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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张彩票》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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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用不着去深入研究人种学,只要请教几位学者,便可得知英国的贵族世家与斯堪的纳维亚王国的祖先之间有着某种亲缘关系。两国先人的姓氏完全相同,便足以证明这一点。然而在挪威没有贵族。但是实行民主制度并没有妨碍挪威达到高度的贵族化。在上层彼此是平等的,在下层则不然。甚至在最普通的木屋里,都还存留着家谱。家谱已经深深扎根于平民的土壤之中,经久不衰。封建时代贵族家庭的文章虽已销声匿迹了,但现在这些普通的农民却是那些贵族家庭的后裔。
  达尔的汉森一家也是如此,遥远的年代以前,他们的父辈兴许是诺曼底的罗龙(罗龙是娜威人,到诺曼底当了海盗首领。他率兵攻打过英国,他曾逼使法王查理第三将诺曼底割让给他。)入侵英国以后才建立爵位的英国贵族的成员。汉森一家现在虽无贵族的地位和财富,却还保留着原有的骄傲,更确切地说是尊严,这一点在社会各界仍很受重视。这过去的事甭提了,阿拉尔·汉森的祖先虽是贵族,但他本人还是当了达尔旅店的老板。这份产业是他从父亲和祖父那里继承下来的。他常常有意识地向人们提起父辈们在当地的地位。他过世以后,他的妻子继续开店,并深孚众望。
  阿拉尔开旅店是不是发了财?这一点没有人知道。但他得以将儿子若埃尔和女儿于尔达扶养成人,而且他们的童年生活过得不错。甚至他小姨子的男孩奥勒·冈因其父母逝世也由他负责扶养并把他当作亲生儿子。要是没有姨父的照顾,这个孤儿也许同那些可怜的小生命一样,一生下来就离开人世了。当然,奥勒·冈也没有忘记感激姨父母的养育之恩。什么都无法割断他与汉森一家的联系。他同于尔达的结合必将加强这种联系,并将成为终生不解之缘。
  大约一年半前,阿拉尔去世了。除了达尔旅店之外,他还给妻子留下一个山间小农庄。小农庄与外界隔绝,其收入如果不是等于零,一般也是微乎其微。而且,最近几个季节一直风不调雨不顺,各种作物收成不好,连牧草也长得不好。常常出现挪威农民说的那种“铁的夜晚”,北风呼啸,冰冻如铁,使幼苗连根枯死,特勒玛克和阿尔当瑞的农民也因此遭到破产。
  然而,汉森太太还是顶住了困难,保住了自己的地位,但她是怎样克服困难的,这一点她却从未向任何人说起,包括对自己的孩子。她票性冷漠,沉默寡言,很少与别人交谈。显然,于尔达和若埃尔也为此感到苦恼。但是,尽管北欧地区的人生来尊敬家长,兄妹俩一贯态度谨慎,这仍然使他们心里感到难受。何况,汉森太太总以为自己的判断完全可靠,从不向别人求助或请教。在这方面,她具有挪威人的独特性格。
  汉森太太那时年过半百。岁月虽已使她的头发发白,却没有使她高大的身躯有丝毫弯曲的迹象,也没有减弱她那深蓝色眼睛的活泼神态―这一点波她女儿全部继承下来了―只是她的脸上泛出废旧纸张那样的淡黄颜色,几道皱纹开始爬上她的前额。
  “太太”,这是斯堪的纳维亚国家的习惯称呼,终年穿着大褶黑裙,阿拉尔死后她一直穿着这样的孝服。从浅褐色短上衣的袖笼里露出本色棉布衬衣的两只袖子。一条深色的方巾交叉围在前胸,还系着条围裙,大扣子从背后把围裙结住。她头上总戴着厚实的丝织无边帽,这种式样快要过时了。她坐在木倚上,身子笔直,这位严肃的女店主只是在她抽桦树皮制作的小烟斗时才停下纺车,烟斗里散发出来的烟雾在她四周形成一圈淡淡的烟云。
