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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饮马黄河》第五章 豪气凌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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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宗潜这才明白其中奥妙,当下又道:“但还有一事在下毫不明白,那是计多端分明对我有恶意,可是他却两度相救于我。”
  他扼要的把如何遇见林盼秋而杀死银衣帮之人开始,直到今日下午计多端指点林盼秋救了他性命为止,全部说出。
  康神农道:“第二次救你之故,我可不知道,但第一次他来此求我指点之时,曾对我透露说待把你治好之后,便吸你精血,把那紫府禁果的灵效取为己用。而你却因得到林盼秋携抱,无意之中已化解了禁果霸恶之力,是以武功大进,又不畏诸般毒药。”
  经他这么一说,朱宗潜又恍然大悟。现在他已减去一部份疑惑,心想这位老人家既是遭受计多端的迫害,救他出困自是义不容辞之事。
  康神农忽然转到树后,顷刻间出来,道:“毒蚁阵法已收妥啦,你可以去了。”
  朱宗潜道:“在下既知老丈身份,自当略尽绵薄。这条铁链不知如何方能去掉?”
  康神农挥手道:“你回去吧,我已改变主意啦!”
  朱宗潜大讶道:“老丈这话怎说?”
  康神农道:“我决意留在此地,才有机会亲手诛杀那三个逆徒。如若离开此处,反而须得到处躲避他们……”
  朱宗潜道:“在下听得似懂非懂,还望老丈明白见示。”
  康神农道:“你过来瞧瞧就明白了。”
  朱宗潜大步走近前去,依照他手势所示,目光沿着铁链一直瞧看,猛然大吃一惊,原来这条铁链的一头锁在一个钢环上,这个钢环竟是穿过尻骨加以接合。也就是说这条铁链锁在脊骨的最末端,情状悲惨可怖。
  老人缓缓道:“现在你明白了没有?钢环穿透之处有一条隐筋,若然弄断,下肢便永远瘫痪残废。我眼下受此酷刑,那条隐筋不知断了没有?如若已断,你纵有法子弄毁钢环,我也不能行走,有何用处?”
  朱宗潜不觉怒发冲冠,道:“这些丧心病狂之辈竟然如此残酷毒辣,须容他们不得。”
  康神农道:“别生气,我只怕你一怒之下,去找到他们加以诛杀,使我失去亲手报仇的机会。”
  他抬头向天空望去,又说道:“天快亮啦!唉!当年我真不该把一部武功秘籍交给他们修习,以致他们后来武功比我还强。倘若我隐筋未断,只是被钢环压住,因而下肢暂时瘫痪的话,还可以脱身出去试图报复。但若然隐筋已断,逃出去反而有害无益。”
  朱宗潜激动地道:“老丈何妨一试?在下无论如何也要全力帮助老丈。”
  他摇摇头,道:“试不得,一则这枚钢环年深日久,难以取出。二则此环坚硬异常,如何能弄得断?”
  朱宗潜在心中盘算了一阵,认为有两个办法可行。一是独力把他的三个逆徒全部擒住,送到此处,由康神农亲手处死。如此自然可以使他略泄心中的仇恨。另一个办法便比较容易一些,但远不及上面说过的法子那般干脆。
  这第二个办法便是设法把康神农救走,尽力保护他的安全,然后让他自己报仇雪恨。此法自是十分拖泥带水,顾虑甚多。但在他而言,责任便轻得多,只须把他弄到安全之地就算是成功了。
  他心口相商了一阵,便道:“敢问老丈,除了计多端之外,那两个姓甚名谁居住何处?”
  康神农道:“我不能告诉你,尤其是那为首的一个比之计多端更要阴险狡诈得多,只要泄漏一点风声,他就永远不会到此处来。第二个也是坏胚子,但心机不及其余两人,性情却暴戾得多。”
  朱宗潜道:“老丈遭此古今罕闻的惨祸,在下焉能坐视,第一件就是杀死了计多端替老丈出点气,老丈决计不能阻止于我。”
  康神农面色一变,道:“你万万不可出手,免得惊动了其余两人,尤其是那为首的孽畜,他才是罪魁祸首,我若不能亲手取他性命,死亦不能瞑目。”
  朱宗潜道:“然则老丈教在下如何能够心安,我岂能袖手不理而去?不行,您老总得让我出点力。”
  康神农在曙色之下,双眼渐渐起来,流露出睡意。他道:“你让我考虑考虑,过些日子才答复你可好?”
