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美洲的西海岸,有个国家叫厄瓜多尔,它面临太平洋,面积45 万多平方公里,人口六百多万人,大部分居民分布于中部山地中的盆地内,多数居民信奉天主教,西班牙语为国语。
1988 年1 月16 日上午8 点48 分,厄瓜多尔总统费夫雷斯·科尔德罗乘坐的大型喷气式客机,在位于瓜亚基尔市郊的陶拉空军基地着陆。他是应空军总司令的邀请,来为基地军官举行授勋仪式的。
井然有序的欢迎仪式结束后,总统在国防部长、空军司令以及荷槍实弹的卫队的簇拥下,开始对基地作短暂的巡视。他们边走边说,一直来到铺着猩红地毯的检阅台前。
基地全体官兵列队整齐,向总统行注目礼。9 点整,空军总司令豪尔赫·安德拉德宣布:“授勋议式现在开始!”
军乐队奏起了厄瓜多尔国歌。科尔德罗总统神情肃穆,身板站得笔直,目光中透着自信。他并没有感觉到潜在的危险。
侍从副官乌塞洛·德尔加多却已经感觉到了。在陪同总统对基地进行巡视的短暂十分钟里,他觉得整个基地寂静得有点让人感到窒息。一些在建筑物附近和树丛间走动的伞兵突击队员手里的槍支也没有关上保险,整个气氛中有一股隐隐的杀机..他没有告诉总统,因为这仅仅是他的感觉而已。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靠近总统,寸步不离。
9 点15 分,国防部长萨拉萨尔在国歌奏毕之后致辞,并向身旁的总统表示祝福。当国防部长伸出手臂与总统握手的一瞬间,只听见侍卫副官大喊一声:“总统,卧倒!”随即一个猛扑将科尔德罗总统按倒在地。
与此同时,一排密集的槍弹飞蝗一般射向检阅台——是从附近的树丛那里射来的。列队的士兵立刻乱了套,有的四处散开,有的举槍乱射..只有军乐队的乐手们呆立不动,但接着就扔下手中的乐器跑开了。
混乱中,已有六名总统卫士倒在血泊中。乌塞洛身上已中了两槍,他顾不得伤痛,把总统压在身下,他只能这样保护他。
总统趴在地下高声叫喊:“别开槍,我是总统——”
槍声停止了,一位身穿伞兵作战服的军官挥舞着手里的手槍,带领伞兵突击队员们冲进来。当检阅台上下的总统卫队被解除武装之后,一名粗野的伞兵突击队员用槍托对准总统的后背狠狠一击,命令他站起来。另外几个则对保护着总统的副官乌塞洛大打出手,副官昏过去了。
费夫雷斯·科尔德罗总统的自尊心被深深地刺痛了,他从地上爬起来,拾起眼镜戴上,大声抗仪:“我是总统,你们不能这样对待我!”这时,他看见国防部长萨拉萨尔也正遭到伞兵野蛮的殴打。一个下级军官居然当众抽了国家军队最高长官的耳光,并用槍管戳他的胸口和背部。总统用力挣开拧着他胳膊的那双大手,继续喊叫着:“放开,不要碰我,我是总统!”
“是,总统先生——”一个身材高大的伞兵陰笑着,对准总统脸上狠揍一拳,将总统的眼镜又打落在地。直到一辆大轿车从营房里开过来,士兵们让开一条路,这才停止了对总统等人的殴打。
在这次突发事件中,只有空军司令豪尔赫·安德拉德没有被打,大概叛军觉得应该对本兵种的最高首脑稍微客气点,才手下留情。空军司令既没有对哗变的下属给予谴责,也没有及时制止他们的暴行。他深表悲哀地凝视着眼前的这一幕,然后默然地第一个钻进汽车。三名被吓得心惊胆颤的当地记者也被押来,士兵勒令他们将照相机里面的胶卷当场扯出来曝光作废,然后才准他们和总统一道上车。
伞兵头目对他们宣布:“你们现在已被当作人质。如果谁敢违抗命令不肯合作,就一槍崩了他!”
