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十三年(公元1736 年)八月二十三日下午,清世宗雍正与庄亲王允禄、果亲王允礼、大学士鄂尔泰、张廷玉,在大内商量国家大事,从未时到申时,足有两个时辰。商议时,皇上因苗族事件未平息,严厉责问了鄂尔泰,限期要他将这事处理妥贴。
回到家里,鄂尔泰因为受了皇上的呵责,心里很是不安,吃饭时口里虽在咀嚼,却不知在吃些什么。晚饭后,他独自一个在后园踱了一会儿,一时总想不出一个平苗的万全之策。睡到床上后,辗转反侧,直到半夜沉沉睡去。
刚进梦乡不久,家人来报,说皇宫里有急事,大监现在室外。话音未落,只见一个太监气喘吁吁抢入,来不及施礼,结结巴巴道:“大人快..快,皇上暴病,请大人立..立刻进宫!”
光看那份神情就知道事关重大。鄂尔泰连衣扣也未扣全,着双靴子,三脚并作两步出大门,路上一迭声的叫备马。不等马夫牵马来,见大门口正有一头拉煤的骡子,卸了车站在一旁,他顾不得三七二十一,一跃上骡,连夹几夹,飞一般朝皇宫驰来到宫前,他翻身下骡,小跑着直奔乾元宫。
进了屋,但见御榻边人数不多几个,只是皇后己在一旁。她泪流满面,一言不发。鄂尔泰揭开御帐,只瞧了一眼,不禁“哎哟”一声,叫了出来。
正惊魂未定,庄亲王和果亲玉也到了。他们各自看了一眼床上的雍正,刷的一下脸都黄了。
庄亲王急忙道:“快快把御帐放下,准备后事。”
皇后呜呜咽咽道:“白天还好好儿的,怎么一下子,一下子..须将宫中宫女内监逐个儿全拷讯才是。”
鄂尔泰道:“娘娘在上,宫女内监未必有这么大胆,这事先缓一缓再说。
要紧的是续立嗣君,稳定大局才是。”
读者到此,一定心里奇怪,鲜蹦活跳的一个皇帝,什么急病在几个时辰内便送了他的终?雍正是死于什么冤孽症候?为什么吓得几个大臣都不忍卒睹?说出来也许会吓你一跳。其实,是雍正在半夜里丢了脑袋了。
那么,这是谁下的手?原来,雍正即位时,满族统一全国不久,汉人的反抗情绪还很强烈,再加上他本人又是一个陰狠独断、喜怒无常和喜欢玩弄权术的人,在社会上搞特务统治。其中最不得人心的要数“文字狱”。文字狱是统治者挑剔文字的过错而兴起的大案。雍正前后三朝,光文字狱就发生过数十起。
雍正六年(公元1728 年),湖南有个秀才名叫曾静。他仇视满族政权,对社会上的贫富不均愤愤不平。9 月。他密密麻麻写了一封长信给川陕总督岳钟琪,劝他举兵造反。因为岳钟琪是当时唯一手握重兵的汉人,又是岳飞的后代。在众人心目中,既然他的祖辈是抗金名将、大忠臣,他的后代也应该抗清才是。当时民间百姓就将推翻清朝的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
不料岳钟琪是个十足的忠实奴才,他用计将送信的曾静学生张熙的真情套出,一一上奏给了雍正。
雍正一面抚慰岳钟琪,夸奖他对朝廷的忠诚,一面将曾静等一千人悉数抓起。在严刑审讯下,他们终于招出是受了浙江石门人吕留良著作的影响。
听说昌留良胆敢著书立说来反对清朝,雍正勃然大怒。从这年8 月12 日起,皇上连连降旨大开杀戒,只是吕留良早已过世,于是吕家儿孙及一切刻书、印刷者,甚至书的读者,杀的杀,流放的流放,一时间血腥风雨,人人自危。
不料百密一疏,竟将一个寄养在安徽乳母家的孙女儿漏了。孙女儿吕四,家遭满门抄斩时,年仅13 岁。她得知全家惨遭杀戮的消息后,一时昏了过去,醒过来后立即取来一把小刀,割开了手指,写下了“不杀雍正,死不瞑目”8 个血字。
吕四娘秉性刚烈,一心只想报仇。她偷偷打点了行装,不辞而别,单身上京城行刺雍正去了。当时的交通很不便利,吕四娘晓行夜宿,风雨兼程,自安徽穿过河南往京都进发。
这天黄昏,到河南洛陽的白马寺山下,只见暮霭四合,归鸦阵阵,山上森林插天,荆棒满地。吕四娘小小一个女孩,一路劳顿,早已腿膝酸软,走在这羊肠小道上,已浑身无力,不巧绊在一块石头上,摔下来,“啪”的一声,砸在一块大山石上,顿时鲜血直冒,昏迷过去。
等她醒来时,发现自己已在白马寺中。一个身材瘦削小巧的和尚在为自己洗刷伤口,细心包扎。这一下跌得实在不轻,好几处已是肉绽骨露,伤势很重。吕四娘咬着下唇一声不吭,连眼泪都不落一滴,不由不使这和尚暗暗佩服。
这和尚见这么一个小泵娘只身夜行,知道定有难言之隐,就在她伤势略好时,和和气气地与她谈了一夜。
吕四娘见他慈眉善目,心诚意善,不像是个坏人,就流着眼泪将自己的身世说给了他,并告诉他自己的打算。
这和尚道:“皇宫戒备森严,内外上下全有高手日夜巡逻,凭你一个体弱少力的小泵娘,你杀得了他?”