  他的形相在迷蒙的晓色之下,瞧得十分清楚,只见他额头广阔,表现出智力过人。眼眶深陷,鼻高而钩,嘴唇甚薄,又显出他本是冷酷无情之人。可是那雪白紊乱的须发和面上的皱纹,又令人极是怜悯他的悲惨遭遇。
  朱宗潜决然道:“在下自命是行侠仗义之士,如若袖手不管老丈之事,定难安寝。”
  康神农见他确有诚意帮助自己,当下道:“那么你先替我测验一下,瞧瞧那尻骨内的隐筋是否中断,你只须拿住钢环轻轻摇动,我便可以知道了。”
  朱宗潜依照他的指示,小心地摇晃那枚钢环,但觉已被血肉吮紧,好像已成为他身体的一部份。
  康神农发出呻吟之声,可见得这钢环能使他剧烈痛苦。
  他摇了几下就停住手,康神农道:“十之七八是没有希望的了,但说不定时间过久,以致机能麻木了也未可知。总之,我此生不打算活着离开此处了。”
  天色从迷蒙晓光变得明亮,朱宗潜道:“在下暂且告辞,老丈不妨考虑一下,在下不久就会回来谒见。”说罢,行礼而别,转身奔入林中。
  他踏入林内,忽听草丛中嘶的一声,窜出一条黑白相间长约四尺的毒蛇,头呈三角形,蛇信吐出老远,形状极是可怖。
  朱宗潜提一口真气,身形飙然升空而起,一手抓住头顶横枝,身子便悬挂在两丈高的树枝上。
  他低头注视那条毒蛇,心想此蛇想必奇毒无比,形状才如此恐怖,且看它是不是游入草地,如若向那边游去,就须得设法拿石头砸死,免得康老丈遭害。
  正在瞧时,蓦然间一条人影在朱宗潜的眼前悄无声息的出现,从一株大树后面闪出来。
  朱宗潜一眼望见,吃了一惊,腰间微一用力,整个人悄无声息的翻了上去,缩成一团。
  他认出来人正是银衣帮香主计多端,以往见到他时,总是身披长衫,举止迟缓。这回却是劲装疾服,态度鬼祟,行动之时滑溜轻捷之至。
  那计多端没有发觉离地两丈处的树枝间有个人球,却见到地上的毒蛇。
  他毫不慌忙,以手中的长刀向那毒蛇遥遥一指,那条毒蛇突然间瘫在地上,动也不动。
  朱宗潜眼力极强,已瞧出他大刀一指之时,腕底飞出一丝银光,射中蛇首。这一丝银光体积极小,又不是贯注得有内家真力,居然一举毙蛇,可见得定是蕴有奇毒,连那条毒蛇也难以抵受,立刻毙命。
  他见了这等情形,不觉倒抽一口冷气,心想这计多端的毒药暗器竟是借弹簧之力发出,那真是防不胜防,若然不是无意之中窥破,一旦碰面动手,万万难逃此劫。
  正在想时,但见计多端蹑足而行,从他脚下穿过,一直走向草地另一方。朱宗潜小心查听一下,似是没有别的人在附近,便看准了地方,身子荡起飞去,落在一棵大树的巨干上。
  这儿正好瞧得见计多端的背影,他躲身在一株树后,微微探头向草地窥瞧。
  此时天色已经甚亮,远远可以见到树后突出轮椅的一部份,见到老人的双腿以及拖在地上的铁链,却见不到老人头部。
  计多端窥看了一阵,便把背后一个小包袱解下,取出一件长衫罩上,又把长刀插在树身,空手缓步走出草地,干咳一声,道:“师父,弟子特地前来探视您老。”他只走入草地四五步就不再向前移动。
  树后的轮椅吱的响处,老人转了出来。他冷冷道:“你又来干什么?难道当真这么好心前来问候我老头子?”
