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炭》15
我不禁苦笑:“四婶,你当时难道没有问一问四叔,何以这块木炭这样值钱?”
四婶道:“我为什么要问?四叔说了,就算!他一句话,能有上万人替他卖命,这样的小事,我听着,照他的话办就是,何必问?”
听得四婶这样说,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才好。
四婶像是她的责任已完,再向我多说一句都属多余,又向外走去,我忙又赶上两步:“上次和你谈过要买这块木炭的是什么人?”
四婶真的愠怒了,大声道:“你问长问短,究竟是什么意思?老三,将支票还他!”
祁老三居然立时答应了一声,四婶也伸手,要在我的手上,将木盒取回去!白素在这时候,闪身站了在我和四婶之间:“四婶,他脾气是这样,喜欢问长问短,你别见怪!”
四婶向祁老三望了一眼,说道:“白老大怎么弄了一个这样的……”
她没有说完这句话,可是不必说完,也可以知道,地想说的是“白老大怎么会有这样的一个女婿!”
我忍不住又想发作,但白素立时向我作了一个手势。四婶讲了这句话之后,又发出了一声冷笑,走了出去,祁老三跟着出去,白素转过身来,我苦笑道:“这不是太不合情理了么?”
白素道:“你目的是什么?”
我道:“买一块木炭!”
白素道:“现在,木炭在你手里!你还埋怨什么?”
我给白素气得说不出话来,就在这时,祁老三又走了回来。
祁老三对我的印象,有不少改善:“卫先生,四婶一看到这块木炭,就想起四叔,所以她……她的心情不很好!”
我闷哼了一声:“祁先生,她生活在过去,你应该明白如今是什么世界!”
祁七三叹了一声:“是,我知道,有什么问题,问我好了,我一定尽我所知,讲给你听!”
我道:“好!就是这块木炭!”我一面说,一面用手指着这块炭:“它有什么特别?”
祁老三呆了片刻,坐了下来,我在等他开口,可是他却一直不出声,坐了下来之后,只是用手不住在脸上用力抚着。
我在等了大约三分钟之后,忍不住又将问题重复了一遍。祁老三抬起头来,望着我:“这个问题,我也说不上来,可是这块木炭当时出窖的时候,我在,那一窖出事的时候,我也在。”
我愈听愈糊涂,不知道祁老三在讲些什么,我还想问,祁老三已经道:“两位等一等,我去叫老五来,这件事,他比我更熟悉,他就是在那一窖出事的。”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祁老三已经走了出去。我“哼”地一声:“我们至少可以看到那半边脸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了!”
白素道:“祁老三多次提到‘出事’,不知道那是一次什么事故?”
我道:“老三和老五快来了,是什么事故,很快就可以知道!”
我的说话才说完,外面已有脚步声传来,同时听得祁老三的声音道:“老五,白大小姐不是外人!卫先生是他的丈夫,也不是外人!”
在祁老三的话之后,是一下叹息声,我想这下叹息声,是老五传出来的。
接着,门推开,祁老三在前,另外还有一个人在后,一起走了进来。
跟在祁老三身后的那个人,身形甚至比祁老三还要高,我只向那个人看了一眼,就呆住了。我的僵呆突如其来,我本来看到有人进来,站起来,可是只站到一半,一看到那个人的脸面,就僵住了,以致我的身子是半弯着,而我的视线则盯在那个人的脸上。
这样地盯着人看,当然十分不礼貌,但是我却无法不这样做。
一看到那个人,我就可以肯定,那人就是陈长青口中的“半边脸”,也就是老五。同时,我也直到这时,才明白陈长青口中的“半边脸”是什么意思。这个人,我所能看到的,只是他左半边的脸:左眼、左半边的口、左半边的鼻子、左边的耳朵、左边的头发。这个人的右半边脸,或者说是右半边的头,齐他整个头的中间,全罩在一个灰白色,一时之间看不出是什么质地组成的网下。这情景真是怪异之极,那张罩住了他半边脸的网,织得十分精密,在贴近皮肤处,简直一点缝也没有,所以可以看到的,只是他的半边脸。
陈长青在向我叙述之际,并没有向我说这个人的另一半脸是有东西遮着的,但是这半边脸的人,给人以诧异的感觉,真是到了极点!
祁老三带着他向前走来,我一直半弯着身子看着他,直到白素在我身上,重重碰了一下,我才如梦初醒,挺直了身子。
同时,白素已经开了口,道:“这位一定是五叔了?不知道五叔贵姓?”那半边脸的人开了口,他一开口讲话,我自然只能看到他左半边的口在动着,而且他讲话快而声音低,使我无法看到他口中的舌头或是牙齿,是不是也只有左边的一半。
他道:“我姓边,白大小姐叫我老五好了!”
为了掩饰我刚才的失态,我忙伸手去:“边先生,幸会,幸会!”
我准备伸出手去和他握手,可是才伸出去,我就惊住了!
边五的上衣的右边袖子,掖在腰际,空荡荡地,他的右臂,已经齐肩断去,他不但是一个半边脸的人,而且还是一个独臂人!
我已经伸出了右手,而对方没有右臂,尴尬可想而知!我一面心中暗骂陈长青该死,他竟然不知道边五只有一条手臂,一面又慌忙缩回右手来。没等我再伸出左手,边五已经扬起左手,同我行了一个手势相当古怪的礼。
我忙道:“对不起,我不知道……”
我在这样说的时候,目光不由自主低了一低,我实在按捺不住心头的好奇心,想去看看他是不是连右腿也没有。边五的反应相当敏感,他立时看穿了我的心意,拍了拍他自己的右腿:“右腿还在!”
我更加尴尬,只好搭讪着道:“边先生当年,一定遭受过极其可怕的意外!”
边五叹了一声,没有说什么,祁三道:“大家坐下来,慢慢说!”
边五坐了下来,他坐下来之后,目光一直停留在那块木炭之上。四个人谁也不开口,气氛相当僵。我首先打破沉寂:“边先生知道这块木炭的来龙去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