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王党军队全面溃败(1645~1646)
在后来几次商议中,军官们曾对蒙特利尔作出一些许诺。蒙特利尔告诉国王,这是危险的选择,若仍有别处可以安身,最好还是先往别处躲藏;若不能找着别的藏身之地,苏格兰军中暂时也是安全的。
纳西比战役
埃塞克斯与曼彻斯特一辞职,费尔法克斯就离开伦敦(4月3日),在温泽建立大本营,着手建成一支属于自己的新军。有人预料这种行动必会招致激烈反对。自我否定的法令不仅送到埃塞克斯与曼彻斯特那里,也送到克伦威尔那里。果然,有几个地方发生兵变,尤其是在里丁的军队,那里有埃塞克斯五个团的步兵;还有哈特福德郡,由达尔比尔上校统率着埃塞克斯的八个骑兵营。斯基庞升为新军少将,他一到任,就靠粗暴但有效的雄辩本领,把里丁的兵变安抚下来。达尔比尔的军队却没能这么容易平息下来,伦敦甚至传闻说这些叛兵就要加入国王的军队。最后还是埃塞克斯出面相劝,达尔比尔才终于服从,前往大本营。克伦威尔虽然极力保证过他的军队不会叛变,竟然也叛变了,他们宣告不肯在其他将军名下服役,只有克伦威尔才有力量使他们回到岗位。克伦威尔一听见他的军队哗变,就立刻说要在自己辞职之前替议会出最后一次力。4月20日,组织工作差不多完成了。组织新军其实并不困难,只是伦敦有一些已经遣散的军官们闹得比较久,他们或要求照发欠饷,或去那里观察事态变化。
阿克斯布里奇议和不成之后,尽管从苏格兰传来很好的消息,查理却觉得有些不安。他虽然不急于讲和,但让主和派在威斯敏斯特占优势对他有利。该党的失败,使他恐慌了一阵子。他决定派他的王储查理(威尔士亲王)以大元帅名义进入西方诸郡,这样既可以激发这几郡的忠君之心,又可以将王室可能面临的危险分散。海德与卡佩尔勋爵、科尔佩珀勋爵奉命陪王储前往,以王储的名义指挥一切。3月4日,王储与他的谋臣们向国王告别,此后他们就再也没有见过国王。一个月后,当牛津得知重新组织议会军队遇到许多障碍,又听说几个赫赫有名的将军被免职,还发生过兵变,保王党又觉得有把握了。他们嘲笑说这群傻子把有名望有本领的将军们驱逐了,反而把和士兵们一样的无名之辈抬举起来,做他们的统领。保王党们天天唱歌,说笑话,用一语双关的字眼讥讽议会。国王虽然是一个很严肃的人,却允许自己被这种毫无根据的理论说服。况且他心里还有许多秘密希望,这是由种种阴谋所带来的,这些阴谋连他最亲密的心腹也不知道。
4月底,费尔法克斯宣布在几天之中就要开战。克伦威尔前往温泽,据他自己说是去送上辞呈。费尔法克斯一见他走进屋来,就说道:“我刚接到两王国委员会的命令,让你立刻带领若干骑兵前往牛津与伍斯特之间的大路,拦阻鲁珀特亲王同国王之间的联系。”当天晚上克伦威尔就出发了,在五天之内的三次遭遇战中打败保王党军队,攻克布列钦汤(4月24日),新军中别的队伍还不曾行动。国王大声喊道:“谁把这个克伦威尔送给我,无论是死是活,我都要!”当时伦敦都在为克伦威尔还没送上辞职书而感到高兴。
不到一个礼拜,议会就打定主意,不让克伦威尔辞职。4月30日,战争已经开始了。国王离开牛津,与鲁珀特亲王会师,向北方进军,或解切斯特之围,或同苏格兰军打仗。他若得手,就有可能随意威胁东方或南方。这时费尔法克斯正在向西进军,要救那个被王储所紧紧包围的重要市镇——汤顿。5月5日,费尔法克斯奉调回去,当时只有克伦威尔的军队能够注视国王的动向。5月10日,议会明令克伦威尔继续统领军队四十天。这时,威廉·布里尔顿爵士、托马斯·米德尔顿爵士和约翰·普赖斯爵士(三位爵士都是立过战功的将官),也接到同样的委派,也许是不愿意让克伦威尔独享例外的待遇。
费尔法克斯赶快回师,伦敦的人心多少镇定下来了,不像往常那样恐慌。国王继续向北进军,现在没有太多保王军守护牛津,牛津是王国中部的战略要地,议会相信那里有他们信得过的朋友。5月17日,费尔法克斯奉命围攻牛津[ 围城从5月22日开始。
]。他若攻克这个地方,那将是一场重要胜利;就算久围不下,他也能够从这里出发,向国王想攻打的任何地方进军,而不会有敌军拦阻。克伦威尔和他在牛津城外会师。
不料他们刚会面,伦敦又惊恐起来,每天都有不利的消息从北方传来。苏格兰军队不但不肯迎头痛击国王,反而向边界后退。有人说是因为那里需要抵抗蒙特罗斯日益增长的势力,所以不能不退;也有人说苏格兰军队不高兴,因为议会不愿受制于长老会和异邦的人。无论出于什么原因,国王占了他们退兵的便宜,处于较具优势的地位,只要走近切斯特的城下就能解它的围。这个地方是他与爱尔兰往来通信的中点,一旦这里解围,他就可以领兵向东方几处联盟的郡进军,而这里过去一直是议会的屏障。无论冒什么危险,议会都要保全这几处地方,使自己不受侵犯。只有克伦威尔能够办到这一点,因为他在这一带拥有巨大影响。于是他奉命直接向剑桥进军,负责联盟各郡的防卫。
