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生死状》第24章 人头堆塔
上官智与二老也跟着过去。
进入厢房暗里间一看,只见“金龙圣母”与她的传人“黑美人”陈小蕙双双躺卧在血泊中,是死在剑下,死状厥惨。
上官智激动地道:“是谁下的手?”
“不老书生”吁了一口大气道:“不知道,后面窗户已启,凶手是从后窗进入的。”
“为什么没有动静?”
“老虔师徒穴道被制,不能反抗,而下狠手!”
“不可能,第一,如果阻止交换,尽可带走人质,何必杀人。第二,据老夫所知,当年‘乾坤教主’的妻儿在南海覆舟,是被‘金龙宫’所救,再没人性的人,也不会如此残狠,以怨报德,同时‘赤发真君’夫妇是受邀入中原助该教复辟的,对方不可能自折有力臂助。”
“那……是什么人物下的手呢?”
“目前无法想像,也许是你的仇家,获悉是交换人质的事,伺机杀害人质,图借‘乾坤教’人之手杀你……”
上官智颔首道:“这很有可能,但……是谁呢?”
“不老书生”沉重地道:“不管是谁下的手,暂时不必管他,反正是去了一个劲敌,对我们有利,不过此事之后,该教会采取更积极的行动了,你那书简仍在么?”
“还在晚辈身上。”
“很好,你继续去办这件事,行动要特别小心,该教的第一个目标会指向你。”
“是的,晚辈会小心,此地是什么地方?”
“郑州附近!”
“那晚辈被囚禁的地方是属郑州的了。”
“不错,是对方一处分坛。”
“家师现在何处?”
“离此不远,不过他还不打算明里现身,不必问了,你立刻上路吧!”
“这些尸体如何处置?”
“老夫等会料理,你去办你的事!”
上官智施礼辞别了三老,奔出庙外,认明了方向,急急上路,一路之上,他对“金龙圣母”师徒之死,始终不能释然于怀,他想到“黑美人”陈小蕙曾对自己率直示爱,虽然自己根本不爱她,但眼见她遭横死,于心终觉恻然,到底是谁下的手呢?
于此,他联想到李静兰母女的死,一个是咎由自取,一个是红颜薄命!作了牺牲,一想到李静兰,一颗心便隐隐作痛,情无莫补,恨海难填,要见伊人,只有托诸梦寐了,想着,几乎掉下泪来。
这一天,来到了修武,再过去便入山西省境,距潞安还有将近一半路程。
他的马匹已失落在陈州旅店,这一路都是步行。
晚风残照里,他来到城门边,心里盘算着在修武住宿,明天一早再赶路,心念之间,突见十余骁骑,从身前掠过,最后一骑,赫然是“乾坤教”十八高手中残留的排行十三的“天狗”任幼辉,登对心中一动,城也不进了,悄然尾随下去。
天色逐渐昏暗下来,眼前是无尽的荒野。
上官智紧随不舍,一口气追了数十里,浓浓的夜色中,现出了一盏红灯,看距离在半里之外。
一声吆喝,十余骑停了马,马上人纷纷落马,上官智也在十丈外外停住身形,隐在一丛矮树后面。
就在此刻,一个苍劲的声音,遥遥传至:“尔等坐骑留在此地,速赴地头待命行动。”声音有若空谷传音,似远又近,似左忽右,令人无法捉摸发声的方位。
上官智不由心头大震,他听出是“梦里仙翁”的声音,这老怪的“虚无传音”之术,的确令人困惑,这一帮子人,到此有什么图谋?
既由“梦里仙翁”指挥行动,想来事情不简单。
十余人影,作扇形散开,朝半里外那盏红灯的方向扑去。
上官智待对方去远,才弹身蹑了去,现在他得非常小心,有“梦里仙翁”在场,反成了己明彼暗,随时都会败露形迹。
不久,眼前出现一片稀疏的树林,前面的人影,在疏林中停住,上官智绕到侧方,借树藏身,此际,那盏红灯已可看得很清楚了,是挂在一片密林的边缘,那密林与疏林之间,隔了二十多丈宽一段空白,除了些散落的草丛,半株树都没有,空气一片死寂,诡谲万分。
野风吹拂中,天际突然洒下了一片清辉,昏暗的大地,陡现光明。上官智才想到现在正当月明之夜,原来月亮被乌云遮蔽了!
乌云很快地消散,月光完全露了脸。
上官智纵目望去,只见草丛间隐现嶙嶙波光,顿悟这无树无木的地带,是一片沼泽,那持红灯的密林,被沼泽包围在正中。
这类沼泽,如果人兽陷入其中,只有死路一条。
这批“乾坤教”的爪牙到底来此何为?
密林中住的是何许人物?
那盏红灯,又代表什么?
蓦在此刻,一条人影,鬼魅般穿越疏林,直奔那片沼泽,那人影身上还负了一个大包袱,不知是什么东西,从飘散的长发,可以看出那人影是个女人。
“截住她!”“梦里仙翁”的声音。
数条人影,急起拦截,但那女子身法太快,全扑了空。
另一条人影,从斜里横空掠扑,身法相当惊人,但还是慢了一步,那身负重物的女子,已进入了沼泽地带。
那斜里要扑的人影,落在上官智隐身的树前约四五丈之处,是一个黑衫蒙面人,上官智意念未转,那蒙面人已掠过身形,折回原来方向,瞬息无踪,动作相当快,快得似乎他根本不曾现身过。
上官智忆起不久前在“红石谷”中,对付“浮尘子”的,也是同样人影,不由在心里暗叫了一声:“梦里仙翁!”
