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浪子》七、出泥不染
沐莹带碧莲跑了十几里路,停在一个林边休息。二人在林边站定。碧莲含着泪,偷偷看沐莹一眼,低头不语。
沐莹抚着她的头道:“碧莲妹,你怎么了?”
碧莲仍低头不语。沉默了许久,才抬泪眼,看着沐莹的脸道:“莹哥,我爹爹对不起你,你不恨我吗?”
沐莹安慰她道:“碧莲妹,我不恨你,我只感激你。”
碧莲道:“可是……我对你实说,我第一次去找你,我在你跟前演公孙越女剑法,都是我爹爹让干的……”
沐莹道:“莲妹,这都是因为,你不知道你父亲要害我才帮了他。你放心,我了解你。你给我送饭和演剑法是受你父亲指使,你送我宝剑、救我性命也是受你父亲指使的吗?不是吧?”
碧莲道:“当然不是。”她红了脸低低地声音道:“那是因为……因为我爱你。”说至此,她又提高了声音道:“不过,莹哥,我还是觉得很对不起,不配做你的妹妹。爹爹很早就对你有危险,我听妈妈说,爹爹从那个碧霞庵接你来,就是为骗你的剑决,那次我们演完剑,在山谷有人刺伤你,也是我爹怕你演不完你家剑法就离开。从方家请来人将你刺伤的──我没把这一切告诉你。”
沐莹惨然一笑:“啊,原来如此……”
碧莲道:“这都是妈妈后来对我说的。自从我知道了爹爹的阴谋,就心恨爹爹,决心救你,可是爹爹作出如此坏事,作为他的女儿,我实在……没脸见你。莹哥,你真的不恨我?”
沐莹道:“莲妹,不。我如果恨你,就不来救你。”
碧莲喜极而泣道:“莹哥,我好幸福!你救小妹出来,小妹死也瞑目了!”
沐莹对碧莲道:“碧莲妹,休说这些,快详细说说,你怎么知道你父亲要害我?!”
碧莲道:“妈妈偷听到爹爹和方家来人的密谋,让我告诉你,我不能明说。就阻止你比剑,想不到你不听劝……”
沐莹道:“多谢婶婶──我们去比剑,你一直跟在我们后面吗?为什么我们谁也没发现呢?!你真机灵!”
碧莲受夸,秀美的脸笑靥如花,微笑着对沐莹道:“我给了你宝剑,还不放心,就一直跟在你们后面。你们比剑,我就躲在旁边看。假若你的剑法平常,败在爹爹手中,爹爹就不会杀你了。因为方景纯的人和爹爹讲:你的剑法若胜过我爹爹,就证明沐家剑法天下第一,你活着,他们得到剑谱仍不能称霸武林,因此忌恨你,要在比剑中杀你。我见你比剑获胜,便准备救你,爹爹果然对你狠下杀手。”
沐莹想起碧莲以身护他的情景,诚恳地道:“碧莲妹,你为了救我,自己真是好险!我一辈子也忘不了妹妹。”
碧莲喜道:“我们兄妹有缘,小妹为你死也心甘!况且我爹爹对你这样,我也真感到对不起你,只想一死,替爹爹赎罪!”
沐莹也颇爱碧莲,但她太狂热,不敢对她表现热烈,引得她发狂难抑。同时因为李文谦的关系,对碧莲的爱情有不少抵消,只像大哥哥对待小妹子,握住她的手,淡淡地道:“你赌气出走,想到哪里去呢?怎么落入遵化马家人之手?”
碧莲愕然:“这些莹哥也知道?──当时我只恨爹爹害你,不愿见他,就离他而去,也没想究竟到哪里去。我怕爹爹追上,就放开步走,想不到翻过山梁,就从几块怪石后跳出几个人来,把我捉住,绑了双手,带我顺一条山谷下山,隐入树林,后来就被带入马家。”说至此,突然睁大了眼睛问:“莹哥,快对说,我被捉到马家,你怎么知道?”一股天真之气,浮现在秀美的小脸上。
沐莹笑道:“你恨恨而去,我不放心,就去追你。可是追到山岭上,就不见了你的踪影。我到处寻寻你不见,正在着急,忽见张荣带着你家家丁来找,后边跟着你父亲和母亲。我不愿让他们看见,就躲在树丛后,无意听到了你母亲与你父亲的谈话,知道你父亲中了方景纯的毒只得替他害我。你母亲正心急如焚,嚷着要离开你父亲,说你父亲再不和方景纯一刀两断,就永远不理他……”
碧莲恨恨道:“我妈妈就是应该离开他,他有什么下场都是自作自受。”
沐莹道:“我想,既然你父亲听命于方景纯,我就想去探方家。可是走到半路吃饭,正遇见鹰爪孙们在饭店行凶,我上去劝阻,不想鹰爪孙蛮不讲理,动手就打。我受到几个鹰爪孙围攻,正在危急,亏得一个叫少华的姑娘相救。”
碧莲一愣,怅然道:“救你的是个姑娘?!她是什么样人?!”