  计多端诡笑道:“弟子生怕二哥忘了送食物前来,你老人家岂不是束手待毙?若然粮食充足,弟子就不要再跑一趟了。”
  康神农睁眼盯着他,目光中充满了怨毒仇恨。
  计多端那等枭恶之人也不由得心胆寒凛,退了两步。
  康神农冷冷道:“你们若不趁早取我性命,总有一天会把你们通通杀死。”
  计多端极力恢复镇定,笑道:“师父的口气似是有几分把握,可知定是有人答应过帮你的忙。”
  朱宗潜大吃一惊,心想:“这计多端怎会晓得?难道他的察言鉴色的本领如此高明?”转念之时,暗暗已提聚起全身功力,准备出手。
  康神农咬牙切齿道:“不错,总有一天会有人发现我在此处,他定会答应出力帮助我,那时候你们三人都将死无葬身之地。现在你给我滚,我不要跟你说话。”
  他推动木轮椅转入树后,暗作准备,只要计多端胆敢近前瞧看,就能以毒蚁阵取他性命。
  他一直希望有一天,三个恶徒一齐现身此地,得以一网打尽,但今日却改变了心意。
  计多端被康神农叱喝之后,眼见老人隐入树后,反倒仰天一笑,扬声道:“师父何须生气,弟子这就走,回头更当带些美肴佳酿前来孝敬师父。”说罢,转身自去,朱宗潜动也不动,等他自脚下走过,这才松了一口气,飘身落地。
  他心中已有主张,故此不再出见康神农,让那计多端走了好久,才慢慢的往森林外走去。
  他原是机智过人之士,目下既从计多端口中听出蹊跷,又见他才到即走,行色匆匆。这两点加起来便有所发现,虽然一时还说不出到底是怎么回事,但那计多端对自己定有一个极大的阴谋那是无可怀疑,而他忽然赶到此地想必也与自己有关。
  是以他出林以前,极小心地向外面窥看过,断定无人之后,才迅快奔出。他并非一直沿旧路返回小镇取牲口包袱,反而钻入另一座树林。这一座树林绵延老远,他早已看准地势,入林之后,便向树林的另一头直走。穿出树林时,已是数里之外。
  他绕个大圈,经行过许多村庄乡镇,午间才回到那小镇上,取回牲口,便上马东行。
  才走了十来里路,但见岔道冲出两匹健马。朱宗潜目光一闪,识出其一乃是昨日见过那姓金的中年人,另一个长得短小精悍,也是四旬上下之人。
  他们拦住去路,但面上都微带笑容,似是没有恶意。
  朱宗潜心中一动,恍然大悟的想道:“是了,我自昨日得计多端送出大门之后,日夕都有人尾随跟踪,是以今日破晓时计多端会赶到那黑森林之内。”
  他面色一沉,冷冷道:“两位拦住去路,是何用意?”
  那两人正是金老三和梁老二,他们都是老得不能再老的江湖人物,此时神色丝毫不变。
  金老三拱拱手,道:“我们兄弟二人虽是与银衣帮有点交情,但却不受他们管辖。因为听说朱兄昨日力斗欧阳少帮主,武功奇高,甚是仰慕,特地赶来相见。”
  朱宗潜道:“现下已经见过,便请两位让路。”
  梁、金二人全没想到这少年如此的冷峭自傲,言语间咄咄迫人,丝毫不假辞色。但觉此人不但武功了得,连这做人方面也是十分滑溜难斗。
  他们对望了一眼,尚未决定如何应付。朱宗潜一催马迫到切近,冷冷道:“若不让路,我就不客气了。”
  他一则威势迫人,二则对方未曾拿定主意。但见梁、金二人不由自主的向两边分开,让出道路。
  朱宗潜朗声大笑,似是讥嘲他们怯懦,笑声中拍马扬长而去。
  他霎时间已经走出十余丈,梁老二摇头道:“咱们栽到家啦!这小子乳臭未干,居然把咱们都唬住。若是让前面黑龙寨之人得知此事,咱们还能在江湖上混吗?”
  金老三道:“不但如此,计大哥要我们探探他口风,而咱连话都搭不上,如何回报计大哥呢?”
  这两个黑道高手,略一计议,便挥鞭催马,向朱宗潜迅快追去,眨眼间已追到切近。
  朱宗潜只走了这一程,便琢磨出他们拦路之意。这时见他们追来,便突然催马快奔。
  金老三大声叫道:“喂,等一等……朱宗潜,等一等……”
  他的话声以内力返激,虽是逆风叫喊,前头两丈远的朱宗潜仍然听得清清楚楚。但他反而加快速度,催马急驰。
  三匹健马在大道上风驰电掣地向前疾奔,眨眼间已奔出数里,大道延伸入一座山谷之内。
  朱宗潜心中好笑,暗想他们若是在此地拦截于我,便不会被我跑掉了。
  霎时已驰入谷内,忽觉后面蹄声消失,回头望去,那金、梁二骑竟没有进入谷内。心想他们或许是绕过此谷,在那一头等候自己,便更加催马急奔。
  不觉已驰驱了里许,两边危峰夹峙,地势甚是险隘。朱宗潜心中一动,勒住跨下健马,忖道:“此处地势如此险恶,那两人为何不在此处拦阻我?此事大出常理之外,定必别有重大原因。”
  他想了一阵,仍然未明其故,当即勒转马头,暗忖:“我虽是推测不出此中情由,但我偏偏不从此处通过,宁可多走数十里路,打别处绕过这座山谷。”
  他拨转马头才走了几步,忽见人影连闪,十余个黑衣大汉打狭道外面现身冲入,阻住他回道之路。
  这十余名黑衣大汉个个带着兵刃,其中有五个弯弓搭箭,远远向他瞄准。朱宗潜衡量一下,晓得如若硬闯过去,坐骑很难保存,便勒马不动,提气喝道:“什么人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拦住来往大道?”