后来由于更紧迫的危险发生,不能不调克伦威尔回来。他出发一个星期后就有消息说,6月1日查理猛攻夺取了以富裕闻名的莱斯特;费尔法克斯最近才解围的汤顿,又被敌军围困了。议会得到消息后,一下子惊慌失措起来,长老会派却得意扬扬,指责改组军队的后果。对此,唯一的答复不过是市政会于6月6日递一个呈文给上议院,把所有过错推在苏格兰人身上,怪他们按兵不动;归咎于招募新军的迟缓;也归咎于议会离战场那么远,却仍企图遥控军事。呈文要求给将军以便宜行事的大权,要求更坚决地威慑苏格兰人,还要求把兵权交还给克伦威尔。6月5日,费尔法克斯奉命解牛津之围,前去搜寻国王,不惜一切进行战斗。他在出发之前,先呈请议会,要求派克伦威尔来协助,他说统率骑兵非此人不可。贵族院迟迟不肯答复,下议院却批准得很快。6月11日,费尔法克斯立刻通知克伦威尔,全体队伍加速进军;6月12日,有几队议会的骑兵(前哨侦察队)在北安普顿以西的地方,出其不意地与国王的一支队伍遭遇。
国王完全没有料到议会军队会到这里来,他得到牛津被围的消息,只好放弃对北方及东方诸郡的征讨,回来解大本营的围。但是他的自信并没有动摇,况且蒙特罗斯又打了一场胜仗,这使他更加振奋。6月9日,他曾写信给王后说道:“自从反叛开始以来,我们的局势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好。”因此他从容不迫地行军,在路上看见赏心悦目的地方就停留下来,连着打了几天猎,而且任凭他的保王党们同自己一样自由自在。他一听说议会军快到了,就撤回到莱斯特,集中他的队伍,在那里等待从威尔士或西方诸郡开来的队伍。6月13日,晚膳的时候,他仍然自信满满,根本没有想到发动战役的问题。突然有人来报,几队议会骑兵正在袭扰他的殿后部队。克伦威尔来到议会军中,已经有几个钟头了。国王立刻开作战会议。快到半夜时,虽有几个军官反对,苦劝等候援军,鲁珀特亲王却不听,授意大家立刻回师,向敌军进攻。
翌日清晨,两军在北安普顿西北的纳西比相遇。破晓时分,国王的军队列阵于稍高的地方,处于优势地位。侦察议会军情的哨兵去了两个钟头才回来,报告说没有看见敌军。鲁珀特亲王不耐烦,自己带了几营骑兵去前哨观察。他才走了一英里半,敌军的前锋就出现了,大队人马面向保王军涌来。亲王在慌乱之中,误认为敌军正在退却,他就冲向前,打发人去请国王赶快来同他会师,以免敌军逃掉。快到10点钟时,后面的保王军赶到了,因为前进得太迅猛,行列有点乱。鲁珀特统领骑兵右翼,立刻冲击议会军的左翼,左翼由艾尔顿指挥(他在不久以后成为克伦威尔的女婿);几乎同时,居右翼地位的克伦威尔骑兵,正攻打国王的左翼,这是由北方几郡的骑兵所构成,归马默杜克·兰代尔爵士指挥;紧接在后面居中的两队步兵,一队由费尔法克斯与斯基庞率领,一队是国王亲自统帅,两军立刻交锋。战争爆发以来,还从没有过这样迅速变为全面苦战的场面,两军几乎势均力敌。保王党军队陶醉在无根据的自信之中,在阵前高呼“玛丽王后”;议会军则带着坚定的信仰,一面进军,一面高唱“上帝和我们在一起!”鲁珀特同过去一样,开战时总是先取得胜利。艾尔顿的马队在一阵酣战之后被击破,艾尔顿肩上受伤,大腿也被刺伤,并落入保王党手中。鲁珀特又犯起老毛病,追到敌人的辎重后,他想要掳掠财物,就竭力攻击那个据点,不料辎重有炮队保护,反而失去许多时间。克伦威尔就能控制自己和部下,冲入兰代尔的马队以后,留下两个将官以阻止敌军的集中,又赶快返回战场,两方的步兵正在那里交战。这场战斗打得更凶。国王亲自冲向议会军,刚开始议会军大乱,斯基庞受了重伤,费尔法克斯力劝他退出战场,他却坚持不肯,继续命令后备队向前挺进。有人一刀把费尔法克斯的头盔打掉,他的卫队长查尔斯·多伊利看见了,愿意献出自己的头盔,费尔法克斯却说道:“没有头盔也没有什么。”他随即指着一队屡攻不退的保王党步兵说道:“你向他们进攻过么?”“我攻过两次,但没能攻退他们。”“好吧,你攻前面,我攻后面,我们在中间会师。”最终他们果然在溃散的行列中间会师。当克伦威尔带着他的马队胜利归来时,也正是保王军向各方节节败退的时候。查理看到这种情况就要拼命,自己率领唯一一支留作后备军的卫队,攻打这个新敌人。号令已经发出,队伍开始行动,突然苏格兰伯爵卡内沃斯骑马从国王身边跑过,抓住他的马缰,粗声说道:“难道你想死吗?”说完便将他拉向右转,离国王最近的保王党军队也莫名其妙地跟着向右转,别的军队也跟着转。不一会儿工夫,全队都背向敌人了。保王党军开始不过是诧异,后来变作恐惧,溃散在平原上,有的逃走,有的拦阻逃走。查理在一群军官中喊道:“站住!站住!”但没有效果,溃散无人能够拦阻。后来还是鲁珀特带着他的马队回到战场上,才止住溃散。查理军刀在手,两眼冒火,满脸全是绝望神色,向前冲过两次,很激烈地喊道:“诸位!我们再冲一阵,就可以反败为胜啦!”但是没有一人跟着他,步兵向各方分散,拼命逃跑,也有已经被俘的。国王只好带着约两千骑兵,向莱斯特跑去,他的枪炮、军火、辎重、一百多面军旗、他自己的大旗、五千士兵,还有内阁全数文件,全落到议会手里。
