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马黄河》第五十五章 转败为胜
甄虚无道:“不错,你崛起于武林,光芒四射,有彗星之美誉,本人因而打算把你带返冰宫,充任奴仆。”她一边说,一边拾级而下。
朱宗潜似是思索这些话,因而不知不觉的往后退。本能地与对方保持着一段距离,那甄虚无到了草地上,可就显得身量纤小。
但她那对寒冷锋利的目光,透过竹罩,遥遥迫视朱宗潜,丝毫不曾放松。
朱宗潜面上出现挣扎的表情,突然双手齐施,把刀剑都掣在手中,顿时像摆脱什么似地透一口大气。
甄虚无冷冷道:“令狐烈的天王刀,如何到了你手中?”
朱宗潜道:“这等神物利器,唯有德者方能居之,现下落在我手中,岂足为奇?假如阁下并非纯以武功取胜,在下虽然连败十次,亦不心服!”
甄虚无声调忽然放软,说道:“你心志之强毅,已足以令人佩服的了!适才本人还没有当真施展我冰宫秘术,不过能够熬得住的,也是不易多见,你过得了这一关,方有资格与我动手拚命。”她话声之中,已含有敬重之意。
由此可知,假使朱宗潜一上来就仗着天王刀镇压心神,则对方未必看得起他,因而未必肯当真出手决斗。
朱宗潜心中有数,明知假如身上不是佩戴着紫晶铜牌,一定老早就掣刀在手,这一来,对方如是不屑亲自出手,多半是下令金罗尊者出斗了。
他更知适才假装出心神略为受制之态,十分神似,所以已瞒过了对方。
现下的情势,正如他自己早先所说的,一拚之下,当可从速解决许多问题。因此,他能得到与对方一拚的机会,可算得是初步的成功。
甄虚无取出一支大半尺长的玉质圆筒,轻轻一拉,应手长了两倍,变成两尺左右的一支短棒。不过由于棒身上有不少孔窍,因此毋宁说是一支白玉箫更恰当些。
双方已取出兵刃,可就没有什么话好说了。
朱宗潜突然间仰天豪迈地长笑一声,紧接着向对方迫去。
甄虚无立时感到对方那一股坚强无匹的气势,随着那“哧哧”的步伐声,宛如长江大河般涌到。
她微微吃了一惊,心想:“怪哉?怪哉?我分明已用巧妙的言词,使他的斗志减弱了。但目下他的气势仍然一如传说那么凌厉,难道我分析没有席卷中原之志的一番话,仍不足以使他消灭斗志吗?”
原来他们这等绝代高手相争,除了武功之外,攻心之道最为重要。深谙这攻心之术的人,纵是与对方有天高之仇,海深之恨,亦不肯说出来,免得形成对方背水为阵之势。
换言之,假如一看对方非杀死自己不可,自然会用上全力一拚。这等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情势,往往会激发一个人体能中的潜力,因而比平时勇猛得多。
甄虚无怎知朱宗潜早就向别人分析过,由于金罗尊者和韩真人修为功深,所以使她耗费了几十年时间,方能制伏他们。在这段期间,他们冰宫之人自然无法入侵中原了。
若是换了任何别的对手,即使高明如金罗尊者之流,如是在这等时机之下,还分心思索其它的念头,一定被朱宗潜窥测出来。
若是如此,朱宗潜必能加以利用,使他的气势更加强大,乃至不能抵挡的境界。
但这位化名为甄虚无的冰宫圣母,居然不露丝毫痕迹,原来她炼就摄心大法,得以心有二用之故。
朱宗潜出道以来,从未发生过阵前错失机会之事,反之他每能从没有机会之中,制造出可乘之机。
但见这两人之间的距离继续缩短,快到长刀能及的界限之时。