  那十余名黑衣大汉一言不发,缓缓举步迫来。五名弯弓搭箭的在最前面,余人跟随在后,形成一个远攻近拒的阵势,他们好像想迫近一些才发出劲箭。
  朱宗潜不禁勒马后退,连退七八步之后,突然间醒悟想道:“他们明明想迫我深入险地。我如不是掉转头的话,他们决不会现身拦阻。由此可知那险道之内亦有厉害埋伏。”这个念头掠过脑际,立即一跃下马,独自急步向前奔去。
  他晓得这一来不但迫使敌人五把硬弓全都要对付自己,无暇伤马,而且希望先发制人,击溃了这一路人马,设法查问出谁人派他们来对付自己。
  他应变之快,大出敌人意料之外,那群黑衣大汉齐齐停步,最左方的一名虬须大汉沉声道:“众弟兄们小心听着,此人机警无比,定必擅长突围逃遁之术,武功也不弱。咱们一上手就用阵法对付他,不可单打独斗。”话声甫歇,双方相距只有三丈左右。
  那虬须大汉下令道:“放箭!”弦声连响,五把硬弓连珠射出,劲箭如雨点般破空密袭对方。
  朱宗潜挥舞大刀,洒出一片金光,把这一阵箭雨完全挡住,但身形仍被这阵箭雨冲退了五六步。他立足之处,方圆两丈之内,落满了劲箭,可见得刚才这一阵箭雨如何急密可怕了。
  朱宗潜见他们劲箭已经用完,仰天长笑一声,喝道:“凭你们这一群无姓无名的鼠辈也敢妄施暗算,敢是活得不耐烦了?”
  他被这一阵急劲箭雨射得心头火发,杀机盈胸。同时因那五个箭手个个射技佳妙,若是武功稍弱之辈,定难逃得这一场杀身之祸。这些人既是如此恶毒,一言不发就猛下毒手,可见得必非善类。今日多杀一个,就等于多积一分功德。
  那虬须大汉洪声应道:“黑龙寨又不是刚刚出道混的,只怪你自家见识不广。不过黑龙寨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向例无人能得逃生,你所以不知也不算十分稀奇之事。”
  他答话之时,那十四个劲装大汉已各占方位,或前或后的站好,布成一个阵势。
  朱宗潜冷笑道:“原来是一群无法无天的杀人凶手。我朱宗潜一条性命在此,你们有本事就过来取走。”
  虬须大汉更不打话,向手下之人低声道:“那厮武功甚是了得,眼力也颇高明,已瞧出咱们连手结阵的威力不小,是以不敢过来动手。他想必以为咱们连手阵势便不能移动,咱们冲过去定能杀他一个措手不及,但移动之际,须得显出散乱无章之状,启他轻忽之心。”说罢,挥喝道:“弟兄们跟我来。”当先奔去。两个劲装大汉紧紧跟在他左右,其余的十二名大汉散乱地跟随在后。
  朱宗潜果然中计,心想我自从“玄关秘锁”打通之后,功力大进,连欧阳谦那等人物也一时赢不得我,这等拦路暗杀之辈能有多大气候?何况阵法已乱,更是不足为敌。
  他丝毫不把对方放在心上,等到那虬须大汉冲到五尺之内,便挥刀劈去。
  那虬须大汉挺刀一架,左右两人唰地齐出猛攻。手法凶毒,配合得异常巧妙。
  朱宗潜刀势被敌人封住,心中一凛,这才晓得敌手甚强,绝不是一般强徒可比。他猛运内力于金刀之上,顿时把敌刀震开尺许。
  但此时左右双剑夹攻而至,使他无暇伤人,急急回刀自保。
  那虬须大汉发觉敌人内力深厚强劲无比,骇然变色,咬牙挺刀从空隙间连连疾劈,迫得朱宗潜无法反击,只能招架。
  霎时间所有的劲装大汉都赶到了,团团围住朱宗潜,展开阵法出手猛攻。但见一时三人齐上,一时五六个人从五方八面抢入猛扑,此进彼退,极是迅快。
  朱宗潜不论想对付哪一个,总因别的人袭到要害,不得不半途收刀变招。这一来不消多久就陷入捱打被动的局势之中,全无反击之力。
  他登时晓得不妙,只因这十五个黑衣敌人个个骁勇无比,悍不畏死,功力甚强。单打独斗的话自然全都不是他的对手,但结阵而斗之时形势就全然不同。突然间左肘一阵剧疼,原来已中了一剑,鲜血涌出。