沐莹答道:“对。救我的姑娘姓蓝,叫少华,是明教的联络使者。她武功很高,一出手就打跑了几个鹰爪孙。是她暗示我虏去你的是遵化马家。于是我到遵化马家去救你。可是只误放出明教的左使关胜杰,却不知谁救走了你?”
碧莲道:“救走我的是一个蒙面姑娘。她救我到一个山谷,那里有几个人等着她。别人都叫她二小姐、蓝姑娘。那几个人中有一个长得很俊的小妇,是个头头,别人都很尊敬她。她对其她几人说,一个贼子冒充先教主进了总坛,他们要立即赶回去处理教内事,不能带我,要立即送我回家。我不愿回家就说家在定州,美少妇派了两个人送我,又让蓝姑娘去接应一个叫关胜杰的快回总坛,我们上路后,他们也匆匆忙忙走了。从谈话中,我知道他们是日月神教的。”
沐莹道:“‘日月’为‘明’,日月神教,就是明教。救你的蓝姑娘,就是救我之人!”
碧莲“哦”的一声,忽然脸上敛笑,显得很惆怅,颓然垂下头。
沐莹望着碧莲问:“莲妹,你怎么了?”
许久碧莲才抬头问:“莹哥,你看小妹与蓝姑娘谁美。”
沐莹很奇怪,碧莲为什么问这个?但是仔细一想,马上明白了,这小姑娘已经对他有了情。他暗笑笑。此时她举目无亲了,他不能伤她的心,于是抚摸肴她的秀发道:“当然是我的小妹子美了,别人谁能和我小妹子比美呢?”
碧莲长睫毛忽闪着,眼光在沐莹脸上扫来扫去:“不,你骗我,还是那个蓝姑娘美,她摘了蒙面巾,我就想到她定是《长恨歌》中的杨玉环转世的……”
沐莹笑道:“小妹子,莫失望。蓝姑娘当然长得美,但在哥的眼中,最美的还是小妹子。”
碧莲立刻笑靥如花,笑意从她的长睫毛上进出来,望着沐莹的脸道:“莹哥,真!?”
沐莹点头:“当然真,哥哥怎么骗小妹妹呢。”
碧莲俏面生春自语道:“这样我就放心了,这……”
沐莹为了转移她,岔开话题道:“莲妹,后来你怎么被虏到方老贼家?”
碧莲道:“我们刚出遵化,就碰到两个西域番僧,自报西域少林派人,把我劫下,带到方家这狼窝里。那个方老贼,今夜就打我的坏主意,两个花花公子,也贼眉鼠目地盯我,我正担心身陷魔宁,早晚定遭……今生今世再见不到莹哥,想下到喜从天降,莹哥把我救出来!”
沐莹道:“我知道方老贼是色狼,救小妹子也很着急。”
碧莲道:“莹哥!方者贼武功那么高,你怎么敢到他眼皮子底下去救我?你救我那会子,方老贼到哪里去了?”
沐莹道:“多亏方老贼的外甥女帮助我,用计调出了方老贼,我才能救出你。这么容易救出你,我也没想到。”
碧莲:“我连作梦也没想到莹哥来救我,我好喜欢!”说到这里,不由激动,把沐莹当做世上唯一亲人,扑到沐莹怀里,流着泪道:“莹哥,我这是欢喜的哭,你莫怪!我两次落入坏人手里,早已不作生还的希望,没想到现在能在你身边,救我出虎口的又是莹哥你,让我怎不欢喜!?”
沐莹道:“碧莲妹,你能舍命救我,我早把你当做亲妹妹,就是你陷在龙潭虎穴,哥哥也要救出你。”
碧莲抬头看着沐莹的脸:“莹哥,我有你这样一个哥哥真幸福,碧莲有你在一起相依为命,也就不枉此生了!只是……”
沐莹问:“妹妹,有什么事?”
碧莲离开沐莹的怀抱,和他对面站着怅惘地道:“小妹听到一个不好的消息。”
沐莹惊问:“什么消息?是关于我的吗?”