那神秘女子已到了红灯之下,放下了包袱,距离太远,看不清楚她的长相。
此刻,上官智才注意到吊着红灯的树下,堆砌了半人高的一个黑堆,远远望去,像是些浑圆的黑石头。
神秘女子打开了包袱,取出同样的石头状物,好整以暇地开始堆砌。
上官智大感困惑,对方是在弄什么玄虚?运足目力仔细审视,不由心头剧震,全身汗毛逆立,那不是石头,竟然是一颗颗的人头,从堆砌的体积大小判断,少说也有五十颗以上的人头,这未免太骇人听闻了,这女子到底是何许人物,那里弄来这么多人头,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梦里仙翁”传出了话声:“任堂主,率几名干练的弟子探路。”
五条人影现身,缓缓欺向沼泽,为首的是“天狗”任幼辉,五人在沼边指点了一阵,然后各出兵刃,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向泽中试探着走去,每人间隔约五六尺,从行走的姿势来看,沼泽中的通路可能是贴在水面的线道或浮桥之类的东西。
上官智目不转瞬地望着那五个探路的人。
看看已经行到了中途,不时把人头摆动一下,像艺人在欣赏校正自己的杰作。
“天狗”任幼辉已到了五六丈之处,陡地暴喝一声,要扑过去,直欺女子身后,那女子连头都不曾回,像是根本没觉察。
后面的四人,见没异状,跟着要纵过去。
五人并列在女子身后,没采取任何行动。
上官智在暗中惊诧不已,为什么双方都不采取行动?
正在狐疑莫释之际,忽见“天狗”任幼辉与四名手下,先后栽了下去,不由更加惊震莫明,那女的根本不见出手,也不见有别的人现身,而“天狗”任幼辉也非泛泛之辈,这的确是件怪事。
伏伺在这边的人爆出了一阵惊呼。
那女的回过身来,月光映照下,可见她手中剑发着寒芒,寒芒连连闪动,接着,她俯身捡取人头,一个一个往那堆人头塔上叠。
上官智看得毛骨悚然,这种邪门的事,连听都没听说过。
“梦里仙翁”的声音又告传出,不过已经不若适才的沉着,显得有些激动:“赵护法,带两名擅长暗器的能手,另登岸,用暗器对付!”
一个瘦削老者应声而现,招了招手,又有两名劲装武士现身,三人到了沼泽边缘,踌躇没有立即行动。
上官智心里暗想;“梦里仙翁,真是老奸巨滑,自己龟缩着,却叫别人送死。”
三人踌躇了一阵,由那瘦削的老者当先,一步一步欺了过去。
上官智下意识地感到一阵紧张,不知那邪门女子又如何对付这三人?照方才的情形,这三人无异步向死亡。
意外地,“梦里仙翁”现身了,站在沼泽边,注视着对边。
上官智有一种冲动:“揭开这老魔的真面目!”
慢慢的,三条人影到了方才和“天狗”任幼辉等人弹身登岸的距离,停住不动了。那女子仍在播弄她堆砌的人头塔,像小孩子对心爱的玩具般,不忍释手。
月色虽然明亮,却反而增添了这黑泽的神秘与恐怖。
三人齐齐扬手发出暗器……
就在此刻,那神秘女人突地回身发出一阵尖锐的厉笑,笑声中,惊呼顿起,只见三人的身形缓缓下没,那瘦削的耋者,可能功力较高,身形拔空而起,往回要掠,但距离太远了,中途势尽下坠,三人先后消失沼泽中。
笑声没有了,人影也消失了,场面又回复平静,先后八条人命就这么丧失了。
“梦里仙翁”功力虽高,却不敢以身犯险,他呆了一阵,扬了扬手大喝一声:“撤退!”
一声令下,残存的七八人纷纷现身回掠。
上官智一看时机难再,口里朗喝一声“慢走!”
随着话声,人已闪电般掠出,他与“梦里仙翁”之间,相距不到六丈,是以一掠即至,“梦里仙翁’’作势欲遁,上官智已到了他身前。
“梦里仙翁”可料还到现场还隐得有人,着实吃了一惊,但他自恃功高,还能保持冷静,目芒一闪,“嘿!”地一声冷笑道:“小子,原来是你!”
上官智冷沉地道:“仙翁,今夜幸会啊!”
“梦里仙翁”窒了一窒,狞声道:“小子,你与那红灯妖女是一路的?”
上官智寒声道:“在下不认得什么红灯妖女,但却识得阁下,‘梦里仙翁’,阁下‘虚无传音’之术不恶,但只能骗骗无知的人。”
“梦里仙翁”狞视着上官智,好半晌才开口道:“上官智,你这是自己找死,本仙翁成全你。”
那几名“乾坤教”的弟子,闻声又圈了回来。
“梦里仙翁”大声喝道:“没你们的事,去罢!”
那些弟子立即又掉头奔去。
上官智是第一次与这神秘的魔头相对,心中无忐忑之感,但他已下定决心要揭开对方的真面目,当下冷冷一哂道:“仙翁请示真面目如何?”
“梦里仙翁”重重地哼了一声,一袭袍衫,突地鼓胀了起来,目中剩杀芒有若电炬,令人不寒而栗,上官智知道对方要施展杀手了,对方没带兵刃,功力自然是在掌指之上,当下也把新习成的心法,运足了十成,他有心要称量一下对方的能耐,同时也考验自己的功力究竟到了什么境地,所以没准备用剑。
无形的杀机,弥漫了现场。
“梦里仙翁”身形微微一挫,双掌陡地上提平胸,掌心向前一登一颤……
上官智蓦觉一道其强无比的潜劲,袭上身来,立即支功排拒。
“波!”地一声巨响,双方各退了一个大步,上官智信心大增,因为他采的是守势,对方是攻势,很明显他的功力较对方高了半筹。
“梦里仙翁”眸中露出了骇芒,上官智的功力,超出他想象之外。
上官智扬剑前欺两个大步,把距离拉到原来的位置,冷声道:“仙翁,如果阁下不是见不得人的话,请除去面巾,一决高下?”
