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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天》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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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天范想要开导他几句,但是李一心已经先说道:“爸,你不会懂,我一定要找到那地方,这是我生在世上的目的。”
  李天范心中疑惑,是不是有甚么邪教,使得年少的李一心受到了迷惑,但是他立时否定,因为李一心除了上学之外,其余所有的时间,全在家中,不可能和任何邪教有接触。
  李一心又道:“我要去旅行,到东方去,有一座庙,是我要找的,那一定是一座庙,我一定要找到它。”
  李天范的声音之中,几乎带着哭意:“孩子,世上的庙宇,万万千千,你没有一个目标,怎么能找得到?”
  李一心却充满了自信,他那种茫然的神情消失了:“我知道,一定找得到。”
  李天范实在不知道怎么才好,因为李一心讲的话,他全然不懂。而且他看出,李一心所说的话,不是一个小子的胡说八道,而是极其认真。
  在那一霎间,他作了一个决定,李一心既然表示了那么奇异的一个愿望,要去看他所能看得到的庙宇,那么,为了进一步了解李一心这种有异于常的行动,他就应该和李一心在一起。
  所以,李天范道:“孩子,你的话,我不是很懂,但是你要去旅行,去造访你可能到达的庙宇,我可以和你一起去。”
  李一心听了之后,皱起了眉,过了好一会,才道:“好的,爸,我年纪还小,你可以陪我,但是我的搜寻,可能要持续极长的时间,正如你所说,世上的庙宇太多了,穷我一生,只怕也看不了十分之一,所以,到我年纪大了之后,请你允许我独立行动。”
  作为一个父亲,李天范实在没有别的话可说了,他发现自己和儿子之间,有着显着的距离,尽避他的学问、他在学术上的地位,得到举世公认,但是他不能不承认,他真的不了解李一心:他自己的儿子。
  李天范望着我、白素和布平说:“这孩子的那番话,是甚么意思,各位能明白吗?”
  布平立时道:“我不明白。”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在白素的神情中,我知道她有了和我相同的想法,而且,她作了一个手势,示意由我来发表意见。
  我先轻轻咳嗽了一下:“李博士,情形,我想,只能从玄学的角度来解释。”
  李天范扬了扬眉,神情并不是十分讶异,显然曾经有人对他这样说过。
  他叹了一声:“玄学?有人这样对我说过,可是那难以令人相信。”
  我用十分肯定的语气说:“不是你相信不相信的问题,而是有事实放在那里,你非接受不可。”
  李天范用十分软弱的语气抗议:“甚么事实?一心这孩子,不过……怪了一点。”
  我摇着头:“不必从世俗的角度去维护他,你也知道他不是怪,我们的看法是,他一出生不久,他前生的记忆,就开始干扰他的思想。”
  李天范直站了起来,刹那之间,像是遭到了电殛,然后,又重重坐了下来:“从来也没有人……说得那样直接!”
  我摊了摊手:“没有必要吞吞吐吐,是不是?”
  李天范苦笑了一下:“我也曾这样设想,那么……首先得肯定,人有前生?”
  我和白素一起点头。
  由于有过相当多次的经验,关于人的前生、灵魂的存在,等等,这些玄学上的事,我持肯定的态度。这时,我根据李一心自小以来的怪异行为,提出了我的看法。
  当时,我对自己的说法,充满了信心。虽然以后由于事态有出乎意料之外的发展,证明了我看法的不正确,但是,那和我坚信灵魂存在的态度无关,虽然李一心的事和我的推测不同,但是那并不是说灵魂、前生等等玄学上的现象不存在,这一点,不可混淆,请大家留意。
  当时,李天范又苦笑了一下:“那么,我的孩子,他的前生是甚么?一个僧人?”