甄虚无一面挥箫作势,一面说道:“奇怪得很,我心中忽然掠过了几十年前的一幕。也是一个俊美的少年,向我挺刀作势,唉!往事如烟,年华不再。今日之我,已非昔日之我了。”她说话之际,那支白玉箫迎风发出一阵幽微飘忽的韵籁,配上这几句感叹之言,使得气氛突然变得十分的凄恻缠绵。
朱宗潜那一股强大绝伦的森杀气势,顿时减弱了许多。
他发觉之时,心中大吃一惊,想道:“她制造出这一阵哀感凄恻的气氛,固然可以抵消我一部份气势,但最主要的,却是她居然能分心想及前尘旧事,而我却未能觉察出来。直到她开口说话,我才知道,但为时已晚,反而使得我自己因分心而又减弱了不少气势,啊呀!这正是冰宫摄心秘术之一种,果是不同凡响,我今日休想仗恃气势取胜了。”
说时 嗦,但朱宗潜想时只不过费了刹那工夫而已,他第一次感到失去了主动的把握,竟自有点进退维谷起来。
然而形势迫人,他已无从考虑,长刀猛可抖起,疾劈出去。顿时刀光暴涨,风声劲烈,果然大有雷霆之威。
不过朱宗潜自己心中有数,这一刀事实上竟用不上全力。
甄虚无轻笑一声,玉箫迅扫,“铮”一声击中刀身,容容易易就弹开了敌刀。她的动作虽然神速如电,但却十分柔和,简直不含一丝一毫的敌意在内。
朱宗潜的心情大受影响,那一股举世震惊的斗志,无论如何也激发不起来。虽然他挥刀续攻,外表上仍然威猛速烈,但事实上他心中对自己的刀招越来越感到不满。
不久工夫,双方已攻拆了二十招以上。甄虚无的招式、手法,迅疾如电,而又狠毒之极,但玉箫扫划之际,却发出温柔悦耳的音韵,全无杀伐之声。
敢情她手中的白玉箫,竟是冰宫三宝之一。
挥动之际,由于空气急速通过箫身的孔窍,能够发出种种奇异的声音。
朱宗潜斗志激发不起来,自然是受了这阵柔靡之音所影响。
假如对手武功不是如此高强的话,他尚可有转念思索的余地,目下连这种机会都没有,可以说是完全陷入了被动之势,情况之危殆,自是可想而知。
双方又拚斗了十余招,蓦然“啪”的一声响处,朱宗潜被白玉箫扫中了左臂,顿时臂骨断折,奇疼攻心,摔倒六七步远的草地上。
甄虚无并不急于追过去制住他,气定神闲的收起了玉箫,接着发出冷冰的笑声,道:“朱宗潜,你已惨遭大败,如想活命,唯有投降之一途了。”
朱宗潜呻吟一声,这才应道:“不!在下尚未死心塌地,还要与阁下再拚一场。”
他不但已经战败,兼且左臂骨已折,因而他的左剑右刀绝艺业已无法施展,仅能以一只未伤的右手拿刀敌。
然而胜败之数,昭然若揭,试想朱宗潜未伤以前,施展一身绝艺,尚且落败负伤,目下仅得一臂,而另一只手臂的伤势,亦大大影响他的战斗力量。
在这等情形之下,所谓败军之将,不足言勇,正是他的写照了。
甄虚无非是等闲人物,直到此时,仍然不肯轻视对方之言,着实寻思一下,才开口道:“假如你当真尚未死心塌地的相信非是我的敌手,那么我们再斗一场,又有何妨?你的朋友们为何不进来助你?”
朱宗潜吸一口气,忍住奇疼,跳了起身。
但那只断臂因此而晃荡摇摆,使他剧痛攻心,顿时汗下如雨。
甄虚无怀疑地摇摇头,道:“你竟尚有再战之力吗?就算我让你略加包扎,亦没有用处,我劝你还是投降的好。”
朱宗潜居然能强忍剧痛,纵声大笑,道:“这一点伤痛,何足道哉!不过臂骨既折,这只手晃晃摇摇,不听指挥,搏斗之际,大有妨碍,能够裹扎起来的话,则我这次输了,自然不能不服气啦!”
甄虚无道:“很好,你教人帮你裹扎吧!”
朱宗潜道:“就请金罗尊者帮帮忙如何?”