“梦里仙翁”片言不发,乘上官智说话疏神之际,闪电般攻出一掌,点出一指。
“砰!”然一震,上官智被震得倒退了三步,也就在上官智退身的同一时间,“梦里仙翁”弹起身,疾掠而去,速度快得惊人。
上官智大喝一声:“哪里走!”急起直追,这一瞬眼之间,对方已去了七八丈,上官智心里一发狠,全力追击,这一带尽是疏林,月光下视力不受阻,一追一逐,转眼便是百丈。
“梦里仙翁”的身法着实惊人,上官智用出全力,追了百丈才把距离缩短到五丈以内,“梦里仙翁”可能被追得发了真火,斜立一旁,停住身形。上官智急刹身形,冲到对方身前八尺之处,才完全收住势。
“梦里仙翁”暴喝道:“小子你当真以为本仙翁收拾不了你么?”随着喝叱之声,发掌便攻。
上官智滇剑相凶,双方展开了一场武林罕见的搏击,几个照面下来,上官智不由暗地惊心,对方掌法诡厉,潜劲如山,出手的部位,大异武林常轨。
狠斗了二十个照面,“梦里仙翁”毕竟功逊半筹,掌招顿失凌厉,上官智加力猛攻,他不准备使用“乾坤一掷”那招杀着,而以师传剑法收拾对方。
转眼间,又过了五个照面,一声朗喝传处,“梦里仙翁”左臂中了一剑,连连踉跄倒退,上官智根本不给对方喘息的机会,左掌迅快地拍了出去,这一掌暗藏了师门绝技“玉手功”。
惨哼声中,“梦里仙翁”暴退八尺,几乎踣了下去。
上官智如影附形而进,一把扯下了对方的蒙面巾。
“是你!”
厉呼声中,他呆住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所看到的会是事实,对方赫然是“武盟”首席长老“蓬岛仙翁”杜若水,照这样看来,“武盟”总坛之内,到底潜伏了多少“乾坤教”的人,根本无法想象。
“武盟”已成了“乾坤教”的工具,还奢谈什么除魔卫道,还维护什么正义?
上一任盟主“剑圣”白云青留书辞位而去,“不老书生”与“闪电剑客”朱禹等几位前辈判断的不错,内里是大有文章。
“武盟”之所以落到这般地步,是领袖者无能之过么?
现任盟主“长恨客”谷非,实际上已被“乾坤教”的人所包围,不知他本人有所觉否?“蓬岛仙翁”杜若水、东海一霸是他引进的,被揭穿真面目而自杀的“回天手”甘霖也是他引进的,这其中难道有什么可怕的内幕?
心念及此,不由机伶伶打了一个冷颤。
“梦里仙翁”杜若水闪电般逸去,转眼没入左方的密林之中,上官智知道追之不及,站着没动,脑海里一片混沌。
事实比想象的还严重万倍,要除灭“乾坤教”这把重燃的魔火,“武盟”已完全不可恃,说不定反而助长魔焰,收拾残局的重担,已完全落在师父等一些正道之士的肩上,情况如此演变,一切都要重新评估了。
该不该向盟主“长恨客”谷非提出忠告呢?这是个非常严重的问题,后果如何,实在难以逆料。
突然之间,他感到心情沉重无比,如果卫道不成,武林的末日便将来临……
月地中天,四下里一片死寂。
上官智下意识地奔回原先的沼泽边,红灯依旧,昏暗的灯光,映照着那人头塔,神秘的女子不见了。
他靠近泽边,注目细看,发现一道两尺宽的浮桥,像一条带子浮在沼上,他明白了,这浮桥可浮可沉,任人操纵,过桥的当然有去无回,二十余丈宽的沼泽,功力通玄也不能飞越。
心念未已,只听一个冷冰冰的女人声音道:“上官智,你还舍不得走么?”
上官智陡吃一惊,循声望去,只见三丈外一个黑衣妇人,背对自己而立,她,正是那堆人头塔的神秘女人,似乎她身上散发着一种无形的诡秘之气,她一口便道出了上官智的姓名,而上官智对她却一无所知。
上官智心头起了一阵莫明的颤栗,暗忖:“莫非她也看上了自己这颗脑袋!”当下定了定神道:“芳驾怎么个称呼?”
黑衣妇人阴森森地道:“红灯魔女!”
上官智轻轻吁了一口气,道:“芳驾怎知在下的姓名?”
“我不会忘记你的名字……”
“什么原因?”
“因为我欠你一笔人情!”
上官智惊声道:“芳驾欠在下人情?可是……在下与芳驾素昧生平,这话从何说起?”口里虽说,心里却在疾转着念头,但怎么也想不起这女的是谁?“红灯魔女”四个字,也是刚刚才听到的,记忆中根本没这名号。
“红灯魔女”幽幽地道:“如果我说出来,你会记得的,不过,我现在还不想说。”
上官智下意识地喘了口气,换了话题道:“芳驾是以杀人为乐么?”
“这是什么话?”
“芳驾不是以人头叠塔么?”
“不错呀!有什么不对?”
“死的都是些什么人?”
“‘乾坤教’的人!”
上官智心中一动,期期地道:“芳驾杀的全是该教的人?”
“一点不错!”
“那是为什么?”
”一方面是为了报仇……”
“另一方面呢?”
“达成我最大的愿望!”
上官智好奇之念大炽,同时也感到非常震惊,紧迫着追问道:“芳驾的最大愿望是什么?”
“红灯魔女”厉笑了一声,咬牙切齿地道:“取‘索血令’项上人头,作为塔顶。”
上官智听说对方的目的要取“索血令”项上人头作塔顶,不由大感激动,栗声道:“芳驾与‘索血令’仇恨极深?”
“红灯魔女”一字一句地道:“仇深似海,恨重如山!”
