫无影响。
卫步舞心中大凛,忖道:“我三十年前横行中原武林时,也不知碰过多少高手,但从未见过像此子一般既不畏毒香侵袭而又内外兼修,武功高强之士。今晚若不能收拾了他,迟早反须丧命在他剑下。”
此念一生,杀机益发增添许多。此时王元度那一套经过改良的“少阳剑法二十四招”全部使完,当下又重头使起,依然是大开大阖,剑势浩浩然莫之能破。
南阿洪越打越火,厉声喝道:“大家退开,待老子拿毒火烧死他!”
没角犀屠望大惊道:“别开玩笑,俗语有道是水火无情,我老犀不怕水只怕火,再说这儿也不是放火之处……”他的“犀牛功”独步当世,刀枪不入,坚韧无比,却架不住火烧,是以连忙出言阻止。
卫步青嘿嘿冷笑数声,道:“凭咱们成名多年的人物,今晚连手出击,若然还不能收拾下这小子,还有什么面目在江湖上称雄逞强?老犀兄,咱们两人拼着都挨这小子一剑,好歹把他收拾掉。”
没角犀屠望忖道:“挨刀子是我老犀的擅长绝艺,那小子虽然内力深厚,剑势有无坚不摧之概。但我老犀摄多痛上一阵,还挨得起。你卫步青却凭什么硬接他一剑?”口中却应道:“如此甚好。”他身躯笨重迟钝,是以围攻之际,一直占着正面位置,极少移动。
卫步青道:“那就快上。”嗖一声从右侧疾扑攻敌。屠望也提起巨腿,咚一声大大跨前一步,硬向剑圈内冲去。
南阿洪见己方两人都要拼命,凶心更炽,手中银鞭使出威猛手法,从左后方攻去。
王元度可不相信卫步青敢挨自己一剑,因此他使出一招“飞电奔轮”之时,剑势明攻屠望,其实后着变化的杀手却是对付卫步青。
但见剑光绕身,当真宛如电掣轮奔,霎时间已让开南阿洪银鞭威力,同时暂且封住卫步青攻到的双笔,使他无隙可乘。
此时屠望已迫到四尺之内,白牛角挟着沉雄劲厉的风声当胸力戮而至。
牛角点中剑光,蓦然震起寻尺。王元度口中喝一声“着”,健腕一振,长剑已刺中敌肩。
他这一剑去势虽急,但事实上全然不曾使劲。剑光一触敌肩之时,屠望不敢莽撞大意,连忙微微仰身,卸去敌剑内力。本来他一向都是凝立不动地挨刀子,可是对手内功造诣非同小同,深恐当受不起,是以特别小心地仰身卸力。
王元度的长剑已刷一声改刺迫到切近的卫步青,剑尖直奔他小腹要害,忽觉对方果真不闪不躲,双笔展处,虚虚实实地笼罩住自己上下要害穴道。似是净等自己一剑无功之际,这才趁隙反击。
王元度为人虽是磊落光明,从不施展诡计,但脑筋十分机灵,反应极快。这时一想不对,登时把剑上的十成真力收回七八成。
此举并不影响他剑势速度,但见光芒一闪,已刺中对方小腹气海穴上。剑尖到处,只觉对方气海穴上坚逾精钢,纵是用上全力也无法刺得人。
便在此时,卫步青已出笔迅攻,而那南阿洪和请望也发动猛烈攻势。
王元度展开迅快无匹的身法在三凶兵刃间腾挪闪窜,凶险百出。虽是一时之间尚未受伤落败,可是这刻已机先尽失,陷入挨打之局,被那三凶的兵刃连环骤攻,简直喘不过气来。
他若不是练成了“修迷密步”的奇异身法,而是单靠剑法的话,纵然也曾服过灵药而增厚功力,但在这三个魔头围攻之下,焉能直到现在才陷入险境?大概早在“少阳剑法二十四招”第一次使用之后便难逃杀身之祸了。
× × ×
此时的王元度已经险象百出,每一刻都是处身在间不容发的绝险境地。他已无法转动任何念头,即使如此,他仍然知道自己难逃大劫,并且确知这只是指顾间之事。
而这刻王元度唯一最靠得住的救星李公衡和阿闪他们还在内宅长廊之上,以他们行走的速度,到达此院之时,这三凶不但已经得手,甚至已悄然远扬,难寻踪迹了。
但王元度命不该绝,恰在此时乡老伯这位一代宗师业已仗着举世无匹的内功驱去侵入体内的毒香,恢复常态。他一睁眼见到这凶险情景,眉头皱处,已考虑到相隔数丈之远,深恐赶到当场之时,王元度恰好已死在敌人手上。当即提聚起平生精纯功力,屈指一弹。
指尖透出一颗无形的珠子,破空飞去,卫步青右手判官笔堪堪点中王元度胁下要穴之时,突然间脱手劲飞出去,落在丈许之外。
他大吃一惊,一点不明白手中之笔怎会飞走?而且到判官笔落地发出响声之时,他才感到手掌一阵热辣辣的痛楚。由此可以想见铁笔脱手之时势道何等迅急。
就在他掌心感到辣痛之时,同时听到锐物破空之声一起即逝,这一下响声便是乡老伯弹出内力凝结成的无形珠子的破空声。要知声音也有速度,由于远比力珠射去的速度慢得多,是以直到对方铁笔脱手之后这破空之声才传入耳中。
王元度从缺口中跃出,但觉全身已被热汗湿透。
墙头冒出一道白色人影,叽叽咕咕地说了几句话,立刻消失不见。此人虽是个男子汉,但话声娇柔,一听而知乃是不夜岛少岛主田若云。他是以不夜岛暗语匆匆说了几句就跑掉,别的人一概不懂。
卫步青面色大变。连判宫笔也不去拾回,迅急跃上墙头,一面叫道:“兄弟先走一步……” 忽间也隐没不见。
这个变故别说是王元度,使那南、屠二凶也为之愕然,乡老伯本已打算出手擒住卫步青,哪知他突然溜掉,也是一愣。
屠望粗声粗气地道:“老南,这是怎么一回事?”