甄虚无点点头,退回台阶上。金罗尊者起身走落草地中,迫近朱宗潜,右手伸出,猛可抓住伤口断骨之处。
他那巨大的手掌,恰能抓住朱宗潜壮粗的手臂,指力甚强,在旁人眼中看来,朱宗潜的伤处吃他使劲一抓,焉有不疼死之理?可是朱宗潜却感到疼痛全消,心知金罗尊者已施展少林寺秘传跌打手法,这一 之势,暗藏几种微妙变化,一则使他骨折之处,已完全对拢接紧,二则使他伤处的神经完全麻木,血液不通,因是之故,他才会完全不感到疼痛。
金罗尊者道:“这等骨折之伤,如是立刻敷药包扎,好生休养,加上你的内功自疗之力,快则三天,迟则五日,即可恢复如常。但如是现下动手拚斗,老衲很难想象得出你如何能不受伤痛的影响而施展出全力?”
朱宗潜道:“在下也不是不知道这一点,不过您老难道相信冰宫主人会宽延三五日时限,待我伤势痊愈,方始再拚一场?她敢这样做吗?”
金罗尊者没有回答,甄虚无在台阶上已高声冷笑,道:“朱宗潜,你这激将之计,算是白用了。老实说,我非是不敢,而是深信此举殊属多余,何必稽延时日?”
朱宗潜点点头,向金罗尊者道:“尊者目下上不上药都不要紧,只要裹扎得够紧够实,断臂不被摇晃,那就行啦!”
金罗尊者道:“老衲劝你不如放弃挣扎,依我看来,你再斗十次也是没用处,徒然自苦而已,这又何苦呢?”
朱宗潜笑一笑,道:“冰宫主人不曾把我朱宗潜立毙于玉箫之下,实是大错特错之事。便有反败为胜的机会了,现下有烦您老从速动手裹扎,在下是不到黄河心不死的性子,你老劝也无益。”
金罗尊者道:“既然你执迷不悟,老衲亦无须多费唇舌了。”说时,从他怀中扯出一条汗巾。
此巾入手,蓦然身躯一震,但朱宗潜也哎了一声,似是不知如何触痛了伤口,是以失声而叫,这一来掩饰了金罗尊者震动之举。
朱宗潜接着说道:“在下自己带得有药,可以暂时止痛。”说着把天王刀插在地上,伸手掏出一只小瓶。
甄虚无一直瞧着他们的动作,及至朱宗潜把天王刀甩插于数尺之外的地上,她才放心似地收回警戒的眼光。
要知这天王刀乃是异宝之一,能克制她冰宫摄心大法,假如朱宗潜把天王刀交给金罗尊者,她就得立刻趁此刀威力尚未完全发挥以前,出手消弭祸患,纵是迫得一举击毙了金罗尊者,亦不可让他恢复清醒神智。
她哪里知道在朱宗潜的汗巾上,竟有一枚紫晶铜牌,金罗尊者正因捏住铜牌,当时就打个寒噤,身躯为之震动。
朱宗潜让金罗尊者持瓶倒出一粒药丸在自己掌心,目光一转,见甄虚无没有注意自己,立刻以传声之法,道:“尊者速速张口,吞下此药。”
金罗尊者不由自主地张开口,朱宗潜掌心微挺,那粒药丸已弹入他口中。
这一粒药丸,乃是康神农精心秘制的灵药,专门对付冰宫摄心大法之用。
此药的效力只能维持三天,假如没有紫晶铜牌,朱宗潜决计不敢轻举妄动。目下既有了紫晶铜牌,则三日之后,金罗尊者仍将保持清醒如常。
朱宗潜以传声之法,告以紫晶铜牌之妙用,最后又道:“晚辈虽然非是存心受伤,以求取接近前辈的机会,但这等情形的可能性,亦曾考虑过,是以能把握机会,不让这反败为胜的良机轻易逝过。前辈于包扎竣事之后,务请如此这般行事。”
金罗尊者一面动手裹扎他的断臂,一面也用传声之法说道:“朱大侠你在这等情势之下,尚要出手力拚,凶险殊甚。不如暂时退走,另觅良机为妙。”
朱宗潜摇摇头,等他包扎好了,低头一瞧,左臂已屈曲紧缚在胸前。由于金罗尊者手法巧妙,绑扎得十分稳妥,不管朱宗潜如何俯仰摇摆,这条断臂也不会晃动得太厉害,更不至于掉下来。
他向金罗尊者道谢过,随即取出阴极针,向台阶的甄虚无大声说道:“在下将施展金针刺穴之术,使这条断臂完全失去感觉,不会有丝毫疼痛之感,然后再请阁下指教。”
甄虚无哂道:“悉听尊便。”
朱宗潜手中的阴极针迅即连刺了自己三处穴道,只瞧得金罗尊者双眉大皱,因为这三处穴道在针灸之法中,乃属禁穴。不过朱宗潜居然安然无恙,却使他甚感奇怪。
金罗尊者回到台阶之上,甄虚无这才徐徐步落草地中,冷冷道:“朱宗潜,你既是坚持再斗,执迷不悟,如若命丧当场,可怪不得别人?”
