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劫》第四章 渡心难
男女之间的情欲显示,原本便没有多少含蓄,到了那等形势,起了那等意念,很容易就在言行貌相上现露出来,很容易便会令人洞察了然,尤其是男生的这种需求欲望,只要一旦在脑子里成形,模样立刻回异于平时,连神情言谈也都带上了三分亢进兴奋的味道,更何况这毫不懂得情趣的龙大雄?他眼下的态势,活脱就是一头发情的公熊,贪馋、急迫、粗蛮之外,犹有一股难以言喻的凶邪霸气。
手捂着嘴,那少妇一定是惊惧于对方的表情,明白了对方的意图——她脸色青白,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一边面颊也在难以控制的抽搐。
龙大雄似乎还有着某种程度的虐待狂,他看到那少妇的恐怖反应,居然十分得意的哈哈大笑:“骂呀,再继续朝下骂呀,我就喜欢听女人骂,尤其是你这么标致的女人,小娘子,小心肝,你怎么又不骂啦?”
叫得禄的老人不知哪来的勇气,突然一步踏过来横在少妇的面前,尽管两排牙齿还在碰撞有声,却也发出那般颇具严厉意味的声音:“你……你怎可如此出言无状?这是我家少主母,不许你对她失礼!”
龙大雄伸手往老人的鼻尖虚虚一点,像在看一出滑稽戏似的笑得弯了腰:“我说老小子,你这是在扮的啥角色呀?英雄救美么?我的老六舅,你还是捧着你那一对卵蛋早早让开的好,你知不知道我一弹指头就能以弹掉你的脑袋?”
老人的面孔歪曲,呼吸粗浊急迫,却仍抖着嗓门道:“大胆狂徒,你可以杀害我郑得禄,但我郑德禄决不让你欺凌我家少主母!”
眯着眼上下打量着这位姓郑的老人,龙大雄又吃吃大笑:“好一头忠心老狗,倒是颇有那么几分硬气;我便成全了你,再和你那少主母风流快活!”
龙大雄说着话,一面慢条斯理的往前逼进,叫郑得禄的老人抑制不住的哆嗦着,可就半步也不让开。
那少妇猛然尖叫出声:“你想干什么?你怎能这样迫害我们?”
龙大雄眉开眼笑的道:“小乖乖,你又说话啦?很好,只要你交待这头老狗赶紧夹着尾巴滚蛋,我就饶他一命,你呢?陪我逍遥一阵,泄泄心火,也包管毫发无损,我甚且连轿子也不坐了,还把它与你,时间赶紧点,说不定仍来得及回去替你老爹送终……”
那少妇的悸慄与愤怒已经到达顶点,她双眼圆睁欲裂,嘴唇不停地扁扯痉挛,白皙的额门上鼓浮起细细的青色脉络,而她的两手指尖,全已深深陷入自己的掌心肉里。
龙大雄一昂头,龇牙斜乜:“怎么样?我这点小小要求可不算过份吧?我说小宝贝,其实也不光叫你陪我,我一样也叫你痛快舒贴;不是姓龙的吹牛,我这胯下功夫可是顶尖的,保准能使你醉仙欲死,永生难忘,个中滋味,决对在你那稀松老公身上找不到!”
少妇全身一抖,泣叫声宛如凝结成血珠子从齿缝往外弹:“我再也不曾看过比你更下流、卑鄙、无耻的人,再也不曾遇过比你更肮脏、龌龊、粗野的人……你简直不是人,是一头野兽,是一个毫无理性的恶魔……你竟如此不讲道德,如此罔顾仁义,你还有没有一点天良?知不知一点惮忌?”
龙大雄毫不生气,他乐呵呵的道:“随你骂,小心肝,随你怎么骂都行,等你骂够了,我再操活人——”
向那叫郑得禄的老者一瞪眼,他又暴烈的道:“至于你,我可没有这么大的兴致陪着耗,你到底走是不走?再要拖缠下去,莫怪老子砸烂你的狗头!”
郑得禄似是横了心,他激动的长嚎着:“我恁情豁上这条命,也不容你做下伤天害理的事!”
