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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鬼故事》第二次约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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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

当她半开玩笑地告诉我,人的实际视角要比理论上高出5°时,我的眼球莫名地颤抖了一下。

当然,那只是我的错觉,事实上颤抖的并不是我的眼球,而是我的目光和整个身体。

当时,我手里的红酒杯倾斜着,几滴红酒因了我的颤抖而跃到雪白的桌布上。

那是一种暗淡却又鲜亮的红,令人触目惊心,却又徒生伤感。

……

——宋吉日记

1.

宋吉的每个周末,以及每个周末除了早餐以外的每一顿饭,都奉献给了“相亲”这件事。他几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周末,所以他也忘记了在这种“相亲周末”开始之前他是怎样打发周末的,他更不知道如果有一天这种“相亲周末”结束了,他该怎么安排自己的周末。

一开始,大家只是说他仰仗着自己帅气多金,眼界太高,所以无论是大家闺秀还是小家碧玉都不入他的眼。后来,大家又说他大概是被那一个个环肥燕瘦的妙龄女子折磨地眼花缭乱了,说他是相亲太多了,总是这山望着那山高,总觉得下一个相亲对象会比这个更好,所以才迟迟不肯定下来,甚至连第二次约会的机会都不给。到了最后,大家干脆就说,宋吉根本不想恋爱,也不想结婚,他只是热衷于相亲这件事——有钱人都变态,有财又有貌的人更变态。

一开始,为宋吉介绍对象的亲友几乎踏破了他家的金属防盗门,以至于他每个星期都要换一次门铃。后来,他每个月换一次门铃。到了最后,他根本不用换门铃了,因为周围的人实在不知道宋吉到底想要什么样的女人,他们觉得他或许根本就不需要女人。

我第一次见到宋吉,就是在那个时候,那应该是一个周五的下午。

当时我正鬼鬼祟祟地躲在员工的休息室喝茶,不经意的一次转身,就看到了他。宋吉就是那种人,是那种能够让你在人群里一眼就注意到他的人。

他穿着一套随意的灰蓝色休闲装,随意地站在马路对面人行横道的尽头。事实上,他整个人看起来都很随意,但是你只要稍微多看他两眼,就会发现他的“随意”价值不菲。

当路口红绿灯上的小绿人开始奔跑的时候,他怔了怔,然后坚定地向我走过来。这么说似乎有点自作多情,他其实是坚定地走向了我所在的位置——月光单身白领俱乐部。

其实这个地方以前的名字很俗气,叫做“月光婚介所”。后来老板把店面改头换面重新装修,整的金碧辉煌跟一高级会所似的,其实只是老头穿新衣,换汤不换药,人还是那批人,事儿还是那些事儿,婚托还是那些婚托。

当我假装不经意地把工作间的门拉开一条缝隙的时候,正好看到他推门进来。他像每个第一次来这种地方的人一样,眼睛里嫩生生的,似乎努力端着某种架子,但又端不起来。他在金碧辉煌的大厅里扫视了一眼,目光飘忽不定,闪烁着某种焦虑和某种期待。这时,我看到小王文质彬彬地走向他。

我不用听,也知道小王要说什么,无非是先亲切地套近乎,然后又吹嘘俱乐部的资源,展示那些所谓成功者的结婚照,最后拉拢他成为会员。

但宋吉和那些抠抠搜搜的乡巴佬不一样,他并没有问那些无聊而又奇怪的问题,甚至都没有等小王唠叨完那千篇一律的套词,就十分爽快地填写了会员资料表,并且一办就是钻石卡。

办好了卡,他如释重负地对小王说:“明天中午、晚上以及后天中午和晚上,分别给我安排四个人见面吧。以后每周都要如此,并且千万不要连续两次安排相同的人和我约会。”

我从门缝里看到小王的背向后收了收,显得僵硬无比。他一定和我想的一样——这个人不地道。

我猜小王一定想跟他说:“我们又不是怡红院,这姑娘哪能随叫随到呐!”