朱宗潜精神大振,厉声应道:“在下是死而不悔。”他迅即提起天王刀,大步迎上。
甄虚无横持白玉箫,双目寒光锐利,含蕴着森森杀机,紧紧盯住朱宗潜。
这一场拚斗,一望而知与寻常较量印证不同,双方透露出的森严气势,寒冽的杀机,互相排轧冲荡。
双方越迫越近,朱宗潜的斗志高扬,激发出前所未有的强大气势。
甄虚无不由得暗暗凛惕,忖道:“此子果然有过人之处,单是这一股气势之威,天下能抵挡得住的,真是找不出几个了,我本想与他拚一拚真功夫。但目下看来,如若让他把气势斗志发挥到顶点的话,恐怕有击败我的可能呢!”
此念一生,立刻纵声而笑,道:“朱宗潜,世上之事,往往不是以武力所能解决的,你说是也不是?”
她话中的内容,并无多大关系,重要的是她的声音,含有无限柔媚婉娈之意。不但如此,还加上她手中白玉箫迎风挥动时发出的柔靡之音,的的确确足以使英雄丧志,壮士销魂,一切杀机,尽皆泯灭于无形。
她上一次亦是使用同一手法,使朱宗潜激发不起斗志,因而那坚强的气势,迅即减弱。现在又施展这一套,虽然似乎不该故技重施,但事实上这等心灵功夫的运用,原不在乎次数用得多寡,而是看是否用得得当,假如只求减弱对手的斗志气势,自然唯有此法最是适合。
朱宗潜口中发出嘿嘿冷笑之声,仍然压刀迫去,他的气势不仅未曾减弱,反而渐渐增强。
甄虚无为之大感不解,说时迟,那时快,朱宗潜蓦地吼叱一声,刀光暴涨,电劈雷轰般攻击,威猛无匹。
甄虚无挥箫急架,用足了数十载精修苦炼之功,连挡三招,竟不由自主地退了四步之多。
朱宗潜冷笑之声不绝于耳,挺刀作势,伺隙进击,目下只要对方略一分神,他抓住这条空隙,长驱直入,那就只要一招,即可取敌性命。
因此之故,甄虚无虽然炼就了心有两用之术,竟也不敢施展,定须等对方这一股锋锐之气稍衰,方可转念开口,命那金罗尊者助战,这是说假如她当真认为敌不住朱宗潜的话。
两人对峙了片刻工夫,金罗尊者已趁这瞬息之间,奔入房内,把一枚紫晶铜牌给法音挂上。
又暗暗以传声之法,嘱咐毕玄通应该怎样做。
这都是朱宗潜指示过的机宜,金罗尊者身手何等神速,霎时已经办妥,回到原位,一似从未移动过一般。
毕玄通长啸一声,提剑跃出房外。
金罗尊者来不及取矛,“呛”一声撤下大刀,沉声喝道:“站住!”
毕玄通朗声道:“贫道正要再度领教尊者的绝艺神功。”手起一剑,分心刺去。金罗尊者挥刀封拆,两人霎时激斗起来。
甄虚无果然被这一下突如其来的变化,分了心神。一则毕玄通在她摄心大法熬炼之下,纵然灵智尚未完全屈服,但也应暂时无能做出这等行动。二则毕玄通此举已把金罗尊者缠住,则她后援无人,万一当真抵挡不住朱宗潜的攻势,岂不是全无反败为胜的机会?