  朱宗潜焉能知道这黑龙寨名列江湖盛传多年的“三凶两恶”之内,乃是三凶之一。此寨势力遍布黄河上下游,人数只有数十之众,从不做掳掠奸淫之事,但却是个凶手集团,受雇于任何人,只须价钱出得够,定可把仇家杀死。
  他左肘上中了一剑之后,虽然伤势不重,但已是足以使他陷入更危险的局势中。好个朱宗潜临危不乱,手中金刀贯足内力,一招“八方风雨”使出,刀光绕身涌生。但听叮当之声响个不住,原来这一招精妙刀法已封抵住七八记猛袭上身的兵刃。
  虬须大汉纵声大笑,挥刀迅劈,其余之人此起彼落,配合无间,阵法丝毫不乱,依然把朱宗潜困在刀光剑影之中。
  但此时朱宗潜大刀决荡砍劈,已使敌人的包围圈扩大了不少,留得有足够的空隙让他发挥大刀威力。
  可是敌方之人仍然放心得很,晓得他此举只能多支持一会,于大局全无益处,是以气势分毫未减。
  朱宗潜向左方猛冲数步,靴底踏着箭杆,当即一缩一勾,两根劲箭已浮于鞋面。他的动作极快,手中大刀不停劈出之际,突然一脚踢出。
  那两根劲箭打横飞出,疾取迎面扑到的两个黑衣大汉。对方瞧不清是什么暗器袭到,不能不侧身闪避,朱宗潜抓住这一丝空隙,得以抽刀反击身后敌人。大刀划出一道寒光,在他背后打个闪,顿时两个劲装大汉惨叫跌倒。
  朱宗潜深知此是胜败存亡的关头,无暇分心瞧看这两敌是否毙命,大刀疾如闪电般连连劈出,惨叫声连连发出,又有三人倒地。
  敌方阵法至此已告散乱,可是剩下的十人在那虬须大汉率领之下依旧悍猛攻,毫无退却逃走之意。
  朱宗潜满腔杀机直到这刻才能当真发泄,他的心志一点也不被对方悍狞恶的气势所影响,也自全力展开反攻,凌厉之极。
  他刀法之中不时渗有剑法,是以粗中有细,刚中带柔,霎时间又趁对方凌乱挤迫之时刺杀了三名黑衣大汉。
  一阵尖厉的铜哨声从远处随风传来,交战中的人全都听见。虬须大汉厉声喝道:“咱们跟他拚啦!”喝声中连人带刀冲去。
  朱宗潜怒恨填膺,挥刀猛劈,当的一声响处,硬是把虬须大汉震退四五步。
  这时朱宗潜把敌方七人迫到一边,他站住狭道出口那一头,敌人如若逃走,那就只好向险狭山道奔入。
  这七个黑衣杀手一窝蜂挺刀舞剑奋不顾身地向他猛烈进攻,好像甘愿战死也不肯后退。又好像已失去人性,疯狂的要毁灭敌人。
  朱宗潜的大刀布成一道铜墙铁壁,毫不留情的截击敌人,霎时间又劈倒三个。险狭的路上尸首横七竖八,一滩滩的鲜血使人触目惊心。但尚在生死相拚的双方全都无动于衷,继续上演一场恐怖的拚斗。
  朱宗潜刀势凌厉,功力深厚无比。敌方之人兵刃若是碰上他的大刀,定必急剧荡开。
  他因而得以趁隙攻入,取敌性命。
  又是一声惨叫起处,那为首的虬须大汉喉间中了一刀,向后便倒。剩下的三名黑衣大汉眼见领头之人被杀,凶悍之气全消,发一声喊,转身便逃。
  朱宗潜透一口气,低头望了自身一眼,左手鲜血染袖,那是他自己的鲜血。此外身上血迹斑斑,全是敌人被杀之时喷溅上身的。
  他胸中杀机至此已完全消退,抬头向那三个黑衣大汉的背影望去,恰好见到他们在七八丈外停下脚步。
  山风中又传来铜哨尖锐刺耳的声音,那三名黑衣大汉的背影转身,有如魔鬼附体一般,面容变得狞恶异常,提刀举剑向朱宗潜冲到。
  转眼间双方已再度接触,朱宗潜运刀一一抵住他们的攻势,怒声喝道:“汝等若不知机遁逃,莫怪朱某白刃无情。”
  那三个黑衣大汉不但不退,反而忘命奋身攻扑,简直像是三头野兽。朱宗潜仰天厉啸一声,啸声尖厉可怖,宛如恶狼对月长嗥,萧森寒冷。
  这一声厉啸竟把那三个黑衣大汉骇了一跳,然而这刻他们已后悔不及,欲逃而不得。但见刀光飞洒而出,如惊涛骇浪一般,卷住三人身形。片刻之间,这三名黑衣大汉尽皆尸横就地。
