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帆与古竹婷磋商已毕,便一起赶向古家人所居的客舍。这处客舍独成一个跨院,可以住上四五位客人及其随从,古家这些人一到,这里俨然就成了家中之家,整个院落里住的都是古家人。
杨帆一进院子,正在院中玩耍的几个小孩子便叫道:“阿郎来啦!”说着便飞奔向房中报信去了。正在院中晾晒衣服被单的一个中年妇人看到杨帆进来,忙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向他福了一礼。
杨帆对这妇人还有些印象,似乎是古竹婷的一位嫂嫂,便向她客气地点点头,正房里已经换了一身新衣很是局促不安的古老丈一听杨帆到了,下意识地就要迎出门去,古二叔忙提醒道:“马上你就要做了阿郎的自家长辈,不可迎出门去,便在门下候着吧!”
古老丈忙又站住,就在门侧候着,杨帆迈步进了客厅,一见古老丈正站在那里,忙向他拱了拱手,含笑道:“劳丈人久候了!”
这“丈人”,在古时候一语多意,既可称呼岳父,也可称呼年老长者,还可以称呼自家亲戚长辈,至于用来称呼自家家长或者妻子的丈夫也是可以的,虽说不算普遍。古老丈先入为主,自然以为他是第一重意思。
如果古老丈是嫁女,文定未下,婚书未签,对方这么称呼就不妥了,可是纳妾没有这么多规矩,也不需要三媒六证,现在就称他丈人自然也没什么了。
古老丈娘子也娶过,儿媳也纳过,但那时结亲的双方都是崔氏家奴,所以他不知道面对杨帆该有什么样的礼数。稍一迟疑,他也拱手还礼,说道:“阿郎有什么事,传老汉过去就是了,怎敢劳动尊驾。”
杨帆对古老丈和古二叔道:“两位老人家客气了,到了这里,就不要把自己当外人,就当这里是自己的家,随意些才好,来来来,咱们坐下说!”
杨帆心中,古氏一家马上就要脱离奴籍,而自家的二夫人阿奴又是一向对古竹婷称为古师的,确实不必再当成外人。何况自己还要招揽古氏一家人为己所用,礼贤下士那是应该的,可在古老丈心中,却是坐实了最初的判断。
杨帆当先走过去,在主位上坐了,对古老丈开门见山地道:“方才古姑娘已经对我说明了两位老人家的心意,眼下,杨某正有一件大事要做,或者真有需要借助到古家的帮助,所以我也就不矫情了。这件事,咱们就这样定下来吧。”
“哦!哦!好,一切都听阿郎安排!”
古老丈舔舔嘴唇,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足智多谋”的自家兄弟。
杨帆见他yù言又止,会意地笑道:“明rì一早我便与丈人一起去衙门先把脱籍的事情办了。另外,我打算就在这条巷子里买一幢宅院,供丈人一家人居住,丈人先把家人安顿下来,不会武功的家人可以由拙荆安排些力所能及的营生。”
古老丈听他还要帮自己买宅院,心道:“我这女婿果然家资雄厚,对女儿看来也着实地疼爱。记得崔四郎君上个月纳妾,才给了女家二十吊钱,一幢宅院的价钱可不便宜,尤其是在洛阳这样的地方。”
不管娶妻还是纳妾,都是要给彩礼的,只不过娶妻叫下聘礼,纳妾那叫买妾之资,不管是价值的大小还是所包含的意义都是大有区别的。一个“买”字,这个妾便成了人家的一份家产。
如果主人宠爱,想抬妾为妻,那是有罪的,要判刑。小妾如果以下犯上,被主妇执行家法活活打死,告到官府也不算犯罪。如果主人过世,大妇凶悍,转手再把这妾卖给别人,那也是天经地义的,人家处置自家财产而已。
所以,宫闱里面的妃子们还可以争一争,毕竟拱翻了皇后你就是皇后,母仪天下,上面再也没有人能约束你,可是大户人家的小妾,除非主人特别的强势而妻子又特别的懦弱,否则作妾的搬弄是非、勾心斗角,争宠揽权,根本就是后人的yy,真想那么干纯属脑残。
古老丈之所以愿意让女儿跟了杨帆,一则是对杨帆抱着极度感恩的心态,二则杨帆的身份地位再配合他这样难得的年青和相貌,错过这个村儿,女儿是真的找不到更好的店了。
三则这个女儿自幼立誓不肯嫁人,早错过了正常婚姻的年龄,如今便是想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家,也只有机会做人家的填房,像他们这样小门小户的人家,如果还有适龄男子不曾婚配,那对方的条件可想而知。
至于主人家对小妾的处断之权,小妾以下犯上的情形固然少见,可是主妇苛待妾室的也是极为少见,太极端的行为即便合乎法律,也是要考虑社会舆论的,越是大户人家越在乎这个,倒不用特别担心。
古老丈便想:“阿郎肯出这么一大笔钱,足见对小婷的看重,想必以后是不会冷落了她的……”
杨帆见他似有所思,不禁暗自奇怪,心道:“照理说我这条件已经很优厚了啊,古老丈不甚满意么?不会吧,我还未透露招揽之意时,他就愿意为我所用了,又怎会……,啊!是了,老丈定是为子孙后代而担忧。”
想到这里,杨帆又道:“丈人家里的晚辈,如果愿意学门手艺的,回头尽管说与我的夫人,由她安排先做学徒。老丈一家但凡为我做事的,我的月例钱都会很丰厚,便是拿出余钱为孩子请个西席也是够的,不知老丈可还满意么?”
