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任何个马戏团猴子演员都是必不可少的。猴子活泼聪明,善于登高跳跃,能做出许多高难度动作,完成一些惊险的节目;猴子较其他动物脸部表情丰富得多,抓耳挠腮,挤眉弄眼,显得滑稽可关,能扮演丑角之类的角色,调节舞台上的气氛;猴子的前肢虽不像人手-那般灵巧,但己具备手的初级功能,能握能抓,必要时后肢还能直立,能运用简单的道具,给演出成功的动物演员套个花环送个花篮什么的,平添喜剧效果;猴子生性喜欢热闹,大部分种类的猴子属于群居性动物,善于交际,容易同其他动物演员和睦相处,搭配演戏。总之,猴子演员称得上是马戏团的台柱演员。
然而,要将猴子训练成能等台演出的合格演员,并非易事。马、象、狮、虎等其他动物演员,虽然不及猴于聪明,但性格沉稳严谨,一旦学会某个节日,会严格按照驯兽员的指令丝不苟地完成设计好的舞台动作。猴子却处处表现出淘气好动的天性,越聪明的猴子越顽皮,有时还会别出心裁,摘点儿恶作剧,弄得导演和驯兽员哭笑不得。
阳光大马戏团最重要的猴子演员叫雅娣。就像有的女孩子长着一副闭月羞花的容貌,生来就是当女演员的料儿,雅娣也是天生丽质,很适合在马戏团当动物演员。说兑雅娣长得美,当然是用金丝猴的标准来衡量的。它尖嘴凹腮,嘴唇和眼圈四周的毛洁白如雪,长着一只可爱的浅灰色朝天鼻,一双蓝眼珠清澈明亮,就像两粒晶莹的蓝宝石,皮毛金黄,尤其让人啧啧称奇的是,头顶那片毛发色泽较其他部位的毛要深得多,呈金红色,而后领和背上的长毛,柔软如丝绸,光滑如锦缎,飞身跳跃时,飘扬开来,犹如穿着一件华贵的披风。金丝猴雅娣刚来阳光大马戏团时,就很不听话,经常跟驯兽员老费闹点儿别扭。让它给演出成功的大象献花环,它却用花环当武器去追打小狗演员卡奇。训练它荡秋千,看到狗熊在吃苹果,立刻从秋千架上跳下来去跟狗熊抢苹果吃.有一次,让雅娣排演用钓鱼竿偷小丑演员水蜜桃的节目。剧情大致是这样的:当小丑演员出了很多洋相好不容易在一次平衡术比赛巾赢得一小篮水蜜桃时,躲在树冠中的金丝猴雅娣用一根鱼竿将那一小蓝水蜜桃给钓走了。刚开始排练时,雅娣的积极性还是很高的,水蜜桃是猴子顶爱吃的食品,想着钓起那只蓝子后,能吃到甜蜜芬芳的水蜜桃,就很卖力地去钓,但费了很大力气好不容易将篮子钓了起来,里头却是塑料做的水蜜桃模型,咬一口硌疼牙,味同嚼蜡,便不再有兴趣去钓,驯兽员老费责骂它几句,它便发小姐脾气,摔了鱼竿,纵身一跃,跳到屋顶上去了。排练厅的屋顶是钢架结构,一根根钢管犹如大树上密密的枝桠,雅娣在上面攀爬腾跃,驯兽员老费喊破嗓子也不肯下来。找了两个梯子,派了好几个男演员上去抓它,它灵活地东躲西藏.演员们在这种地方笨拙得就像生病的狗熊,满头满脸都是灰,累得汗流浃背,折腾了一个多小时也未能抓住这个调皮鬼,它在上面高兴得手舞足蹈,还朝气得快要发疯的驯兽员老费和高导演扮鬼脸吐口水,一直到翌日清晨,它饿极了从屋顶爬下来偷东西吃,才给逮住。
要让调皮捣蛋的猴子听话,体罚是必不可少的,但猴子脸皮厚,打轻了等于给它挠痒起不到惩前毖后的作用,打重了了又怕伤了筋骨影响演出,轻不得重不得颇让人为难。尤其像雅娣这样的川金丝猴,品种名贵,堪称猴界珍宝。体罚过重万一打坏了,损失可就大了:再说,雅娣受观众喜爱的一个重要原因,在于它那身珍贵的皮毛,真要进行具有威慑力的惩罚,几竹棍下去,免不了会打得猴毛飞旋,有损它舞台上的光辉形象。演员都讲究形象美,动物演员也不例外。
