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眉儿是一匹小鲍豺的名字。顾名思义,它眉际间有一块与众不同的白斑。小鲍豺的父亲是一只狗,母亲是一匹豺,白眉儿是个混血种,它有一半狗的血统,一半豺的血统。白眉儿的毛色偏黄,耳廓也不像正宗的豺那么尖,豺群认为它是个杂种,都很歧视它。在中国西南部的梅丽雪山南麓,生活着一群喀纳斯红豺,在这群豺中,白眉儿地位低卑,只能充当“工豺”的角色。
这个职务相当于人类军队中打仗时冲在最前头去送死的炮灰一样。
然而,小小堡豺白眉儿竟然在一次扑咬牦牛崽的搏斗中,非但没有因为自己是炮灰而丧命,它的冒险精神,不怕死的气概反而令豺群惊叹。自从这次搏斗胜利后,白眉儿的身份在众豺眼中大大提高了。这下,它得意忘形,因而冒犯了豺王夏索尔的权威。豺王本来就对白眉儿存有戒心,白眉儿出众的体格和聪慧的头脑,对夏索尔的王位有着潜在的威胁。正因为如此,豺王夏索尔千方百计找借口,终于把白眉儿驱逐出了豺群。
离开了豺群,白眉儿成了一匹无群可归的孤豺,在尕玛儿草原四处流浪。
它势单力薄,狩猎技巧也很笨拙。豺群习惯于围猎扑食,白眉儿独自一个,只能捕些小动物吃。孤独的白眉儿在草原上过着寂寞而艰难的日子,它多么想有一个家啊。
一次,白眉儿在追捕一头小羚羊时,遇上一头凶猛的大山猫猞猁,要不是白眉儿点子多,攸一些小聪明,它也许早就成了猞猁的口中美餐了。白眉儿恨透了猞猁,它要寻找机会报仇。
正巧,没过几天,白眉儿在山林和猎人腊努偶然相遇。猎人腊努遭到猞猁的袭击,白眉儿冲上去咬住猞猁的后腿,它帮了猎人的忙,猎人抽出腰刀砍死了猞猁。猎人很感激白眉儿,他把它当着野狗带回家收养起来。孤独的白眉儿有了一个温暖的小草窝。猎人腊努给它吃煮熟的稀饭,还加些肉骨头,因为白眉儿有一半狗的血统,所以它渐渐满足了这种安闲的生活,它成了腊努的一只猎狗。可是日子长了,白眉儿又有点不安心了。虽然猎人对它很好,但它毕竟还有豺的本性,它无法理解猎狗忠贞的品性,它不习惯过处处受约束的生活。白眉儿不想成为一条狗,它逃出猎人家,再度成为一匹到处流浪的孤豺。
虽然白眉儿被逐出豺群,但它想往豺群的集体生活,它常常悄悄地跟着豺群。但是,在猎人家生活的那些日子里,白眉儿身上沾染了火炭、熟食和稻草混合成的狗的气味,这种气味惹恼了豺群。喀纳斯豺群非常讨厌它身上的狗气味,豺群包围了白眉儿,想一齐对付它,好好教训教训这个杂种。白眉儿的母亲母豺妮妮为了保护它,拼命向夏索尔求情,凶残的夏索尔一口咬死了老母豺妮妮。母亲的血,染红了草地,也染红了白眉儿的眼睛,涮去了它身上狗的气味。白眉儿被夏索尔捉住,又被迫成了一匹地位卑下的工豺。
在一次捕食冒险活动中,一只独眼豺为了保护白眉儿,挺而走险,代替白眉儿去当炮灰。独眼豺以前和白眉儿的母亲妮妮挺要好,它常常关心白眉儿,使白眉儿在豺群中得到一点儿温暖。可惜,这一次捕食,独眼豺死在了牦牛脚下,白眉儿又失去了一位亲友。
新仇旧恨,使白眉儿真想一口咬断豺王夏索尔的喉管。但它明白,自己现在还不是夏索尔的对手。它把仇恨深深地埋在心里,它要用计一步步实现自己的复仇计划。