吕四娘满脸视死如归的神情,道:“万一杀不了他,我就将我这条命交给他就是了!”
和尚道:“你去白白送死有什么好处?不但家仇国仇报不上,连自己的一条小命也白白搭上,从此报仇二字,再休谈起了。”
吕四娘悲愤地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老天爷如果不让我报仇得逞,我也没有办法。只是我若怕死偷偷活在人世,将来死后我还有什么面目见父母和亲人于九泉之下?”
高僧见这孩子性子刚烈,一时难以劝服,只好带她来到屋外,随手捡起一块石头双手一搓,石屑纷纷从手指缝里窸窸窣窣漏下。
吕四娘一见大惊,知道是遇上了高人,也不顾伤处疼痛,“噗咚”一声跪下,连连磕头,死活要他收自己为徒弟,传授她武艺。
原来,这和尚不是别人,正是江南大侠甘凤池,因为雍正到处通缉他,他只好隐居在寺中当和尚。
从此,吕四娘就住在白马寺里用心习武。她天资聪颖,意志坚韧,任何苦都肯吃,不下4 载已学得一身好武艺。
这天,她正在山后面壁专心练功,将手中的一条短鞭舞得犹如闪电一般,正舞得好,只听见背后有暗器破空的声音。说时迟,那时快,5 支飞镖直奔她而来。她一个飞鹰回旋,挥鞭一扫,只听见“嗒嗒”声连响,5 支镖全落在地上。飞镖才落,飞刀又到,这次是6 把,两把一组分上中下3 组,夹着劲风冲她射来。她自知这次万难用鞭一一扫清,连忙斜身一纵,来了个燕子斜飞,这才避过第二次袭击。百忙中回头一看,三丈开外,笑吟吟的正是自己的师傅。他也习武回来,一手提刀站在那里。吕四娘一时童心大起,丢了手中短鞭,一跃而起,以一个苍鹰搏兔的姿势,脚朝上,头朝下,直扑过来,夺师傅手中的单刀。甘凤池要试试徒儿的真功夫,遂舞动单刀,根据展、抹、钩、剁、砍、劈的六字诀,犹如一团瑞雪在地上滚来滚去一般,而吕四娘竟用空手入白刃的功夫,着实与师傅周旋了好一阵,虽然夺不下师父手中刀,可师傅也一时制不住她。
甘凤池突然一跃跳出圈外,呵呵笑道:“徒儿武艺已经练成,所缺的只是火候和经验了。只要你处处小心谨慎,不妄自托大,几个大内高手已奈何你不得了。雍正这厮年纪虽然不算老,也已上半百,万一让他寿终正寝,岂不是便宜了这条狗?”