上官智心念疾转:“这妇人身手相当惊人,她既与‘索血令’势不两立,对自己方面的行动,当是一得力臂助,所以说是同路之人。”当下试探着又道:“芳驾目的在于‘索血令’,何以要残杀‘乾坤教’徒!”
“红灯魔女”徐徐回转身来,上官智才发现对方面上蒙上一层黑纱,虽然对面相对,仍无法看到对方的庐山真面,半晌,她才冷冷地道:“杀人的目的,在诱使‘索血令’出面。”
上官智不禁心中一动,故意问道:“他为什么要出面呢?”
“红灯魔女”道:“你是不知,还是故问?”
上官智微微一笑道:“芳驾知道他的身份?”
“当然,听口气你莫非也知道?”
“是的!”
“刚才你为何放走那老匹夫?”
上官智怔了一怔,道:“原来芳驾早已隐身在侧了,为何也不现身下手呢?”
“红灯魔女”冷沉地道:“我有我的道理!”
上官智讶异地道:“什么道理?”
“红灯魔女”冷冷一笑道:“如果我出手杀了那老匹夫,对方便会摸清我的功力深浅而生戒心,不敢贸然上门,应付便困难了!”
上官智颇不以为然,但想想没有与她争论的必要,口里微“嗯!”了一声道:“芳驾说的不无道理!”
“红灯魔女”道:“不无道理,意思就是说也许没道理?”
上官智不正面回答她的话,绕了个弯道:“芳驾何以不直接出江湖找他,而要等他上门?”
“红灯魔女”略一沉吟道:“江湖道上顾虑太多,无法稳操胜算,画虎不成则类犬。”
上官智毫不放松地道:“如果他不来呢?”
“那是以后的问题!”
“如果对方另出诡谋呢?”
“这个……除非他不入这黑沼,否则我不怕他出什么诡谋。”
“照芳驾说来,黑沼之内已有万全的部署?”
“嗯!可以这么说!”话锋一顿,又道:“你以‘索血令’持什么看法?”
上官智豪气干云地道:“杀之以靖武林!”
“你有这把握?”
“尽力而为!”
“你如果能诱他来此,岂不两得其利。”
上官智深深一想,道:“如果有机会的话,在下也许会这样做!”
蓦在此刻,两声凄厉的枭啼遥遥破空传来,久走江湖的人,一听便知道是发自人的口,“红灯魔女”一扬手道:“后会有期了!”说完,如一溜黑烟,飘闪而去。
上官智望着对方的身影,倏忽消失在黑沼之中,不由留下了一个神秘的结,他怎么也想不透对方说欠自己一笔人情是什么意思?“红灯魔女”这名号从未听说过,从何说起呢?倒是她建议设法诱“索血令”来此地的事,还值得考虑。
红灯消失了,月亮又被浮云所掩,大地顿呈一片黝暗。
黑沼,更神秘了,神秘之中带着恐怖。
“红灯魔女”听见枭啼之声便匆匆赶回黑沼,这不但证明了那枭啼是发自人口,而且也显示黑沼之内还有其他的人,不止她一个,说不定她也听命于人。
上官智发了一会愣,怀着谜样的心情,转身离开。
子夜已过,此地距修武数十里之遥,当然已没回转的必要,绕过了黑沼地带,辨明方向,漏夜朝北奔去。
一路之上,“红灯魔女”好幽灵似的影子,与那恐怖的人头塔,老是在脑海里盘旋,怎么想也想不出这神秘的女人过去与自己有什么瓜葛,她说欠自己人情,为什么记忆中连半丝影子都没有呢?这未免太不可思议了!
正行之间,忽见一条人影如行云流水般迎面驰来,上官智不由心中一动,临到切近,双方不约而同地止住身形,惊呼了一声:“是你?”
来的,赫然是“武盟”铁卫士统领童晓光。
深更半夜,他一个人在荒野奔驰何为?
两人同时叫了一声之后,同时闭上了口,由于伍筱芳的关系,两人心存芥蒂,这一不期而遇彼此都觉得很尴尬。
最后,还是童晓光先开了口:“上官智,想不到此时此地我们会碰上……”
上官智冷冷地道:“这真是想不到的事。”
“你来此何为?”
“在下正要问你?”
童晓光阴惊的目光在上官智面上一绕,道:“上官智,我向你提最后的忠告……”
上官智一听,便已料到了几分,淡淡地一笑道:“童统领要对在下提什么忠告?”
童晓光披了披嘴,一字一句地道:“不许你再与我表妹来往!”
上官智年青人气盛,这句刺耳的话,把他的心火提了起来,他并非有心追求伍筱芳,而是伍筱芳痴缠着,“偷龙转风”伍乐天两次对他提出同样的警告,他尊重他的辈份,同时看在伍筱芳的份上,所以忍一忍使过去了,现在童晓光也来这一套,他当然不吃他的。剑眉一挑,道:“否则的话呢?”
童晓光寒声道:“那结果非常遗憾!”
“怎么个遗憾法?”
“我俩只有一个能活着!”
“哈哈哈哈……”
“这没什么好笑的!”
“童晓光告诉你,在下一向不惯受人威胁,何况……哼!你也不配。”
童晓光眸中泛出了杀机,但一个胸有城府的阴鸷人,是不会随便冲动的,他怒极反笑道:“上官智,你的意思是不放手?”
“我没这么说。”
“那你为何不接受这忠告?”
“这忠告如对令表妹提出,岂不更好?”