这次胜利超过了最大胆的希望。费尔法克斯用安静而平淡的语气,把胜利报告议会,既不牵涉到政治,又不作任何建议。克伦威尔也写了信给下议院,他的报捷书最后几句话说道:“这次胜仗,全是上帝之功,无人能与他分功。将军坚贞而忠诚地替你们出力,我所能够给他的最好表彰就是我敢说他完全归功于上帝,这才是诚实和成功之路。先生,忠实的人们(他指那些狂热虔敬的独立派)这次很忠心地为你们出了力,他们是可信赖的,我以上帝名义求你们不要使他们灰心丧志。我愿这次战事可以使所有人产生感谢与谦抑之心。一个人既为国家自由而拼命,也为他的良心自由而信赖上帝,我希望你们也为他所奋斗的自由而信赖上帝。”
他不过是一名下属军官,议会的公仆,却用这样的腔调告诫人和奖励人,有些人就觉得受到了冲撞。但现在正是万众腾欢之时,他们的不悦完全起不到作用。当克伦威尔的信到达伦敦那一天(6月16日),贵族们自己投票议决命令克伦威尔再统领军队三个月。
保王党在西面战场的全线失利
6月20日,上议院议决,应该利用这次大捷向国王提出合理的议和条件;7月28日,苏格兰委员们表示同样的看法。但是下议院议员们却置之不答,反而要求全体市民到市政厅,准备宣读从国王行李中找出的文件,特别是国王给王后的信,市民们听了就可以断定对于和议谈判可以寄托多少信任。7月3日,当众宣读这些文件,得到令人大吃一惊的效果。人们这才清楚,国王从来就无意讲和,无论他答应什么,都不会真的履行,实际上他只想凭武力解决问题,其目的仍是为了独揽大权。尽管他信誓旦旦地宣言过一千次,但实际上仍在和大陆的帝王们谈条件,请求各国派兵进入英格兰对他进行支援。每个市民,在亲眼看过这些文件之后,都相信它们确实是国王的笔迹;在市政厅开过会之后,议会公布了这些文件。
于是人人大怒,主和派不敢出声了,国王的信用已经扫地。一旦揭穿有人试图欺骗人民,那么他的任何解释和借口都不能再为人民所接受。现在人人都在谈论战争,征兵正在加快进行,收税也很顺利,变卖罪犯的田产,全部军队都领到军饷,所有重要市镇都供给充足军火。6月20日,费尔法克斯看见无逃军可追,只好继续前进,要在西方诸郡内取得胜利;7月2日,苏格兰人终于应允前进深入王国内地。
西方诸郡本来是保王党起事所倚靠的后盾,可局势现在全改变了。并不是说公共舆论对议会更有好感,而是人心更背离国王。虽然那里还有国王几队人马,而且几乎全部市镇都是他的,但现在负责作战的将领不再是人民所爱戴的、众望所归的那些人,例如哈特福德侯爵、比维尔·格林韦尔爵士、霍普顿勋爵、特里范宁和斯兰宁等等。他们都是国王的不谋私利的朋友,其中有几个已死,其他的人则满怀憎厌,或被宫廷的阴谋诡计所离间,或成为国王懦弱的牺牲品。现在取代他们的是两个阴谋家——戈林勋爵和理查德·格林韦尔爵士。他们依附保王党,并不是出于什么原则或热爱,不过是因为以保王党的名义打仗有机会满足他们的私欲。戈林有勇气,为部下所爱戴,可惜他太过鲁莽,说话太过骄慢,况且他的忠诚也靠不住。他最初背叛过国王,随后又背叛了议会,好像无论什么时候他都在进行新的反叛。格林韦尔爵士不像戈林那样违法乱纪,对国内贵族有较大的影响,但为人严厉而贪得无厌。他终日为军队筹集军饷,却不曾招募什么军队,或者筹划到军队的出征费用,甚至连出征的姿态也没有做出来。此时的军队已不是挺身而出保卫其感情和利益的一个集团。从前的将军们或许轻浮,然而还是真诚的;或许有些放肆,但还是忠实的。现在的军队则不过是乌合之众,对保王党的主张毫也不关心,日夜胡作非为,人民无法忍受,国家已经被他们的横征暴敛所毁。王储,或者说王储的谋臣们,不得已只能任用这种人。他们不是费尽力气去满足这些人,就是拼命约束这些人,但两者都毫无效果。他们有时拼命保护良民以求不受军人之害,有时又拼命劝人民来参军以替代这些不良之辈。
人民已不再响应他们的号召,不久还会走得更远一些。万千农民聚集起来,自称为“棒民”(clubmen),武装自己,足迹遍布全国。他们没有党派之见,也不曾宣布拥护议会,只想保护自己的乡村和土地,使它们不受任何人蹂躏。在上一年里,伍斯特郡和多塞特郡也曾聚集过许多人,他们是被鲁珀特亲王的暴行所激怒而出来保护地方的。1645年3月间,“棒民”在西方几郡变成一支永久的、正式的、有组织的军队,甚至由几个乡绅所统领。其中有些人曾在国王的军队中效力,常常担任保护人民生命和财产的任务,以维持秩序和治安。他们同保王党及议会双方的队伍和驻防军订立约定,答应供给他们军粮,条件是要求他们不许乱抢。这些“棒民”有时还在双方之间作和事佬,防止相互开火。他们的旗上有一联诗说道:
