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布头和八哥儿等了整整一天,大嘴巴也没回来。
着急也很累人。所以天黑以后,八哥儿蹲在鸟笼子里那根横梁上打起盹儿来,小布头干脆躺下,看着窗外一闪一闪的星星出神。
突然,窗台上出现个黑影。小布头坐起来,使劲揉揉眼睛。
“黑猫大哥!”小布头跳起来,大叫一声。
黑猫巫师盯着小布头看了一会儿,问他:“怎么跑到那里头呆着去了?”
小布头顾不上回答,叫喊说:“快去救朵朵小胡子带飞机一定哭死啦!”
黑猫巫师问:“什么呀,说的?”
八哥儿见一只大黑猫要进屋子,吓得一点儿也不困了。幸好,看样子小布头认识那只大黑猫。他赶紧趁这机会说:“您好,猫先生!是这么回事──他的好朋友要被一个人带走,他急死了,可是关在这里头出不去!”
大黑猫用黄眼珠子瞪了他一眼说:“我没问你!”
小布头这才把朵朵的事,包括他怎么跑到笼子里来,简单地说了一遍。大黑猫说:“晚啦!我刚从你们家来,朵朵已经不见了,屋子里光剩下一个胖胖的老太太坐在床上哭……”
小布头大喊大叫:“你为什么不早点儿来!”
大黑猫看见小布头哭了,也就没生气,还抱歉地说:“真对不起,小白生病了,我照顾她一天,就耽误了。没事儿!我一定能让你回到朵朵身边……”
看黑猫大哥的样子,这话不过是安慰他,小布头一点儿也不信。黑猫大哥说:“别在里头呆着啦,那里头舒服是怎么着?”他嘴里“咕噜”了几声,说了句“出来吧”!
刚刚说完“出来吧”,他已经到了大黑猫身边──不知怎么回事,小布头早从笼子里出来,站在了窗台上。
八哥儿见了,惊得目瞪口呆。
小布头对黑猫大哥说:“也让他出来吧!关在那里头多难受!”
黑猫巫师说:“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好……”
还没等黑猫巫师念咒说“出来吧”,那只八哥儿就大叫起来:“我不出去!我不出去!”
小布头说:“别害怕,我保证他不会咬你!”
八哥儿叹了一口气说:“我不是怕这位猫先生,我是愿意留在这地方……”
黑猫巫师斜了他一眼:“真新鲜!我还头一回碰上喜欢呆在笼子里的鸟儿!”
小布头却有点儿明白了,他问:“你是舍不得你朋友吧?”
八哥儿说:“是啊!再说,谁知道他出了什么事呢?他从来也没这么长时间不回来过!说不定又去……又去偷东西,真让人抓住了!”
黑猫巫师说:“抓住了也不过揍他一顿,关上一两天,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也是个流浪汉,这事儿我懂。那回我钻进鸡窝里……嗐,跟鸡窝没关系!我的意思是说,你就放心吧!”
八哥儿说:“那就好。这回等他回来,我好好劝劝他,怎么着也别再干那种事了!”
小布头问:“他能听你的?”
八哥儿说:“也许能。别看他老说拔光我的毛儿,他碰也没碰过我。他骂人,是因为心里头不痛快。就是他饿肚子的时候,也想着给我弄回点儿吃的来,不让我饿着。他有心事就跟我说,说个没完。我常陪他聊天儿,还给他出点儿主意──当然,有时候主意不太好……以后,我光给他出好主意!”
小布头问黑猫巫师:“你说能让我回到朵朵身边,是哄我吧?”
黑猫巫师说:“哄你还成!黑猫大哥什么时候哄过你?”
小布头高兴起来:“是不是你一念咒儿,说一句:‘到朵朵那儿去吧!’我就到朵朵身边了?”
黑猫巫师说:“你当是朵朵离你跟鸟笼子那么近呀?我可没那么大本事!朵朵都飞了一天了,这会儿还在天上飞呢!一个钟头九百公里,比你们那个什么大‘奔驰’快十倍,追得上吗?”
“那怎么办?”
“你也坐飞机呀!我来这儿的路上就调查好了,有个叫青青的小姑娘正好要到美国去。那个青青可漂亮啦,你准喜欢她。可就是不知道人家喜不喜欢你。我现在就把你送到他们家去,要是她也喜欢你,这事儿就算成了;要是她看都不看你一眼,得,吹台!”
看见小布头发呆,黑猫大哥又说:“这事儿还得看你。你别老是倔拉巴叽的,动不动就发脾气、尥蹶子。跟小白学着点儿──你瞧人家小白,想吃鱼的时候,立起尾巴,笑眯眯地蹭着老奶奶的腿绕三圈儿,亲热地喵喵叫两声,那鱼盘子就端到眼前了!”
小布头听明白了,这意思是让他讨好那个“青青”。做这种事情很不容易,可为了能回到朵朵身边,他尽量试试吧!