  朱宗潜已经消退了的杀机被这三个黑衣大汉重新挑起,他怒气冲冲的想道:“这些凶悍之人简直是疯狂的虎狼一般。我若不是有武功在身,岂不是早就死于非命了?从他们如此悍不畏死的情形,可以推测得出,他们个个赋性凶残无比,实是江湖上的蟊贼,我今日多杀一个,就等于多积一分功德。”
  一念及此,胸中顿时涌起挑衅的意念,为世除害之心更为坚决。当下寻觅回坐骑,一跃上鞍,催马向险狭山道缓缓前进。
  他的推测一点也不错,这黑龙寨乃是名震天下的“三凶两恶”之一,实在是一个毫无正义公理可言的凶手集团,任何人只须付得出昂贵的费用,便可以杀死心中的仇人。这等枭恶不法之徒,全都十恶不赦罪该万死。他若是多杀一个,当真便是多积一分功德。
  山道从高峭危崖夹峙中向前延伸,甚是弯曲,目光无法及远。好比是险的世途一般,在前面不可见的地方,不知道隐藏了多少凶险劫难。
  朱宗潜孤骑向前缓走,尖锐刺耳的铜哨声已不复再起。但他晓得前途必有厉害恶毒的埋伏,现下他正是以过人的胆色向凶徒们挑战。
  走了一程,山道前后以及两旁高崖上都没有半点动静。他心中正自诧异,突然间坐骑向前一栽,随即迅急倾跌。
  朱宗潜反应何等灵敏,身形蓦地离鞍而起,百忙中向坐骑扫瞥一眼,只见这匹健马已跌落一个坑洞之内。
  这个坑洞正在大路中心,架上木枝草席。铺以砂石,乍看与路面一样。但牲口前足踏上,登时便倾跌陷入坑洞之内。
  这等陷阱埋伏自然困不住身怀武功之士,可见得这一处埋伏另有作用。
  朱宗潜飘身坑边,先不顾马,仰头四望,彷佛见到危崖上四五丈高的地方人影一闪,念头一转,想道:“敌人既是藏身在高处,可知道他们不是正面攻袭,而是用别的手段暗算。若是如此,恐怕连武功也用不上……”
  在这危机即将爆发之际,他极力运用过人的机智筹思突围脱险之法。他极迅快的盘算道:“这等危崖夹峙的险地最怕便是火攻水淹之计。水淹不大容易,火攻之策最为可虑,纵有一身武功,也架不住烈焰焚身之危。假使常人处此,定必立即逃走。因此这一着敌人必有防备,恐怕不易逃得出去……”
  转念之际,双眼不离危崖上面,忽又见到人影闪动,似是有人伏匿上面探身俯窥他的动静。他又想道:“那人匿伏之处离地达四五丈之高,武功再精妙之士也跃不上去。不过其间只要有地方落脚换力,仍然不难扑上。”但见其间果有两处突出的岩块,可供落脚换力,不禁暗暗吸一口气,便想扑上。
  他深知机会稍纵即逝,在这等情况之下,敌人乃是预先设伏相候,唯有出其不意突施反击,才有脱险之望。是以任何人只要有本事跃得上那敌人现过身影之处,定必毫不迟疑的扑上去。
  朱宗潜自然也作如此反应,不过他心中又好像隐隐若有所疑,只是一时之间找不出疑在何处。
  他只不过费了弹指时光思索,这刻振臂一跃,身形离地而起,迅即到了两丈高的一块突岩之处,单足一探,霎时间,换过气力。但须再跃一次,就可达到敌人露迹之处。
  就在这欲起未起之际,他心中转过一念,那就是还陷在坑洞内的牲口正在下面,假使敌人以擂木滚石袭自己,这匹健马焉有命在?当即真气一沉,身形稳稳定在突岩上,随即反身跃落地面,心想我这一耽搁,危险自是增加,但救得这匹骏马的话,却值得冒这个险。
  要知当时北方陆地交通,以马匹为主,是以爱马之人甚多。朱宗潜向来爱马,而此马又甚是骏健聪明,善解人意。故此朱宗潜宁可冒性命之险也要先抢救马匹。
  他抓住缰绳拉马上坑,但坑洞太短,也深了一点,那匹健马恰好不能跃出。
  他看看实是无法,便跃落坑内,托起前足,那马人立着搭住坑边。他再抓住后蹄,运力向上一送。健马希聿聿长嘶一声,已跃出坑外。
  这一番折腾耗去了不少时间,朱宗潜大感奇怪,忖道:“敌人的埋伏为何尚不发动?难道见我救马所以暂时不动?”