龙大雄眼神一硬,狼嗥般叫:“老狗操的,我就如你的愿——”
这边姓龙的左手挥起,却被一股来自斜刺里的强浑力道猝然兜卷横截,他甫觉那股无形劲气的沉猛,人已撞出了三步,一条左臂更是震得麻木僵痹,简直就不像还连在他身上了!
两眼骤瞪如铃,龙大雄狂吼着霍然转身——他不必寻找那股力道的来处,他心里明白这是谁玩的把戏。
当然,黎莫野。
黎莫野就站在那里,站在那劲力发出的方向;他双手背负于后,冷冷的还视着龙大雄,表情在深沉中更表现了明确的陋夷之色。
“咯噔”一咬牙,龙大雄的两眼似在喷火:“姓黎的,你这吃里扒外的杂种,你竟敢背地里暗算我?”
黎莫野平静的道:“我是阻止你,不是暗算你;另外,你也要搞清楚,我和你不是自己人,决不是,所以更称不上什么吃里扒外!”
龙大雄叫嗥如狼,张牙舞爪:“我操你的老亲娘,黎莫野,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你有什么资格来破坏我的好事、扯我的后腿?你是不想活了?”
黎莫野摇摇头,道:“这不是一桩好事,龙大雄,相反的,这是一桩坏得不能再坏的事,我不应容许这种坏透了的事发生——至少不容许在我面前发生;如果你打算对我采取什么报复,姓龙的,我等着!”
死死盯着黎莫野,好一阵子,龙大雄才狰狞的道:“你真以为我不是你的对手?”
黎莫野冷峻的道:“没有正式拼过,谁也不能下断言,然而,目前你却决不是我的对手!”
用力跺脚,又用力捶打自己的胸膛,龙大雄简直气疯气狂了:“天打雷劈的白家屯,五马分尸的单邦啊……你们给我下的毒药害死了我、坑死了我啊……我凭白受这种气,凭白吃这种屈,都是你们整的我……我发誓,我赌咒,我操你们的十八代祖宗,只要我一朝毒解身愈,我会一个个掏出你们的心肝,一个个活剥你们的人皮……”
冲着黎莫野,他狂叫道:“还有你,姓黎的,你也将和他们一样!”
黎莫野淡漠的道:“我要怕你,就不是人凑的!”
抓着自己的头发,龙大雄口涎流淌,双眸血红:“今天的事,你定要记住,黎莫野,你务必要记住,因为我会随时随地要你的命,我会使用一切手段来要你的命;不论你醒着,你睡着,不管你是个好人或是个病人,不理明处以及暗处,……黎莫野,我决不与你干休!”
黎莫野内心叹着气——十几年前,也不知是他的师叔倒了什么邪霉,遇着那一股妖魇,居然被这么一号人物救下命来,欠了如此一个人情,他的师叔却又要以恁大的报偿来还情,现在可好,花费偌大的心力之后,不但对方半点情不领,反而结下怨隙,等于招惹了一个魔星上门,人说因果循环,这却是哪一门子的因果呢?”
龙大雄这时突然发出一阵高亢的啸号,撒开步子几乎像小跑一样奔向前去,非仅不再企图风流快活,连他娘轿子也不坐啦。
那郑得禄似是恶梦初醒,抢上几步,对着黎莫野纳头就拜,一边抖索索的道:“这位好汉,这位英雄,老朽这里向你叩头谢恩,全亏了你才救得我主仆性命,才使我家少主母免去一场劫难……”
一手将对方扶起,黎莫野苦笑道:“没有什么,老丈不须客气,倒是我要替我这位——呃,认识的人向你们道歉。”
惊魂方定的少妇也走了过来,向黎莫野盈盈裣衽,神色之间充满了感恩的挚诚:“多谢壮士援手相助,若非壮士你出头承当,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抱抱拳,黎莫野道:“言重了,这样的事,任谁遇上也不会不管,天理尚在,人性未泯,岂容得那家伙如此妄肆?”
少妇余悸犹存,捂着心口道:“原先我以为一定完了,我实在没想到你会出手相助,壮士……我还当你和那人是同一伙的……”
黎莫野有些发窘的道:“只是彼此相识就是了,我与他根本没啥渊源,老实说,认得这一类混账东西,不但人家看着不耻,自己也颇觉面上无光……”
少妇疑惑的道:“既然如此,壮士又何必同他搭档而行?”