南阿洪气得赌咒道:“谁知道他们搅什么鬼,谁就是王八蛋。”
王元度喘过一口气,雄心犹在,同时又考虑到此地横七竖八地躺着许多好友,若是被南阿洪放一把火,后果不堪设想。因此他须得先发制人,长剑一挥,朗朗喝道:“南阿洪现下还敢不敢动手?”刷一声剑光如虹,电射南阿洪。
南阿洪别说是凶横狠恶之人,即使不然,而且很想逃跑也办不到,当下挥鞭招架。没角犀屠望移动笨重的躯体,也扫牛角帮助南阿洪应战。
王元度力战两魔头,威勇凛凛,霎时间已激斗了三四十招,未分胜败。
乡老伯心中骂一声好大胆的兔崽子,缓缓起身,嘴角泛起冷笑,正要走去,忽然间跌倒地上,动作极是急骤,但落地时却毫无声响。
× × ×
院墙上冒出三条人影,大致瞧出乃是一个中年人和两位老者。他们借那南阿洪点燃的特制火炬的光线瞧见许多人倒在地上,大吃一惊。又见王元度独力激斗二凶,剑法纵横捭阖,气概豪雄,又都仔细地望了几眼。他们随即飘落院中, 、南二凶偷眼一觑来人,顿时大感意外。
原来那长衫飘飘的中年人竟是日月坞坞主蓝峦,手中提着一根红色龙尖拐杖,气度高峻严冷。另外两个老者其一面色红润如婴儿,灰眉甚长,隐隐流露威煞之气,使人畏怖。另一个相貌清癯,额角高广,眼中闪动着智慧的光芒。这两位老者前者是阎王印武季重,现任日月坞神兵院院主之位。后者姓朱名机伯,现任度支院院主。此人在武林中声名极盛,尤以奇门遁甲阵法埋伏之学称绝一代。
蓝峦嘿嘿冷笑一声,向左右两位院主说道:“卫步青居然能事先兔脱,果然有点道行。”
朱机伯道:“想是接获通知才会及时潜逃,坞主不妨一问便知。”
蓝峦便道:“诸位且歇一歇。”但激斗中的三人都是欲罢不能,谁也没有理踩他。
千钧杖蓝峦面上泛起怒色,迅快踏前几步,提杖扫去。这一杖击中屠望手中白牛角,砰的一响,屠望震得连退四五步才能站定。
南阿洪心中大惊,暗想:“这蓝峦列名于当世武林前五位高手之内,果然不同凡响,这一杖竟把素以下盘稳固见长的屠望扫退,威势可知。”当下决定等王元度一停手就施展得意绝技,不管三七二十一放一把大火,以免被他们擒住。
朱机伯沉声喝道:“王元度不可住手,若容此人使出火器,局势便难收拾。”他极是老谋深算,一见南阿洪双睛转动,便猜出对方心意。
当下接着说道:“蓝坞主乃是主人身份,你们失和动手,必有原因,内情未明之前,决不帮任何一方……”此言一出,南阿洪顿时大为安心,因为他原以为蓝峦出手乃是帮助王元度那一方,才激起凶残野心。
千钧杖蓝峦向屠望道声得罪,接着问道:“闻说卫步青也在此处,为何不见?”