  他自家也知道这个想法甚不合理,那黑龙寨之人如此凶悍恶毒,焉有为了一头牲口而缓下毒手之理?当下不禁失笑,检查过马匹,并无受伤情事,转念忖道:“是了,这崖上现过踪迹的人影定是敌人诡谋之一,想必那儿设有极厉害埋伏,待我扑上,即行发动。正因如此,敌人才迟迟不发动我预期中的火攻之计。嘿嘿,我偏不上这个当……”
  他附嘴马耳,低声道:“你若要活命,便须尽快跑出山外大路,我随后就到。”说罢,一掌拍在马股上,那匹健马痛得低嘶一声,撒蹄迅快驰去。
  转眼间这一段山路只剩下朱宗潜孤零零一个人。他仰首向崖上望去,又见到人影一闪,仍然是原来那处地方。
  他面上露出冷笑,抖丹田喝道:“原来黑龙寨尽皆是藏头缩尾的鼠辈。我朱宗潜孤身单刀,你们竟还不敢现身出斗,真真可笑之极。”
  危崖全无声息,他等了片刻,冷笑一声,举步向前走去。
  这时他已集中全身的气力和机智准备应付一切突然的变化,杀机斗志越来越发旺盛。
  这刻他正是陷入四面埋伏步步危机之中,生死之斗一触即发,饶他斗志高昂坚定,但仍然感到甚是紧张。
  一步步走去,虽然走得不快,但不久也转了两个弯,举目一望,但见这一条高崖夹峙的险道还有六七丈就没有了,再过去便是斜倾落坡的平坦大道。
  他越是到了这等行将出险之时,就越不敢松懈,脚下既不加快,亦不放缓,稳定地一步步跨去。脚步踏在碎石路上,发出“哧哧”的声音。
  这阵步声的快慢始终如一,轻重不变。在这峡谷也似的山路中回荡着坚不可破无懈可击的节奏。
  不多时他已走出这条风云险恶的山路,背后远处传来尖锐的铜哨声,但他头也不回,一步步向斜路走去。
  直到此时他还不加快速度,可见得他斗志坚强,真有抽刃一拚的决心。
  在高崖上有两个人隐藏在岩石后面,只露出眼睛向那个孤单的背影凝视。这两人一肥一瘦,瘦的一个长得可是真瘦,由头到脚,几乎找不到一丝肌肉,面皮紧绷绷在面骨上,活像一个骷髅。他的外号正是“活骷髅”,在黑龙寨中坐第二把交椅,为人毒辣而多谋。
  他摇一摇头,道:“此人乃是我平生所遇最棘手的一个。咱们黑龙寨这次调动了大半人手来对付他,幸好我不是自大冲动的人,硬是忍住这口气不下进攻之令。不然的话,只怕要全部伤亡了。如此虽是得手,但代价未免太大!”
  胖胖的一个冷冷道:“咱就不信这厮能冲得出我们亲自指挥的‘分尸大阵’,宋二哥这回过份小心啦!”
  此人长得肥肥胖胖,但全无和善圆滑的样子,反而满面凶悍之容,连眉毛也放射凶光杀气。
  活骷髅宋二从牙缝中迸出冰冷的声音,道:“你懂个屁,这厮武功和斗志世上少见,我暗中计算他每一步的时间和距离,始终不差毫厘,这种点子乃是本寨有史以来第一次碰上,咱们真不该接这一笔生意。”
  胖子凶恶地向朱宗潜背影瞪眼道:“咱嵇老四可不怕他!”
  宋二低哼一声,道:“点子虽硬,但咱们黑龙寨规矩是收了银子,非完成任务不可。我早知计多端计老三的钱财不是容易吞的,他也对付不了的人,我们岂能疏忽大意?再说计多端以往时时暗助本寨,通风报信,无所不至,咱们单是为了报答他的交情,亦不能轻易罢手。走!我早就有了布置,否则焉肯让他安然离开此地?”