他当然不会那么说,他当然会客气地对他说:“宋先生,您的要求我们尽量满足,但是您也知道,这事情,我们也得和女方预约时间对不?要不您先从会员资料里挑挑,有觉得合适的,我们就替您预约。”

宋吉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点上一根雪茄,轻轻摇摇头,慢悠悠地说:“我的条件都写在资料里了,你们找合适的约吧,我懒得挑。”

其实来我们这里的,不是条件很差的,就是条件很高的。条件差的他自然不会看上,而那些条件很好或者自以为条件很好的女人,个个都把自己当公主,矜贵得要命,哪能今天说约,明天就见呢?

好在,我们俱乐部还真有怡红院的派头,姑娘们多着呢,且个个久经沙场,经验丰富。

2.

在那之后的第一个周一,我一踏进办公室,就听到率先上阵的四朵金花抱着茶杯神采飞扬地坐在沙发上。起初我还以为她们个个都被那钻石卡宋老五相中,从他那里诓来了宝石珍珠呢,仔细一听才知道原来她们全军覆没铩羽而归。

这时我才忆起,她们脸上那种兴奋的神情似曾相识。我记得几年前隔壁店铺女老板突然上吊自杀的时候,她们就是用这种神情来讨论。

果然。

第一朵金花说,你们有没有觉得很奇怪,他明明在跟你说话,眼睛也正对着你的方向,但是你却觉得,他根本没有看着你。

第二朵马上接着说,对对对,就是那样,好像他的眼神能穿透你的身体,看到你的身后。

第三朵激动得茶水都洒在了衣服上,是啊是啊,当时我就跟坐在针毡上似的,好像全身的毛孔被灌了冰水,汗毛一根一根直愣愣地竖起来,因为当我尝试跟他约下次见面时间的时候,他竟然说,我们只能约会一次,倘若约会第二次,你就会死。

第四朵不像前三朵那么兴奋,她十分严肃地说,这人我们得防着点,我看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根本不是来相亲的。

宋吉确实不像是来相亲的。

从第二个周末开始,我们开始为他约见真正的俱乐部女会员,每周四个,雷打不动。约见的对象是从会员里条件最好的女孩开始的,直到那些滞销的老女人。没有任何悬念,宋吉一个都没看上,甚至我们怀疑,他从来没有正眼看过她们。他的目光总是飘飘忽忽的,让人捉摸不透。

后来,在宋吉相亲这件事上出了一次事故,那次事故以后,宋吉就成了我们俱乐部的“烫手山芋”,拿在手里烫得生疼,扔出去又有点舍不得。有人怀疑宋吉根本就是我们的竞争对手派来砸场子的,因为我们的广告语打得无比张扬。

那次是人为事故,俱乐部对宋吉的事情做出了错误的判断。

有个女孩在和宋吉相亲后,对他一见钟情,无奈宋吉宛若钢铁战士般死活不肯和她约会第二次。那女孩苦苦哀求我们,请求我们替她改名换姓,再为她和宋吉安排一次约会。她信誓旦旦地对我们说,这次约会,她一定能让宋吉爱上她。

说实话,我们并没有被女孩的痴情所打动,在俱乐部里,这样的痴男怨女太多了。但我们还是答应了她的哀求,因为当时我们已经弹尽粮绝,再没有新鲜的约会对象可以提供给宋吉了。他就像个挑剔的食客,要求顿顿不重样儿。

没有人能猜测到那次约会的情形,也没有人能猜测到他们都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或许宋吉根本不记得曾经和她约会过,或许他会在现场大发雷霆,把女孩晾在那里。没有人猜得到过程,但所有人都看到了结局——那个女孩死了,在约会结束后回家的路上,直愣愣地冲向一辆飞驰着的卡车,被撞成一朵灿烂的烟花。那位卡车司机很无辜,他说她仿佛梦游一般,突然就冲到了马路中间,他还没来得及刹车,鲜血就已经喷溅到了车窗上。

听到这个消息后,俱乐部的每个人都变得惶恐不安,大家不约而同想起那“第三朵金花”的话:我们只能约会一次,倘若约会第二次,你就会死。

3.