大轿车向陶拉空军基地内的一座小教堂开去。信奉天主教的叛军士兵竟不顾触犯天主的禁忌,将教堂作为临时监狱。
在车上,一个面目可憎的军官洋洋自得地对总统说:“我是这次事件的主谋和总指挥特里西奥·冈萨雷斯中校。如果您愿意保全自己生命的话,就请立即下令释放费兰克·巴尔加斯将军。如果到下午四点钟得不到准确的答复,那么,对不起,我们只好用这玩艺儿——”他摆弄了一下手槍,“以及你们的尸体来和政府对话了。”
此时,被关押在首都基多市东郊一座监狱里的另一位囚犯——前空军总司令巴尔加斯将军还不知道已经发生的一切。
下午,巴尔加斯开始感到外面的动静有点异常,他的囚室外面突然加了双岗。看守们的表情也显得有点与往常不同。“发生了什么事呢?”他心里揣摩着。
他是去年3 月11 日被软禁的。说起来有点不可思议:空军在落后的厄瓜多尔历来以“天之骄子”自居,骄气十足的空军司令巴尔加斯为一件小事与国防部长路易斯·皮涅罗斯发生了冲突,竟然拔出槍来威胁。国防部长的警卫慌乱中开槍掩护部长,因而发生了槍战,引起一场混乱。事后,巴尔加斯躲到心腹众多的曼塔空军基地。
面对巴尔加斯将军的威胁,费夫雷斯总统发表了公开电视讲话,表明自己对国防部长和陆军总司令的信任。要求巴尔加斯立即停止煽动,回首都听候处理。同时郑重宣布:巴尔加斯犯有叛乱罪,已被解除武装部队总参谋长兼空军总司令职务。
巴尔加斯则回敬总统:“我拒绝这个命令,我将战斗到底!”随后率领自己的亲信部队完全占领曼塔基地,并加紧与支持他的陆、空部队指挥官取得联系,进行政变的准备。
局势非常紧张。为了防止事态蔓延,经费夫雷斯总统耐心说服,3 月11 日,国防部长皮涅罗斯和陆军总司令阿尔布哈同意宣布辞职。
这样,巴尔加斯才走出曼塔基地,乘车前往首都接受军事审判。他被软禁在首都东郊的苏克雷元帅空军基地。两天过去了,巴尔加斯发现国防部长和陆军总司令并没有真正交出手中的权力,政府的许诺只是为了把他骗出来,以便囚禁。他自然十分恼怒,便又串通苏克雷元帅空军基地的大多数官兵起来跟他造反。巴尔加斯决心背水一战,他这次将攻击的主要对象换成费夫雷斯总统本人,在电台广播中称总统是“暴君”、“独裁者”,号召军队组织起来,推翻政府。
对于巴尔加斯明目张胆的挑战,费夫雷斯总统采取了强硬措施,派遣陆军攻打苏克雷基地。叛军虽然进行了顽强的抵抗,最终却因为缺乏支持,不得不全部投降。
巴尔加斯第二次被捕。军事法庭正在考虑是否应该判处他12 年徒刑。
巴尔加斯的全部希望都寄托在由特里西奥·冈萨雷斯中校率领的精悍的伞兵突击队身上。这支部队是他亲自组建的,部队的指挥官全部是他一手提拔的。这些军官没有辜负他的期望。很快地,巴尔加斯从看守那里证实了这一点。他感到非常振奋。
总统在陶拉空军基地被绑架的消息,是由叛军头目特里西奥中校在瓜亚基尔电台向全国发表公告时透露出来的。立刻,全国都震动了。这位中校言辞尖刻地对总统进行了一番指责,然后提出五点要求:1 、立即释放空军总司令巴尔加斯。2 、罢免费夫雷斯总统的职务。3 、罢免陆、海、空三军总司令的职务。4 、维护宪制进程,保证在1988 年1 月进行全国大选。5 、建立广泛的人民阵线。
厄瓜多尔副总统布拉斯科·佩尼亚埃雷拉立即召集内阁成员和军队高级将领开紧急会议,讨论可能发生的不测事件。
副总统和军队将领们都觉得这件事很棘手,叛军的条件是无法接受的;如果来硬的,不仅总统的生命将有危险,还可能引起全国性的动乱。最后,他们决定还是先和叛军进行谈判。一来可以争取时间,稳定局势,同时也可以保证总统等人的生命安全。
此刻,在陶拉空军基地,特里西奥中校也正在与总统谈判。费夫雷斯总统坚决不同意释放巴尔加斯,他说:“就是我死了,也不能放掉他。”
中校说:“那么,总统先生,你将要为这场不可避免的大屠杀负责。你最好再认真考虑一下。”
总统沉默了。尽避他不时抚摸身上的伤痛,内心充满了对叛乱分子的鄙视和厌恶,但他也明白,如果自己拒绝了他们提出的条件,那将意味着更多的人要流血。
想到这里,他的心颤抖了。于是对中校说:“好吧,请准备让我对全国人民发表讲话。”
“你愿意妥协?”特里西奥中校顿感惊喜。但他很快就失望了,费夫雷斯总统在电话里只对副总统说停止军事总动员,避免流血冲突。希望人民保持平静,相信政府有能力解决这一突然事件..于是,他打断总统的讲话:“关于我们所说的五点条件呢?”