“你们若抢走我们的牛羊,
我们就一定跟你们干仗。”
只要保王党在西方占优势,这些“棒民”就团结起来抵抗他们,好像比较倾向于同议会军联合。现在若是有人不肯加入他们来剿灭保王党的话,他们就放火烧屋威吓这些人。6月2日,六千“棒民”在韦尔斯递上一份请愿书给王储威尔士亲王,诉说戈林的种种不是,王储命他们解散,他们仍不肯散。7月初,费尔法克斯以西方征服者的身份到来,保王党受到威吓,不敢再蹂躏地方。“棒民”立刻掉转脸来,反对费尔法克斯和他的士兵。但是费尔法克斯手下有一支好军队,粮饷充足,军人既能踊跃听命,又能恪守纪律。费尔法克斯用温和手段对待“棒民”,同他们订立条件,亲自参加他们的集会,一面努力备战,一面答应他们和平。几天之后,果然结束了战斗。7月10日,戈林在索默塞特郡的兰格波特被敌人突然袭击,一场大败,任凭残余队伍自由向各方分散。理查德·格林维尔爵士把元帅的任命书送还王储,并倨傲地埋怨说,他是被迫自掏腰包打仗的。费尔法克斯到达三星期后,最近才在英格兰西部自居为主人的保王党们几乎全部待在几处市镇里闭关自守,费尔法克斯不久就要围攻这几处地方了。
当时所有人都在互相询问:国王在哪里,在做什么?自纳西比惨败以后,国王一直在逃,从这个市镇逃到那个市镇,几乎是马不停蹄,有时向北奔,有时向西走,目标是要同蒙特罗斯或戈林会合,逃跑方向则根据他的害怕和计划而改变。他到了赫尔福德就决定要去威尔士,于是派遣鲁珀特亲王前往布里斯托尔,自己前往拉格兰堡,这是伍斯特侯爵府邸所在地。他是天主教派的首领,又是英格兰首富。侯爵三年来一直极力支持国王,他曾借贷过十万镑给国王,又自己花钱招募两团士兵归他的儿子赫伯特勋爵和格兰摩根伯爵统领。侯爵虽然年老多病,但仍自己指挥着堡内的一队强大守兵。他以盛大礼仪迎接国王,召集附近地方的贵族,用宫廷礼节招待他,使逃亡中的国王觉得可以略事喘息,好像他的地位已经恢复似的。有两个多星期之久,国王忘记了自己的不幸与危险,还有自己的王国,一味享受他久别的君主地位。
在西方吃败仗的消息,终于让他从忧患全无的幻梦中惊醒过来。6月28日,苏格兰人已从北方攻取卡莱尔,正在向南推进,打算围攻赫尔福德。他从拉格兰出发去援救戈林,不料还没到达塞文河畔,新军的糟糕情形,军官们的不和,还有千百种始料未及的困难,令他灰心,就回转到威尔士。正当他不知道该做什么的时候,他接到一封信,是鲁珀特亲王请里奇蒙公爵转交国王的。亲王认为大势已去,请他议和,无论什么条件都要承认。查理一看见他的体面即将丧失,立刻恢复了精神,这是在他的人身安全处于危险中时也未曾有过的。他严肃而庄重地拒绝了外甥的提议,决定为自己的宗教、王位和朋友们奋战到底。为了鼓舞灰心的臣下,他立刻离开威尔士,走过苏格兰军队驻扎的哈尔福德城下,居然没有被敌军看见。他赶快走过希罗普郡、斯塔福德郡、德比郡、诺丁汉郡,平安到达约克郡,号召北方所有忠诚的保王党一起到蒙特罗斯军中,他同他们一样忠诚,而且仍然打着胜仗。
保王党服从君命,纷纷赶来。三天之内就有将近三千人愿为国王出力,可在二十四小时内立刻应召出发。他们现在只等蒙特罗斯的一封信,以便了解是在苏格兰还是在英格兰同他会师。他们忽然得到消息,大卫·莱斯利带领苏格兰骑兵解了赫尔福德之围,现在已经到了罗瑟勒姆,离唐卡斯特不过十英里,正在到处寻找国王。纳西比之败,给保王党的信心带来巨大打击,现在他们的自信已无法抵御眼前的危险。许多人从唐卡斯特走了,却无人补缺。即使最勇敢的人,也怕同蒙特罗斯会师为时已晚,他们现在唯一注意的,只是国王的个人安全。查理带一千五百骑兵离开了,毫无阻拦地在王国中部穿过,路上还打败过几支议会部队,于8月29日回到牛津。现在国王手中只有寥寥可数的士兵,他不知该如何是好。
两天后,国王得到报告,蒙特罗斯最近在苏格兰大胜,已经南下进入低地。8月15日,在古罗马遗址不远处,一个名叫基尔塞斯的地方,大败贝利所统领的盟约派军队。这是蒙特罗斯生平第七次也是最光荣的一次胜利。敌军完全溃散了,附近城邑,如博斯威尔、格拉斯哥甚至爱丁堡,无不大开城门,迎接胜利者。苏格兰议会所监禁的保王党人全部释放,许多首鼠两端的人争先恐后地表示效忠国王。议会领袖们向四方逃走,有往英格兰的,也有往爱尔兰的,最后就是匆匆调回围攻赫尔福特的苏格兰骑兵以保卫本国。