那次事故之后,俱乐部已经没有可以让宋吉糟蹋的会员了,就连那些离过婚的半老徐娘也没有了。而俱乐部的姑娘们,谁也不愿意冒险去和宋吉相亲,她们觉得他神秘、邪恶,像足了西方的吸血鬼。

我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和宋吉有了一次真正的见面机会。

我也是月光单身白领俱乐部的婚托,还曾经是这里的金牌婚托。只不过我现在很少亲自出马了,因为我快结婚了。我的未婚夫,正是这家俱乐部的老板。

说起来,我“相亲”的次数并不比宋吉少,甚至更多。只要我出马,对方就一定会满意,为了能再次约到我,他们不得不一次次地付费给俱乐部。等到了不得不摆脱俱乐部的“中转”时,我就会继续私下和他们约会,和他们喝茶聊天看电影,含情脉脉地凝望着他们,向他们索要礼物,直到谈婚论嫁。

也只能到谈婚论嫁,那是我的底线。我有很多理由在这个时候甩掉他们,甚至有时候根本不需要理由。我并不觉得自己是骗子,也不觉得内疚。我就是个感情十分投入的演员,即便是演戏,我也付出了自己真正的感情,并让他们体验到恋爱的幸福。我从他们那里获得的钱物,只不过是我应得的报酬。

我从未失手过,除了那次。

当然,现在并不是唠叨那些陈年旧事的时候,现在我有别的烦恼,那烦恼并不来源于宋吉,而是源于我的未婚夫岳光。

岳光不该提出让我去和宋吉相亲。其实就算他不提出来,我也会自己提出要去的,这家俱乐部虽然是岳光的,但从它的出生到成长,离不开我的辛苦的付出,倘若没有我这个婚托,岳光做不到今天这阵势,我一直把它当作我和岳光共同的孩子。况且,不久以后,它会名副其实成为我和岳光的的共同财产。

我理想的情形是,我提出亲自出马搞定宋吉,然后岳光假惺惺地坚决不同意,然后在我的一再坚持下,他才忍痛割爱同意我和宋吉的约会。

但岳光那么沉不住气,这让我心中凭空生出几许落寞。

因此,我和宋吉的第一次约会,带着某种赌气的情绪,也在一定程度上承载着俱乐部的命运,俱乐部的牌子,不能让宋吉这变态给砸了。

4.

大家都说宋吉是个变态,都说他压根儿不想谈恋爱,我之前也是这么认为的。但是,从他走进咖啡厅的那一刻,我马上否定了这个看法。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每次以婚托的身份约会时,我都会提前到达约会地点,选择一个安静的角落,观察对方的一举一动。

宋吉还是那么随意,还是随意得那么价值不菲,倘若我不是和岳光恋爱了这么多年,或许我会真的爱上的他。他进来后,很随意地环顾了一下咖啡厅,然后径直走到我们预订的桌子前,很绅士地坐下来,优雅地点上了一根雪茄。他的眼神不再飘忽,变得坚定而热情,充满了期待,就像那些盼着姑娘早点到来的小伙子一样,羞涩、单纯,透着与他年龄不符的可爱。

那一刻,我就知道,宋吉的内心燃着一股跳跃着的火苗,他热切地盼望着有个妙女子俏佳人同他一起燃烧,生生死死,又生生世世。

只是可惜,我这个妙女佳人别有用心。

显然,无数次的相亲为宋吉积累的丰富的经验,他并不像那些初次相亲的人一样局促矜持。他很自然、亲切,就仿若我们是认识了很久的老朋友。

然而,这只是一开始。约会进行到15分钟后,他的眼神又变得飘忽起来,他似乎在和你对视着说话,但那目光焦点又分明不在你身上。他似乎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努力搜索着什么,搜索着一件对他来说十分重要的东西。最后,他眼神涣散地落在某一点,不动了。他神情复杂,看起来恐惧又哀伤。

