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我蹑手蹑脚地进了蒋政的卧室,径自走到保险箱旁。
密码是34356744,我背过无数次了。
咔哒。
保险箱开了,里面整整齐齐地放着三百万。我伸出手,哆嗦着将钞票往口袋里装。有了这些钱,我就能和小娜远走高飞。
就在我拿起最后一叠钱时,身后响起了一个声音。
“你在干什么!”
我回过头去,蒋政正站在门口,脸色煞白地瞪着我。
一、陷阱
小娜跪在我面前,求我再借她一百万时,我在心底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然后答应了她。
我身后的抽屉里,手机正在不停地震动,我知道,那是催债人发来的各种死亡威胁。
可那又有什么关系?我已经做了一个精神科医生最不该做的事,我爱上了我的病人。
“小娜,这一百万我会想办法,但等我弄到钱,替你家里人还了债,你要和我一起离开这个地方。”
小娜怔怔地看着我,过了一会儿,微微点点头。
为了她,我可以做任何事情,包括杀死倪美和蒋政。
我盯上了蒋政。
蒋政是个理想主义者,他一直进行着抗抑郁药物的研究课题,可就在一年前,他提名教授的那段时间,他的研究出现了重大波折。
志愿者的身体产生了排异反应,病情在好转了几个月后,忽然停滞不前,甚至还有倒退的迹象。
前段时间,蒋政在同我喝酒时,无意间将这一切透露给了我,而这,正是我的机会。
这天,我将蒋政约出来喝酒。
我到的时候,蒋政已经有点醉了。听着他对着我倒了一大堆苦水之后,我拍了拍他的肩:“其实就算院长不让你做研究,凭你家的背景,这些难道还是个问题?”
“什,什么?”
“你听说了吗,美国那个叫M的药……”
蒋政猛地抬头看着我,目光中似有闪躲:“那个药……可是违禁品啊。”
“那又怎么样?你怕啊?”我轻蔑地笑了笑,蒋政一顿,我继续道,“我有同学在美国,现在美国黑市上,这药差不多炒成了天价。其实仔细想想,也不过是因为没过政府检查的那关而已。要是我们这边搞到了手……”
“但我们怎么过审查那关?这药行内人都知道是违禁的。”
“你傻啊,等药物试验报告出来了,你换个名字改个包装什么的……”我深吸了口气,“老同学,前途不可限量啊。”
蒋政垂下脑袋,我哼着笑出了声,拉开了我与他之间的距离:“不过要是你怕,就算了。”
“我不怕,大不了出事了,让我家老头子出来搞定。”
蒋政总是这样稚气未脱,稍微拿些好处诱惑,再加上激将法,他肯定会上钩。我哈哈地笑着,猛地拍了拍他的肩,重新凑近他的耳朵。
“你放心,我有药的途径,你要真的想做,我来帮你。我有同学在美国,请他帮忙,轻而易举。不过——”
“不过什么?”
“价钱可能得你来出了,”我顿了顿,竖起三个指头,“三百万。”
“好,就三百万。”
败家子就是败家子,他对我毫不设防,我与他干了一杯,起身拿了钥匙。我哪有什么途径,我要的不过是钱而已。
“我先回去了,不过这事儿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能让别人知道,懂吗?”
蒋政在我身后重重地点头,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推门出了酒吧。我找来的流浪汉的尸体还躺在家中的冰柜里,过一阵子应该就能派上用场了,今天回去再抽点自己的血注入他的体内——毕竟做戏要做全套才行。
二、双重人格
我裹了裹衣服,外面夜凉如水,真像我才认识小娜的那个晚上。
当时在一个大排档里,小娜是啤酒妹,穿着暴露,打扮妖娆,手里拎着啤酒瓶子,腰上别着包,穿梭于人群中兜售高价啤酒。
因为她的美貌,过客们往往心甘情愿被她明着宰上两笔。
彼时我正在一杯接一杯地往自己嘴里灌酒。我是明德精神病院的医生,来医院十年有余,还没能提上教授。
昨天宣布的教授备选名单中赫然出现了蒋政的名字,这叫我的心情更为郁闷。
小黄跟在我身边,陪我喝着酒,一杯接一杯。忽然之间,远处传来一阵惊呼。我抬起头,一个彪形大汉拽着一个啤酒妹的手,口齿不清地嘟囔着什么,强迫着要她喝酒。
啤酒妹推搡不开,憋出了眼泪。我忽然一股血气冲上头顶,起身抓过啤酒瓶子就要过去。
小黄拉住我的胳膊,神色紧张。
我甩开他的手,两三步越过隔开我们的人群,正要开口,忽然从那大汉身后蹿出一个女孩,一把搂住大汉的脖子。
我愣住了,我没见过那么漂亮的姑娘,大汉显然也没见过。他脸上的肌肉先是一僵,等看清之后,瞬时变了味道,嘴角高高提起。
“小妹,要不你来替她喝?”