碧莲痛苦地点点头:“嗯,我在山谷听那个美少妇说,有一派很大的江湖势力,要制造一个害你的大阴谋。”
沐莹凄然不语。碧莲道:“我们好命苦!莹哥,听小妹的话,我们先躲到一个隐密的地方,避过这场灾难。”
沐莹想了想,突然问:“小妹,你的外祖家在哪里?外祖家有什么人?”
碧莲道:“在定州。可是我没去过。听说外祖父王作庭是武师,家里还有两个舅舅,都学武。”
沐莹道:“莲妹,我为避祸,辗转奔波,身无宁日,你跟着我,时时有性命之忧,你若不愿回家,哥送你到外祖家去!”
碧莲一听这话,不禁泪盈长睫:“莹哥,原来你是要送我走?!我不去,我要和你在一起!”
沐莹道:“莲妹,不是我不愿带你走,而是跟我走太危险。我先送你到外祖家,等以后我有安身之处,就去接你。”
碧莲噘起小嘴生气:“莹哥,你骗我。你若嫌与我在一起妨害你的事,我走!”说着泪流满面,作走的样子,但懒于动步,逡巡未行。
沐莹拉住碧莲的手道:“碧莲,你听我说,害我的阴谋是方老贼定的,杀我家的仇人。也可能与方老贼有关。方老贼的外甥女彬彬,对老贼有反感,我要化了装,潜伏在方家,利用这个彬彬,探听这些情况,你能跟着我进方家吗?”
碧莲不语,许久哭道:“你想去找那个潘彬彬,你就去,不要管我……”说着真的哭着赌气走了,不回头。
沐莹赶忙追上去,拉住碧莲的手道:“莲妹,莲妹,休耍小孩子脾气!你听我说,你听我说……”
碧莲停住步,眼含泪,不说话,也不回头。
沐莹道:“莲妹你想,江湖上既然有很有来头的人要害我,我就有可能落在一个被人追杀的剑网里,凭你我二人现有的武功在江湖上行走,危险岂不大得很?因此,我想咱兄妹分散开暂避风头。我们分开是暂时的,苏东坡的一首词说‘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你要听哥的话,先到外祖家去。这样,我们还有团聚的时候。我们若是不分开各自潜伏,必然暴露,一旦暴露,成了江湖各派的追杀目标,我们就要难脱剑网,相见只有黄泉了。”
碧莲哭道:“莹哥,你可别吓我……”
沐莹道:“我不是吓你,请你想,我的话对不对?”
碧莲明眸转动,想了想道:“莹哥,我听你的。可是……可是你别见了潘彬彬,就忘了小妹子。”
沐莹感到碧莲又天真可爱,又楚楚可怜。亲切地对碧莲道:“碧莲,你说到哪去了,哥哥永远不忘小妹子。哥有了定居,就去接你,我等着你,咱们永远在一起。”
碧莲长睫一挑,破涕而笑了,不好意思地低下头道:“莹哥,你别笑我。小妹子不放心你,都是因为……因为小妹子太爱你……”
沐莹看了碧莲一眼,不忍拂她的意,没说什么。过了一会儿道:“小妹子,我送你去外祖家,咱们走!”说罢拉了碧莲就走。
碧莲却向后退缩道:“莹哥,我不让你送……”
沐莹着急道:“为什么?莲妹,你不愿意去了吗?”
碧莲道:“碧莲虽不是大丈夫,也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说过不愿意去了吗?可是我不能让你送,你要趁着今夜方家乱,潜回方家去……”
沐莹道:“我回不了方家,以后能想办法。让你一个人去外祖家,我怎能放心的下?”
碧莲道:“莹哥。你别送了,趁今夜乱。潜入方家去吧。我化成男装,不用担心。你要珍重,不用小妹担心就好。”
沐莹见碧莲执意不要他送,也就算了,心想,碧莲很机灵,化了装,没人认得出他,不会有事。他拍着碧莲的肩道:“小妹子要小心。我把宝剑还你。你防身用。”
碧莲摆手:“莹哥,我不要。我要化装成牧童或庄稼后生,不能带宝剑。宝剑赠英侠,这宝剑小妹赠给你。”
沐莹道:“小妹,这宝剑是你家的传物,你不能随便赠人!还是你收着,留防身用。”
碧莲道:“这宝剑父亲赠给了我,就归我所胡,我有权送给莹哥。莹哥当小妹看,就收下。你收下小妹送给你的宝剑。我们是兄妹,你不收这宝剑,就是不愿我们做兄妹,你瞧不起碧莲,碧莲也不敢高攀你。”
沐莹无奈,把身上的银子全掏给碧莲:“好。宝剑是小妹的一分心,哥哥收下,这逃银子你拿去。路上用。哥在此看着你,你去吧!”