“你在看什么?”我保持着礼貌的微笑。

“哦,没、没什么。”他暂时收起目光,眼神重新落在我的脸上。

“你以前谈过恋爱吗?”我像个普通的相亲者一样,问着俗气的问题。

他淡淡地说:“没有。”

“为什么?”这个问题是我真的想知道的,“你条件这么好,一定有很多女孩喜欢你。”

宋吉没吭声,眼神里蒙上一层忧郁,似乎在努力遮掩着什么令他疼痛的东西。这种眼神令人心疼,那一刻,我改变了注意,决定向他摊牌,我曾经欺骗过过很多人的感情,但不知为何,独独不想骗他。

“其实……我并不是俱乐部的会员。”我咬了咬牙,“我是俱乐部的婚托……但请你相信我并没有恶意,我是真心希望你能找到满意的另一半,可是我们俱乐部所有的女会员你都见过了,所以我才会坐在这里。”

“哦,”他尴尬地笑笑,像个做了错事的孩子一般,目光涣散了一下,又慌乱地收了回来,“我想我一定给你们添了很多麻烦。”

“不,这是我们应该做的。可我们能力有限,希望你能谅解。”我不安地看了看四周。

他很平静地站了起来,礼貌地弯了弯腰,“我明天会换一家俱乐部。”

“宋先生!”我拉住他,又觉得这样的动作有些唐突,于是触电般缩回了手,“我很希望帮您,以我个人的身份。”

我想我当时的神情一定很诚恳,我想他也已经对自己内心的困扰不堪重负,所以他又重新坐了下来,显得有点局促不安。他重新点燃雪茄的时候,手甚至有些颤抖。

他说:“我真的很想恋爱、结婚,像多数人一样有一个幸福的家庭。”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目光又变得飘忽涣散。

“我也是这么希望的。”我想探寻到他目光的终点,但却无迹可寻。

“可是我却不能做到。我只能跟每个认识的女人约会一次,倘若有第二次约会,对方就会死……”

“这是为什么?”我怀疑有一个深爱着他、嫉妒心很强的女人在偷偷关注他,只要他和别的女人有了第二次约会,她便杀了她。

宋吉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他虽然面对着我,但目光却在我的脸上散开,零零散散地飘落在视线的角落,他说:“你留意过自己的余光吗?”

“余光?”说实话我从未在意过“余光”这种可有可无的东西,我想每个人都和我一样,看什么就是看什么,谁会在意在自己的余光呢?但是当他提到余光的时候,我的眼睛里似乎有个人影闪了一下,那人影恰到好处地出现在我视线的边缘,当我转过头去时,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宋吉压低了声音,目光零落地说道:“不要忽视自己的余光,那样很危险。”

我望着表情凝重的宋吉,只觉得视线的边缘,炸出一朵鲜红色烟花,那般美丽而又绝望,就如真正的烟花,在生命最灿烂的那一瞬间死亡。

5.

自从那次相亲之后,宋吉就再也没来过我们俱乐部。他大概真的重新换了一家俱乐部,继续着他绵绵无决期的相亲生涯,有时候我想,他会不会就这么一直相亲却又一直单身着,直到终老。每当想到这里,我内心都会对他生出几分怜悯。

那段时间我一直很忙乱。岳光对我们的婚事表现的心不在焉,可有可无,他似乎对婚礼的一切都无所谓,我说一是一,说二是二,这让我觉得那根本就是我一个人的婚礼。

其实我知道,他对曾经欺骗了无数男人感情的我心存芥蒂,全然忘记我那么做到底是为了谁。那些为了心爱的男人放弃道德底线和身体底线的女子,最终会遭到男人源自心底的唾弃,我也不能例外。

我知道岳光一直在找合适的理由悔婚,现在他终于找到了。

他双手扳住我的脸,让我正视着他:“你最近好像都不正眼看我了。”

“我有吗?”

“有。自从你跟宋吉相亲之后,你就很少正眼看我,你说实话,为什么你一见他,他就再也不来咱们俱乐部了?难道他找到了自己心仪的女子,而那个女子就是你?”