当此之时,甄虚无心神波动,已露出了空隙,但朱宗潜居然没有抓住这个机会出手进击。
原来朱宗潜深深知道甄虚无名列三大异人之一,武功精深之极,虽然有隙可乘,但硬拚之下,鹿死谁手,尚难逆料。因此他按兵不动,只催动自己那股气势,凶猛涌袭过去。
他如若求取必胜之机,务必使对方当真感到气馁,而他则把斗志激发到顶点,相形之下,差距甚大,方足以发挥雷霆万钧之力,一举击败敌人。
像目下的情势,尚未达到此一地步,所以他极力抑制住自己的冲动,不肯出手。
忽然一声佛号,传入众人耳中,声音强劲之极,只震得人人耳鼓呜呜生响。接着有人说道:“甄檀樾,贫道法音,总算是熬过了阴魔攻心之厄啦!”
甄虚无大吃一惊,顿时志消气馁。
朱宗潜好不容易,等到这个绝佳机会,口中厉叱一声,宛如平地响个旱雷,同时之间刀光似电,长驱攻去。
甄虚无有生以来,第一次被刀气迫得遍体奇寒,心胆皆裂。
她终是宇内绝顶高手之一,情知形势危殆,非败不可,当下只求逃命,不计其它。但见她玉箫起处,化作一片光墙,封挡敌刀。
“啪”的一声脆响过处,但见满天白光飞洒,原来那支玉箫已被雷霆刀劈碎,化为无数玉屑,漫天飞溅。
就在刀势略挫之时,甄虚无已飞身纵出数丈,带着一声急啸而去。转瞬间已远逝无踪,余声兀自摇曳未歇。
朱宗潜没有追击,回头大叫道:“一影大师何在?”
一影大师急奔入来,朱宗潜指一指金罗尊者,自己却陡然面色发白,摇摇欲倒,一影大师不敢耽误,舍下了他,直奔上台阶。
毕玄通唰地跃开,稽首道:“晚辈多有得罪了。”
金罗尊者道:“毕真人好说了,韩道兄之事,放在老衲身上。”
一影大师过去行礼,双手奉上一把紫晶铜牌。
金罗尊者揣在怀中,转念向朱宗潜望了一眼,道:“你们好生帮助朱大侠,他以金针刺穴之术,增强功力,方能一击制胜。此事务须保持机密,勿使别人得知,则冰宫主人以为无法力敌,将难再奋挑衅之心。唉!朱大侠真有神鬼莫测的手段,连老衲也是刚刚才悟出他金针刺穴的实情。”
他为了要救韩真人及许多武林高手,必须仍然装作未曾清醒,方有机会,是以不能耽误,迅即离开,急急追上甄虚无。
毕玄通、一影、法音以及外面进来的欧大先生涌到朱宗潜身边。
这些人俱是通晓医道之士,一望之下,都瞧出朱宗潜全身气力业已耗尽,又因断臂伤势影响,以致真元受损。内伤不轻。
一影大师首先伸手架住朱宗潜,扶他到房中坐下,取出丹药,给他服下。
同时又迅即取来接骨药物,替他敷治断臂。
朱宗潜一直设法休息,直到一影大师敷过药以及包扎好,这才睁开双眼。
一影大师道:“你的臂伤和内伤都不要紧,十天八天即可痊愈。但问题是你痊好之后,功力大为减退,只怕须得耗费十年八年的时光,始能恢复呢!”
毕玄通大惊道:“那还得了?”
欧大先生也道:“朱大侠还须对付东厂和群邪这两路敌人,如若功力减弱,当真是十分可怕之事。”
朱宗潜道:“断臂负伤这一点虽然是我预料中的几种情况之一,但功力减弱,却是没有想到。现在只好尽力设法弥补,悔亦无益。”
毕玄通道:“朱大侠怎会预料到负伤此一情况?”