“好啊。”
漂亮的女人扭着水蛇般的腰肢,一把抓过桌上的酒瓶,仰头灌下去。接过男人递过去的钞票,一把塞进胸口。
我出神地看着她微微动作的喉咙,我想和她喝酒,这一晚,我都想要她在我身边。小黄戳了戳我,对我使了个眼色。我借着酒劲,上前搭讪。
我边回忆着和小娜的种种,边拿出钥匙开门,我刚才打电话给小娜却没有人接,想来她已经睡了。
可门居然没有锁!我打了一个激灵,顺手摸到包里的匕首。自从借了高利贷后,每天我都会把小刀随身揣着,以防不测。
我轻轻地,缓慢地推开了门。
室内一片狼藉,书桌翻倒,杯盘尽碎。我瞠目结舌地看着惨烈的现场,猛地摸了摸墙壁,幸好,上面的按钮没有动过,流浪汉的尸体没被发现。
小娜!我赶紧跑到卧室,小娜正佝偻着身体,跪在床前,拼命地用剪刀剪开我的相册。书籍被毁了大半,她的头发凌乱地披散在肩膀上。
听见我进屋,她猛地回过头,眼中带着凶狠和仇视的光。
“不要再靠近她。”她咬牙切齿地对我开口。
我挺直了腰,挤出职业的笑容对着她说:“倪美,你好,我们又见面了。”
三、初相识
小娜是我的病人,我是精神科的大夫。可恨的是,在知道小娜是个病人之前,我已经无法自拔地臣服在她的美貌之下。
那晚,我要到了小娜的电话号码,也成功地打给了她,我不记得当晚我们说了什么,仿佛说了很久,一直到手机发烫,天色发白,大多数时候是我在说,小娜在听。
她一直很安静,她的这种安静并不像一个啤酒妹该有的。在谈话中我知道小娜母亲早逝,她和父亲一起生活。
我怀着忐忑的心情,开始和小娜约会。她热爱生活,喜欢鲜艳的颜色,喜欢小动物,甚至还养了两三只流浪的猫儿。
我感觉好极了,可不知为什么,在一起时小娜对我热情十足,但一旦分开,她便像彻底消失了似的,不回我的短信,也不接我的电话。除非在大排档遇见,否则她根本不给我任何回应。
这样的若即若离叫我愈发难以自拔。
那天,看完电影之后,我送她回家。和此前两次一样,她只让我送到小巷口,她说如果被她父亲看见会生气,我当时丝毫没有怀疑其中有别的隐情。
分别时,我鼓起勇气拥住她,亲吻她的额头。就在那一瞬,我听见一个极其刺耳的声音:“你们在干什么?”
我回头,一个肥胖的男人摇摇晃晃地走过来,一把抓住小娜的手,粗鲁地推开了我。
我正想做些什么的时候,小娜的声音冷静地响起:“爸爸。”
我愣住了,男人丝毫没有在意我,只是拽着小娜往屋里去。小娜顺从地跟着他,从头到尾没有再看我一眼。
此后几天,我给小娜打电话,她的手机一直处于无人接听的状态。我实在担心,干脆跑到她家蹲守,从早晨蹲守到晚上,终于等到她出现了。
她非常不一样。
她穿着平时绝对不会穿的素色裙子,将头发高高束起在脑后;对路边经过的野猫野狗视若无睹,甚至露出厌恶的表情。在经过我,我呼唤她的名字时,她就像没听见那样与我擦肩离去。
我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目送她的背影。我一共叫了她三声,可她仿佛听不到一样,没有理我。
我断定她生气了,这让我惶恐无措。
当晚,我到了小娜工作的大排档,她依旧穿着那身衣服兜售啤酒。我走近她,正要说什么,她先看见了我,非常欢快地冲我跑来。
“为什么这两天不找我,我还担心你来着。”
她的声音悦耳,然而她说出的话却让我浑身冰凉。我直视着她的眼睛,过了一会儿,我掏出名片递给她。
“小娜,明天你来找我吧。”
四、冲突
小娜第二天并没有来找我,然后是第三天、第四天。
就在我考虑要不要放弃对她的感情时,她找到了我,扑进我的怀里,瑟瑟发抖地道:“我是个怪物,我时常会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我找不到你的名片,也找不到你的号码,我只记得你住这里……我不知道是谁做了这些——你,你会不爱我吗?”
我一个劲儿地摇头,将她死死地抱在我的怀里。
那天晚上,她与我说了她的家事。她的父亲烂赌,嗜酒,醉了就打人。她被迫辍学,到大排档当啤酒妹,也是因为这样的父亲。
“如果不给他钱,别人会杀了他,而他会先打死我。”
“活着多么不易啊,还不如死了好。”
“我真想从楼顶跳下去,融化进蓝天里。”
“如果我死了,你会陪我一起吗?”