为了八哥儿不至于挨饿,小布头让黑猫大哥给鸟笼子里装了好多黄豆,然后把手伸进笼子里,轻轻地抚摸一下八哥儿的羽毛。八哥儿有些舍不得小布头,他恋恋不舍地看着小布头,两只黑眼睛发亮了,有眼泪在里面滚。小布头不敢再看他,赶紧坐到黑猫巫师的背上,大黑猫立刻从窗户里飞出去了。
八哥儿眼睁睁看着他们在空中变成个小黑点儿,一直到完全消失。
黑猫巫师落到一个有很高灰墙的院子里,小心翼翼地朝四面张望。
四周满是草坪、鲜花和茂密的大树。眼前的甬道通向一座灰色的平房,可是这座平房很高,门和窗户也都特别高大。大嘴巴、八哥儿他们的房子,五座摞在一起也没这座房子高。
黑猫巫师正贼头贼脑地窥探,一个小女孩儿蹦蹦跳跳地沿着甬道跑来。大黑猫放下小布头,悄声说了句:“祝你好运!”立刻消失了。
那女孩儿有弯弯的黑眉毛,亮亮的大眼睛,很俏皮的小嘴巴,真的很漂亮。
女孩儿看见地上有个花花绿绿的东西,不由得“咦”了一声。她弯腰拾起小布头,看了看说:“哪儿来的?潇潇丢下的?她没有这东西嘛!”
她拿着小布头往房子里走。小布头心里很高兴:这当然就是那个“青青”。
看她的笑靥,她是喜欢自己的,可是,下面的事情还有好多,特别是,她是不是真的要去美国,要是去,会不会带上他。
进了最里边一间屋子,青青把小布头往桌上随便一丢。小布头收不住脚,在桌子上连打了两个滚儿,一直摔到地板上。虽然地上铺着地毯,没有摔疼,小布头还是很生气。他正要发脾气,忽然想起黑猫大哥的话,就忍住了。
那女孩子根本没理睬小布头,她先跑到床前,从衣袋里掏出一个黑色的东西塞进枕头底下,又跑到另外一张大桌子前。那张大桌子上堆满大大小小的五彩盒子,亮光闪闪,有些盒子上还扎着红缎带。小女孩儿在椅子上坐下来,拿过一个盒子,解开红缎带,撕开漂亮的包装纸。她打开盒子,拿出来一个花花绿绿的瓷娃娃,看了一眼说:“什么破玩意儿啊!”
说完,用力朝天花板上一丢。那个瓷娃娃飞上半空,又落在地板上,“啪”一声摔得粉碎。小布头吓了一跳,这个姐姐怎么这样啊!
那个女孩子又接连撕开几个纸包儿,里头的东西都不一样,有红皮夹子、洋娃娃、水晶熊猫……看来这些东西都不讨她喜欢,她一件一件往地板上丢,而且,能敲响的都敲响,能打碎的都打碎。
她到底看到了一件她喜欢的东西,那是一条紫色的、亮晶晶的项链儿。她立刻戴到脖子上,跑到穿衣镜前面看,一边看,一边自言自语地说:“嗯,挺漂亮的,就是不知道是不是真钻石……”
坐回椅子,她仔细看那上面用细线拴着的一个很小很小的白标签,叫了一声:“哇,十九万六千块,能买一辆‘别克’啦,这当然是真的!”
好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那女孩又跑过来,把小布头从地板上捡起来。她将项链上的一个小环儿从小布头的尖帽子上穿过去,说:“谁也没有青青这样的项链坠儿!”
把项链儿戴好,那个青青又站到穿衣镜前面去看。她问镜子里的小布头:“你看,是不是挺漂亮的?”
小布头回答:“是挺漂亮的。”
青青好像吃了一惊,她问小布头:“你会说话?”
小布头说:“要是不会,你干吗问我?”
青青说:“我也不知道。本来,布娃娃、小绒狗什么的都会说话,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又都不会了……”
小布头说:“不是他们不会了,是你们长大了,觉得自己了不起了。红脸蛋儿就是那样,她明明听见我说话,就是假装没听见!”
青青说:“这不错!”
小布头问:“还‘不错’” 青青说:“噢,不!我是说,身边有个会说蠢话的小布娃娃,挺有意思的!”
小布头问:“我说‘蠢话’了吗?”
青青说:“就是嘛!是你们根本不会说话,他们太小,误以为你们会。后来长大了,变聪明了,懂得布娃娃这类玩意儿根本就不会说话。你说是因为他们‘觉得自己了不起’,是不是很蠢?”
小布头说:“也许是,我还想不太明白。不过,说蠢话也许比办蠢事还好一点儿。”
“你的意思是,我办了什么蠢事?”
“当然啦!你不重视友谊,把朋友送给你的礼物乱扔一气……”
“错啦!”青青打断他,“这压根儿就不是我朋友送的,这里头也没什么‘友谊’──他们是为了拍马屁。我过生日啦、从四年级升到五年级啦、小学毕业啦,他们都送来一大堆东西,老是送,老是送,连我爸爸都说是‘拍马屁’!”
“那……那你也不该把好好的东西摔坏。你不喜欢,可以送给你的朋友嘛!”