“坦白我告诉你,我们佳期已近。”
上官智表面上冷漠如故,但内心却下意识地激动起来,顿时有一种酸溜溜的感觉,人与人之间,过往久了,自然会发生感情,尤其男女之间,更加微妙,虽然,他爱的是李静兰,但不能说对伍筱芳完全无动于衷,李静兰业已物化,他的感情落了空,潜意识中,他抹不掉伍筱芳的影子。
他悲悼红颜知己李静兰的死,没有以伍筱芳取代的打算,他不敢承认这事实,但潜意识里,隐隐有这样的感觉,因为“情”了的本身,便是这么不可思议的微妙东西。
如果在李静兰未死之时,他弃绝江湖,这丝爱情之火,也许便熄灭了,而现在,现实迫使他继续闯江湖路,尽武士的天职,情形便改了观。
一个人在某种情况之下,往往会说出本来不想说的话,做出本来不打算做的事。
“童统领,恭喜你了,不过,在下也有个忠告……”
“什么忠告?”
“男女爱悦,出乎自然,勉强不来的,是痛苦,不是幸福。”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据理而言罢了!”
童晓光双目圆睁,语意森森地道:“上官智,我姓童的一向行事绝不输于人,既定的目的,不计任何代价,必须达到,不错,她不爱我,但我非娶她不可,痛苦么?有人会十倍于我,看看谁付出更多的代价,哈哈哈哈!”
上官智闻言之下,不由打内心起了一阵寒栗,听口气,这姓童的不择手段要得到伍筱芳,不是爱,而是恨,他恨她无情,存心要报复,这存心太卑鄙也太可怕,他仗着伍乐天是他的娘舅,同时当初曾有过口头的婚约,他的目的必要达到,只可怜了伍筱芳,势将成为牺牲品。
他再也无法保持冷静了,情绪狂激为潮,俊面也发起热来,但他能怎么样呢?只要他一点头,伍筱芳会不顾一切地投入他的怀报,可是后果更加可怕了,她父亲绝不允许她如此做的,如果演成了天伦悲剧,不也是终生痛苦么?
童晓光阴险地又道:“言止于此了,你自己估量吧!”
上官智像失去了理智般地栗吼道:“童晓光,如果你存心不良,有意报复的话,我必杀你!”
童晓光狂笑了数声道:“上官智,你别逼我现在就杀你!”
上官智不屑地道:“凭你,现在就杀我?哈哈哈哈……”
童晓光阴恻侧地道:“别笑,我马上要你连哭都哭不出来!“
上官智收敛了笑声,冰声道:“看来是你逼我要杀你,姓童的,拔剑吧!”
童晓光冷哼了一声,“呛!”掣剑在手,上官智也跟着亮出了兵刃,两人各取位置,作出起手之势。
寒芒乍闪,剑气撕空,双方同时出了手。
童晓光的‘九绝剑法’,诡厉无匹,上官智的师傅剑术,玄奥无方。
一场泣鬼惊神的剑斗,叠了出来。
童晓光存心要取上官智的性命,招招狠,式式辣,全指向致命的要害大穴,上官智本无心杀他,因为伍筱芳的缘故,他不能任性而为,但童晓光的态度,却勾起了他真正的杀机,十个照面之后,他沉哼一声,施出了那一招旷古奇学“乾坤一掷。”
金铁交鸣声中,剑芒暴洒,闷哼起处,童晓光长剑落地,上官智的剑尖,直抵对方心窝。
“姓童的,你不认命了吧。”
童晓光面上立起抽搐,额角渗出了汗珠,厉声道:“上官智,算你狠,杀吧!”
上官智此刻要杀了,可说易如反掌,只要剑尖朝前一送就成,但,他突然冷静下来,心里想:“杀了他将有什么样的后果,伍乐天将与自己势不两立,自己虽然不惧,但伍筱芳将如何?”
心念数转之后,倏地收剑弹退数尺冷凝地道:“童晓光,看在你娘舅父女份上,这一次放过你,请吧!”
童晓光的脸色说多难看有多难看,咬了咬牙,俯身拾起长剑,脸色一变再变,眸中的杀机分毫未减,还加上了恨芒,左手向怀中探,摸出一个小圆球,身形电退八尺,扬起了左手,咬牙切齿地道:“上官智,我要你粉骨碎身,形神皆灭!”
上官智不由心头剧震,对方手中所持的东西,定是‘霹雳弹’一类之物,这是血肉之躯所无法抵挡的,功力再高,出手再快,总不及对方一掷的便宜。
童晓光狞声道;“上官智,你后悔了吧!刚才你该杀我的,现在你没有机会了。”
上官智恨恨地道:“姓童的,你太卑鄙了!”
童晓光“嘿嘿!”一阵冷笑,以冷酷的音调道:“上官智,你死了之后,我好不要脸的表妹便会死了心,然后我娶她,等生米成了熟饭,她便会发觉我并不爱她,只想占有她,然后,她开始后悔,痛苦,为她一向对我的态度付出代价,然后……”
上官智五官皆裂,暴吼一声道:“住口!你这没人性的畜牲!”
“嘿嘿嘿嘿……”
“童晓光,少得意,你敢这样做的话,伍筱芳会宰了你。”
“可是上官智……你等不到了,是么?”
上官智愤极欲狂,大悔刚才一念之仁,没杀了他。
蓦在此刻,一个冷森森的声音传了过来:“童晓光,别任性,你忘了当做的事!”声音冷酷得令人不寒而栗。
上官智大感骇然,这传声的是何许人物,口吻全是命令式的?
童晓光身躯一颤,脸色又连连变幻,似乎他极想杀上官智,却又不敢违抗那命令,久久,才迸出一句话道:“上官智,算你狗运,滚吧!”
他手中的圆球仍高举着没放下,他要上官智先离开,显然是怕上官智反击。
上官智又多了一层顾虑,就是那传声指挥童晓光的人,他纵有杀童晓光的心,现在只好暂时隐忍了。
童晓光身为“武盟”铁卫士领统,这暗中发命令的该是谁?所谓当做的事,是指什么而言?
