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灵》47
那一大片夺目的光彩,映入眼睑,看不清那是甚么,这时,定了定神,仍然看不清那么一大片,每一种光彩,都是闪耀的,流动的。但至少已经可以看出来那些光彩,由许多不同颜色的发光体发出。那些物体,本身不会发光,光芒照射上去,它们反射出令人心惊目眩的光彩,全是各种各样的宝石:大颗的红宝石、绿宝石、钻石,和许许多多颜色艳丽,看得人连气都透不过来的宝石,满地都是。
全副心神都被山洞中的景象所吸引,在艳丽夺目的光彩之下,所联想到的,是这些宝石,每一颗在世界珠宝市场中的价格,和它所代表的大量金钱。根本没有任何余地再去注意究竟过了多少时间!宝石本身的美丽,实在是在次要的地位,真正的美丽,是它所代表的大量金钱。
我只记得,突然之间,我们的身边,已全是宝石的夺目光彩,我们己身在山洞之中了。
我和但丁都不住叫着,尽管我不财迷心窍,可是我还是不断地叫着,那种莫名的兴奋情绪,超过了一切。但丁大叫着,张开双手,整个人,突然向地上扑了上去。
但丁这样的动作,结果是令得他自己的身子,整个重重仆在地上,这一下摔得极重,可是他却完全不觉得,他把自己的身子,紧紧贴着地面,双手则用力扒拨着,将他双手所能及到的范围之内的大大小小各色宝石,都抓到身边来。
各种宝石聚成了两小堆,就像是儿童在沙滩上堆积起来的沙堆。
然后,他不断地笑着,在地上爬着,做着同样的动作,直到把山洞中所有的宝石,都堆成了小堆,总数约有二三十堆之多。
我在他忙碌的时候,也一样没有闲着,只不过和他不一样,我并没有将宝石聚成堆,只是一颗一颗拾起来,把它们放在强烈的电筒之前,用光照射着。光线透过那些宝石,我得微眯起眼,因为反射出的光芒实在太强烈。
我用了很长的时间,注视着一颗相当大的纯蓝色的碧玺,这种被称为“碧玺”的宝石,我知道并不是太名贵的宝石,可是我从来也未曾见过那么大,颜色这样纯蓝的一块蓝碧玺。
电筒的光芒透过这块宝石,我闭着一苹眼,令睁开的眼睛尽量接近它,然后,我整个人,一下子就被那种纯蓝色所包围,像是全身都浸在最清澈的海水之中。而这片海水又是那样清纯,不含任何杂质,清纯得完全没有生命。
这样的感觉,令人不免有点伤感,那么美丽的宝石,没有生命,在感觉中,我已经进入了这颗宝石,那种纯净透澈的蓝色,可以令得一切生命,都为之凝冻,成为宝石的一部分。美丽是美丽极了,但丝毫没有生命的成分在内。
我怔怔地看着,在一片蔚蓝之中,我不禁又想起了金特的话:人的灵魂是在宝石之中?如果是的话,人的灵魂在进入了宝石之后,也一定冻凝而不再活。再照金特的说法,灵魂只是一种反生命的形态,根本不能用“活”字来形容,那么,进入了宝石之后的灵魂,又是一种甚么形态呢?
我的思绪越来越混乱,突然之间,我激动起来,用力将手中的那块纯蓝碧玺,向洞壁上扔去,我也不知道它是不是被我摔裂了,我顺手又拣起一块琢磨成四方形,足有我手掌四分之一大小的祖母绿,用同样的方法观察它。
祖母绿并不是那么纯净,在它的内部,有着薄纱一样的裂纹。这种被内行人称为“蝉翼”的裂纹,由许多极其精细的图案所组成。只怕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美术家,可以把图案形状的变化,表现得如此之复杂。把那些组成图案的线条扩展开来,那就像是另一个世界,另一个宇宙,一种超乎我们生存的世界的另一世界。
我们生存的世界,也由各种各样线条组成,祖母绿内部的那些线条,就组成了另一个世界。我抛开一块,又取起一块,在每块不同的宝石之中,都看到了异乎寻常的景象。我也知道,我不单欣赏它们的美丽,而且也对宝石的内部,有一种异乎寻常的探索,那是受了金特那番话的影响。我也想在宝石之中找出人的灵魂来?
我在想:是不是可以让我看到一些奇异的现象?这种心情,倒颇有点像夏夜,在旷野之中,等候不明飞行物体带着外星人降落在眼前。
我的行动告一段落,我发现地上的所有宝石,都被但丁集中起来,但丁也挺直了身子,望着我:“卫,我们两人,是世界上拥有宝石最多的人。”
我点了点头:“恐怕是。”
但丁忽然笑了起来:“卫,求求你,别把你分得的宝石一下子就全卖到珠宝市场去,不然,只怕要跌去九成价钱了。”
我摊开了双手:“我分到的宝石?”
我并不是做作,对着那么多的宝石,我没有不动心的道理,但是我从来也没想到过“分”这回事。但丁一听得我这样问,怔了一怔:“当然是分,这里一共是二十四堆,我们一人一堆,你先拣好了。”
我吸了一口气,想了并没有多久,就道:“但丁,当你提及宝藏的时候,我根本不相信……”
但丁有点粗暴地打断了我的话头:“可是我们现在已经找到了它。”
我笑了一下:“一般来说,在小说或电影中,当两个合伙人,千辛万苦,找到了宝藏之后,总不会有甚么好结果。”
我这样说,只不过想开开玩笑,可是但丁却极不耐烦地转过身去:“你在胡说八道些甚么?”
我道:“我想说,我根本不想和你分……”
我这句话才讲到一半,但丁整个人都震动起来,他霍然转过身,手中的强烈电筒直射向我,以致令得我在刹那之间,甚么也看不到。
用电筒直射向另一个人的脸,这十分不礼貌,我一面用手遮向额前,一面向旁退去.一面道:“你干甚么?”
在我向旁退开之后,电筒的光芒照不住我,可是双眼刚才受了强光的刺激,一时之间,还是甚么都看不到。我的喝问,也没有回答,只是听到但丁发出浓重的喘息声。
我呆了一呆:“但丁,你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