碧莲拿了沐莹的银子,对沐莹道:“莹哥,保重!”和沐莹依依分别,含泪而去。
沐莹看着碧莲去远,伤感了—会儿,又回方兰窝。从僻静处飞进方家,悄悄走进厨房宿舍。
老王为沐莹提心吊胆,一直没睡,沐莹走进屋中,他赶忙跳下床嘴俯在沐莹耳边低声道:“一去就闹腾了半宿,把你表妹救出去了吗?”
沐莹点头,也把嘴附在老王耳边道:“放心,救出去了!”
老王低声:“谢天谢地,这是菩萨保佑哇!”
沐莹道:“王大叔。赶快上炕睡吧,我们明天还要起早做饭哪!”说完上炕睡了。老王也上炕睡觉。
第二天早上,老王和沐莹如常起早,做了早饭。
方贻国说,他说看见两条黑影飞出后墙,连方景纯都不怀疑救建碧莲的是外边人。丝毫也不怀疑沐莹。沐莹仍住在厨房宿舍,每日烧火、担水、勤勤恳恳,方家人都把他当做一个殷勤的小厮。
一天,沐莹去给彬彬送饭。见彬棼正独坐桌边、支颐惆怅。沐莹把饭菜摆在桌上。低声对彬彬道:“小姐,请用饭!”
彬彬听得声音很熟,抬眼去看,觉得模样也熟。她一思考。思起来了:哦,这不是那天晚上救李碧莲的人吗?他的真实身分是什么?难道他是个烧火、送饭的小厮?对沐莹“你究竟是什么人?能否开诚见告?”
沐莹道:“小姐,我是来致谢的,多谢你的帮助,我才救出李碧莲。我的名字,身世是要告诉小姐的,但必须小姐先告诉我,你那天夜里为什么独自哭?”
彬彬犹豫,她想,我是一个姑娘,怎能向一个陌生人披曝自己呢?她凄凄凉凉,一字一字对沐莹道:“‘花自凋零水自流’,这不关你的事,请你不要问。”
沐莹道:“一定是小姐信不过我,我不问。可是小姐既不信任,我的姓名、身世也就不必说了。我走了,小姐请用饭。”
彬彬道:“且慢,那天夜里,我已领略了你的轻功。我早猜到:你一定是朱家郭谢,聂隐娘、虬髯客之流,不然我不会帮你去救李碧莲。”
沐莹道:“小姐,你真让我惭愧,我一个小厮,何敢攀比隐侠?”
彬彬想:“这少年举止不凡,那天夜里,他来救李碧莲误入我室,若有坏心,早把我……遇到他这样的君子,我何不把心里的苦恼对他说说,免得积感成愁……”她正想对沐莹说说苦恼,见方贻国悠悠地走来。
方贻国早就对彬彬有邪心,见沐莹在彬彬屋里,大怒,扯着公鸭嗓子骂道:“臭烧火的下人,在小姐的房里干什么!给我滚!”欲去踢沐莹。
沐莹装着害怕,从方贻国身边蹑着走了。
方贻国笑嘻嘻地向彬彬走去。彬彬脸一沉,转过身,不理他。
方贻国道:“彬妹!怎么又生气了?为什么?快对大哥说!”
彬彬生气道:“高贵的大公子,下人不配耽在我房里,就你配!如没事,请你走!我不喜欢你在此摆臭架子!”这个彬彬小姐,温柔、文静,对别人都和气,唯有对方家兄弟爱发脾气。
方贻国仍嘻嘻笑:“彬妹,你答应过我,我帮你骗来父亲,你就对我好。你就这样对我好哇?!连在你屋里耽会儿都不行。”
彬彬道:“你这大少爷,根本就没瞧得起彬彬,那小厮是彬彬留下问事的,你赶他走,就是不给我面子!你分明是仗着大少爷身份欺负我,你说是不是?”
方贻国仍嘻嘻笑:“大哥哪敢哪?大哥方才做得鲁莽了,好妹妹请原谅。心想道:现在由着你要脾气,等你到了我手里,看我不好好收拾你!”
彬彬这才肃然道:“大哥,有事吗?请坐吧!”方贻国这才搭讪着坐下,说道:“那夜贼人救走了那小丫头,父亲对我很不满。你是父亲的心尖子,求你在父亲面前帮我说句好话!”
