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烟劫》第三十四章 知已明彼
就在金家诸人自行报万传名之后,君惟明这边的六个好手也由他逐一向对方引见了,金魁走到君惟明身边,挽着他的手臂,十分亲切的并肩行往“仙足崖”那边,其余的人们也鱼贯随后跟来。 金魁一面徐缓地行走着,一边爽朗地道:“前些天,老夫接到小女的亲笔书信,展阅之下,委实暗中替她捏了把冷汗,这丫头好大胆量,竟然冒犯到少兄你头上来了,若不是少兄宽怀大度,这鬼丫头如今尚有小命在么?真是糊涂,真是荒唐!” 君惟明谦容地笑道:“当家的过虑了,令千金秀外慧中,冰雪聪明,只是一时不察,误受奸人的蒙蔽唆诱,才贸然做出那件不智之举,与在下发生误会,只要这个结解开了,大家也就更形了解啦……” 金魁哈哈笑道:“老实说,这丫头是有几分鬼聪明,而唯其如此,才使她越发不知天高地厚,越发放肆张狂,以为金家子弟天下无敌,她却不晓得,任是全家主从如何厉害,与天下之雄的‘魔尊’君惟明比较起来,却何啻天渊之别呢!” 君惟明微微躬身,道:“这般高抬,在下承担不起,当家的,在下尚不知道令千金在奉函之时竟还提及了这些琐事,去者已矣,又何足记怀?” 金魁连连点头,侧视君惟明,严肃地道:“君少兄,我们彼此俱皆用不着客套,大家心中有什么便不妨说什么,金薇这丫头在给老夫的信里,已把她如何开罪于你,而你又如何恕宥于她的前因后果全都详细说了,老夫一面看信,一边心里发毛,少兄,你在江湖道上是出了名的心狠手毒,斩尽杀绝,老夫这丫头这样冒犯了你,你仍能饶过她,这份情义,少兄,非但她个人永难忘怀,我金家老小主从也定将感激终生!” 阻止了君惟明的话头,金魁又道:“像这种深仇大恨,少兄,便是老夫自己也势将无法容忍吞声,要把那每一个奸徒贼子刀刀诛绝,你却在最后关头恕了金薇一命,这种气度,这种心术,老夫也是自愧弗如!” 含蓄地看了君惟明一眼,金魁接道:“不过,少兄,这等作风,却不像是你一贯的手段哪!” 君惟明吃吃笑了,道:“说起来也很简单,当家的,令千金与那般蟊贼不同!” 金魁浓眉轻挑,奇道:“何处不同?” 君惟明看了看随在一边的金薇,恰好金薇也正在看他,四目相触,君惟明抿唇一笑,金薇却欲喜还羞的将脸儿垂了下去。 这一切,世故精练的金魁瞧得分明,他表面故作不察,再追问道:“少兄,何处不同呀?” 君惟明“哦”了一声,忙道:“当家的,因为令千金能辨忠奸,分是非,知黑白,且良智未泯,比起另外那些奸恶之徒来,是不可同日而语了,这样的人,纵令她一时失足犯错,又怎能忍心一刀杀却!” 金魁豁然大笑道:“在这里,少兄,老夫为你留下吾儿一命再次谢了,叫她受受教训也好,这混丫头真是让糨糊糊住了心窍,动歪点子竟然动到这一行的老祖宗头上去了,别说她这雏儿,就算老夫吧,呵呵,与少兄你轧轧苗头只怕还得碰一鼻子灰呢……” 君惟明连声道:“不敢当,不敢当……” 随在旁边的金薇,轻轻捏了她老父一下,佯嗔道:“爹,亏你老人家还笑得出呢,人家的信送去了这么久才赶来,叫人急都急煞了……” 金魁伸手揽过爱女,又痛又怜地道:“乖儿,你却不能怪爹,你差人送信到家的那天,爹正为了一票生意在外头奔波,待到爹事情办妥回家,你那老亲娘已经急得连泪都掉下来了,爹一看信,几乎椅子都没有坐热,就马上带人赶来,先到你说的‘干溪铺’找着那家粮行,打听之下才知道你们这两天来了‘铜城’,爹唯恐有失,立即快马加鞭奔来此地,待进了城,才晓得昨夜城里已然发生大事了,爹正急着无处寻找你们,还好那位谭老弟认出我们,才现身上前指引,要不,还真不知往哪里去找呢……” 