“要送,就送我喜欢的东西,把自己不喜欢的东西送给朋友,那算什么呀!你总是把自己讨厌的破烂玩意儿送给朋友当礼物?”
小布头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
青青开心得哈哈笑:“哈,不是我做蠢事,是你说蠢话吧?”
“那,那……”小布头看看地板,又有话讲了,“那你也应该保持屋子整洁,不该乱丢垃圾!我们幼儿园……”
“又说蠢话了吧?我们家可不是幼儿园,你看!”
青青说完,按了一下桌上一个电钮,然后指指房门。小布头扭头,看见房门被轻轻推开了。一个穿着一身蓝衣服,戴着白帽子和白套袖的阿姨轻轻走进来。她朝青青温和地笑笑,就开始收拾屋子,把地上丢的包装纸、碎纸屑、破瓷片收拾得干干净净。
“瞧瞧,”等她轻轻走出房门后,青青说,“是不是跟原来一样,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了?”
小布头说:“可这是人家替你收拾的,不能证明把屋子弄得乱七八糟就对,你浪费了人家的时间!”
青青笑嘻嘻地说:“又说蠢话了吧?要是我不把屋子弄得乱七八糟,她就没有事情做,没有事情做,她就得下岗,那她就没有钱让她的那个小儿子上学了!”
小布头又没有话讲了。他怎么也没想到,青青把屋子弄得乱七八糟会跟一个孩子上学有关系。
他急着想知道青青到底是不是去美国,还有,会不会带上自己。他问:“你是要去美国吧?”
青青说:“当然啦!──你怎么知道?”
小布头说:“听人家讲的,还有,桌子上有这么多给你的礼物。”
青青说:“啊,这回没说蠢话!”
小布头问:“你能带我去吗?”
青青说:“那得看我是不是高兴。要是你少讲一点儿我不珍视友谊,还有浪费人家时间什么什么的蠢话,我也许就带上你!”
接下来她又笑了,说:“我没想到,连一个小布娃娃也知道美国好!” 小布头说:“我不知道那儿好不好,我是想……”
小布头停住不说了。要是这个很怪的女孩子知道他是要去找朵朵,一到了美国就会离开她,也许就不会带他去了。
青青并不关心小布头想什么。她又继续坐到桌子前头看那些礼物,还是乱撕乱扔乱砸一气。她留下来的是一大堆漂亮的衣服、裙子,还有金项链、银耳环、玉手镯和漂亮的手表──不太漂亮的手表,她说一句:“什么呀!”就使劲地往地上一掼,把表链子摔成好几截儿。 小布头好几回想说话,都忍住了,他很害怕那女孩说他“讲蠢话”,不带他去美国了。
在这中间,那女孩不断地跑到穿衣镜前头去试新衣服,欣赏新耳环。
折腾了一通,青青好像累了。她往沙发上一躺,随手拿起遥控器,举起胳膊一按,屋子里就响起音乐来。她听了一会儿,又跳起来,叫了一声说:“对呀,这样子,大老虎就听不见啦!”
说着,她又按了两下遥控器,好家伙,音乐的声音忽然吵得要命,都要把小布头的耳朵震聋了!
“她一定是疯了!”小布头连忙用两手捂住耳朵。
青青不是疯了,她是想盖住别的声音。她跑到自己的床前,从枕头底下掏出那件黑东西来。这回小布头看清了:那是一把手枪。这种玩意儿小布头在幼儿园里见得多了,连大秃瓢儿都有好几把。可是小布头不知道,那些都是玩具,这一把却是真家伙。
青青站在地板中央,举枪瞄准柜子上一个蓝玻璃的大花瓶,扣动扳机。
只听得“啪!”“哗啦啦!”一片响,小布头捂着耳朵都听见了!
青青打得很开心,她哈哈笑着,瞄准墙上的一幅画儿,又“啪、啪!”连开了两枪,跳出来的子弹壳在地板上乱蹦。
这时候,门忽然开了,一个四方脸的男人走进来。他跑过去把摇滚乐的声音拧小,着急地对青青说:“怎么搞的,你又把我的枪拿来了!快给我!”
青青觉得有些奇怪,她歪着头问:“我把音乐声开得那么大,你还听得见?”
四方脸说:“你小心眼儿里那点鬼把戏我还不知道?你从来不开这么大的声音,我一听见就找我的枪,果然没了!──快给我,要不你爸又得骂我!”
青青笑嘻嘻地把枪放到四方脸伸过来的手里,指指四方脸的鼻子:“没想到你还挺聪明的!”
四方脸说:“聪明着呢!以后你少跟我玩儿这套鬼把戏吧!”
说完,他把枪装进衣袋就走出去了。
小布头问青青:“他是谁呀?”
“大老虎。”青青说,“他老装大老虎吓唬我,我就管他叫‘大老虎’,他是我的保镖。”
“‘保镖’是什么呀?”
“就是保护我的,不许别人碰我。”
“那他怎么还装大老虎吓唬你?”
“哎呀,你真傻!他喜欢我,逗我高兴嘛!他还会做特别好吃的菜,会开汽车,会买东西,所以我妈就让他陪我到美国去念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