黎莫野干笑道:“我是受上命差遣,身不由主,否则,我宁肯牵着一头癞皮狗同行,也不情愿和这种烂污货搭档而行……我早知他的品德不端,却未料及竟已不端到这步田地!”
少妇表情矜肃的道:“壮士大名可叫黎莫野?我姓林,夫家姓郑,郑子刚,就住在过去的响铃镇上,是做南货营生的,还盼壮士能够抽暇来舍下盘桓一阵,也好让我家先生当面向壮士谢恩……”
黎莫野道:“谢恩不敢,以后若有时间,定当专程拜谒,现下冗事系身,却难做勾留;郑嫂子,辰光不早,各位也可打点赶路了。”
于是,主仆二人又是一阵的千恩万谢,这才上轿离开,黎莫野一直等到那乘青衣小轿走得看不见了,才回身上道,他不在乎那龙大雄已先他前行许久,他判断龙大雄走不快也走不远,下意识里,他更希望永远不要赶上姓龙的,那才叫烧了高香,称了心愿。
步子徐缓又沉重,黎莫野像是楞拖着自己身体朝前走,那般的委屈牵强法;他不只觉得两腿越来越沉,连一颗心也越来越往下坠——这一出戏,看来打开头就唱砸了,打开头就砸到底啦。
× × ×
龙大雄就坐在路边那块石头上,看情形,他坐在那里业已有好一阵了。
脸上的肌肉不由得发僵,黎莫野的步伐就更慢了,他蹭蹭挨挨的走过龙大雄面前,却连眼皮子也不撩一下,仍旧自管自的朝前迈步,就好像根本没有发现路旁边还坐着个大活人一样。
一声咆哮来自背后,是龙大熊在吼:“姓黎的,你不曾看见我在这里等你么?”
黎莫野懒得回头,脚步亦一直不停:“看见了。”
听得出龙大雄已起身跟来,却仍在咻咻的骂:“你既然看见我,为什么不招呼?连他娘停也不停一下?平常你那师叔就是这样教你对待他的救命恩人的?”
黎莫野冷冷的道:“我师叔无须教我如何对待他的救命恩人,他老人家也没有多少救命恩人,只你一个,已经是多得离谱了!”
沉默了片刻,龙大雄跟在后头道:“黎莫野,你可知道我这一刻在想什么?”
黎莫野古井不波的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你不敢。”
龙大雄咬着牙道:“不错,我想抽冷子掐死你,但是我不是不敢,我要见过你师叔之后再来取你性命!”
黎莫野哼了哼,道:“怕一朝掐死了我,我师叔就不再报答你啦?”
龙大雄大声道:“就是这个意思。”
眼睛斜睨,黎莫野轻蔑的道:“先别顾着我师叔会不会报答你,姓龙的,得首先掂掂自己够不够暗算人的分量,眼前凭你的体能还是远着风凉去,小心惹毛了我,给你三十六个不同姿势的跟头!”
龙大雄阴着声道:“我们两个总有一人会这么摔着逗乐子,黎莫野,这辰光不远了!”
他们一前一后又走了一段路,黎莫野依旧看也不看对方一眼的发着话:“龙大雄,白家屯那件惨案,你怎么下得了恁般毒手?”
龙大雄忽然嗬嗬笑了:“也不能全都怪我,谁叫那小娘们不依我?不但不依,还又哭又骂又叫又闹,这犹不说,竟敢抓我的脸、咬我的手,他奶奶的,我性子一起,她朝哪里活命去?”
黎莫野冷着脸道:“你要强暴人家妇女,对方若不以这种方式反抗,莫不成还该曲意迎奉?”
龙大雄狂傲的道:“对我龙大雄就该如此,但敢抗拒,一律就地格杀!”
黎莫野缓缓的道:“那么,另外的一个丫鬟、其他的护院武师、轿夫等又犯着你哪一条了?也都不留活口,斩尽杀绝!”
龙大雄恶声恶气的道:“老子一旦起了性子,就不管他什么王八兔子贼,通通宰光杀尽——我一向习惯如此,以前这样,现在这样,将来也仍会是这样!”
黎莫野生硬的道:“假使你一直这样,恐怕就不会有什么将来了;姓龙的,老实说,我认为你能活到这个年纪,都是多余,都是老天给了你额外的慈悲!”