“我只考虑了其中的第一点。”总统异常镇定地回答。
特里西奥中校迫不及待地问:“其它四点呢?”
“我坚决不同意接受。”费夫雷斯慢慢地回过头来,意味深长地盯着中校,“其实,就连第一点,我也没有下决心。”
“那好吧,您可以回到您休息的地方去了。”中校摆摆手,让两个伞兵将总统押下去。然后,他亲自跟副总统通过电话谈判。谈了很长时间,竟没有取得实质性进展。
夜幕悄悄地降临了..在首都,副总统接到总统的电话以后,国防部也同时接到被绑架的国防部长从陶拉基地打来的电话,大规模的军事调动暂时停止了。
对于叛军的五点要求,经过在首都的大多数政府要员和军队高级将领磋商,仅对第一条即释放巴尔加斯,认为勉强可以接受。但他们觉得这还得再跟总统商量。在陶拉基地的教堂里,扣押总统达七个小时之久的伞兵突击队官兵的耐心似乎已经到了极限,他们对外界的情况不了解,不知道政府将采取什么手段来对付他们,多少感到担忧。
少数下级军官悄悄地找到特里西奥中校,提出一个需要总统亲自签署的书面保证,作为解决问题的首要条件,这就是对全体参与绑架的人员,今后不得追究法律责任和进行报复。如果总统能够给予这种保证,他们认为可以放弃其它四点要求。
特里西奥中校思考再三,觉得这是有道理的。况且,这样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因此,他又来到关押总统的房间,这一次,他的态度不像以前那样肆无忌惮了。他说:“总统先生,假如您保证不对我们进行报复,那么,我们现在只坚持一点:立即释放巴尔加斯将军。其它四点要求,我们可以考虑放弃。”
费夫雷斯总统见叛军的谈判条件有了较大调整,觉得解决问题的时机到来了,他说:“让我先和国防部长商量一下,然后再和首都通话。”
中校似乎还有点不放心:“如果政府同意,请将巴尔加斯将军送我们这儿来,然后,总统先生,您就自由了。这对大家都是件好事。”
晚上,双方达成了协议。紧张激烈的谈判终于结束了。
此时,陶拉空军基地的气氛是又惊又喜又忧。喜的是,他们这些参与叛乱的伞兵突击队员们将不会被政府起诉;忧的是,在双方交换人质的时候,政府会不会发动突然袭击..中校派人对基地的防护警戒加强了部署,制定了在紧急情况下可能采取的种种对策。然后看着总统签署了书面保证以及释放巴尔加斯的命令,他这才乘吉普车来到机场。晚上九点,一架大型飞机徐徐降落在机场跑道上。
特里西奥中校等人神情紧张地注视着机舱门,直到看见巴尔加斯将军沉着地走下舷梯时,心里一块石头才算落地。
四周一片黑暗,只有跑道灯发出耀眼的光亮,叛军与政府的交换人质行动就在这充满火药味的气氛中默默地进行。
当疲惫不堪、脸上血肿的总统等人一个跟着一个踏上飞机舷梯时,总统在钻进机舱门的瞬间,回过头来,仿佛是向一场恶梦告别。他看见特里西奥中校正在一辆巡逻车旁与巴尔加斯将军紧紧地拥抱。
总统悲哀地叹了口气,然后扭头跨入机舱..(孙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