  这个凶恶的胖子在黑龙寨中坐第四把交椅,外号“胖人屠”,姓嵇名桀,平生杀人无数,乃是天生的刽子手。
  活骷髅宋二单名炎,亦是无恶不作之辈。他发出号令,但见两边的高崖上都出现黑衣人影,这些凶手们先后寻路下崖。
  胖人屠嵇桀道:“其实刚才宋二哥你大可以下令把沸油淋泼下去,何必白白糟蹋了这许多桶沸油?”
  要知他们费了许多气力,才能够把沸油迅快赶运到崖上等候朱宗潜来到。时间上若是过早,便怕冷却失去威力。若是过迟,自然全无用处。烧煮这许多桶油的地方离此不远不近,须得不让对方发现烟火,是以曾经费了许多心血气力布置。
  活骷髅宋炎耸耸肩,道:“这话并非没有道理,但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本来咱们定下火攻之计,在这一节险狭山道上一旦发动,十余丈以内变成火海。但你也晓得对方若是武功高强,仍然能在峭壁间跳跃闪避。是以咱们备下十多桶沸油,又选定一处以假人露迹晃动,诱他扑上来查看,其时咱们突然以沸油淋泼,他人在半空,上升之力恰在欲尽未尽之际,决计躲不过沸油淋头之厄,纵然避得开,但从四丈高之处坠落地面,不死亦伤。这时咱们发动火攻,万无一失。”
  胖人屠嵇桀恨声道:“可是那该死的小子扬长而去,竟不上当,这岂不气人?”
  宋炎道:“正因此人机警绝伦,我便索性不露声色,决不让他发觉咱们手段如此厉害。换句话说,咱们的深浅决不能被他察破,否则以后行事便更为困难了。”
  嵇桀道:“总之你老是很有道理,我不必多说了,反正迟早你须得派我出手硬干,咱们走着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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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说朱宗潜下了山坡,只见健马在路边啃着草,当即取过缰绳,一跃上马,寻思道:“我在江湖上历练未深,见闻有限。像这黑龙寨是什么来路毫无所知,须得设法打听明白,方能知己知彼,应付起来较有把握。”
  抬头望去,前面城池隐隐,他晓得那是陈留县,便纵马驰去,入城之际,已是未牌时刻。心想以往这个时刻寒热即将发作,昨日虽是较之从前好得多,但还是找个地方歇足妥当些。
  朱宗潜自然考虑到敌人会跟踪不舍,是以心中暗暗思索如何始能找到安全处所,以供暂时藏身。
  入城之后,他在马上虽是目不斜视,但发觉有人在暗中跟踪监视。
  这个当儿,他已感身体微微有异,似是寒热即将发作。
  这一惊非同小可,游目四顾,忽见横街之内车水马龙,途为之塞,甚是热闹。
  他高踞鞍上,是以不致被途人遮隔住目光。但见街内一家大宅第灵旌飘扬,门前挑出巨大的白灯笼上写着一个“李”字。
  朱宗潜心中一动,连忙驱马转入,霎时已到了府门。他下马之际,随手用一件长衫裹住那柄金刀,便即举步入府。门口的一众家人见他相貌不凡,身着长袍,又拿着对象,都以为是吊客之一。此时出入之人甚多,来不及询问,朱宗潜已扬长入宅。
  迎面第一进大厅内吊客甚多,灵堂则设在第二进,是以他未受诘问便直入灵堂。此时正在做法事,经声盈耳,香烟缭绕,加上震耳的哭声,甚见身后哀荣。
  他转眼一望,但见左右两边厢房耳房都有人走动或歇息,一时之间还真找不到可供躲藏之所。
  要知他若不是寒热发作之际会昏迷不醒,便不须躲避敌人追踪。既然会得昏厥,便也不能随便躲起,须得找到一处无人僻静之所,才能放心。
  灵堂内人多噪杂,谁也没有注意到这个年青人。他迟疑了一下,决定无论如何也不该潜入人家内宅。当即举步转到遗像素幔之后,只见灵柩两侧都跪满了孝子贤孙,靠左方角落内用屏风拦隔出一块地方,里面有桌椅茶水等物,专供孝子孝孙以及眷属之用。
  他身躯摇晃一下,觉得头脑昏沉,似是站不住脚,这时已没有考虑余地,一闪身掩入屏风之后,顿时瘫坐在一张太师椅上。
  此时全身热度上升,四肢僵硬,但心中仍然明白,比之以前发作时轻得多了。如此过了片刻,双眼欲开未开之时,忽见一个白衣人走入来,顿时精神一振,双眼不闭反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