她的声音殷切,那么具有蛊惑。我情不自禁地点头,不断幻想着她若对我笑起来,该是多么美丽。
“不要再接近小娜!”此刻说话的人是倪美。她目光凶狠,动作僵硬,手里还拿着我的剪刀。
她住在小娜的身体里,她是小娜的第二人格。第一次真正与她面对,始于在小巷的偶遇。
我为了小娜的事情辗转反侧,夜不能寐,索性跑到她家门外,给她打了电话。头两个,都被挂掉了,到了第三个,她接起了电话。电话那头,她的声音冰冷又充满了攻击性。
她出来见我时穿着松垮的外衣,她的嘴角有伤,是那个醉酒的父亲打的。她对我满是敌意,反复让我远离小娜的世界。
也是那时候,我才知道她叫倪美,她是小娜五岁时为了保护自己,制造出来的截然不同的人格。
自从我知道她的存在后,就一直在等待这个机会见到她。
我要杀死她,让小娜完整地属于我。我一边和她说话,一边瞥了瞥旁边的椅子。
那是我专门放在家里的。椅子上有手铐,一旁还放着我用卖车的钱换回来的电击仪器。
尽管这些仪器遭到禁止,但为了救小娜我可以不惜一切代价。倪美的双肩抖动起来,她抓住一切可以抓住的东西拼命地往地上摔打,我躲开她的攻击,后退至门边。
半小时后,也许实在累了,倪美终于停下了对我房间的破坏。我走到她身边,轻轻扶住她的肩膀。
她回眸看着我,我带着她走到椅子旁,让她坐下,然后递给她一杯水。
那天晚上我给倪美喂了药物,通过微弱的电击强迫她回到小娜的深层意识中去。这一切小娜都知道。
我需要这个身体的主人热爱我,不管她是倪美还是小娜。而奇异的是,小娜全身心地信任着我,同意了我这个看似疯狂又危险的做法。
这是第四次了。
我注视着在椅子上挣扎扭动的倪美,过了一会儿,她的身体忽然瘫软下来,然后她睁开眼睛,嘤嘤哭泣。
尽管没有说话,但我知道倪美回去了,小娜出现了。我赶紧上前解开绳索,小娜倒在我的怀中。我嗅着她发上的清香,低低安慰着她。
只有四次,倪美出现的频率已经从一天一次降低到了现在的一个月一次。
我觉得只要再来两次,倪美就会彻底消失了。
五、原来如此
三天后,我接到了蒋政的电话,他筹到了钱,想和我当面谈谈。
我拜托了小黄帮我的忙。我和蒋政约在他家会面,小黄则伪装成我的同学打电话给我,我让蒋政接听了电话。
在电话中,他们甚至确定了联络的方式和转账的途径。小黄将事前做好的假护照发给蒋政,蒋政高兴之余,开了酒,告诉我钱就在那边的保险箱里。
我盯着那个黑色的保险箱,他不知道我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而我心中想的是,为什么我要和小黄平分这本该属于我的三百万呢?
而这个想法,在我将刀子插进蒋政的身体的那一刻,也没有改变过。有了这笔钱,我就可以带着小娜远走高飞了。
我在冷静中收拾了蒋政的房间,抹去了之前留下的一切痕迹。蒋政的尸体被我藏在门后,也许得过个十天半月才会被人发现。
我收拾好了那三百万,将小黄的指纹摁在了门后。我屋子里的流浪汉已被我放干了血液,又重新注入了我的血。这件事我准备了半年有余,所有人都会以为是小黄谋财害命,并杀了知情的我。我则带着小娜到远乡重新开始我们的生活。
我喝了一口小娜专门给我准备的饮料,然后扛着那包钱,艰难地往回走。终于到家了,门虚掩着,我推门进去,叫着小娜的名字,没有人回答我,可她来过,我看见沙发上放着她的背包。
我将钱拖进卧室,接着马不停蹄地把流浪汉从冰柜里取出来,一点点拖到客厅。我使用了很多手段,法医检查不出他的具体死亡时间。
做完这一切后,我疲倦得只想睡过去。然而我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小娜去了天台,那是她最喜欢的地方。
我的眼皮越来越重,可依旧强撑着来到天台,一步一喘息。小娜背对着我站着,俯视着楼下。
听到我来了,她转过身,朝我伸出双臂。我有些吃力地朝她走过去,来到她身边,然后拥着她。
“良医生,你愿意为了我死吗?”小娜突然问道。
我微微离开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就在这时,小娜突然诧异地看向我的身后,我情不自禁地扭头,而就在那一瞬,我的身体忽然一轻。
我摔了下去。
我最后的记忆停留在小娜放开的双手和她嘴角的笑意,那份笑容,我很熟悉——那是倪美的笑!而小黄正站在她的身边!
在那一刻,我终于明白了,从来就没有倪美的存在,那只是小娜的伪装,她和小黄,只是为了除掉我和蒋政,拿到那笔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