龙大雄桀桀怪笑:“你咒不死我,黎莫野,我一定活得比你长远,就算眼前我们一起死,我也比你多活了一大段年岁!”
眉梢子上扬,黎莫野道:“我有多大个寿限,你是绝对看不到了,龙大雄,你要不要打个赌?”
重重吐了口唾沫在地下,龙大雄狠狠的道:“赌你娘的个头!”
黎莫野不怀好意的笑了笑,故意撒开大步加速前行,龙大雄不得不急急跟随,一路走,嘴巴里一边不干不净的连声咒骂着……
× × ×
林边有一栋小小的木屋,屋外一个牯牛般的精壮小子正蹲在一尊红泥小火炉旁烹煮着泉水,看光景,有壶好茶在等着冲泡。
天色业已傍黑了。
黎莫野领着龙大雄来到这里的时候,姓龙的已经走得浑身透汗,上气不接下气,模样累得活像一个翻了盖的乌龟。
蹲在炉边的精壮小子一见黎莫野,赶紧丢下蒲扇奔了过来,咧开大嘴嘻嘻笑着:“大爷回来啦?老爷子连问好几遍了,老爷子说,这么点路程,就是爬也该爬到了呀……”
黎莫野笑骂道:“去你娘的,由得你红口白牙学老爷子的话来数落我?还不快去禀告老爷子,说他要见的人我这已带回来了。”
小伙子返身奔进屋去,龙大雄却四面打量,咕哝着道:“这是什么鬼地方?一片荒凉,连个人烟不见……”
黎莫野没好气的道:“我们全是些大活人,而炉子上烧着水,正在雾气袅袅,不是冒烟是什么?你好歹凑合点,这总比你关进白家屯的地牢里要强多了!”
龙大雄恼怒的道:“鲁老儿好大架子,救命恩人来到,却连房门也不迈一步?”
忍住心火,黎莫野道:“我师叔不迎接你这位贵宾自有道理,姓龙的,你就包涵着往里请吧!”
重重一哼,龙大雄板着一张熊脸推门进屋,门里,鲁敬仙早就坐在一张大圆椅上候着了,那小伙子正在他背后加上一只锦垫。
甫与鲁敬仙打上照面,龙大雄不由一愣,他站在那儿,细细端详着坐在圆椅上的这位老人——这位精干瘦小,满头白发,又面孔上皱纹层叠的老人,在他模糊湮远的记忆里,西漠一雕鲁敬仙决不是眼前这副衰老羸弱的德性,那时的鲁敬仙,该是何等精悍骁勇、神威超凡!
鲁敬仙也静静的凝视着龙大雄,好半晌,他呵呵笑了:“十七年未见老弟你,原来的形貌却仍依稀可寻,我就不成了,老得不像话喽,时光真会磨人啊,把人全磨得走了原样啦!”
龙大雄蓦地也狼嗥般怪笑:“鲁老儿,果然是你,你怎么愈活愈萎缩啦?要是在街上遇着,我是一点也认不出来,包管把你当成谁家的老杂役看了!”
站在一边的黎莫野把话听在耳中,颇为不悦的干咳两声,一对眼珠子也往上翻了翻。
鲁敬仙却不以为忤,笑声洪亮的道:“可不是么?有时自己照照镜子,也差点不认识自己啦,来来来,老弟且请宽坐,大牛啊,还不给客人设位沏茶?”
叫大牛的小伙子答应一声,先端过一张椅子来,又匆匆出外泡茶去了;龙大雄大模大样的坐下,两手横置肚皮之上,斜乜着对面的老人:“我说鲁老儿,看情形,你眼下的日子还过得挺不错的吧?”
鲁敬仙安详的道:“过得去也就是了,谈不上好到哪里,这也全亏了我的师侄,要不是他一直照顾我、孝敬我,我这一把老骨头早不知埋进哪座乱葬岗了……”
瞥了黎莫野一眼,龙大雄的声音从鼻孔里冒出来:“这姓黎的,就是你那师侄了?”
鲁敬仙颔首道:“不错,一路上来,想你们已经十分熟稔啦?”
龙大雄邪笑道:“是很熟稔了,熟得连对方的斤两都掂得一清二楚了,鲁老儿,你这师侄,可真不简单,很有他几下子呢!”