白眉儿有一半狗的血统,一半出于本性,一半出于在猎人家受驯化养成的狗的习惯。它把狗对主人的谄媚用到豺王夏索尔身上。它低卑地讨好、奉承夏索尔,每次捕到食物都恭恭敬敬衔到豺王面前,白眉儿的顺从和屈服渐渐打消了豺王对它的戒备。豺王开始信任它的忠心了。
白眉儿的地位升高了,它从工豺变成普通的大公豺。地位得到改变,献媚尝到甜头,这使它更加卖劲地用狗道去讨好、巴结豺王。不久,它又升为豺群中的第三号角色了。
白眉儿的地位虽然变了,生活也好转了,但它内心深处复仇的愿望始终没有变。它暗暗磨砺爪牙,要打败夏索尔。
豺王夏索尔有个生死之交的伙伴,名叫黑耳朵。它是豺群中第二号角色,也是豺玉复索尔保住王位的一根支柱。黑耳朵凶残霸道,是匹非常厉害的大公豺。白眉儿在黑耳朵和夏索尔之间挑拨离间,使它们的亲密关系破裂了,最后,夏索尔把黑耳朵贬为工豺。这是白眉儿取得的一大胜利。
在一个严寒的冬季,饥饿的豺群袭击一个山寨的猪圈。猪的惊叫声使猎人们闻讯赶来,围猎豺群。顿时,豺群攻势大乱,在猎人的包围中陷于绝境。
白眉儿不亏学过一段时间的猎狗,它熟悉猎人围猎的方式。它带着豺群趁着空隙逃出了围猎圈。它不仅使豺群转危为安,而且还捕到了两头肥猪。
因为这次捕食成功,白眉儿威望大增。赢得了很多豺的尊敬和支持。
白眉儿复仇的时机眼见成熟。一场激烈的王位争夺战,在尕玛儿草原上即将展开。白眉儿蓄积了好几年的力量终于爆发了。只有三五个回合,白眉儿就战胜了豺王夏索尔。它咬断了夏索尔的一条腿,把夏索尔赶下了台。
白眉儿成了新豺王,它凭着魁梧的体格,聪慧的头脑,在豺群中实行起新秩序。豺群在一起生活,本来没有什么秩序,弱肉强食,谁厉害就统治谁,即使是一家子,也会为了各自的利益互相残杀厮咬。新豺王决定把狗道引进豺群,要让豺像狗那样驯服、顺良,使整个豺群井然有序,不许相互混战。
白眉儿有一半狗性,它能适应豺凶残的本性,也能适应狗顺良的奴性,但是豺群适应不了。新秩序遭到众豺的激烈反对。怎样才能驯服众豺呢?白眉儿把人类驯服狗的本领适用到豺身上。它首先从残废的夏索尔开刀。它不让夏索尔吃东西,不许它参加豺群狩猎,它死死地盯着夏索尔,不准它有半点自由。夏索尔在饥饿迫使下终于屈服了。刚烈的品性变成软弱的狗性,对白眉儿低眉顺眼,阿谀奉承,它成了白眉儿的奴隶,低三下四地接受白眉儿的施舍。
白眉儿使夏索尔成了它的奴隶,接着它又以豺王的威严迫使豺群改变豺性。一匹匹大公豺在新豺王的高压政策下屈服了,它们传统的行为规范被扭曲了,烈性也被软化了。公豺们表面上对白眉儿服服贴贴,似乎变成了和睦相处的狗群。
而母豺们却并不甘心。母豺维娅过去是夏索尔最宠爱的妻子,它无法忍受老豺王变得如此卑微。它温柔而坚决地咬死了夏索尔。它也无法忍受自己心爱的豺崽变成狗不狗、豺不豺的怪物。它狠下心,咬死自己的豺崽。维娅没有牵挂了,它想推翻白眉儿的统治,为豺群除掉这个怪物般的豺王。