“你乱说什么啊?要我说多少次你才肯相信?我那天直截了当告诉他咱们俱乐部所有的女人都被他相完了,实在没人了。”

“那他就这么罢休了?他明知道你是婚托,却没有生气,也没有回来找咱们俱乐部的麻烦,你不觉得可疑吗?”

“我说你这人怎么回事儿?”我生气地甩过头,“人家没找咱们麻烦这不是好事儿吗?怎么你还总盼着咱们俱乐部出点麻烦?”

“你别避重就轻!”岳光终于说出了他一直想说的话,“说实话我对你太没安全感了,我不知道你对我的感情是真实的,还是像以前对别的男人那样逢场作戏。必须承认,你逢场作戏的时,跟真的一样。否则也不会有人为你殉情,否则也不会这么轻松就把宋吉这种人搞定。”

我无奈地笑笑,懒得跟他解释我和宋吉根本不存在“搞定不搞定”的问题。我很爽快地同意了分手,其实对于这段感情我也早已疲惫,最初的爱情早已在多年前的某一刻烟消云散,我们之前之所以还在一起,只是因为习惯,因为“理所当然”。

这事儿也不完全怪岳光,是我给了他提出分手的机会,因为自从和宋吉那次相亲后,我确实没有正眼看过岳光。事实上,我不仅仅没有正眼看过岳光,我甚至没有正眼看过任何人。我几乎每时每刻都在用余光搜索着一个人影。

没错,我的余光里有个人影。

比如在我锁家门的时候,他会突然黑乎乎地出现在我视线的边缘,当我扭头看向他时,他就不见了;

比如当我翻找零钱的时候,他似乎站在我不远的身后帮我一起查看钱包,当我自以为不动声色地斜过眼睛时,他又不见了。

他总是在我不经意的时候出现,又在我留意到他的瞬间消失。

在宋吉提到余光的事情之前,我和大多数人一样,从未在意过自己的余光,我们只把注意力放在视线集中的地方,却习惯性的忽视那些危机重重的视线边缘。

我无时不刻都保持着警惕,只要那个人影出现,我就尽量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然后把注意力集中到余光上,企图看清他的样子,这种注意力的转移,令我显得目光涣散,令岳光觉得我没有正眼看他。

和岳光分开的时候,我忍不住对他说:“岳光,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生病了,我的余光里总是有个人。”

岳光皱皱眉头,骂了句:“神经病!”

6.

在和岳光分手的那天晚上,我莫名其妙地做了个梦。

梦里我穿着雪白的婚纱,挽着一个人的手,在庄严的婚礼进行曲中,踏上了神圣的教堂。我侧过脸,却看不清他的样子,只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着好闻的陽光味儿,他握着我的手温柔而有力,似乎努力想通过这样的牵手,传递给我一生一世的幸福,那正是我想要的幸福。

我想我大抵是笑着醒来的,在睁开眼的那一瞬间,他站在我的余光里,和梦里一样模糊不清,当时陽光肆无忌惮地穿透窗帘照射进来,当时我莫名其妙地想起了苏唐。

认识苏唐的时候,月光单身白领俱乐部还叫月光婚介所。他是个内向而优秀的大男孩,身上似乎永远带着陽光的味道,我为了让他给婚介所投更多的钱,那次的逢场作戏尤其卖力。苏唐彻底地、死心塌地地爱上了我,就算在别人揭穿我的“婚托”身份后,他依旧情比金坚。当时为了彻底甩掉他,我拉着岳光的手站在他面前,告诉他:“你这个傻子,不要再爱我了,这家婚介所的老板就是我未婚夫。”

我记得苏唐当时流泪了,他没有埋怨我,只是心疼地说:“你这个傻丫头,那个男人不爱你,倘若他爱你,怎么舍得让你对别的男人投怀送抱?你不能属于他,你只能属于我,就算死。”

然后,苏唐就真的死了,以一种十分惨烈的方式摔了个粉身碎骨。

现在想来,或许从他死的那一刻,他就站在我的余光里了,只是我从未留意。而我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不爱岳光的。