对了,此时此刻,现身荒野,当然是有为而来,此地距黑沼不远,莫非……
上官智随即想到了化身“梦里仙翁”的“武盟”首席长老“蓬岛仙翁”杜若水,不由机伶伶打了一个冷颤,暗忖:“难道童晓光也被‘乾坤教’收买了?看情形很有可能,如果事实真是如此的话,便太可怕了……”
心念之中,他深深注视了童晓光一眼,片言不发,弹身疾掠而去。
就在上官智离开之后,适才的话声又告传来:“童统领,别以私害公,速办正事!”
上官智奔出了一段路,愈想愈觉不对,这事非同小可,应该乘机查一个水落石出,不能一走了之,于是,他改变方向,绕了一个大弯,反奔黑沼。
半个时辰之后,上官智回到了原来的坟,隐起了身形。
黑沼死寂,红灯也没再现。
上官智耐心地守伺着,这只是个推断,童晓光未必一定朝黑沼来。
不久,沼泽对过的林边,亮起了红灯,也照见那堆人头,上官智下意识地感到一阵紧张。
工夫不大,只见一条人影,冉冉飘至,上官智的心弦,立时绷紧了。
那人影停在沼泽边缘,这时可以看出是一个紫衫蒙面人。
上官智运足目力,仔细一辨认,全身的血液登时沸腾起来,来的,竟然是使武林隐陷于末日恐怖的一代枭魔“索血令”。
“索血令”终于真的现身了,果然被“红灯魔女”所料中。
上官智紧张得几乎连呼吸都停住了,他想:“今晚如能顺利地解决了这魔头,真是武林之福,潞发也不必去了……”
“索血令”兀立着没有动,也没出声。
死寂的空气透着无比的诡秘。
整整一盏茶工夫,什么动静也没有,上官智由紧张而变为不耐,他有一种亟欲现身的冲动。
“红灯魔女”不惜鏊样“乾坤教”弟子,目的就是诱使“索血令”出头,现在“索血令”业已来临,她因何毫无动静呢?她等待对方入沼么?
上官智尽量抑住内心的冲动,静以观变。
等了许久,双方都不见行动,上官智已着实感到不耐了,搅得武林一片血雨腥风的魔魁就在眼前,上官智跃跃欲试,如果能一举而击杀了他,武林浩劫便算挽转了。
“索血令”站着没动,看样子他不敢冒险入黑沼。
这情况要僵持到几时呢?
月落星沉,沼泽中蒸腾起了雾气,慢慢向四周扩散,眼见距天明业已不远,红灯在雾气中逐渐模糊,变成了一圈小小的红晕。
“索血令”徐徐转身,挪动脚步……
上官智猛一挫牙,就待现身出去。
募地里一个极低沉的女人声音传入耳鼓:“不要打草惊蛇,坏了大事,他不是真正的‘索血令’,由他去吧!”
上官智不由为之一窒,这传话的当是“红灯魔女”无疑,想不到眼前出现的,竟然不是“乾坤教主”本身,他是谁,为什么要乔装“索血令”?企图何在?
“索血令”的身影,缓慢地消失在雾气中。
上官智举目四望,却不见“红灯魔女”的影子,但他判断她必隐身在附近不远,忍不住开口道:“芳驾怎知他不是真正的‘索血令’?”
“红灯魔女”的声音道:“我眼见他改装的。”
“对方目的何在?”
“可能是试探一下虚实。”
“但他什么也没试出来……”
“对方不会甘心的,真正的‘索血令’现身之期不远了。”
这一问一答之间,上官智业已发现对方隐身的位置,是在两丈外的一丛花草之中,发现是发现了,但他没有逼对方现身的必要。
“红灯魔女”忽然深深叹了一口气,“上官智,你为什么去而复返?”
上官智怔了一怔,道:“在下发现可疑的人,所以回头查个究竟。”
“红灯魔女”怔了一怔,“嗨!”了一声道:“你不该回来的!”
上官智一听话中有话,不由心中一动讶异的道:“芳驾说这话,……难道有什么不妥么?”
“红灯魔女”缓缓现身出来,在雾中那身影有若幽灵。
“上官智,我不该说这话,但我欠你人情,不能不说,可是……唉!说了又有什么用呢?我不能背叛主人……”
上官智大感震惊,想不到“红灯魔女”还有主人,她的主人是何等样的人物?她又一次提到欠自己人情,到底是什么人情,她说不能背叛主人,又是什么意思?“在下完全不懂芳驾的意思?”
“你可能不懂,但不久你就会明白的……”
“芳驾一再提到人情两字,到底芳驾是谁?”
“嗨!不说也吧,反正……”什么,她没说下去。
上官智困惑到了极点,追问道:“贵主人是谁?”
“红灯魔女”不回答他的话,反问道:“你是东方迪的传人?”
上官智一听对方竟我道出了师父的名讳,不禁心神皆颤,但他勉强镇定道:“芳驾何以知道?”这一说,等于是承认了。
“红灯魔女”幽幽地道:“你方才在附近与人交手,露出了师门武功。”
上官智又是一惊,暗忖:“自己方才与童晓光交手,她定在暗中窥探,但她怎能认出自己师传武功呢?”心念之中,栗声道:“芳驾看到了?”
“红灯魔女”道:“不是我,是别人!”
“谁?”
“不要多问了,现在你随我进黑沼,见我主人!”
上官智大感意外,心头不由嘀咕起来,脑海里疾转着念头:“对方主人到底是何等样的人物?‘红灯魔女’已是鬼气十足,她主人可想而知了。对方要见自己何为?‘红灯魔女’刚才说了一句:你不该回来的,这句话中显然有蹊跷……”心念之中,期期地道:“在下可以再次请问贵主人是谁么?”
“见了面,我家主人也许会告诉你。”
“贵主人要见在下……为了什么?”
“红灯魔女”冷冷地道:“你可以不问么?”