一天,维娅趁白眉儿熟睡时,悄悄接近它。可狡猾的白眉儿对维娅早有提防。维娅前几天一连咬死夏素尔和几只豺崽的反常行为,白眉儿早就看在眼里。维娅悄悄走到白眉儿身边,豺嘴对准白眉儿的喉管。说时迟那时快,假装睡熟的白眉儿一个翻滚,闪电般跃起。维娅没有想到白眉儿是在假睡,它吓了一跳。就在这时,白眉儿扑向维娅。维娅赶紧转身逃命。白眉儿紧追不舍,惊慌失措的维娅没命地跑着,却不料一头从悬崖上栽下去,摔得粉身碎骨。
白眉儿被维娅的行为激怒了,母豺竟然和它作对。它害怕再遭暗算,于是它在暗地里进行调查,咬死了好几匹桀骜不驯、有谋反之心的大公豺。
白眉儿为了实行狗道意义上的豺王梦,使喀纳斯红豺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豺群中大部分精华,那些凶猛的大公豺不是死于非命,就是被异化成没有战斗力的、驯良的狗。
就在这时,喀纳斯红豺群的宿敌——梅丽雪山的鬣狗群向它们发起进攻了。这一鬣狗群早就觊觎豺群所在的领地——尕玛儿草原。它们趁机向豺群发起进攻,想夺取这块食物丰富的宝地。
向来勇猛善战的豺群,经过新豺王白眉儿几个月来的驯服,性格扭曲了,战斗力丧失了。面对凶猛的鬣狗,豺群纷纷溃逃。喀纳斯红豺群被鬣狗群打败了,它们失去了原本属于自己的疆域,逃进雪山峡谷深处。然而,峡谷里夭寒地冻、食物稀少,生存能力强的豺只能勉强维持生活。没过多长时间,除了白眉儿以外,大公豺伤的伤、死的死,只剩下一群母豺和几只半死不活的小豺崽。
白眉儿不甘心看着豺群就这样衰败下去,它又异想天开,想把狗群引进峡谷,生育出像自己这样的豺狗混血种,它还想重振豺群的雄风。
山寨里猫人腊努家养了一群狗,白眉儿曾经和它们生活过,它决定下山把狗群引出来。
这一天傍晚,白眉儿只身溜回腊努家。它闯进狗棚,咬死了所有的母狗,它想迫使公狗追踪它,这样它就可以把公狗引进峡谷了。然而,豺王白眉儿的血腥厮咬,使得狗群惊慌吠叫。公狗发狂了,它们乱叫孔跳,想咬死白眉儿。白眉儿只是和公狗周旋,并不伤害它们,它想引诱公狗追它。这时,狗群的騷动惊动了山寨里的人们,人们看到狗群发疯般地狂叫,都以为狗变疯了。人们把疯狗围起来,用猎槍射击,很多狗倒下了,只有白眉儿侥幸逃出狗群,奔向雪山峡谷。
当它刚逃回峡谷口,还没喘上一口气,定眼一看,面前站着十几条母豺。
母豺们的眼里,都射出冷冷的光,直射得白眉儿浑身发颤。母豺们咆哮起来,它们一窝蜂扑上来。白眉儿在母豺们的围攻下,施展不了它的厮杀本领。它刚才逃命时已经精疲力尽了,此刻,它只有招架之功,绝无反击之力。渐渐地,母豺们轮番作战,咬得白同儿无处藏身。一贯施威的豺王,受不了母豺们的围攻,它败下阵来。这时,狗性又在它身上表现出来。它乞求母豺们饶命。这该死的狗性更加激发起母豺们的愤怒。喀纳斯红豺群历来最不能忍受的就是狗的软弱,它们被新豺王压抑的豺性彻底爆发了,它们不管白眉儿怎样卑贱地求饶,母豺们毫不留情地一齐扑上去,咬断它的喉管,撕碎了它的皮肉。
豺王白眉儿就这样死在同类口中。
喀纳斯红豺群依然是喀纳斯红豺群,它们改变不了豺的本性。
(李 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