金魁说到这里,拍了拍爱女的香肩,压着嗓子道:“这一次,你可是糊涂透顶了,金银财宝是人见人的,但也要看是怎么个要法,有亏仁义的不要,要不到的要,你和马白水他们搭档动这个脑筋实在动得太不高明,这件事的报酬不错,是巨大得惊人,可是它,也龌龊卑鄙得惊人,根本就不能干,何况,还要和‘魔尊’为敌?你也不自己想想,自己掂掂,你那分量够是不够?乖儿。爹以为你已足可涉世闯道,哪知却仍差得还远啊……” 金薇眼圈儿一红,唇角一抿,泫然欲啼地道:“人家已经错了……你还要数落人家……这次漏子以前,老爹的女儿可没有给你老丢过人啊……” 金魁哈哈笑着,连忙呵慰道:“好,好,爹不说便是,不说便是,自然哪,谁不晓得爹有着你这么一个是承衣钵的得意女儿呀?” 金薇破涕为笑,又不好意思的将面庞贴上乃父肩胛,不停地用手搔弄着她老爹的腋窝…… 金魁高兴地大笑着,侧首对君惟明道:“少兄万莫见笑。这丫头自小给老夫宠坏了,弄到如今便难以管束啦,动不动就耍赖撒娇,简直不成体统了……” 君惟明笑笑道:“父女至情,正是如此,当家的。” 金魁欣悦地道:“好极了,少兄,老夫喜欢你这么想!” 他略略靠近,又道:“今番跟随老夫前来之人,皆为金家的一流人物。换句话说,我金家的精粹也大多在此了,少兄,希望在为你效力的日子里,还能多少派上点用场!” 君惟明诚挚又感激地道:“大德不言谢,当家的,在下有劳各位了!” 金魁正色道:“少兄,你我交之以诚,结之以义,日后来往的时间正长,盼你千万不要客套,老夫为人便最怕那些繁文绣节,你若是一客套,老夫就更觉拘束了,交朋友就要是些磊落汉子,坦荡男儿,你说是么?” 君惟明用力点头,道:“当家的所言极是!” 金魁笑道:“那么,就让我们像一对老朋友那般熟悉和热络吧,而事实上,我们也的确一见如故哪!” 在他们融洽而亲切的谈笑中,一行人已来到“仙足崖”原来的所在,大家俱是武林豪士,江湖高人,也没有那多的推让与客气,各人自行找着地方,就着石块坐了下来。 金薇早就过去和她的家人们谈笑叙旧了,看她那兴高采烈的样子,一点也不显得做作,她是那么天真,那么直爽,又那么明朗,就和任何一个处在家人中间,尽情嬉笑闲话家常的大姑娘一样,丝毫没有寻常江湖中流传着的“红蝎”那种歹毒味道…… 另外,君惟明手下那几位得力弟兄,也已经和金家的人打成一片,他们全在坦诚地谈笑着,关怀地诉说着,这两拨素不相识的江湖强者,就在见面之后,即已水乳交流,亲密无间了…… 当然,这是双方的互相倾慕,惺惺相惜,但是,又何尝不是一种缘分呢? 君惟明和金魁对面坐着,金魁笑吟吟地环视周遭,他习惯性地抚摸着未蓄胡须的下颌,欣慰地道:“少兄,老夫家人,倒是与你的那干弟兄十分投缘呢……” 君惟明笑道:“似是如此。” 金魁收回目光,低沉地道:“昨夜‘铜城’之战,老夫闻得引路的两位贵属所说,少兄等是获得全胜了?” 君惟明颔首道:“攻敌不备,侥幸制胜而已。” 金魁略一沉吟,道:“今后行动呢?” 君惟明幽邃的睬瞳中,漾映一片火也似的仇恨光芒,坚定地道:“直取‘长安’,收复‘铁卫府’,诛绝那一批恶徒奸党!” 金魁一拍手,道:“对,速战速决,狠攻快杀,才是雪耻解恨之第一要法!” 