吕四娘知道师傅已同意她即日可以去报仇了,马上跪倒在地,拜谢师恩。
第二天一早,吕四娘女扮男装,扮成了一个秀才,告别师傅,下山去了。
回头再说当朝皇帝。这年已到了雍正十二年(公元1735 年)。雍正在他统治的13 年中虽有重大政绩,但他是一个篡位者,杀兄诛弟,屠戮功臣,对反对他的臣子百姓,不论是谁,动不动合门抄斩,流放充奴,可以说,他的皇位正是用别人的鲜血铸就的。因此,他自己也知道,他的仇人如林,他的残忍迟早要受到报复,到了50 岁上,他已深切地感受到了这一点。他一面加紧实施特务统治,加强自己的护卫,一面又装模作样地将自己假扮成为一个武艺高强、身怀异术的武林高手。
这天,雍正到天坛去祭把,刚刚下车,突然听见坛顶上一声响亮。他身边的侍从卫士只道来了刺客,“刷”的一下护住了雍正的前后左右,七八十来个人将他围了个水泄不通。唯有雍正镇定自若,只说了句:“斗胆毛贼,看朕不收拾你!”
他的右手朝空中一扬。众侍卫乱糟糟的,也没看清他使了什么法术。与此同时,“呱”的一声,顶篷裂开,一只狐狸血淋淋地从上面掉了下来,“叭”
的一声,鲜血四溅,一个脑袋已骨碌碌滚了开来。
侍卫中有个轻功卓绝的好手,这时已爬上坛顶去捉刺客,出其不意,竟吓得跌下屋来,一弹即起。
众大臣及侍卫见皇上一举手间,便将这只狐狸身首异处,无不佩服得五体投地,连连磕头,高呼万岁。
此后雍正身怀剑术,能飞剑取人首级的传闻,益发传得沸沸扬扬,神乎其神。
说穿了这只是雍正施的一个小魔术:他事先叫那个轻功最好的侍卫捉一只狐狸,偷偷搁在顶篷之内,待皇帝驾到,那侍卫故意弄出那一声声响来,并在雍正装腔作势拿手一扬之机,顺势一刀砍下狐狸脑袋将它扔下,自己则装出惊慌失措的样子。两人配合得丝丝入扣,不由得众人不相信。其实,这种虚张声势,也正是雍正害怕仇人报仇的一种怯懦的表现。
回头再说吕四娘来到京城,先找了家安静的客栈住下,每日白天睡觉,黑夜进出皇宫刺探。她这时的轻功已登峰造极,来如轻烟,去似微风,几夜之间被她摸清了雍正的行宫住处。
8 月23 日亥时,吕四娘身藏匕首,躲在一棵百年古柏之上,见一个太监提着盏灯笼走在前头,5 个宫女缓缓跟在后头。她轻轻跃下柏树,取出迷香手帕,跟上一步,将手帕一按按在最后一名宫女口鼻之上。这个宫女应声昏倒。吕四娘顺手一提提在树背后,扒下她的外衣,三下两下穿上了,然后,几个纵跳追上她们。
这5 个宫女正是被派到乾元宫服侍雍正去的。
这天活该雍正命绝。他见吕四娘长得明艳秀丽,心里欢喜,就将她叫进内室侍候,打发另外4 个宫女远远站在外面。
吕四娘怕他认出自己面生起疑,一直不敢抬头;雍正只道她是年轻害羞,也没在意,只是嬉皮笑脸着有一搭没一搭地撩她,全无半点皇帝的尊严。
他正转身去要拉她,突然,他感到背心上被人一脚踢中。这一脚狠辣异常,只踢得他五脏六腑犹如倒转一般,只觉得两边太陽穴直冒金星,疼痛切骨,人滚倒在地,口里竟然丝毫叫不出声来。吕四娘顺手一提将他提上御床。
雍正强睁眼睛一看,只见她柳眉倒竖,凤眼圆睁,目光中好似能喷出火来。
她压低声音喝道:“雍正老贼,叫你死了也做个明白鬼。姑娘行不改姓,坐不更名,吕留良孙女吕四娘的便是。今天特来取你的狗头,为我一家报仇,为死难的百姓报仇!”
雍正被她踢中穴道,周身骨节奇痛异常,心头好似有千万条毒虫在钻咬,汗珠滚滚而下,半点动弹不得。
吕四娘原还想再叫他受些苦楚,怕夜长梦多误了大事,“霍”地取出匕首来,撕开他上衣,兜胸一剜先挖出了雍正的那颗心,然后一刀割下脑袋,收进革囊之中,悄悄开了后窗,一跃上了屋顶,一阵风似的飘走了。
乾元宫外虽然站满了侍卫,竟没有一个知觉。
乾隆即位后,不好说父亲丢了脑袋,暗地里派人四处搜寻,再无半点消息,只好铸了一个金脑袋,葬入泰陵地宫了事。
一代暴君就这样为自己找到了归宿。
(张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