朱宗潜道:“那冰宫主人武功虽强,但在下仍有激斗千招以上的把握。假如很快就落败的话,一定是她摄心奇术极为高明,使我斗志不强,气势衰退,这么一来,我必须将计就计,多少得受点外伤。同时借金针刺穴之法,增强功力。双管齐下,方有迅即击败对方的希望。”
说到这里,众人仍然不明白这外伤与战况有何关连。
朱宗潜想是知道这一点,加以解释道:“我的斗志激发不起来,气势自然衰竭,这样才会负伤落败。反过来说,对方一定深感我的气势最是威胁,才会从这一点下手。假如我藉那伤势的痛苦,抗御对方摄心之术,则斗志气势,皆可达到最强大之境。对方是怕我的气势,也就可以断言我第二次出手,必能迅即得胜了。”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都深感其中消长强弱之机,实是微妙不过。
足见朱宗潜无论是在武功或是才智士都有超人之处。
朱宗潜现在只不过感到疲乏而已,伤口早已不疼。
他凝眸寻思了好一会,才道:“在下必须立刻赶往洛阳,因为冰宫的摄心大法,实是出乎我意料之外的厉害,如若一着失算,只怕到头来遭遇惨败的厄运。”
毕玄通道:“既是如此,事不宜迟,咱们马上动身。”
一影大师道:“就算是十万火急之事,朱大侠亦不可立刻动身,因为你这刻最忌劳动。最少也须静养十日之后,方可前赴洛阳,如若不作静养,则你一身功行,损耗更多。那时就不是十年八年可以修复的了。”
他这么一说,大家都认为无论如何,也不可立刻动身。
朱宗潜拗不过众人的意思,只好暂时留在少林寺中静养。
晃眼间过了五六天,在这数日当中,那浊浪滔滔的黄河中,时时发现无名尸体,有男有女。
女的皆是一身白衣,装束奇怪,不类中土款式。
男的有些是黑色劲装的,也有些只是武林人物的装束。
消息灵通之人,都晓得这是冰宫和东厂两派暗斗的成绩。
东厂这一路人马,由于武瞻和令狐老人都全力炼功,以便应付中秋节的大战,因此一切都由春梦小姐指挥。
但第六日开始,春梦小姐发现手下的大将们,竟有数人失踪,因此她立刻下令撤退,全部隐匿起来,在中秋以前,将无一人露面。
她晓得一定是冰宫主人亲自出马,所以擒走了数名大将。
假如还不隐匿,说不定到中秋之时,她手下的高手们全部变成冰宫奴仆了。
就在第九天的晚上,丹青客井温被人拖出了被窝,他竟然不会反抗,茫然地跟着一个白衣人,走入黑暗之中。
他们跃入一座古旧的大宅之内,然后在灯光辉煌中,井温突然清醒,但见房内共有五人,三个穿着白衣,两个黑衣蒙面之人。
那三个白衣人中,有两个美貌妙龄少女,但眉宇表情中,都冰冷异常。
另一个蒙起面庞,连性别也看不出,更别说面貌长相了。
他乃是十分机警之人,一望之下,已知道自己落在冰宫之人手中,那个蒙面的白衣人,当是冰宫主人无疑。
他感到迷惑不解的是他已配戴着紫晶铜牌,何以还被冰宫秘术所制,直到现在才恢复神智?
他不敢表现出丝毫清醒,极力使目光十分呆滞。
只听冰宫主人道:“阿霜,你问话吧!”
霜夫人便道:“井温,朱宗潜目下在什么地方?”
井温用最平淡呆板的声音说道:“他不在洛阳城中。”
霜夫人道:“我问的是他在哪儿?”
井温道:“不知道。”
霜夫人道:“你不是替他跑腿办事的吗?怎会不知他的行踪?”
井温道:“我好久没得到他的消息了。”
霜夫人道:“那么他的师父被送到什么地方医疗?”