坐在旁边的古二叔忙道:“阿郎对我一家恩重如山,本当为阿郎效死。如今阿郎又对我一家人如此妥善安置,我们很满意、很满意!只是,小婷……”
杨帆道:“今后有老丈一家人扶帮杨某,就不需要古姑娘鞍前马后了,毕竟是个女子,能不抛头露面还是不要抛头露面的好。不过,我希望给你们置下宅子以后,古姑娘还是住在我的府上,就不要搬过去了。”
杨帆在书房时就跟古姑娘征询过,杨家现在有继嗣堂派来的护卫,但是毕竟用着不是那么贴心,而古竹婷的忠心勿庸质疑,虽说他的两位夫人都会武功,可现在有了孩子,身边还是有个自己人照料好一些,所以想拜托古姑娘在杨府多住些时rì。
可是这话听在早就“误入岐途”的古氏二老耳中意思就不同了。照理说,只有娶妻才会在正式迎娶前让妻子住在娘家,彼此不相见面,等到正式成亲再接过来,而纳妾从角门往府里一领就行了,连正门都不能走的,自然不需郑重其事。
在他二老心中想来,杨帆如今是官场上有头有脸的人物,自然不能坏了规矩,免得遭人弹劾。记得以前在崔府时听人说过,有位当朝大员就是因为早朝前买了张胡饼站在路边吃,就被御史弹劾为有失朝廷体面,从而断送了前程。
古老丈虽然小小地有点失落,可世情如此,也只好说道:“那是那是,理应如此,一切就按阿郎的主意办,老汉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
杨帆点点头,欣然道:“那就这么办吧,明rì一早,我与老丈一起去县衙。先告辞了!”
古老丈、古二叔和古竹婷把杨帆送到院外,刚刚回转厅中,门帘儿一掀,一直站在那儿听消息的古老太太就从里屋走了出来,一把抱住女儿,喜极而涕道:“我的乖囡,谁叫你命不好,偏生投胎到我家,你的终身一直是为娘的一块心病啊!这下好了,这下好了,那杨大将军官高位显,偏又年少英俊,女儿终身有靠,娘就算马上死了也可以闭眼了!”
古老丈难掩心中欢喜,却故意板起脸来,瞪了婆娘一样,训斥道:“好好一桩大喜事,你哭什么!”
古竹婷瞧瞧爹娘,一脸茫然地道:“阿爹,阿娘,你们……在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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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帆谈定了古家这边的事,复又回到书房,叫小僮阿牛去把任威唤来。
片刻功夫,任威就来到书房,杨帆让阿牛去书房外守定门户,对任威下令道:“马上传我的命令,命‘继嗣堂’迁入洛阳!”
任威一惊,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由失声道:“什么?”
坦率地说,杨帆接掌‘继嗣堂’只有最高层的一些人和一些身居各大世家核心的子弟们知道,可谓平静之极。杨帆任宗主以来,对‘继嗣堂’中送来的种种请示汇报大多只是看,从不发表自己的看法,更多的时候,只是依着各位管事的建议照批而已。
杨帆的这种做法,与原来姜公子的独断专行大相径庭,‘继嗣堂’中人都快把这位宗主当成一个象征xìng的领袖,快要忽略了他的实际存在了。可是,就是这么一位宗主,突然不与任何人商量,甚至不与七大世家通气儿,便做出了“迁都”的决定,任威岂能不惊。
杨帆把玩着手中一方玉狮子镇纸,淡淡地道:“我说,把‘继嗣堂’从长安迁转洛阳,立即办理!”说完,杨帆抬起眼皮扫了任威一眼,目光锐利如刀,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若有实质。
任威心中一凛,赶紧拱一拱手,沉声答道:“遵命!”
任威转身匆匆离去,心中不由自主地浮起一句话:“三年不鸣,一鸣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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