  只要两个孩子一出门,家里就显得十分凄凉!若埃尔·汉森是个诚实的孩子。他年已二十有五,体格健美,象挪威山民一样身材高大,性情豪爽,不说大话,遇事勇为而不冒失。他的满头金发黄得发褐,一对蓝眼睛蓝得发黑。他的衣着更突出了他那不易弯曲的挺拔的两肩,他具有当山路向导的健肺,可以自由呼吸的宽大胸脯,有力的臂膀和适于攀登特勒玛克崎岖山路的双腿。穿上平日的服装,他象个骑士。他的戴肩章的青蓝色礼服贴身适中,胸前交叉着两条长带子,礼服背面的彩色花纹,颇似布勒塔尼的克尔特人的衣装。他的衬衣领子很大、呈漏斗形。他的黄色短裤用带扣松紧带系到膝盖下面。头上戴着褐色宽边帽,帽上还有黑色条纹镶边和红色飘带,腿上宜用粗呢护腿或厚底平跟靴,脚脖子半裸在皮靴的皱皮下面,象是海员穿的长靴一般。若埃尔的真正职业是特勒玛克地区乃至阿尔当瑞深山密林的向导。他叫走就走,不知疲倦,堪与挪威民族英雄、著名的传奇人物神行者罗龙相比。空闲时间他就陪同英国猎人去猎取比赫布里贝群岛(位于苏格兰西部海域。)的雷鸟更肥的一种雷鸟和比苏格兰松鸡更嫩的山鹑。到了冬季,当饿狼到湖面来觅食时,猎人则要他陪着去打狼。夏天是猎熊季节,当大狗熊带着幼熊来吃青草的时候,要想捉到它,往往要翻越海拔一千至一千二百英尺的高山。不止一次,若埃尔由于他有无穷的力气才幸免于难,这种力气使他能抵御野兽的袭击。同时也由于他遇事镇定自若,使他得以脱身自救。
  假如没有游客要他去维斯特夫若赫达尔山谷充当向导,又无猎人要他陪同去野地打猎,若埃尔就去照看山上几千米高处的小农庄。汉森太太雇了一个年轻牧人在那里看守十来头母牛和三十几头羊。农庄里只有牧场,没有任何农作物。
  若埃尔察性乐于助人,热心服务。特勒玛克所有山村的人都认识他,喜欢他。他自己则无限热爱着三个人,他们是:自己的母亲、表兄弟奥勒和妹妹于尔达。
  当奥勒·冈最近一次离开达尔出海捕鱼时,若埃尔觉得十分遗憾,他为自己无力向于尔达提供陪嫁,不能使她的未婚夫留在身边而感到内疚。说实在的,要是他自己习惯海上生活的话,他会毫不犹豫地替表弟出海去捕鱼。小两口开始过日子总得有些钱才行。而汉森太太又没有答应给钱。若埃尔明白她一点也不能挪用家产。因此,奥勒不得不远离家乡到大西洋彼岸去挣钱。当时若埃尔曾陪他到山谷的尽头,一直送他上了贝尔根的大路。分别时两人长时间地拥抱,若埃尔祝他一路顺风,平安归来。而后若埃尔就回家来安慰妹妹,他对妹妹一直怀着做哥哥和慈父般的双重感情。
  干尔达当时十八岁。她不象是挪威旅店里普通的女仆,就象人们叫她母亲“太太”一样,人家叫她“小姐”―英国小姐。她那迷人的脸上散着金发,头上戴的那顶便帽微微向后倾斜,并且露出长长的辫子。多么美丽的身段!绿花边红布短上衣合身匀称,衣裳在胸前半敞着,衣服上绣有花纹,里面是白衬衣,衬衣袖口同手腕上的镯子紧挨着。多么优雅的体态!银扣红色腰带提住浅绿的短裙,短裙外面围着各种花色的菱形围裙,下面露出白色长袜,脚穿一双特勒玛克精制的尖头鞋。
  是呀!奥勒的未婚妻,她那北欧姑娘的略带忧熬夹着微笑的容貌,确实迷人!看见她就会使人想起斯堪的纳维亚神话中的那个金发女郎于尔达,她取的正是那位幸福的灶旁仙女的名字。
  这姑娘谦逊聪明而又矜持,但这并不影响她的优美凤度,她正是以这样的风度接待着过往达尔旅店的客人。这已是旅游界众所周知的事情了。能同于尔达“拉拉手”―她同所有男女游客一一亲切握手―已经成为具有某种魅力的乐事。
  客人对她说:
  “谢谢招待这顿美餐,吃得非常好。”她就用清脆响亮的嗓音回答说:
  “为您效劳,欢迎下次光临!
  没有比听到这样悦耳的回答更令人高兴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