井温道:“我也不知道。”
霜夫人耸耸肩,道:“他只是一个小脚色,难怪很多事都不知道。”
一个黑衣人冷冷道:“这小子说谎。”
声音十分生涩,井温从来没有听过。
但当他脑中泛起了这个黑衣人的影像之时,那是刚清醒时一瞥之下所留下的印象。
他猛可记起另一个人的印象,也是黑衣罩体,蒙住面孔。
那人就是黑龙头沈千机。
他这一惊非同小可,这到底是慑于黑龙头积威之故。
因而眼中禁不住露出悸惧之意。
冰宫主人哼了一声,道:“果然是骗人。”
她走到井温面前,双手齐举,作势欲攫。
井温但觉她双手之中,发出阵阵奇异而又酷寒之气,登时一阵迷惘,失去了神智。
冰宫主人从头询问,关于朱宗潜的行踪下落,他果然不知,但那冷面剑客卓蒙藏匿之地,他却说了出来,甚至把康神农、褚玉钏、佟长白、杨元化、欧阳慎言等人都供出了。
冰宫主人一挥手,井温就退了七八步,靠墙僵立着不动。
冰宫主人望了沈千机一眼,道:“我们现在去把卓蒙擒回,朱宗潜就只有叫饶的份儿了。”
沈千机发出谄媚的笑声,道:“教主说得很对,卓蒙落在咱们手中,朱宗潜可就全无抗拒之力了,在下只求教主准许我当场格杀那康神农以及这个叛徒井温。”
冰宫主人忖想一下,道:“康神农精通医药之道,乃是极有价值的人才,岂可无故毁灭了他?至于这个井温,既然没有特别的才能,不妨击毙。”
沈千机怔了一下,道:“教主有所不知,那康神农已是千毒不侵之人,并且能配制破解教主秘法的灵丹,假如他早已有备,表面上佯装已受制于教主,其实心中保持着清醒,则以他当世无双的药物之学,必是莫大的祸患。特别是在下最是危险不过,还望教主收回成命,准予诛杀,以杜后患。至于医药之道,在下已得他真传,必要时尚可效力。”
冰宫主人方自沉吟,雪女走到她身侧,低低说了几句话。
冰宫主人点点头,道:“好!沈千机,这康神农或井温随便你挑选一个,要知这井温将是我们能迅即查出朱宗潜下落的人选,极为有用。”
沈千机心念一转,暗想井温功候有限,将来不难取他性命。当下选择了康神农为必须杀死之人。
他们立刻展开行动,不久,已到了一座屋宇外面。
此时黑夜沉沉,四下静寂无声。
这一批夜行人一共只有七人,那是冰宫主人和霜、雪二女,此外,还有四名黑衣人,一是沈千机,一是安顺。另外两人则是金罗尊者和韩真人。
冰宫主人先命两大异人巡视全宅周围,顷刻间两大异人分头查看完毕,回报说毫无暗桩守夜之人。
冰宫主人当下命两大异人从两侧掩入,隐匿于暗处,随时听令出应。
她率了霜、雪二女以及沈、安两魔,直入此府。她从井温口中,早已得知此宅形势,是以不必多所查看,直抵后进的大厅内。
沈千机依令点燃灯火,照得一厅皆明。
但此举尚未惊动宅中之人。他们根据井温之言,向厅左的房间望去,那是康神农所居的寝室,但见房门垂着黑色厚帘。
冰宫主人略一示意,霜夫人便举步走过去,伸手抓住厚帘,口中发出冰冷的笑声,轻轻一抖,厚帘应手扯掉。
她的冷笑声骤然中断,原来那幅厚帘一去掉,房内竟射出强烈的灯光。
那宽大的上房之内,当中一张轮椅,坐着须发皑白的康神农,在椅后侍立一人,英姿焕发,俊逸潇洒,左手紧扎在胸前。
霜夫人大吃一惊,不由自主地叫道:“朱宗潜,是你?”