上官智闭上了口,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
晨雾掩盖了黑沼,入目一片迷茫,灯光的光晕已淡到若有若无,沼中的黑森林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轮廓,更加显得神秘莫测。
“红灯魔女”挪了挪身,道:“来吧?”
上官智意念一转道:“如果在下拒绝入沼呢?”
“红灯魔女”微微一窒,道:“希望你不要拒绝!”
上官智紧迫着道:“如果在下一定拒绝呢?”
“红灯魔女”吁了一口大气,道:“这样的话,将使我十分为难!”
上官智心头的疑云更浓,但仍故作平静的道:“芳驾何以会为难?”
“红灯魔女”沉声道:“我欠你人情没还,怎么说也不该无礼,但主人这命难违……”
上官智剑眉一紧道:“在下实在不明白,贵主人为什么一定要见在下?”口里说,心里却在想:“自己追踪‘梦里仙翁’一行来此之时,对方并没说要见自己,现在再次回头,对方忽然要见自己,听‘红灯魔女’的口气,似乎是非见不可,同时,他道出了自己的师门,莫非黑沼主人与师门有什么纠葛?若是如此,倒是有一见的必要。”
“红灯魔女”冷沉地道:“当然是有道理的,主人数十年来从未见过外人,你是头一个。”
上官智知道再问也闯不出什么来,她绝对不会说的,要说早说了,当下一颔首道:“好,在下随芳驾入沼见贵主人!”
“如此请随我来!”边说,边转身挪步,朝黑沼姗姗行去。
上官智暗暗咬了咬牙,紧随着踏上了沼泽中的一线浮桥,心中有不免有忐忑之感,到目前为止,不但摸不清情况,对于对方还是一无所知,这一进入黑沼,吉凶祸福难料,可以说是相当冒险。
此刻,他才觉察这一线浮桥,是用竹筒子串联而成,不甚着力,有功力的人无所谓,换了普通人是无法行走的。当然,以上官智的功力,行走这浮桥与走在实在地上并无差异。
顾盼之间,登上了对岸,竟先入目的,是那一堆眦牙咧嘴的人头,业已叠了七八层之高,望之令人打从心眼里冒出寒气。
“红灯魔女”轻轻一耸身,从树上摘下红灯,提在手中,道:“请看准有磷火之处落脚!”
上官智举目朝林中望去,只见每隔丈余,便有一堆磷火,在雾中泛着碧芒,鬼气森森,竟不知是如何布置的,不用说,林中也是陷人的泥沼。
“红灯魔女”上了第一堆磷火,回头招了招手,轻轻飘向了第二堆,上官智的心弦绷紧了,但既已进入这种神秘的境域,总不能示怯打退堂鼓,提气轻身,如飞絮般飘去,脚落上去,才知道是一块尺许见方的浮木,上面闪着阴磷鬼火。
如此,节节前移,每一起落之,脚底带出的险磷,点点迸溅浮游,林中顿成了走磷飞萤的险森鬼域,再加上晓雾迷蒙,那些林木,变作了幢幢鬼影,令人怵目惊心。
深入林中数十丈,眼前呈现一片亩许的空坪,三橼黑黝黝的木屋,静悄悄的摆在空地中央,成三合院武的排列,没有灯火,没有声息。
踏上了空坪,“红灯魔女”开口道:“你且候着,待我禀知主人!”说完,提着红灯,入屋去了。
上官智兀立在屋前空地上,一颗心七上八下。
谜底,可能就要揭开了。
不久,正屋中高起了灯火,但灯光却是惨绿的,一见这种光景,就会使人不期然地联想到鬼死人。
上官智竭力镇定心神,静待下文。
突地,上官智眼角瞥见身旁似多了一个影子,扭头一看,不由心头大震,口里惊:“啊!”了一声,下意识地连退了三个大步,本能地把手按上了剑柄。
一个奇丑的怪人,不知是何时欺到了身边的?
说他是人,因为他还具有人形,以那丑怪的程度,说是怪物,更其恰当些。
走遍天下,可能也难找到第二个如此丑怪的人,只见来人须发不分,连成了一片,一大一小的阴阳眼,一上一下,一个特大号的鼻子歪在半边,像是造物主在造这人时,匆忙中摆错了位置,虬结的口须中露了森森白齿,不知他在笑在哭,还是嘴唇太短,掩不住牙齿,背上隆起一个驼峰,使肩膀成了一高一低,看起来人高不到四尺,偏偏又长得十分肥壮,像个变了形的大酒瓮。
从他现身的情形看来,身手可相当惊人。
上官智全身起了一阵鸡皮疙瘩,汗毛根根倒立起来。
“唔唔唔晤……”
怪人口里发出了声音,但这声音并非人语,而是像野兽类的咆哮。
上官智看了看屋门,又看看这怪人,心里不住的发毛。
怪人“唔呀!”了一阵,见上官智没反应,又再次吐了怪声,这次,上官智可听出了几个模糊的字音,那根本连接不成一句话,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上官智硬着头皮,期期地道:“阁下什么意思?”
怪人又出了声,两排比常人长了许多的森森白齿上下抖动,他像是根本没有嘴唇,没有嘴唇问话,这可能是他吐字不清的原因,上官智仅辨出了“……什么……”两个字,他想:“怪人可能是在问自己的来路。”当下揣摩着道:“在下上官智,是‘红灯魔女’引来此地的,说是主人要见在下。”
怪人“唔”了数声,阴阳眼中忽地射出栗人寒芒。
上官智心头一寒,又退了一个大步,手仍按着剑柄,心里着急为什么‘红灯魔女’还不现身?