查理得到这个振奋的消息后,又重新恢复勇气。8月31日,他从牛津出发,向前抗击苏格兰军,至少也要逼它撤出赫尔福德。当他路过拉格兰的时候,听说费尔法克斯刚刚开始包围布列斯托尔。这是国王在西方最重要的城邑,不过这个地方很坚固,而且鲁珀特亲王答应用最好的驻防军坚守至少四个月,国王就不怎么担心了。当他离赫尔福德还有一天路程时,就听说苏格兰人已经匆匆向北方退走。有人力劝他追赶苏格兰人,说他们已经心慌意乱,既疲劳又没有秩序,所经之地的人民对他们也没有好感,因此只要频频出击,就能彻底击垮他们。但查理近日太过劳累,他的体力已难以胜任,他说他必须回救布列斯托尔。于是又回到风景迷人的拉格兰堡,等待从西方调回来的军队,同时在这里和伍斯特侯爵讨论他们两人正在筹谋的重大秘密计划。
他一到这个地方,就得到了最出乎意料的消息,鲁珀特亲王几乎没有抵抗就弃布列斯托尔而去(9月11日),而亲王并不缺乏坚固堡垒,也不缺少人马军粮。查理被吓呆了,这是他西方战局的完全毁灭。他写信给亲王,表达自己的痛心和失望,责备亲王未能遵守诺言,坚守城池。
同日,他写信给牛津(亲王已退到牛津),命大臣们收回亲王的任命状,观察他的行动,并免去威廉·莱格上校(亲王的密友)的牛津守将之职。倘若发生什么激变,就拘捕上校,连亲王也可拘捕。信后还有附笔说道:“你们告诉我的儿子,我宁愿听说他死了,也不愿听到弃城不守那样的怯懦行为。”
国王现在只剩一个办法,就是与蒙特罗斯会师。布列斯托尔既已失陷,那么他唯一的希望就是爱尔兰的救兵,但他们只能在切斯特登岸。他在赫尔福德度过了极其绝望的一个星期方才出发,越过威尔士群山,只有这条路,才能避开一支专门观察国王行动的议会军。现在还有大约五千人跟随着他,是威尔士步兵和北方的骑兵。9月24日,他已能望见切斯特了,但议会军在龙汤荒地赶上了国王的后卫。统领马默杜克·兰代尔爵士竭力猛攻,逼使国王的队伍纷乱后退;围城的琼斯上校统领一支队伍,忽然出现在保王党军的后面。国王夹在两支敌军中间,眼见他最好的军官在身边阵亡,最后只好逃走,完全绝望地回到威尔士。他好像被一个不可逾越的障碍再次阻挡,永远不能与蒙特罗斯会师了。
其实,在最近十天里,蒙特罗斯同国王一样,也在东奔西逃,到处寻觅栖身之地和流散的战士。9月13日,莱斯利在离边境不远的埃特里克森林中的菲利普豪袭击了他,那时他的兵力已单薄不堪,无力自卫。无论他怎样力图挽回颓势,手下的高地人仍然纷纷弃他回乡,以便保住他们掳来的财富。一些贵族或因为妒忌他的战功,或害怕和他一起失败,纷纷带着部下离开。他的军官们很忠诚地为他出力,他的士兵们很热心地替他打仗,但他却未能真心对待他的下属。况且他的力量只是以胜仗作为基础,审慎的人日益增多,他们把他看作一颗稍纵即逝的流星。一次败仗就足够使他的全部胜利烟消云散,一夕之间,苏格兰的征服者变成一个无耻的歹徒。
查理听说蒙特罗斯失败,他放眼四望,心惊胆破,完全不知道希望在何方。现在他连谋臣也寥寥无几了,最聪明的如卡佩尔勋爵、科尔佩珀、海德等人,已被派去辅助王储,他的身边只剩迪格比勋爵一个人。此人还像过去一样富有冒险精神和自信心,不断想出导致失败的计划。尽管他的热心出于至诚,但他最注意的还是保持自己的势力。有一次,国王想退到安格尔西过冬,这是威尔士海边的一个岛,与爱尔兰靠近,易于坚守。不过大家反对国王弃国而去,都倾向于驻在伍斯特,可是迪格比大大不愿意。据说亲王弃守布列斯托尔之后,激起国王愤怒并严责他这个外甥的就是迪格比。迪格比知道鲁珀特积愤未消,肯定会要求面见国王,剖白自己,以报前仇。现在镇守伍斯特的就是鲁珀特的兄弟莫里斯王子,若是国王驻留伍斯特,鲁珀特就更容易得偿所愿了。在国王可以选择退居的众多地方中,唯有纽瓦克最不利于鲁珀特,因为他在这里最难见到国王,哪知国王偏偏决定前往纽瓦克,左右的人都感到十分诧异。
鲁珀特亲王不久就得到这个消息,他不顾国王的禁令,立刻前往纽瓦克求见国王。查理仍说不愿接见他,但是迪格比勋爵仍不放心。这时突然流传一个消息,说蒙特罗斯反败为胜,打败莱斯利,现正在边界上。国王不再打听虚实,就同迪格比率领两千骑兵,第三次尝试同蒙特罗斯会师。不久他就知道他弄错了,他们进军两天后得知,蒙特罗斯手下并没有一兵一卒,目前仍在高地上漂泊。国王无奈,只好计划回纽瓦克,但迪格比打定主意不回该地,以免见到鲁珀特,他就劝说国王由自己送援兵去给蒙特罗斯。后来,迪格比带领一千五百骑兵(几乎是国王手中全部残余军队),连日往北行进;查理回到纽瓦克,身边只剩下三四百骑兵,这就是他的全部人马,他的寝宫管理者约翰·阿什伯纳姆就是他的内阁。