君惟明微微一笑,道:“当家的行事之道,却是与在下极为相近!” 金魁哈哈笑了,傲然道:“所以少兄与老夫全是创江山,立霸业的人物,设若你我为人为事也像一般俗子,那么磨蹭缠粘,犹豫迟疑,甚至畏首畏尾,前虑后忌,少兄,那你也不成其为‘魔尊’,老夫也称不起‘大金龙’了!” 君惟明拱拱手,道:“当家的,在下不能不说当家的言之有理?” 金魁摸摸下颌,笑道:“其实,一个多少有了点成就的人,他的作风与手法也往往有些与众不同的地方,这是一种极其自然的现象……” 说到这里,他又话归正题,问道:“少见,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如今你可已刺探明白姓童的那边有些什么扎手人物了么?” 于是,君惟明简单明白的将自曹敦力那边得来的消息一一告诉了金魁,末了,他又沉沉地道:“从这些情形上看来,童刚定然早已有备,而且他亦已做过最坏的打算了,易言之,我们日后的行动将是艰辛而又坎坷的,将有一段时光被鲜血浸染,有一段时光一步步的在刀尖上挨过——” 金魁沉默了一下,道:“少兄,江湖上的日子原本如此,在血腥中度生活,在刃口上论强弱,而如果背了仇,含了冤,解决的法子也除了牙眼相还之外没有别的,这像是一条早就安排定了的道路,我们一闯进来,便只有循着这条道路往前走了……” 君惟明苦笑道:“不错,这个道理在下也早就悟透看穿,唯其悟透看穿,有些时候,便更觉得空虚淡然了!” 金魁吁了口气,道:“我们先不谈这些,少兄,从你方才言及的那干对头中,有两个人是特别难惹难缠的……” 君惟明道:“当家的可是指‘皮口袋’包骧与‘白发银眉’官采二人?” 金魁炯然的目光一闪,道:“正是这两个怪物——” 他顿了顿,续道:“有关这两人的出身及渊源,少兄可是知道?” 君惟明平静地道:“知道一些,却不完全,在下昔日与‘皮口袋’包骧有过一面之雅,记得此人身材瘦小,尖嘴削腮,头上留着一把黄疏疏的幼毛,日常喜欢穿着一袭灰土布长衫,外表看去甚是不扬,但此人功力之高,却是匪夷所思,听说他的一身功夫全乃源传自‘天阴洞’的‘绝道’清松子,尤其一手‘旋铡术’更是登峰造极,凌厉无比,这包骧似是身世相当凄凉,因而也形成了他如今那种偏激愤世的邪异心性……” 金魁点着头,道:“是的,你说得大多不差……” 君惟明又道:“至于‘白发银眉’官采,在下却不甚了了,只知道他技艺之精,不在包骧之下,另外,这人虽是一头白发,一双白眉,本人却极其年青,大约只在三十上下,而且相貌俊俏,风流倜傥,却还是个明白道理的性情中人……” 金魁沉声道:“这些全对,照说呢,包骧此人虽是心性古怪孤僻了一点,却仍不失是个君子,早年在‘抱魂岭’的‘天阴洞’外,老夫即曾与他见过了,那一天老夫恰巧追杀一个仇家,穷追不舍地窜上了‘抱魂岭’,远远看见从‘抱魂岭’的‘天阴洞’里飞出一条灰影,这人便是包骧。他那时也像有什么要紧事赶着去办,一出洞口,就施展身法掠射过来,好家伙,还真是疾若虹芒,腾如隼鹰,老夫当时还不知他是何人,疑心乃是帮着老夫仇家来阻道的,是而老夫虽知‘天阴洞’里住着的人是清松子,在那节骨眼上也不理碴了,三不管,兜头就给来人赏了十记‘千斤掌’。