没角犀屠望被他那一杖之威镇慑住,不敢不答,道:“不久以前那少岛主田若云出现说了几句暗语,卫兄便迅即离开,我们也不知是何缘故?”
蓝峦恨恨地道:“好教屠兄得知,那田若云胆大得可恨,竟敢暗算小女,险险得逞。是以本坞刻下已发动全力对付田、卫二贼。”
屠望怒道:“原来如此,不夜岛来的人太以下流可恶,兄弟若是见到他们踪迹,定必不肯轻饶他们。”他面上怒色其实是装出来的,要知他本身虽不做这等采花之事,但他对这等事却不觉得有什么不对,此所以他们才会被列为凶邪之流。他假装忿怒的用意是表明态度,好使蓝峦不把自己当作仇敌。
其实蓝峦的用意正是要他如此,则田、卫二人便没有帮手,减弱了力量。
墙上又冒出两人,一是严冷迫人的子母神笔李公衡,一是阿闪。
阿闪一见满地的人都未起来,而王元度还在跟南阿洪激斗,恨恨地叱喝一声,纤腰一扭,迅如掣电般扑到战圈,伸手便打。
她的身形在剑光鞭影之中倏出倏入,竟夷然不惧。但听噼啪连声,南阿洪已挨了六七个耳光。两边面颊都一片热辣辣的,甚是难受,这还是其次,最要命的是目下还有许多高手在场,眼见此情此景,这种耻辱岂堪忍受?
王元度退出圈外,免得出剑误伤阿闪。阿闪气恨难消,又知屠望全身刀枪不人,打他没半点用处,便紧紧缠住南阿洪。
但见她飘忽不定地在南阿洪身子四周旋奔,使人眼花缭乱,委实是快得出奇。霎时间又连掴了南阿洪七八个大嘴巴。
若论阿闪的功力造诣,掌上内力足可以洞穿牛腹,任何高手都禁不起他一掌拍中。但南阿洪之所以连吃了十多个耳光而无事之故,便因阿闪这等打耳光手法全是在武学上认为不可能的时间部位出的手,因而南阿洪无法招架闪避,可是这一来阿闪出手时也运不上内力,否则南阿洪这刻焉有命在?
饶适如此,那阿闪的手劲仍然比常人大得多,所以南阿洪这等魔头也感到热辣辣的疼痛。
南阿洪手中的十三节亮银鞭中暗藏歹毒火器,而且扬手挥袖也能发出火焰伤人。可是对方身法太快,简直无从出手反击,这一来不由得心寒胆落,心知这回当真已碰上平生所见最厉害的对头克星。
要知南阿洪的武功已经极是高强,罕有敌手,而他的火器更是称霸天下,即使是蓝峦之流,也十分忌惮于他,当真说得上平生从未怕过任何人。然而时至今日,无端端碰上一个身法快得不可捉摸的敌人,变成他畏惧的克星,这也是十分出人意表的奇闻。
他极力防护着要害,一步一步向院墙边移去,阿闪已打了他二十多个耳光,怒气略减,突然退开。
朱机伯等人齐齐大惊,无不立即提聚功力,准备应付南阿洪火器的威力波及己身。
却见南阿洪一跃上墙,急急逃走,竟不敢施展火器。当下众人又诧异又安慰地打量阿闪。没角犀屠望嘿嘿怪笑道:“老南已经胆寒啦!这妞儿若是如此对付我,哼……哼……”
阿闪狠睛一瞪,王元度已道:“阿闪姑娘别理他,小弟迟早会找他算帐。”
蓝峦不欲树敌,立即设词送走屠望。李公衡走到乡老伯身边,嘲声道:“这位前辈高人居然也躺在此处,真使人感到意外。”
朱机伯向蓝峦使个眼色,举步向李公衡走去,说道:“李兄不可这样说,要知不夜岛绝学甚多,使人防不胜防。这位老先生一时大意着了道儿,也算不得耻辱,咱们倒是须得赶快把他们救醒才是正理。”
李公衡道:“朱院主说得是,小弟不过是震惊于此老武功之高,当世罕有,但居然也不免中毒昏倒,因而甚觉惊诧而已。”他何等机警多智,一望朱机伯的神色,已知他另有图谋,当下又道:“通常中了这等迷魂药物之毒,但须泼以冷水便可救酲,咱们不妨一试。”
朱机伯一挥手,便有一个站在院门的壮汉匆匆奔去,片刻间就提了一桶水回来。朱机伯说道:“乡老先生武功最是高强,这泼水解毒之法,须得从他身上先行试验才容易得到结果。”那壮汉提水奔到乡老伯身边,倒了一点在他头面上,但乡老伯毫无反应。这位当代异人早就恢复如常,但他深知那卫步青的毒香非同小可,岂是冷水所能解治?是以仍然动也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