查理一到,就听说鲁珀特在离此九英里的贝尔沃堡,和他兄弟莫里斯在一起,还有一百二十个军官作护卫。查理打发人去告诉鲁珀特,若没有他的命令,不许再前进一步,但亲王不予理会,许多纽瓦克的驻防军官及守将理查德·威利斯也前去迎接亲王。他到达后没有通报,就和他的部下直接觐见国王,说道:“陛下,我来报告布利斯托尔失陷情形,要洗刷我所受到的诽谤。”查理十分生气,又不知怎样才好,几乎不搭理他。晚膳的时候,亲王的护卫退出,王族们坐下进餐,国王与莫里斯交谈,对鲁珀特却一言不发。翌日,国王允许召集军事会议,讨论一阵之后,发出声明说亲王既非无勇,也非不忠。可无论亲王怎样请求,君主也不肯多说除这两点以外的其他话了。
这无法使亲王和他的部下满意,他们在纽瓦克逗留,尽情地发泄怒气。国王设法禁止驻防军队人数过多,守城军只有两千名,而将、校级军官却有二十四名之多,仅是给他们的供应就吸收了本郡的全部献款。附近地方的乡绅们,即使最忠于国王的,也痛恨守将威利斯。查理决定将他免职,又想顾及他的面子,便给他安排一个护骑上校的差事。威利斯不肯,联合两个亲王、杰勒德勋爵以及守城军的二十个军官逼问国王。国王大发雷霆,大声威吓道:“你走开,不要再走近我。”他们便都匆匆走出去,回到守将家里,吹号上马,二百名保王党骑兵就此离开该镇。
全体驻防兵,全体居民,赶快对国王表示他们的忠诚和尊敬。到了晚上,一些不满分子派人来要护照,并求国王不要把他们这种举动当成反叛。国王说道:“我今天暂且不用这个名称,但这种举动看起来确实很像反叛。至于护照,他们要多少就给多少。”正在他心中很不安的时候,又听说迪格比勋爵带兵前往苏格兰的途中,在舍伯思被一支议会军打败(1645年10月中旬)。保王党军全散了,没人知道迪格比往哪里去了,北方的希望已彻底破灭。纽瓦克现在也不安全了。波因茨的军队正开过来,陆续占据附近的地方,逐渐包围纽瓦克,国王能否突围都成为问题。11月3日晚上11点钟,几个团的残余保王党军队,约四五百人,聚集在市场上;国王出来,指挥着一个骑兵营,从纽瓦克出发,走向回牛津的大路。查理已经剃了胡子,在他所走的路上原驻有两小支保王党守军,已经得知他的计划。他日夜行军,艰难躲过敌军,11月6日,终于又回到牛津。他以为自己得到解救,因为这里有他的内阁,他的宫廷,可以用他平常的方式生活,且稍事休息了。
不久,他又开始闷闷不乐了。当他飘游无定,从这一郡往那一郡,从这个市镇到那个市镇的时候,费尔法克斯和克伦威尔已经在西方相继获得胜利。不到五个月的时间,他们攻克了布里奇沃特(7月23日)、巴思(7月29日)、舍伯恩(8月15日)、德维柴斯(9月23日)、温切斯特(9月28日)、贝辛豪斯(10月14日)、梯弗顿(10月19日)、蒙默思(10月22日)等十五处重要地方。对愿意商谈的驻军,他们给予体面的投降条件;遇到不肯迁就的,他们就立刻予以猛击。有一段时间,“棒民”让他们不怎么放心,克伦威尔和他们商量解散,后来却发现不得不攻打他们。他对他们发动突然而猛烈的进攻,随机应变,刚柔并济。8月23日,议会接受克伦威尔的意见,宣布所有这样的结合为叛逆,拘捕了其中几个领袖。军队的严谨纪律,重新使人民安心,“棒民”不久就不见了。当查理再回牛津的时候,西方保王党的地位濒于绝望,11月7日,他写信给王储,命他准备渡海前往大陆。
议会军队攻克牛津
国王自己并没有任何计划,他不知该如何是好。他有时非常痛苦,有时想要寻求休息,以便忘掉自己已完全无能为力的感觉。他请内阁替他想个权宜之计,一件有望取得好效果的办法。现在别无他法,内阁提议送一封信给议会,要求发出通行护照以便四个人前去商谈条件,国王照办了。
议会此时比过去任何时候都不想讲和。一批议员离开议会投效国王之后,刚刚有一百三十名议员进入议会补缺。独立派急于利用战场上的胜利,加强在威斯敏斯特的势力。进行新选举的时候,他们使出各种手段,一个接一个地任命,而且暴力与奸诈并用。费尔法克斯、勒德洛、艾尔顿、布莱克、西德尼、赫钦森和弗利特伍德等独立派人士如今都进入议会了。不过,各处的选举结果也不尽相同。有许多郡所选的人,虽然反对宫廷却并非宗派主义者,他们是法律、秩序及和平之友。但他们都没有经验,彼此之间也没有联络,更没有领袖。这些议员不太引人注意,也没有多大影响。补足缺额的第一个效果,就是授予独立派人士更大的权利,使他们行事更为大胆。从此以后,议会所定的法令更加严峻。有人断定,若国王的委员们驻在伦敦,会制造许多煽动人民的阴谋,于是决定不招待更多的委员,不再谈判条件,由议会把他们的诸多建议作成议案,请国王采用或拒绝,就当他仍在白厅一样按部就班地进行。王储表示愿意在国王与人民之间进行调停,费尔法克斯转达王储的信息给议会,他说:“我认为,我们有责任延续这位年轻调解人的希望。”结果他连一封回信也没得到。克伦威尔统领军队的期限快到了,于是再次要求延期四个月,却不说出什么理由。之前曾有一条法令规定,在保王党的财产充公以后,仍可以拨给五分之一赡养其妻子,现在取消了这条法令。在军营里,打仗的时候风气也发生了很大变化。凡在英格兰俘获武装的爱尔兰人,杀无赦。