那人的反应却是好快,隔着寻丈之遥已暴翻出去,光看他身形翻腾,哈,一柄篮森森的半弯大铡刀已抹着老夫的脑袋飞了过来,那柄铡刀竟然还能在一次击空之下,闪电也似重行折转再临,却是好生厉害,老夫连躲三次,那铡刀方才斩断了五丈多外的一棵抱柏树坠落地下,经此一闹,好不容易大家始搞清了误会,也就是从那时起,老夫才知道了包骧此人……他的功夫着实强悍,这些年来,想一定更有精进了……” 君惟明低地道:“听说北地有不少成名露脸的人物,便是栽在他的手中!” 金魁颔首道:“以包骧那身本领来说,这并非一件意外事,记得老夫与他遇上的那年,隔着眼前也有近七八年了……” 君惟明想了想,道:“当家的,包骧在道上的名气已是相当不小,说得上是个独当一面的角色,但他那授业师父清松子可还健在?” 金魁道:“清松子已有近十五年之久不在江湖上露面了,这老牛鼻子生死如何,尚不得而知,以我们此际的情势来说,当然最好是希望他早已归天证道,说起来,他的年纪该已接近八旬啦……” 君惟明又低沉地道:“当家的,包骧混到今天这等名气,却赚了个‘皮口袋’的称号,你可知道他除了一天到晚老在腰间挂着一个黑囊形的皮口袋之外,可还有别的什么原因使他得到这个美称?” 金魁沉吟着道:“包骧之所以有‘皮口袋’的称号,据老夫所知,主要便在于他随时不离腰际的那只黑囊形皮口袋上,但他出道以来却从未显露过那只皮口袋的妙用在何处,他今天在武林中的地位,全是凭着他那身能耐创下的,可是,他并没有任何一次用过他的皮口袋……” 君惟明思忖着道:“以当家的推断,包骧那只皮口袋会是做什么用的?” 金魁豁然一笑,道:“少兄以为呢?” 君惟明淡淡地道:“用以杀人罢了!” 金魁点头道:“老夫也如是想,但姓包的却从来没有露过一手,令人怀疑他在那只皮口袋上到原有些什么厉害功夫?又利害到什么地步?” 君惟明轻轻地道:“包骧自出道以来,大约从未曾碰上足以迫使他运用皮口袋的敌人,那些吃他摆平的角色,在包骧来说,只须他部分本领也就够对付了,尚犯不上倾以全力,当家的,你以为如何?” 金魁镇重地道:“如果这样,那他的压箱底功夫恐怕还是他那只皮口袋上!” 君惟明凛冽地道:“而这一次,他的皮口袋就非得抖搂一下不可了……” 金魁哈哈一笑,道:“老夫看,他势必如此!” 君惟明接着又道:“‘白发银眉’官采此人,当家的是否比较熟悉么?” 金魁道:“提起来官采,老夫却是知之甚详,他的年纪的确只有三十上下,此人眉宇清朗,生性洒逸,思维缜密而行事仔细,但却也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赶尽杀绝,他还另有一个诨号,叫‘催命符’,九年前,就在他弱冠之时,便曾单人匹马摘过朝廷叛将陈崇文的脑袋,陈崇文为了细故怨隙,将他的主将何浩在黑夜里杀了,然后拉着他全部人马千余骑住沂蒙山区里走,意图落草为寇,官家悬出重赏买他首级,官采这小子胆大包天,一个人就去了。陈崇文的千名军士全及北方大汉,个个骁勇善战,剽悍无比,但这些久经阵仗的兵士却没有一个拦得住他,就在大军围簇,刀枪如林的情势里,他竟杀开一条血路,直到取下陈崇文的脑袋又安然退出,简直到了无人之境,就是这桩子事,官采以一个江湖草莽的身份,破天荒得到朝廷的奖赏褒扬,还赐了他千两纹银,记得这件事在当时传扬四方,江湖沸腾,人们茶余酒后,还津津乐道了好些年,官采的声名,便在那时响了起来……” 君惟明静静地道:“不错,在下那时也略有所闻……” 金魁又道:“官采的杰作还不止此,他曾独力攻过‘紫羽帮’二十二座山寨,荡平了‘长风教’的总坛,连‘丹字门’的掌门人‘啸海客’胡五浪也吃过他的亏,总之,官采这小子的确是个又硬又烫的辣手货,他与‘皮口袋’包骧这一对,老实说若非为了不能推诿的原因,武林中人任谁也不愿意去招惹……” 君惟明微微一笑道:“可见童刚的邪门够高,否则,他怎能收买到这等厉害角色为他效命?” 