声音中大有不能置信之意。
朱宗潜朗朗长笑一声,道:“不错,是我,这有什么好奇怪的?过去凡是与我作对的,不是有很多次都被我料敌机先,因而抢制了主动之势吗?这一次也不过如是。”
大厅中的冰宫主人还能保持冷静,动也不动。
但沈千机却不由得魂飞魄散,身子大大震动一下。如若不是安顺及时抓住了他,大概已拔脚开溜了。
朱宗潜推着轮椅,迫近房门。
此时他已撤下天王刀,杀气腾腾。
轮椅中的康神农只淡淡地望了冰宫主人一眼,其后就瞪视着沈千机。他从身材上辨认出沈千机,安顺又胖又矮,与沈千机大不相同。
不过他也没有轻易放过了安顺,冷冷道:“宗潜,另外那个蒙面人是谁?”
朱宗潜道:“不问而知是笑里藏刀安顺了,喂!你们何不索性取下蒙面黑巾?”
安顺发出一阵和悦可亲的笑声,道:“你们别得意,冰宫主人在此,但须一声令下,你们立即当场送命。”
说话之时,已扯掉面上黑巾。
沈千机也不觉跟他这样做了。
康神农的目光中,蕴含无限怨毒,迫视着沈千机。
这等怨毒的眼光,使那无恶不作的沈千机,也暗暗打个寒噤。
甄虚无冷冷道:“朱宗潜,你能算出我们会侵袭此地,足见高明不过,但你却太不自量力了,简直是螳臂挡车,又如以卵击石,真真可哂!”
朱宗潜豪迈地大笑一声,道:“以咱们双方的实力而论,在下果然难免有不自量力之讥,但甄前辈却也莫小看了在下,须知在下计谋颇多,有时候出奇制胜,化弱为强,未必就不能赢你。”
康神农接口道:“冰宫主人请听老朽一言,想老朽年逾八旬,复又残疾在身。前此不久,始才还我自由,在那之前,自分断无重见生天的一日,任何人处此境地,定然失去求生之意。但老朽居然苟延残喘,不肯即死。”
霜夫人冷冷道:“那你一定是很怕死之人了。”
康神农发出惨厉的笑声,说道:“小姑娘说得好轻松,怕死二字只是在一般情形之下有用,对老朽说来,那时候真是生不如死,如何还有畏惧之理?”
霜夫人道:“既是不怕死,为何能活至如今?”
康神农道:“老朽心念之中,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留着这微躯残生,等到有那么一天,杀死那个逆徒。”
他双目中怨毒之光更为强烈,可见得他内心中对沈千机的仇恨,实在不是一般人所能想象得到。
朱宗潜朗声道:“沈千机,假如冰宫主人认为你的为人太以凶毒可厌,慨然把你交给我们,哼!哼!那时候你定必只望早早死掉,但纵然在那等时候,你仍然不会对你以往的恶行,感到后悔,因为你天生就是邪恶的化身。”
沈千机心头大震,转眼向冰宫主人望去,但冰宫主人的表情隐藏在白色面罩之下,无法看见。
他暗暗提聚内力,准备一有空隙,立刻遁逃。这是因为冰宫主人全无表示,因而似乎大有把他送给对方的可能。
正当他提聚功力之际,突然间全身发麻,功力尽散,原来是安顺突施暗算。安顺的手一直拉着他,所以他制住沈千机之后,仍然无人发觉。
冰宫主人没有作声,似乎正在考虑对方的话。
朱宗潜又道:“安顺你也是万恶不赦之徒,尤其是平生奸杀的妇女,不可胜数,我真不明白冰宫怎肯容你的?”
安顺双眉一皱,不安地退了两步,沈千机也随他移动。
冰宫主人冷哼一声,道:“这两人实是不该庇护。”
话尤未毕,安顺突然横跃两丈,厉声道:“朱宗潜,你如放过了我,便把沈千机送给你。”
他横跃之时,人人皆能瞧出沈千机当真已受他所制。
冰宫主人愠道:“这厮太可恶了。”
朱宗潜笑道:“跟他们打交道,就是如此。”接着向安顺道:“我如不答应,你目下亦不敢放了他。因为他一恢复了自由,定必先找你拚命。”
安顺嘻嘻直笑,道:“我有我的办法,假如你们不答应我的条件,我先弄死他,使你们没得报仇,遗憾终身。”
朱宗潜一怔,道:“这真是个很绝的主意,好吧!你即管走,我方之人,决不出手拦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