方贻国武功、文才都很子庸,可就是爱耍心眼子。彬彬人美,又聪明,他早就存觊觎之心,明明知道彬彬是父亲和姨母的私生女,却把她当白云乡梦寐以求。他捧彬彬为杨贵妃,托人把李白的《清平乐》“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题在扇于上送给她,可是他刚走出彬彬的房门,彬彬就把扇子撕碎,用火烧了。方贻国经常送东西讨彬彬好儿。他知道二弟方贻安也对彬彬垂涎三尺,恐怕他捷足先登,就对彬彬更殷勤。
彬彬从小生在方家,方家父子三人,都对她爱逾珍宝,娇宠无比。可她就是看不起方家父子的为人。自从姨母的一个使女告诉了她,她的真正的身世后,她更感到方家父子卑鄙、奸邪、歹毒。虽然方家对她有十几年的养育之恩,也对方景纯的奸污母亲、拆散她家,心里恨恨不已。对方贻国、方贻安的追求,更是反感。只是潘家已经无人,她离开此家,无处安身,她才不得不住在方家。后来,她发现连方景纯也对她心存邪念,就更不愿耽在方家了。方贻国不把她当妹妹,想和她做乱伦苟且之事,她看得清清楚楚,他越对她亲近,她反感越大。
“大表哥,姨父为什么不满你,别人不知,我还不知?”彬彬挖苦道,“你做这样的事,父亲怎么满意你!”这几句话对方贻国说出,无异于暗示了方景纯对碧莲存着浮邪之心,也挑明了他那夜去强奸碧莲是子夺父爱,莫怪父亲生气。可这样的事,在一个正在追求着的女子面前,怎好承认呢!
方贻国这些年,宁可在外面偷偷摸摸嫖娼宿妓,也假惺惺地不娶妻,为的是什么呢?不就是为给彬彬看吗?他说道:“妹妹的话我不懂,我奉父亲之命去守那个小院,贼子本领大救走了那丫头,我有什么办法?”
彬彬冷笑:“那救小丫头之人既能飞身上房、出院.何必走门?可是人救走了,囚房的锁没坏,却把你关在里面,这说明什么呢?”彬彬的话一针见血,方贻国的心激灵一下。可是他仍强辩道:“妹妹你别冤枉人。我到了那小院,先查囚房,开门一看,人已经走了──你大哥怎能做那种无耻之事呢?”
彬彬不愿与他多说,对他道:“反正你们之事,我不管。你别来烦我。”
方贻国讨了个没趣,尴尬而去,心里恨恨不已。
过了几天,刚入夜,沐莹和老王正在灯下闲聊,彬彬走进厨房,对老王道:“老王!麻烦你给我做一碗面汤,让小厮送到我房里去,行吗?”
老王对彬彬印象很好,痛快答应:“行。表小姐,我这就去做。”彬彬走了,老王立即动手。面汤很快做好了,老王在面汤里格外加了调料,面汤做得喷喷香。
沐莹端了面汤送去。放下面汤,转身欲走,将要出屋,彬彬却把他叫住。
彬彬道:“我看你绝非一般仆役之辈,若能将身世开诚见告.我有一事相商。”
沐莹想:“看这个彬彬小姐,言行大异方家父子。那次亏她诚意帮助,我才能救出碧莲……可是,她究竟是方家人,我要不要把家世告诉她……?”他犹豫不决。
彬彬道:“我看得出,你一定是江湖中人,一定是因某种原因隐瞒身分。人在江湖,防人之心不可无,我两次相询,你不肯讲家世,我不怪你。可是今天,真有一件非常紧急的事情要与你商量。你不对我讲实话,我不敢与你推心置腹……”她心情焦急,形之于色。
沐莹想,常言“投之以桃,报之以李”,我既然想从彬彬口中知道东西,怎能对她隐瞒身世呢?他诚恳地对彬彬道:“小姐,听说过天下无敌剑沐临风吗?那是我父亲。”
彬彬道:“原来是沐公子,失敬!令尊及全家惨遭不幸,江湖正义夫士,无不扼腕叹惜!早就听说沐公子只身逃出,流落江湖,想不到竟在此幸会,”
沐莹道:“小姐,沐莹已将身世奉告于小姐,能蒙小姐也将身世推诚一告吗?”