金魁也呵呵笑道:“老夫一定有条不成文的约束,这条约束,便是非到必套关头,不和一些硬角色碰,不过,现在看来,却似乎已到必要关头啦……” 君惟明低沉地道:“当家的如此重义,倒令在下不安……” 金魁挥挥手,道:“你看,少兄,你又客套起来了!” 君惟明想起一件事来,问道:“当家的,以你昔日与包骧交手那几下子来说,当家的以为能否胜他?” 金魁摸着下颌笑了,道:“这就令老夫难以回答啦,若说老夫自认可以赢他吧,未免有些吹嘘卖弄之嫌,若说老夫非他之敌,老夫又不甘咽下这口气——” 金魁望着君惟明,接着道:“说句不客气话,他‘皮口袋’虽是一方之雄,但我‘大金龙’金魁也并非跳梁小丑,若是真的拼搏到底,嘿嘿,金家的老头子只怕也不见得含糊他!” 当然,君惟明知道金魁话中含意,乃是暗示并不将对方看成如何可惧,换句话说,金魁的威风也只在包骧之上,不会叫他压落! 君惟明轻轻用脚尖划着地面,笑道:“那么,‘凉山派’、‘独龙教’、‘大飞帮’的这群帮凶,我们亦得加几分小心,这些人里头也颇有能手呢!” 金魁慢慢地道:“他们当中,有些什么狠货,少兄,你的消息与你的见闻可曾告诉了你?” 君惟明心里暗笑,表面上却安静如常地道:“关于此点,在下也仅是知道一个梗概,在下认为,他们内中有多少硬把子且不去说,主要的是要弄明白这三拨敌人里有多少举足轻重的能手?譬如像包骧与官采这一类的顶尖能手,其他一干角色,不见得会发生什么大效力,而只要将他们几个领头的人物除掉或制服,他们的手下也就无所适从了!” 金魁沉吟了一下,道:“以少兄看来,这三拨子人里头,有哪几个属于‘举足轻重’的地位呢?还有,哪几个的本事可以和包骧、官采两人平行并架呢?” 君惟明笑了笑,道:“很明显,就是‘独龙教’数主、‘凉山派’掌门、‘大飞帮’帮主三人而已,他们手下或者也有几个狠货,但在我们眼中,却不见得能‘跳’到哪里去!” 金魁正色道:“少兄,这三帮人里面据老夫所悉,颇有智勇双全之辈,万万轻视不得,固然,他这三拨人中能与你我平起平坐的只有他们的头领,但这并非说他们一批手下就全不管用了,我们可以不把他们这批手下放在眼里,可是我们却不可忘记,我们的儿郎道行上并没有我们这样精深呢,老夫之意,还是步步小心为妙!” 君惟明吃吃一笑,道:“在下自是省得这个道理,当家的,在下只是重点上比较偏注向对方几个为首者罢了,打蛇先打头,不是么?” 金魁道:“话是不错,但是老夫一贯主张全面攻杀,一举歼灭,只要是敌人,大大小小全不能轻纵!” 君惟明用力点头,道:“当家的放心,到了时候,在下会这样做的,当家的面敌不存姑息,在下亦不会怜悯啊……” 金魁抚掌而笑,道:“老夫自是相信,盛名显赫如‘魔尊’,能有今日之成就,其间亦必饱经磨炼与艰辛了?” 君惟明深沉地道:“当家的说得是,天下霸业没有轻易得来的!” 他随即露齿一笑,又道:“自然,也不能轻易失去!” 