就是在英吉利人之间,也不再像从前那样相互容忍、相互礼敬了。最初打仗的时候,尽管彼此兵戎相见,但两党人民的教养风俗大致相同,其爱好和平也相同。现在的议会队伍里,几乎只有费尔法克斯仍然保持这种优美的人道主义。他身边的军官和士兵们更像一群勇敢善战的暴发户,举止粗野,心肠狠毒,性格猛烈,他们只想打仗,一心把保王党当作仇敌,要加以消灭。保王党方面则因为被这样粗俗的仇敌所挫败,实在不甘心,只好用越来越带侮辱色彩的挖苦词、俏皮话和歌曲来报复,聊以自慰。因此仗打得很厉害,而且有时极其残忍。议会与苏格兰人误会甚深,一直都抑制着不曾发作,现在也毫无节制地爆发了。苏格兰人抱怨说,议会没有支付他们军饷;议会诉说,同盟的军队为什么要到处乱抢乱夺,就像敌军的行为一样。总之,无论在什么地方都是越闹越凶,仇恨越积越深,措施越发残酷、坚决,不再有达成和平的机会。
国王求和的试探被议会拒绝,谈判和约的人也得不到通行证。国王又两次打发人来求和,仍然没有效果。议会告诉国王,他的大臣们从前在伦敦所制造的阴谋使议会不能让他们回来(12月26日)。查理愿意亲自来威斯敏斯特同议会磋商和约(12月30日),苏格兰人也支持这个想法,但议会仍和过去一样,不让国王前来议和(1月13日)。1月15日,查理再度要求谈和,但他并不指望能够成功,只是想在主和的人们心中贬低议会信用。但是,国王的仇敌们郑重宣布找到了国王玩弄两面手法的证据。他同爱尔兰不仅签署停战条款,还订立了同盟条约,格莱摩根伯爵将指挥一万名爱尔兰叛军在切斯特登陆;这种不光彩帮助的代价,就是完全承认天主教徒在爱尔兰的一切特权。1645年10月17日,斯莱戈城下打过一场小仗,驻图姆的大主教原是一个叛党领袖,在战役中偶然被杀,在他的马车里找着一份和约,还有与和约有关的几封信。两王国委员会收藏这份文件已有三个月,在这紧要关口送给议会,议会立刻命令予以公布。
国王完全手足无措了,这的确是事实,而且议会还不知道其中的全部情形呢。查理自己亲自谈的这些条件,已经快两年了,他的身边竟然无人知晓,连他在爱尔兰的副手奥蒙德侯爵也不知道详细情形。只有伍斯特侯爵的长子、最近才受封的格莱摩根伯爵知道全部机密,他不停奔走于英格兰和爱尔兰之间,传递国王与爱尔兰教皇的重要信件,又秘密与爱尔兰人谈判条件。国王曾亲手签署一件公文,授权他可以放手给予爱尔兰人任何条件,只要可以取得有效帮助。这就是国王久住拉格兰堡的原因,也是国王在逆境中犹犹豫豫表示出的神秘希望。
他们几乎同时在牛津和都柏林听说伦敦已经知道这个条约。奥蒙德立刻明白,这对国王的奋斗事业将是多么严重的打击。1646年1月4日,他立刻命人拘捕格莱摩根,责备他越权给叛党以超出法律范围的利益,陷国王于极为不利的境地。格莱摩根始终忠于国王,一言不发,不曾交出有“查理”签字的秘密指示。1月21日,国王赶快向议会和都柏林的政事会声明,否认他曾授权格莱摩根,他说格莱摩根只是奉命募兵,协助爱尔兰总督工作,别无其他任务。但是,这种弄虚作伪已成为一种古老而无用的习惯,没有人再相信他。几天后(2月1日),格莱摩根被释放,又继续与爱尔兰军队谈判到英格兰的事宜。议会投票议决,说国王自我辩护的理由不充足,同时克伦威尔继续统领军队。查理发现,他只能再次在战争中求生存,好像他还有能力继续打下去似的。
现在他手中只剩下两支人马:一支在康沃尔,由霍普顿勋爵统领;一支在威尔士边界,由阿斯特利勋爵统率。
1月中旬,威尔士亲王劝霍普顿勋爵重新统领西方的残余军队,他虽不大愿意,但仍表示忠于王储,于是统领七八千人的部队。不久,他就被部下的士兵所鄙视,正如他憎恨士兵们的横行不法一样。费尔法克斯此时仍在忙于征服西部各地,不久就来攻打他们。2月16日,霍普顿在康沃尔边界的托林顿地方打了一个败仗,虽然不算多么惨烈的血战,却是一场不小的灾难。当他从这个市镇退到那个市镇时,曾尝试招募新兵,却没有效果。费尔法克斯向他这边进军,越逼越紧。霍普顿带着一小队至今仍忠于他的人马,不久就被逼到地角。他在特鲁罗听说本地人因为厌战,正在筹划逮捕王储献给议会,以结束战争。王储已到了不能不走的时候,于是带着他的谋臣们登舟,退到仍在英格兰领土内的锡利岛,从那里还可以看见海岸。霍普顿放下心来,本想再打一场,但他的部下们大嚷大叫,要求投降。费尔法克斯给出体面的条件,他的军官们一再逼迫,他只好说道:“既是这样,你们只管商量投降,却不要代我谈判。”他与卡佩尔勋爵都没有参与投降事宜。签完条款之后,军队就解散了,这些贵族们登舟,到锡利岛和王储会合。国王现在在西方只有少数几处无足轻重的守军了。