怪人身影一动,闪电般伸手朝上官智当胸抓来,出手诡异得令人咋舌。
在这种境地中,情况未明之前,当然不能随便出手,上官智滑步旋了开去,避过了这凌厉的一抓。
怪人一抓落空,似乎生了气,欺身进步,再度抓出,这一抓,更快、更厉辣、快得使人连转念都来不及,上官智又闪身避过对方的指尖,几乎触及衣襟,可说险极,如果换了另一个功力稍差的,决逃不过这一抓。
上官智发了急,栗声道:“阁下出手为何,再要相逼,在下可要得罪了?”
怪人摆了摆毛茸茸的头,眸中厉芒更炽,在雾气迷茫中,更像一头怪兽,双掌一错,改抓为劈,“呼!”地推出上官智。
如山劲气卷处,上官智被震得一个踉跄,怪人雄浑的内力,使他大感骇然,若非他已练成了“无垢禅师”所传的佛门至上心法,再加上本门的玄功,护持了经脉,这一掌不死也得受伤,这情况,除了是聋子,谁也听得见,屋里人不会毫无所觉,全却不见有人出面,上官智可瞥不住气了,“呛”拔出了佩剑。
怪人口里发出了一声咆哮,扬掌便攻。
上官智气愤交加,再也不顾什么后果了,发剑还击。
一场惊人的搏斗,叠了出来,十个照面以后,上官智不由心头泛起了寒意,怪人面对剑,竟然着着制了先机,仿佛是同门过招,试如剑路,一招未完,他已经知道下一招是什么,处处先发制人。
上官智被激发了杀机,正待施展杀剑……
忽地,一个女人声音道:“够了,孩子!”声音慈和无比。
怪人可真听话,幽灵般滑出圈子之外。
上官智骇异不置,这怪人看年纪已是中年以上,却被称作孩子,这发话的是谁?是此间主人?目光转动之下,却不见人影。
慈和的女人声音,再告传来:“孩子,你去歇着吧!”
怪人凌厉的目芒在上官智面上一绕,转身离开。
一条人影,出现正屋的堂屋门口,朝这边遥遥一招手道:“上官智,主人传见你,来吧!”是“红灯魔女”的声音。
上官智定了定神,收起长剑,举步向堂屋走去,脑海中仍抹不掉那驼背怪人的影子,想不到这么一个怪物,会有如此高的功力,天下之大,真是无奇不有。
到了檐前,堂屋内的情况,已可一目了然,那阴惨惨的光线,并非灯光,而是珠光,那粒悬在中梁上的碧珠子,足的酒杯大,一切陈设,倒很考究,八仙桌旁的太师椅上,端坐着一个面蒙黑纱的老妪,一头白发在朱光映照下变成了绿发,不用说,她便是此地的主人了,老妪身侧站着一个青衣妇人,同样脸罩黑纱。
上官智倒吸了一口冷气,这地方的确是鬼里鬼气,为什么都蒙面呢?
心念之间,到了门首,“红灯魔女”侧身抬手道:“请进!”
上官智昂首从容而入,朝老妪深深一揖,道:“江湖后进上官智有礼!”
怪人凌厉的目芒在上官智面上一绕,转身离开。
老妪端然不动,利刃似的目芒,透过面纱,直照在上官智面上,久久不移,上官智不由心里发毛,再次道:“请问芳驾如何称呼?”
半晌,老妪才开口道:“黑沼夫人!”声音冷得不带半丝情感,使人听了浑身的不舒服。
上官智不由微一皱眉,她方才叫驼背怪人停手的声音多么慈祥,为什么现在变得如此冷酷?当下又问道:“夫人传命相召,有何见谕?”
“黑沼夫人”道:“你叫上官智?”
“是的!”
“你是东方迪的传人?”
上官智暗地咬了咬牙,知道不承认也不行,毅然一颔首,沉声应道:“不错,夫人怎么知道的?”
“黑沼大人”微微一哼,道:“他还没死么?”
上官智心头为之一震,听对方的语意不善,定与师父有什么纠葛,既已入了黑沼,一切只有听其自然了,心念之中,勉持镇定故作泰然地道:“他老人家十分健朗,天寿还长着呢!”
“黑沼夫人”厉笑了一声,道:“皇天有眼,他还活着,老身总算等到了这一天……”
上官智心一沉,冷冷地道:“夫人这是什么意思?”
“黑沼夫人”用手猛一击桌,以刺耳的声调道:“他的寿数尽了!”话锋一顿之后,像自语般的又接下去道:“几十年了,他躲藏得真好,连影子都不见,可是……哈哈哈……”
笑声凄厉得比哭还要难听,似乎充满了无边的恨。
上官智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噤,暗忖:“听口气她与师父之间有极深的仇怨,以自己所知,师父一生最大的仇家当是‘乾坤教’,别的从没听说过……”口中问道:“夫人与家师之间,难道有什么仇怨?”
“黑沼夫人”一字一句地道:“老身含恨活着,就是为了要杀他。”
上官智心弦剧颤,俊面倏地变了色,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栗声道:“夫人能见示晚辈何仇何怨么?”
“黑沼夫人”咬牙哼了一声道:“你不必知道,现在告诉老身他藏身何处?”
上官智窒了一窒,道:“对不住,这点无法奉告。”
“黑沼夫人”击桌道:“你想死?”
口 口 口
上官智已经意识到今天的事决无法善了,对方既然是师父的仇家,师债徒偿,也是武林中的规矩,碰上了还有什么话说,心念数转之后,冷沉地道:“夫人,生死二字晚辈并不放在意中,只希望夫人明示因由。”
“黑沼夫人”大声道:“你不必多问,你知道老身誓要杀他,这就够了。”
上官智一挺胸,扬起了剑眉道:“照武林惯例,师父的债,徒弟也有份,晚辈不才,愿代师……”
“住口,你担不了!”
“夫人何妨说说看。”
“你只说出他龟缩在什么地方,别的废话少讲……”
“这点恕晚辈难以应命!”
“你当真不肯说?”
“看来只有违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