彬彬低头,未语先叹:“我的家世实羞于启齿,不告之罪,望公子鉴谅。但是既蒙公子推诚,我不能不对公子一吐肺腑了。我叫潘彬彬。名义上是方景纯的外甥女,却从小住在这个家。可是,虽然是这个家把我养大,我却对这个家很反感。方家父子都衣冠禽兽,他们父子虽把我当做和璧隋珠,但是他们对我不是珍惜,而是玩弄。父子与我都有至亲的关系,却都对我存着邪念,所以我必须常怀警惕,心情永处于紧张之中。我自叹身世好像离题远了些,但是我说这些,是想让公子相信我。昨天,我到姨父房中找本书看,谁知无意中发现了一个大阴谋。我走到门前,没敢贸然进去正想敲门,忽然听到一个陌生人说。只听他说道:现在武林中,只有两大厉害功夫,第一是沐家的公孙越女剑,第二是乾坤无影快刀。大内要想平魔教、灭武林,非练成这两种厉害功夫不可。我听到‘大内平魔教、灭武林’等话,吃了一惊,便停立窗外偷听。只听另一个陌生的声音道:‘对,没有雷霆手段,就降不了妖魔,要踏平罗刹魔域,我们必须学会这两种功夫。可是,那乾坤无敌快刀谱,只有杨家有,那个杨春阳又金盆洗手,不知去处。杨春阳的住址湮沦难考,那厉害的刀法,也就没什么指望了。至于那公孙越女剑法嘛,就更难找。听说为那剑谱,沐临风全家被杀,在沐家人遭难的那天夜里,那剑谱被一伙人抢走了,至今杳如黄鹤,下落不明。’我从窗孔偷着看去,只见屋里算方景纯坐三人。方才说话的这人,五十来岁年纪,方面大耳,眼睛大而亮,黄长衫,黑马褂,是个大内侍卫总管模样。他常到方家来,我认识他,他叫林大兆。另一个是个军官模样,他白面丰腮,这一定就是第一个说话的人。这人我也认识,就是燕京守备使范春景。我仍在那偷听,又听方景纯道:‘小可为了孝敬林大总管,曾经委托李文谦去骗公孙越女剑法,李文谦已根据沐临风之子的演示整理成谱,不意遵化马家半路插扛子,捉了李文谦的女儿做人质,威胁李文谦交此剑谱,这样一来刺激了李文谦反而将剑谱藏起,谁也不献了……’又听林大兆道:‘方庄主真会说话,你让李文谦骗此剑谱,恐怕也是另受托付吧,岂有林某的分儿。但这种顺水人情林某领下就是。过去,托方庄主的那个主儿,也是林某的同路人。请方庄主务必赶紧从李文谦那里把那剑谱弄到手,以免夜长梦多。’又听范春景道:‘只把那剑谱弄到手也没用,还是做不到只此一家。只要沐家那小子不在我们这边,就会有一个公孙越女剑法和我们为敌,假若他把公孙越女剑法传人,那么使此剑法和我们为敌的人就会更多。’方景纯道:‘对,无怪杀沐临风的那人极力追杀这小子。’林大兆道:‘我们就这样定下:剑谱到我们手之前,搜捕沐家小子和李文谦,剑谱到我们手里之后,杀沐家小子和李文谦。’说到这里,他们就不往下说了,瞥见方贻安来我就赶快离开。我很同情沐家,也可怜这个沐公子,所以叫你来商量,想托你尽快通知沐公子赶快隐身避祸,想不到你就是沐公子……”
听完彬彬的话,沐莹感激万分。肃然行礼道:“小姐自小生长在方家,能够出淤泥而不染,不与方家人同流合污,真令沐莹感佩!沐莹有生之年,绝不能忘小姐的大恩大德!”此时沐莹后悔跟李文谦到李家去,特别是后悔轻传家传剑法给李文谦,如今落得形迹暴露、天下追捕、杀害,真是不好办!若不是彬彬见告,后果……
彬彬赶忙阻止他行礼,打断了也的思路。彬彬道:“公子冒险救碧莲的侠义行为,是我亲眼目睹,我想通知沐公子避险,是学公子的高义。我姨父本来就阴狠、精灵,现在又勾结大内、官府、绿林,你久隐此地,非常危险,请你赶快离开这里。”
沐莹道:“可是小姐……也不宜……”
彬彬道:“我将来会离开这里的,请你赶快离开此危险之地!”
沐莹看彬彬,正赶上彬彬秋波含情,抬眼看他。二人眼光遇在一起,都赶快避开。沐莹对彬彬小姐,深敬深爱,一揖道:“小姐保重,我别过老王,今夜就走。”说罢转身欲行。
忽然房上一个尖细的声音道:“沐临风的狗崽子,你走不了啦!”