金魁颇有同感地高声笑了起来,咧嘴扬眉地道:“正是如此,正是如此……” 在金魁的笑声里,他的宝贝女儿金薇已从那边蝴蝶一样飘舞过来,人还没到,金薇那娇柔甜美的声音已传到这边:“哟,爹可是真高兴哪,瞧你老笑得能一口吞下枚大胡桃,我们的君公子又不知是用什么法子,将你老人家熨帖了心啦……” 金魁慈祥又疼爱地看着自己女儿,笑骂道:“鬼丫头越来越不识礼数了,口没遮拦不说,大小也不分了,你瞧瞧你,全是你娘把你给宠坏了……” 金薇咯略笑着,扭股糖似的钻到金魁怀中,又是揉又是搓,直把她身为金家家主的父亲弄得浑身酥痒,搂着她不停告饶…… 好一阵子,金薇才歇了手,金魁呵呵连笑,喘着气道:“这孩子,这孩子,简直和个疯婆娘一样了……” 金薇嘤咛一声,娇嗔佯怒道:“爹,你骂人家,人家还要胳肢你……” 金魁双臂高举,毫无办法地道:“使不得,使不得,为父的投降便是,你这娃儿啊,就知道和爹调皮,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还有你君叔叔在……” 金薇双眉一挑,眼珠子轻转,一怔之后随即笑了,这笑笑得促狭而古怪,她朝乃父胸前一靠,侧脸面对君惟明:“君公子,你可听见了?我爹一下子便抬高了你一辈呢,不过,你既是尊长,我这初次改口的侄女,总得讨点什么见面礼吧?” 君惟明笑吟吟地道:“金当家的如此抬举,我却是愧不敢受,金姑娘,最好我们还是桥归桥,路归路,各论各的……” 金薇刁俏地一笑,道:“君公子——不,君叔叔,你又何苦这般谦虚呢?侄女这就要向你要见面礼啦。” 君惟明连连摇手,道:“不敢当,不敢当,金薇,我们有亲论亲,无亲论友,无亲无友论家常,你与我结识在前,那时我与令尊并无渊源,此刻纵使见了令尊,也不能改过称谓,江湖上的名位固然重要,但实际上的情谊和年岁差别则更为重要,所以如今。我们也就只好各称各论了。” 金魁内心暗笑道:“好小子,看你这一张巧嘴,说起话来,倒是八面玲珑,头头是道,不过,看你小子与我那乖女眉来眼去的形状,嘿嘿,只怕用不了多久,我老夫不叫你改口,你也要求着我硬得矮一辈了!” 在武林中,对名分辈叙的看法是极端重视的,一丝一毫也马虎不得,而分名位,叙辈分的依据。除了伦常血统关系乃是必须因素之外,其他如年龄、师承,甚至出道的先后也颇有考究,但是,最重要的还是要看这人在江湖上的声威与成就,换句话说,如若没有血统关系,没有师承渊源,便是年纪再大也不见得能尊到人家头上,假设对方的声望超过了你,就算年纪比你轻得多,也往往能较年纪大的人更能受到钦仰及尊重,进一步讲,设若没有血统师承的连带关系,上下尊卑之分全不绝对在于年龄,而大多在于威势了。 眼前的情形来说,金魁虽然年纪上比君惟明大得多,但他与君惟明却毫无渊源,论两人在江湖上的名声及力量,君惟明确实要高他一头,因此,君惟明便不可能尊他为长,自然,金魁也不会自贬身价,算起来,两人也只能以平辈论交,可是,君惟明又与金魁之女相识在前,从他与金薇结交的情况及环境中来说,二人年纪又相差甚微,君惟明当然也没有硬将金薇压低一辈的理由,这便成了眼前的结果,君惟明既不能失了身份自认金薇晚辈,又不能把早已结识的金薇压低成侄女后生,他就只好名分各论,桥路分归了…… 金薇冰雪聪明,灵慧无比,君惟明的难处她自是知道,因而她在玩笑两句之后也不再使对方尴尬,嫣然一笑中,她又道:“得了,君公子,你就甭再为这事儿唠叨啦,我就算真向你叩头,你也怕不好意思承受哪!” 