  我点头:“极可能是僧人,也有可能,是和庙宇有关的人。”
  李天范的神情更加疲倦,长叹了一声:“他是我的儿子,我不理会他的前生是甚么,他的前生是皇帝,也不关我的事,我只要他的今生,是我的儿子。”
  李天范的这几句话,说得十分激动,作为一个行为怪异孩子的父亲,这许多年来,他一定忍受了不知多少常人难以忍受的事,直到此际,才发了出来。
  我和白素,都只是用同情的眼光望着他。他神情显得更激动:“他目的是甚么?如果地想回到前生去,那我绝不容许,他是我的儿子!”
  他说到后来,声音嘶哑,涨红了脸,不住地喘着气。白素用十分平静的声音问:“这一番话,你对他说过没有?”
  李天范十分哀伤地摇了摇头:“没有。这一番话,在我心中,不知藏了多久,也不知道有多少次,想对他说,可是……却一直没有……说。”
  布平瞪着眼问:“为甚么不说?”
  李天范苦笑了一下:“布平先生,你没有孩子?你没有孩子,就很难了解一个父亲的心情。当我发觉我和他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我就又焦急,又难过,想把我们之间的距离拉近,我知道,这不是普通父子间的感情不协调,发生在我们之间的问题,十分怪异,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做才好……”
  他说到后来,声音发颤,手也在发抖,我忙道:“是的,你的心情很容易理解,你怕这番话说了,他离你更远。”
  李天范又叹了几声:“是啊,万一他听了我的话,说前生比今生更重要,那我就等于失去他了。唉,这种患得患失、战战兢兢的心理,只有父母才能明白。”
  布平没有再说甚么,我和白素也沉默着,过了好一会,我才道:“李先生,你放心,我曾答应帮助你,我想,索性帮他弄清楚前生的事,情形反倒会明朗化,我曾有过这样的经验。”
  李天范仍然叹息着,我道:“以后的情形怎么样?你真的一直和他在各处旅行,寻找庙宇?”
  李天范道:“是的,丧礼过后,他就天天催我,恰我有一个相当长的假期,在那一年中,我们在亚洲各地旅行,第一站是泰国,我还记得,他第一次看到一座真正佛教的庙宇,狂叫着奔进去。后来,又到过日本、中国、印度、缅甸。在这次旅行之后,他显得闷闷不乐,因为他并没有找到心目中要找的庙宇。”
  我“嗯”地一声:“本来,这就像是大海捞针。他要找的庙宇是甚么样的,难道他一点印象都说不上来?”
  李天范道:“是啊,我也用这个问题问过他,因为如果知道了那庙宇的外形,要去寻找这座庙宇,总比较容易。他一听得我问这个问题,就怔了半晌,接下来的三天之中,他一句话也没有说过,不论日夜,只是发呆。我看到他的这种情形,真是担心之极,我和他讲话,他总是挥手叫我走开,别去打扰他。”
  布平插了一句口:“啊,他一定竭力想记起那座庙宇是甚么样子的,如果卫斯理料得不错,这庙宇和他的前生,有极大的关系。”
  当时,我听得布平说“如果卫斯理料得不错”,还瞪了他一眼,心想:我怎么会料错,后来,证明我料错了,发生在李一心身上的事,和前生并没有关连。
  (如果李一心的事,和前生有关连,我不会记述出来,因为我已经在《寻梦》中,记述了有关前生的事。同样的事,我只记述一次,不会重复。)
  李天范苦涩地道:“当时我也这样想……过了三天,他开始画画,我也不知道他在画些甚么,他不给我看,我也不敢向他要。又过了一个月,他才告诉我,他只知道他要找的那座庙宇内部的情形,他说,只要让他走进那座庙去,他就可以知道,立即知道那是不是他要找的。”
  我“嘿”地一声:“这不是废话吗?还是得一间一间庙去看。”
  李天范吸了一口气:“也不尽然,多少有点用处,这时候,世上所有的、有关庙宇的书籍和画册,几乎全被他买来了,里面有很多图片,有的也有庙宇内部的情形,至少,不必浪费时间再到那些庙宇去了。”
  我苦笑了一下:“可以剔除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