沐莹大惊,赶忙外闯,只见房上飞下一人拦住门口。此人中等个子,身体单薄,也如方景纯的“国”字形脸,但呈长方形,眉毛不如方景纯重,眉下嵌着一双深而小的眼睛。沐莹认得是方贻安,不愿与他格斗,惊动方家,向后退着,口中道:“二公子,我们无冤无仇。你放我走……”
方贻安冷笑道:“哼!爹爹要捉你,我正踏破铁鞋无觅处,你竟敢来夺我爱?!放你走?别做梦了!”
彬彬飞身过来,立在沐莹身前,护住他。直视着方贻安,“二哥,你待怎样?”
方贻安一笑:“我不对他怎样,只是想带他去见父亲!”
彬彬道:“二哥,买小妹──个人情怎样?他是小妹的朋友,你放了他,小妹感激……”
方贻安眨着小眼睛奸笑:“放了他可以,但船家不搭过河钱,我买你的人情,你给我什么好处?”
彬彬知道方贻安话的含意,红了脸道:“二哥,别装傻,你真不知道咱的关系!?我什么也不能给你!”
方贻安:“那就休怪二哥不买你的人情了!”说罢举剑就刺向沐莹。
彬彬举剑架住方贻安的剑:“公子快逃!”
沐莹犹豫。他想:“他们要抓、要杀的是我,我怎能自己逃跑,让一个姑娘替我当灾!”
彬彬猜到了他的想法,急道:“沐公子,你快逃,他们不会怎样我。”
彬彬的话,提醒了沐莹。他想:“是啊,方家父子都宠爱彬彬,也都如禽兽般觊觎着彬彬,绝不会怎样她的。可是彬彬……在这样的环境里,怎么过。”
在沐莹心思活动之际,方贻安已刺了几剑,都被彬彬挡了。彬彬怕惊动了方家人沐莹脱身不得,大急,低声但急促地道:“沐公子,你还不逃等着什么?”
沐莹担心彬彬在方家不好生活。但自己又没办法帮他,见彬彬这样着急催他,只得跳出去道:“小姐保重,我们后会有胡。”说罢飞纵而去。
方贻安欲舍彬彬去追,被彬彬拦住。方家剑以沉厚雄浑在江湖有名。今日彬彬为拖住方贻安,全力施为,招法又狠又猛,方贻安与彬彬作战,怕伤了她父亲怪罪,有所顾忌,所以被彬彬阻在小院里,干着急,出不去。
沐莹从彬彬小院飞纵出去,直奔厨房。
方景纯的徒弟、家丁,被小院的战斗声惊醒,齐拿兵器奔彬彬小院跑来。到了小院跟前,见战斗的是二公子和表小姐,不知该帮谁好,都愣在那里。
方贻安被彬彬攻得气喘吁吁,不顾说话。过了好一会子,在偏身让过彬彬灵蛇出洞一招后,方纵身空中,施了一招夜叉探海,迫得彬彬缓了一缓,这才立定身,对大家喊道:“厨房的小林子,是沐家小子,快去拿他!”
大家听了这话,一窝蜂地向厨房跑去。
沐莹跑进厨房,只对老王说了声:“王大叔,我走了,以后来看你。”说着话,从行李里抽出宝剑向外跑去。可是刚出厨房,已有方家徒弟、家丁二十多人,手持兵刃跑过来。沐莹飞身上房,方景纯的几个徒弟及方贻国也上房,紧追上去,沐莹挥宝剑就迎上他们格斗。
沐莹手中的宝剑发挥了作用。有两个方家门徒追在前面,边跑着,挺剑向沐莹后背突刺。沐莹一个貂蝉理发,反手使宝剑,在背后一搠,“当啷当啷”两响,二人的剑尖被削落房上,追人气势一缓。
沐莹正要飞纵下房,可是前边出现一人,沐莹一看,吃惊不小,此人正是方景纯。
方景纯身穿紫色长袍,黑色团花马褂,抱剑立在当路:“沐少侠,老夫正要领略领略你的家传剑法,出剑吧!”
沐莹:“你要与我单打独斗,还是你们父子、师徒全上,群殴我一人?”