鲁敬仙自然听得出对方话中有刺,不是真心在夸奖高抬,他也是积世的老江湖,半点声色不动,兀自笑呵呵的道:“难得承你谬誉,绝户煞龙大雄一向心高气傲,却是极少看到溢美他人,我这边厢也颇觉老脸生辉……”
龙大雄打了个哈哈,道:“只是苦了我这两条腿,一路过来,我们黎哥儿楞是拖着我踩地走,怎么求他,也不肯弄匹脚程给我代步,哈哈,他倒挺节省的哩!”
鲁敬仙目光投向黎莫野,故意略带斥责味道的道:“是么?莫野,你应知道这位龙老弟乃是我当年的救命恩人,怎可如此怠慢?你这样做,莫非是不给师叔我留脸面?”
微微欠身,黎莫野道:“回禀师叔,是我的不对,缘因当时没有地方雇得到马匹,又为了急着赶路,才劳累了龙老大,往后我自会先加考虑。”
“嗯”了一声,鲁敬仙轻描淡写的一笔带过:“下次可得注意这些事情,免得徒生误会,就是人家不提,我们也自心里不安。”
这时,大牛已将茶沏好端入,三个细瓷盖杯,一人一份,茶香固然盈室沁鼻,龙大雄却叫茶香一顶,越觉腹饥宛似擂鼓,他先喝了一大口茶,老实不客气的道:“我说鲁老儿,你这里可有吃的?我实在饿惨了,打中午到如今,连一粒米也未下肚……”
又看了黎莫野一眼,鲁敬仙笑道:“有有有,明知贵客将届,怎会没有准备?不但有肉,而且有酒,龙老弟,包你吃得痛快,喝得欢畅——大牛啊,这就摆桌子吧。”
大牛立即又忙碌起来,只见他进进出出,没有几次便在另一张小圆桌上摆满了酒菜,四碟小荤、两式素盘,外加一大壶酒,杯箸菜全之后,他一面过来肃客,一边又忙着张罗热炒去了。
黎莫野将鲁敬仙连人带椅搬到桌前,这当口龙大雄才发觉老人的身子不便;他十分诧异的道:“你的腿——鲁老儿,出了什么毛病?”
鲁敬仙淡然道:“瘫痪了,得这半身不遂的痼疾,业有许多年喽……”
嘴里“啧”了一声,龙大雄漫应道:“却是颇增不便。”
鲁敬仙一笑道:“习惯就好。”
其实龙大雄根本就不在乎鲁敬仙那两条腿是好是残,他现在的注意力完全放在面前的酒菜上,刚一坐定,业已自行取壶将自己酒杯斟满,旁若无人的一仰脖颈灌下肚去。
抹了抹嘴角的酒渍,他哈哈大笑:“好酒!”
似乎是没看见摆在桌上的竹筷,这位绝户煞伸出五指,拈起一片油红透脂的熏肉塞进嘴里,一边“吧”“吧”有声的咀嚼,一面满意的点头:“好肉!”
鲁敬仙微笑道:“僻野之地,没什么佳肴美酒敬客,还请老弟你包涵则个……”
急着向口中运送连着皮丝的两块白切鸡肉,龙大雄咿唔不清的道:“不要紧,我能凑合……”
黎莫野连坐也不曾坐下,他背负着一双手,冷眼注视龙大雄的吃相;老实说,黎莫野接触的圈子大多是较为粗鲁不文的江湖中人,什么三教九流的角儿都有,但要谈到这等恶形恶状的吃相,他还确属少见;他娘一个正常人在进食的时候,岂会具有如此饿鬼转世般的德性?就算把一头大猩猩牵来,恐怕也会比姓龙的文雅三分!
鲁敬仙只是偶尔举杯沾唇,他十分有兴致的瞧着龙大雄那风卷残云式的狠吃猛喝;鲁敬仙也不得不承认,在他的所识当中,尚没有这等好胃口的人。
待到大牛把四盘热炒送上来,小荤冷素的几道菜肴早叫龙大雄舔了个干净,甚至比大牛平常所清洗过的碗盘还要干净;这小伙子瞪着眼将空盘撤下,一边往外走,一边满脸的疑惑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