一边,金魁笑呵呵地道:“少兄,你看看这丫头片子,那张小嘴能把人说得牙痒痒的,心酥酥的,哭笑都不是呢……” 君惟明笑道:“当家的,这一点,在下都已领教过了。” 金薇理理鬓角,脸蛋儿酡红地道:“君公子,你与爹还谈得投缘吗?” 君惟明连忙点头,道:“十分投缘,投缘极了!” 金魁也大笑道:“丫头,我和君少兄是相见恨晚!” 金薇满意又欣慰地浅笑了,以那双水盈盈,柔脉脉的大眼睛凝视着君惟明,双眸深处,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情韵,一片火热的心语,以及,一层迷蒙而又露骨的关切和喜悦…… 悄细的,她问:“真是这样吗?君公子……” 君惟明心腔竟有些抽搐了,他忙道:“当然……” 金魁十分欣喜地看得分明,他默不作声,一直估量着女儿已经把双目中的情韵的眼神传递完了,这才干咳了两声,笑眯眯地道:“呃,少兄……” 君惟明悚然惊语,马上转过脸来,面颊发烧地讪然道:“当家的,在下听着……” 金魁手摸下颌,连连点头道:“不错,老夫也晓得少兄你正在听着,呵呵呵……” 君惟明一张脸越发红了,不禁暗骂自己的不争气,旁边,金薇却满不在乎,犹自用那两只剪水双眼向他俏生生地瞅着…… 君惟明有些吃不消了,只好开口转移这个场面的中心,他窘迫地笑道:“当家的,略微歇息片刻之后,我们即将顺着‘仙足崖’后面的山道往前去,就在路上边行边用干粮……” 金魁咧嘴笑道:“老夫此来为少兄效力,一切唯少兄马首是瞻,大小诸事,全凭少兄吩咐便了!” 君惟明低沉地道:“不敢,以后的日子,各位怕要多少辛苦点……” 金魁豪迈地道:“士为知己死都可以,辛苦点又算得了什么?老夫等既然有心协助少兄你雪耻复仇,早连性命也抛开了,其他的些许零碎又岂值一论!” 金魁说到这里,忽然又问:“是了,沿着山道朝那里走,目的为何?” 君惟明凑近了些,悄声道:“沿着这里走,大约三四天光景可以抵达秦岭山区的‘朝凤山’,在‘朝凤山’的半山腰有个地方叫‘入云台’,那里,在下曾建有一座山庄,往日有暇,在下便时常到山庄里休闲养性……” 金魁想了想,道:“不过,那山庄里如今可能已有了对方的人马站住啦……” 君惟明点点头,深沉地一笑道:“这是毋庸置疑的,但我们可以将它夺回,以后,我们即以这座山庄为临时发号施令之所了!” 金魁缓缓地道:“那山庄离着‘长安’可近?” 君惟明道:“只有三十余里。” 金魁面露喜色,道:“这是再好没有的了,少兄,那山庄形势如何?” 君惟明低沉地道:“地形险峻,倾斜拔峭,只有一条窄道可通,易守难攻?” 金魁道:“好极,正是个理想之处!” 金薇此时插口问道:“那山庄叫什么名字?” 君惟明笑道:“刀子庄。” 金薇皱皱眉,道:“‘刀子庄’?老天,怎么超了个这样寒生生、凶巴巴的名字?” 君惟明淡淡地道:“江湖中人干的是粗暴之事,金薇,这就难得雅了……” 金薇哼了哼,撅着嘴道:“你不要过分客气,君公子,我知道你一向不同凡俗!” 君惟明豁然笑了,站起身来,高声叫道:“宏远!” “八手煞”岳宏远应声而来,君惟明交代了启行,又令谭子多赶回“干溪铺”留守联络,“铜城”伏下眼线,其他诸人便各自牵着坐骑,转过“仙足崖”向“朝凤山”进发,片刻后,在君惟明等人前导之下,一行五百多人马,便迤逦蜿蜒于崎岖灰苍的山野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