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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金故事》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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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决斗
  石台上的两个人,如同石像一样地站着,仿佛他们本来就是石头的突出部分,亘古以来,就固定在石头之上。
  他们两人的面目,其实并不相同,年轻的一个有着弯度相当大的眉毛,这使他整个脸,看起来显得挑皮,而年长的一个,眉准高耸,使他看来忧郁。
  令人觉得他们相似的原因是,他们的神情,完全一致:盯着对方,紧抿着嘴,在刚才的大厮杀中,他们一定已经交过手,这时是不是在揣摸对方的弱点,好作进攻的准备?还是感到自己没有胜过对方的希望,而又没有法子奔逃──别讥笑临阵逃脱的人!在明知没有胜利的可能时,逃走并不是悲剧,连逃都无法逃,这才是真正的悲剧。
  石台上一切全是凝止的,积血凝止了,人凝止不动,半扬起来的利刃凝止不动。只有刃口上的光亮,在作出闪动,也总有暴露的时候。
  听说过“呆若木鸡”的故事吗?这句成语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被误用,它原来的意思是,最好的斗鸡,训练成功时,像木头刻出来的鸡一样,上场之后,一动都不动,别的斗鸡再凶狠,见了它也只好望而却步了。
  由石台上的这两人,这时就是那样,纹风不动,甚至连眼睛都不垂下,可是渐渐地,可以看出,他们两人的眼神之中,现出了杀机。
  杀机本来是深藏不露的,这时,渐渐现了出来,而且越来越浓。
  石台边上的观战者,视线也一直停留在石台上,奇怪的是,他们的视线,一致望向石台的中间部分。两人个分别在石台的一角,中心部分是没有人的。
  石台的中间部分,他们知道,一方动,另一方必然跟着动,双方会讯速地在石台的中间会合,然后,决定性的攻击,就会在那里发生。
  没有人知道这一击会在什么时候发生,所以他们必然把目光一直停在那里。如果不是那样,目光跟着移动的人移动,那将追不上那两个人移动的速度。
  两人眼神中的杀机逐渐增浓,虽然一切全是凝止的,可是连空气也像是绷紧了的弦,只要有一点轻微的力量,弦就会断。
  年长的那个,眼神之中的忧郁,被一股阴森的、可怕的、闪烁的杀意所替代,杀意在充满了他身体的每一个细胞之后,自他的双眼中,满溢了出来,他再也无法等待了。
  在这时候,胖瘦两个老者,迅速互望了一眼。石台上的两人虽然还没有开始行动,但是他们已经走了生死胜负。
  杀机先满溢者死!
  因为他已经不能再控制自己:在这种生死一线的决斗之中。
  不能控制自己的人,必败无疑。
  陡然间,闷雷也似的一声巨响,震破了寂静,呼喝声才发。
  年长的一个身形闪动,渐向前,年轻的一个几乎在同时,也迎向他的对手。
  两个人的行动,都是如此之快,当他们疾冲向前之时,由于人类眼睛的视网膜,可以把看到的景象,滞留十五分之一秒的缘故,所以两个人在冲向前的时候,身子带起了一片叠影,分不清何者是虚,何者是实。
  两人迅速接近,年长的一刀先劈,刀刃划过空气时,发出了尖厉的啸声,他自然是望准了对手,才先发制人,劈出那一刀,可是他这一刀却劈空了,刀光长长地,有一剎间停留在黑暗之中。
  他的对手行动太快了,他以为对准了对手,实际上,一刀劈出时,他劈向的却是一个虚影,眼睛视网膜所形成的错觉,使他一刀劈空。
  他当然知道再也没有劈第二刀的机会了,他唯一的机会,是继续维持极高的速度向前冲,希望可以避得开对手的一刀。
  在那一剎间,由于他迸发着全身的气力向前冲,上身俯向前,面上肌肉的每一股纤维,都在剧烈地跳动,像是会散落下来,使他的整个头部,变成一具骷髅。
  从他的年纪来看,他作为“金子来”,自然经验十分老到,他一生中,不知道曾经历过多少次残杀,被他手中的利刃砍开的人体,也不知道有多少。经历过了那么多次的厮弟,他依然活着,自然有他的独到之处。
  所以,他这时的行动是对的。他的对手,出刀再快,如果是攻向他的头,削向他的颈,砍向他的背,甚至于劈向他的腰,都将落空,因为他的上半身,由于迸发了全身力量的迅速前俯,已经脱离了对方的攻击范围。
  他的这个行动如果成功了,那就可以把刚才所犯的错误、弥补过来。
  可是,犯了错误之后而可以弥补的机会,实在是极微极微的。错误是已经发生了的事,一定会永远留在那里,就算有能力倒转时空,到了一定的时间,错误还是会出现,没有任何力量可以把已发生过的事抹掉。
  所以,最好别犯错──一失足成千右恨。
  年长的“金子来”,已经做了他思想和体能所做到的巅峰,他的对手,一刀横劈,劈向他的小腿,闪电似的一刀。
  他的上半身,比闪电还快地脱离了攻击的范围,可是地心吸力却使他的双脚,比闪电略慢一点离开。
  刀风倏然,利刃划破了皮肤(表皮的角质层、透明层、颗粒层和生发层,真皮的结缔组织和脂肪层),利刃切开了肌肉(平划肌、骨骼肌、肌膜、肌纤维),利刃割断了神经和血管,利刃削断了骨骼(骨膜、骨密质、骨松质、骨髓膜)。
  于是,他的右小腿,在膝盖以下约一掌处,断了下来。然而那一刀的余势未尽,一切经过,又在他的左手腿的同样部位上,重演了一次,重演的结果十分正常,他的左小腿,也离开了他的身体。
  人体的结构何等复杂,但这时,削去了双足的过程,又何等简单。
  年轻的那个一刀削出之后,身形立即凝止不动,不必再发出第二击了,他半垂着头,汗水和着他脸上的血污,在大滴大滴落下来。
  双腿被削断的那个,上身还在向前仆出去,仆出了相当远,才重重跌在石台上,这仆向前的势子,是他刚才动用了全身精力蓄起来的,并不因为他双腿离开了身体而减弱,使得他看起来方如同飞窜,而在他的断腿处,则喷出两股又粗又急的血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