方景纯:“我要考较你的剑法,当然是单打独斗。”对徒弟、家人:“你们都退下,我要单独试试他。”众徒弟、家丁退下,围在旁边观战。
沐莹的心里仇恨在燃烧,咬着牙,不说话。方景纯冷漠、镇静,等着沐莹出剑。沐莹思想电转。他知道方景纯是当今屈指可数的武林高手,只凭自己一定打不过他。他是英烈地战死,为沐家增添光彩,还是设法逃脱,准备将来报仇呢?他蓦地想到武伯父,想到怀方姐,碧莲妹,他们都肯舍命救他,还有蓝少华、潘彬彬,他们也都希望他活。他不能死,他要活。但是他也知道强敌监视,不战而逃是逃不出去的。他要逃,必须制造时机而后逃。他这样想着于是出剑。
沐莹一出剑就用家传剑法中最厉害的招数进攻,企图抓住先机,压住方景纯,争取主动。可是,他把对手估计得过低了。他每一个攻招,方景纯都能从容化解。方景纯夹守夹攻,游刃有余。所以不向他猛攻,只是因为要他往外亮招术,企图在他水尽山穷的时候,或捉或杀,任意而为。沐莹唯一的办法,就是用宝剑。无奈方景纯的剑使得炉火纯青,出神入化,他根本就找不到二剑相交的机会。
沐莹越来越急,他心里明白,这样战下去他势难脱身。他星眸四望,找寻逃跑机会。可是对手紧盯,他万难脱身。正在焦急,忽然,彬彬跑来,飞身上房,对沐莹使了个眼色,向方景纯道:“姨父,我帮你!”持剑攻向沐莹。
彬彬去帮方景纯战沐莹,方景纯没料到,也阻止不及,彬彬杀上,方景纯就撤剑旁观。他想,也好,这样不但可让彬彬试试我新教她的剑法,而且也可把公孙越女剑法看得更清楚。
想不到彬彬故意卖了个破绽。把身体给沐莹送上,沐莹身法、手法都十分灵活,欺身抢上,点了彬彬的左右肩井两处大穴,立刻彬彬两臂垂下,长剑落地。沐莹对方景纯道:“要想让她活,就放我走!不然我和她同归于尽。”
方家众人面面相觑。方贻国对方景纯道:“不能让他伤了彬妹,放他走!”
方景纯点头。方贻安知道这是彬彬和沐莹做假戏局,则要阻止,见方景纯瞪了他一眼,心说:“这个假机关若揭破,彬彬必然恨我,岂不白把她推在大哥怀里去?”也就没语。
沐莹用剑比着彬彬的喉咙,向后退去。
方家众人都觑着方贻国,方贻国对大家递了个眼色,做了个手势,方家众人会意,齐伸手入怀,取出暗器。
这一切彬彬看得清楚,装做一晃身子,嘴贴近沫莹耳边,低低说了三个字:“勿放我!”然后焦急地对方家人喊道:“勿放暗器!勿放暗器!”趁方家人把注意力集中在沐莹对着她咽喉的剑上和她焦急的脸上,下边那只手一碰沐莹的手,递给他一团东西。
沐莹胁着彬彬退到屋顶的尽头,对方家诸人道:“都放下兵刃,莫过来!”说话时把剑架在彬彬脖子上。方贻国先放下兵刃,方景纯也放下兵刃,方家诸人都放下兵刃。沐莹和彬彬迅速旋身下房,纵了几纵,跑出一箭之地。
方贻国扯着公鸭嗓子大喊:“快放下我彬妹!不然,我们绝不放过你!”
沐莹胁着彬彬又退出一段路,彬彬低声道:“沐公子!快放了我,你去吧!你手里是黑雾银针弹,他们若追你,就放它!”
沐莹低声道:“小姐保重?”撤了剑,向前飞纵而去。彬彬装着打了个趔趄,坐在地上。
方景纯一直盯着沐莹没说活,见彬彬脱了沐莹的威胁,脚尖一挑,他那长剑从屋顶上飞起。他纵起身,在空中接了剑,飞纵着去追沐莹。他的轻功那么好,几个起跳,就到了沐莹身后,长剑向沐莹刺出去,
彬彬在地上一声惨叫:“哎呀!好疼!”
方景纯以为谁伤了彬彬!扭头去看,追势自然一缓。他追势这么一顿,沐莹窜出两三丈远。一回手,抛出了那个黑雾银针弹,只听“啪”的一响,立刻千万只细如牛毛的银针,四处飞迸,接着一团黑雾弥漫,不见一切。
方景纯气得怪叫:“好丫头,偷了我的黑雾银针弹给他……”
一阵轻风吹得黑雾消散,前面不见了沐莹,地上不见了彬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