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打雷劈》6
费南度在一旁解释,说这种手提机枪,扣动一次枪机,就可以射出十六发子弹,所以在刹那之间,射出的子弹,都射进那匪徒的胸腔,然后又带著一股又一股的血泉,透体而出。四下喷溅的情形,在慢动作播放时,看来有一种令人心悸的诡异。
所以在第一遍看到这种情形的时候,由于太惊心动魄,并不能深入观察。
张泰丰又播放第二遍,费南度提醒我们:“请注意那匪徒在倒地的时候,他的表情。”
刚才我已经留意,在匪徒倒地时,面具飞脱,有一刹那可以看到他的脸,虽然模糊不清,倒也可以分清五官。张泰丰就在这个镜头上停格,于是我们看得更清楚。
这匪徒这时候整个胸部几乎都已经被近距离发射的子弹洞穿,相信他在三秒钟之内就已经丧失了生命,我们看到的他的表情,当然可以显示他临死之前在想些甚么。
我们看到的是,那匪徒这时候,脸上所显示出来的,并不是死亡之前的痛苦或恐惧,比较起来,那紧闭著眼睛的警卫,所显示的才是真正面临死亡的极端痛苦和悲伤。那匪徒的表情也不是决心自杀时的镇定,虽然他的行为是百分之百的自杀行为。
那匪徒的表情,很明显的可以看得出是惊讶──极度的惊讶!
这种惊讶的表情,只有一个人在面临事先完全意想不到的事情时才会自然而然显露出来。
我们盯著停格看了至少一分钟之久,都说不出话来。
费南度先提出问题:“这人的这种表情,表示了甚么?”
红绫立刻回答:“惊讶!他完全想不到会有这种事情发生──就像我们在事前也完全想不到一样。”
费南度也立刻再问:“你的意思是,他向自己开枪,并不是他自己的意愿,他从来也没有想到过这样做,他本来一心只想射杀警卫,所以当子弹穿过他的身体时,他才会这样惊讶?”
红绫点了点头,我和白素也点了点头。
可是我们对于费南度接下来的一个问题,却都无法回答。
费南度的问题其实很简单,他问道:“那匪徒根本不想射杀自己,他为甚么会这样做了?”
我们对这个问题答不上来。
想了一会,我才道:“或许我们不能凭他的表情来判断他的想法,也或许他的惊讶是感到了原来子弹穿过身体的感觉和他的想像不同。”
费南度听了,有明显的失望神情。我也知道我的回答不能令人满意,可是当时在一时之间,我也无法作出更好的设想。
我向白素望去,她蹙眉不语,显然正在思索。
红绫大声同意我的意见,更补充道:“当这个人有这种表情的时候,他可能已经死了,表情看起来像是惊讶,完全是肌肉抽搐的一种巧合,不能代表他心中在想甚么。”
费南度吸了一口气,追问:“然而为甚么一个穷凶极恶的匪徒,忽然之间不杀人,而杀自己?”
这个问题,我们更答不上来甚至于完全没有设想。
到了这时候,我当然已经觉得事情真的古怪无比,同时也很佩服费南度对于追究怪异现象的精神──一般来说,像巴拿马这种地方,工作态度总是得过且过,肯花精神做深入研究的并不多。
而且像这件银行劫案来说,既然劫匪自己打死了自己,案子也就等于了结,费南度还居然把疑问带到伦敦去,而且还找到我这里来,这种锲而不舍的精神,很是难得。
红绫在温宝裕那里学会了一种处事简单化的方法,她这时候就运用这种方法来对付费南度的问题。她道:“劫匪既然死了,又何必去研究他的心态?”
费南度笑了笑,显然把她的话当成了是小孩子的话,并没有加以任何重视,他继续补充:“事后查明,这个劫匪,是我国十大通缉犯之一,至少牵涉到二十宗以上的抢劫案和谋杀案,称他穷凶极恶,是因为人类语言贫乏,无法再造一步形容这种丧失人性、禽兽不如的人渣之故。这样的人渣忽然在杀人的时候,转而杀死了自己,我认为其中一定有我们不知道的原因……”
他说到这里,现出十分疑惑的神情,继续道:“我不能十分肯定,可是我总感到,这个我们不知道的原因,可能和我们……我的意思是……和人类有重大的关系。”
虽然他一面说,一面不断地喝酒,可是他却说得很是认真。这时候我脑中一片紊乱,只是在对这种怪异的现象作种种的假设,所以一时之间也不知道他这样说是甚么意思,当然也没有回应。
红绫和白素也没有出声,费南度等了一会,神情更是失望,我道:“这是甚么时候发生的事情?”
想不到我这一问,引来了费南度长长的一下叹息声,很明显地表示了他对我的不满。白素在这时候轻轻推了我一推,向萤幕上指了一指,我向萤幕看去,自己也不禁苦笑,因为在萤幕的右下角,有数字表示记录的时间,年月日之外还有时分秒,是一个月之前的事情。
而我竟然一直没有留意,还要发问,其观察力之差可想而知,难怪费南度要叹气,在他的肥肚子里只怕不知道已经骂了我多少遍“徒具虚名”了。
我喃喃地说了一句“对不起”,解释:“我集中思考力在设想各种可能,所以忽略了──事情既然发生了已经有一个月,请问阁下有何设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