现在,在苏唐自杀多年后的现在,我猛然发现,我根本没有真正谈过恋爱,也没有人真正死心塌地地爱过我,除了苏唐。

我突然觉得自己这二十几年活得很冤很委屈,于是决定开始真正的相亲,决定认认真真地、不带任何杂质地谈一场真正的恋爱。

可是每次相亲,无论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苏唐都会出现在我的余光里,他就那么远远地站着,身形孤独、目光悲切。

终于有一天,当我决定和某个相亲对象更进一步发展、约好了第二次见面的那天晚上,苏唐突然出现在我的梦里,或许那不是梦,当时他的灵魂真的就贴在我的耳边,他说:“你只属于我,我会在余光里杀死和你第二次约会的男人。”

因了这个梦,在那个“第二次约会”中我一直心不在焉,忐忑不安,我看到苏唐在我的余光里张牙舞爪蠢蠢欲动,于是在和对方分手时,我忍不住提醒他:“你不要觉得我在说疯话……其实我的余光里一直漂浮着一个男人,他可能会对你不利,一会离开的时候,你小心留意下自己的余光。”

对方闻言,愕然了半天,大抵认为我是个疯子,连连摇头。

事实证明我不是疯子,他当天晚上回家时一脚踏进某个没有井盖的下水道里,一命呜呼。据目击者说,那个下水道口,有明显的警示围挡。

得知这个消息时,我猛然想起了宋吉,想起来那个因为和宋吉第二次约会而死去的女子。

8.

那晚回家的时候,我一直提心吊胆,不时注意着余光里的动向,担心在自己的视线的边缘会突然冲出一个青面獠牙的女鬼,或许她不是青面獠牙,而是像贞子那般有着无尽的缠绵。

可是,我的余光里什么都没有,就连苏唐都失去了去向。我一边专注于余光一边胡思乱想着,是不是苏唐去了宋吉的余光里?或许苏唐会和宋吉的女鬼相遇,那么他们是继续坚定地奔向目标,还是互相妥协不伤害自己生前的爱人?又或者,他们有没有可能打了起来?

就在我专心观察余光的动静时,突然觉得脚下一空,一头栽进滚滚的江水里。这时我才想起,早晨经过时,明明看到桥头的禁行通知的,怎么不知不觉间,自己竟跨过了安全线呢?

我就这么死了,且到死都没有见到宋吉余光里的女鬼到底是什么样子。那一刻,我突然有了大彻大悟,我想或许那些因了“第二次约会”而死去的人,都是像我这般死的。我想,倘若我和宋吉从未提醒过他们余光里会有杀手,他们就不会死。害死他们的并不是那两个深爱着我们的死人,而是我们自己。

有些东西我们真的不必太在意,比如余光里的影影绰绰。我终于明白,苏唐其实从未在我的余光里真正出现过,他其实只是,深深地镶嵌在了我的心里。

9【尾记】

当她半开玩笑地告诉我,人的实际视角要比理论上高出5度时,我的眼球莫名地颤抖了一下。

当然,那只是我的错觉,事实上颤抖的并不是我的眼球,而是我的目光和整个身体。

当时,我手里的红酒杯倾斜着,几滴红酒因了我的颤抖而跃到雪白的桌布上。

那是一种暗淡却又鲜亮的红,令人触目惊心,却又凭生伤感。

那一刻,我突然爬在餐桌上大哭起来。因为我发现自己错怪了黄菲,我以为她藏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其实她还是在我那剩下的5°里,那多出的5°,其实是我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我真的错怪了黄菲,她活着的时候那般爱我,死后又怎会害我,怎会阻止我的幸福呢?真正阻止我的,不是黄菲,而是我自己。是我自己不要自己爱上别人,因为黄菲在很多年前就已经住进了我的心里,住进了那柔软的5°里。

后来,我就是用这些话劝导岳光的,我说:“你的心里住着某个人,那个人就会出现在你的余光里,出现在那被人忽略的5°里。”

那天是她的头七,岳光坚称,那个为了他付出了青春的女子,徘徊在他的余光里。[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