阿斯特利勋爵所遭遇的命运同样不佳。他率领三千人在伍斯特,国王命他带兵来牛津,自己领着一千五百骑前去迎他。他想召集足够的人马,等候爱尔兰援兵,现在他仍然期待着那支援兵。不料在他们会师以前(3月22日),阿斯特利已被威廉·布里尔顿爵士和摩根上校统领的一支议会军追上,保王党大败,阵亡及被俘的有一千八百人,其余全数溃散了。阿斯特利在拼命抵抗之后,仍然落入敌人手中。
事实上,查理剩下的唯一希望就是仇敌们发生内讧。他赶紧尝试挑动他们。在拼命联络几个长老会领袖的同时,他早已同独立派有密信往来,尤其是对哈里·文,不但表现出异常的热心,而且阴谋不断。国务大臣尼古拉斯曾写信与哈里·文,求他设法使国王到伦敦来,亲自同议会谈判条件。哈里·文是怎样答复这封信的,无人知道,但阿斯特利失败之后,国王又亲自写信给他,让他帮助自己回到伦敦;同时又写信给议会,表示愿意遣散他的全部队伍,打开他的驻防军所在地方的城门,而他则仍旧回到白厅居住(3月23日)。
议会得到这个建议,又听说国王或许不等回信就会自己来伦敦,就十分惊慌。大家都知道一旦国王回到白厅,本城闹事作乱的对象就不再是国王了。人们一致打定主意,不能再任由国王摆布。于是下令,国王若来伦敦,不许人们前去迎接,不许人们走近他;管理民团的委员会奉命阻止任何公共集会,拘捕所有与国王同来的人,并防止人民成群结队去见国王;凡是天主教徒、保王党、免职的军官、受雇替人打仗的士兵、反对过议会的人,一律奉命在三天之内离开伦敦(3月31日到4月3日)。最后就是成立一个军事法庭,凡是直接或间接与国王有往来的,凡是没有护照而从国王的军营或市镇前来的,凡是收留或隐藏议会反对者的,凡是有意放走俘虏的,杀无赦。自从有议会法令以来,还从来没有施行过这样严酷的措施。
哈里·文没有回复国王的信,即使答复,也没有效果。
当时费尔法克斯的部队正全力前进,准备围攻牛津,雷恩斯巴勒上校及其他两团人马已驻扎在牛津附近的地方。国王同雷恩斯巴勒谈判条件,只要上校承诺立刻领他到议会,他就把自己交给他。雷恩斯巴勒拒绝了这样的条件。再等几天,封锁就能够完成,无论围困多长时间,结果都是万无一失的。国王一定会落在他的仇敌们手中,成为战俘。
只有一处可以藏身的地方了,就是苏格兰人的军营。最近两个月里,法兰西公使蒙特利尔先生已经在努力替他寻找最后的避难所。公使最初被驻在伦敦的苏格兰委员们拒绝;他也去过爱丁堡,知道苏格兰议会不会答应;最后他同围攻纽瓦克的几个军队长官谈话,他们倾向于同意。他就认为自己有充足的理由,可以用法兰西国王的名义,向查理作出允诺(4月1日),说苏格兰人愿将他作为他们的法定国王招待,愿保护他和他的亲族免受危险,甚至还愿竭力同他合作,奠定和平。但是,苏格兰军官们的犹豫(他们虽愿意救护国王,却不愿同议会冲突),不久就使蒙特利尔明白自己太过相信苏格兰人了,他赶快打发人去牛津,说明他的错误。不过时间紧迫,查理已经顾不了许多了,王后也力劝他信任苏格兰军队。在后来几次商议中,军官们曾对蒙特利尔作出一些许诺。蒙特利尔告诉国王,这是危险的选择,若仍有别处可以安身,最好还是先往别处躲藏;若不能找着别的藏身之地,苏格兰军中暂时也是安全的。
无论如何,查理不能再等在这个地方了,费尔法克斯已经到达纽伯里,三天之内就可以完全包围牛津。4月27日半夜,国王只带阿什伯纳姆和赫德森博士出逃,博士熟悉路径,国王骑马,扮作阿什伯纳姆的仆人,背着三人的行李,离开牛津。因为要给所有的监视人造成假象,三人同时分别从不同的门出城。国王走在通往伦敦的大路上,到哈罗山时,望见了自己的都城。他站在那里思考着,自己是否应该突然出现在伦敦市,重回白厅,那里的人心最近对他颇有好感,比较趋向于他。但是此人最不善于在千钧一发时作出大胆的决定,这是因为他的心神不够镇定,特别是害怕因此损害国王的尊荣。犹豫几个小时后,他从伦敦方向掉过头来,往北前进,走得很慢,好像还没有打定主意似的。国王转向东方几郡,从这个市镇到那个市镇,从这个堡垒到那个堡垒,不断改变装束,到处打听蒙特罗斯伯爵的消息,他仍然很想到他那里去。但这件事未免太过麻烦,又使他很不耐烦。最终,蒙特利尔替他在苏格兰军营中找到一个虽然不太舒服却还算安全的栖身之所。查理最后打定主意,一半是出于自己的选择,一半也因为实在疲劳不堪。5月5日,在他离开牛津后的第九天,蒙特利尔带领他进入克尔罕姆,这是苏格兰人的大本营。
利文伯爵和他的军官们看见国王,就装出十分惊诧的神色,立刻把国王到达的消息告诉议会的委员们,又发出紧急文书告诉爱丁堡和伦敦。军官们和士兵们对国王深表敬意;但是到了晚上,在向他表示崇敬的借口之下,在他门口安置了牢固的警卫。因此,当查理想摸清自己所处的地位,试图颁发当晚的口令时,利文伯爵说道:“请陛下原谅,我是这里年资最高的军人,陛下还是让我执行那个责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