有一句俗话说杀鸡给猴看,意思就是用鸡作为替代品,来吓唬猴子,让猴子乖乖地听话。但事实上,猴子是有灵性的动物,晓得鸡就是鸡,猴就是猴,两码事,并不在乎你杀不杀鸡,你就是杀一百只鸡给猴子看,也起不到教育警策的作用,说不定它觉得杀鸡蛮好玩儿的,自告备勇来帮你一起杀鸡呢!动物行为学家研究证明,对具有一定智商的灵长类动物,只有在同类遭受暴力时才会感受到精神压力,换句话说,只有当着甲猴子的面打乙猴子,才会对甲猴子产生威慑力于是,就专门弄了一只板子猴来。所谓板子猴,顾名思义,就是用板子打其屁股的意思,即为了教育金丝猴雅娣,专门挨打的角色。
这也是一只年轻的雌金丝猴:老天爷好像故意要形成鲜明的美丑对比。这只金丝猴其丑无比,脸上的毛黄一块白一块,上嘴唇中央裂了一条缝,就像兔子嘴,典型的生理缺陷;金丝猴在分类上属仰鼻猴科,个个都长着朝天鼻,可它的鼻子体积太小,藏在毛丛中,乍一看,只有一只奇形怪状的鼻洞;也不晓得患了什么怪病,身上的毛稀稀落落,而且不是让人赏心悦目的金黄色,而是灰黑色,蓬乱枯萎,没有光泽,十分难看;尤其让人觉得恶心的是,从后颈到背部,有一大块体癣,体毛脱落,光秃秃的,裸露着粉红色的皮肤。这只丑雌猴属于滇金丝猴,在分类学上与川金丝猴属于两个不同的亚种,彼此血缘相近,追溯家谱的话,属于表亲。这只丑雌猴是从圆通山动物园买来的,因为它长得丑,有碍观瞻,动物园正准备将它淘汰,所以要价很低,阳光大马戏团仅花了百儿八十块钱就把它买回来了。买来时没有名字,就叫它板子猴。
有了板子猴,雅娣果然听话多了。
板子猴刚到阳光大马戏团时,不仅长相丑陋,还秉性顽劣,经常犯一些小错误,比如趁人不注意的时候拧开自来水龙头啦,在排演厅里随地拉屎撒尿啦,半夜三更莫名其妙地大吼大叫闹得笼舍里其他动物演员都睡不着觉啦。为此,它没少挨驯兽员老赞的教训,它本来就叫板子猴,买来就是挨打的角色,所以驯兽员老费打起它米没有任何顾忌,决不心慈手软。看到它在乱拧水龙头,驯兽员老费便一抖手腕,柔韧的金竹棍啪的一声结结实实打在那只不安分的猴爪上,猴爪立刻肿得像馒头一样。排演厅里发现了臭烘烘的猴屎猴尿,没说的,揪住板子猴脖子上那根铁链子,一顿狠揍。有时候,雅锑和板子猴合伙捣乱,比如一起去揪非洲斑马的尾巴,一起到虎笼前喧哗吵闹惹得老虎大发雷霆,闹得整个马戏团乌烟瘴气,对它们当然是区别对待的,对明星演员雅娣最多板起脸来训斥儿句,对板子猴则毫不客气地用金竹棍抽打.直打得它抱头缩肩哀鸣求饶。
刚到马戏团那阵,板子猴只是单纯地充当挨打的角色,在需要对雅娣进行教训和处罚时,把它牵来当替罪羊和出气筒。光陪打不陪练,但后来却又给它增加了一个额外的任务,陪雅娣一起训练。
事情的起因是排演一个名叫“猴子舞狮”的节目,高导演的大绣球,逗弄雄狮辛尉,做出腾跳扑跃直立打滚等各种姿势,最后雅娣翻爬到雄狮辛尉的背上,揪住鬃毛,就像骑马一样在舞台上转圈。应该说,这个节目动作难度并不算大,对四肢都具备握抓能力的猴子米说,擎举绣球在舞台上蹦踺易如反掌,翻爬到狮背上去也不费吹灰之力,惟一的心理障碍是恐惧。虽说雄狮辛尉祖宗三代都是动物园居民,没沾染上食肉动物杀戮的恶习,它从半岁龄起就被抱到阳光大马戏团,从艺十载,温顺驯服,脾气好得就像一只听话的大猫,和许多动物演员配过戏,从未伤害过谁。但它毕竟是雄狮,威武强壮,一头鬃毛蓬松如云,张开血盆大口,露出四颗匕首似的利牙,模样还是十分吓人的。出于灵长类动物对大型猫科动物天生的敬畏和惧怕,雅娣根本就不敢靠近雄狮辛尉,调教了一个星期,也只敢在距离狮头约两米远的地方举着绣球摇晃,驯兽员老费强行将雅娣抱到雄狮辛尉身边去,雅娣吓得浑身颤抖,抓住他的衣裳死也不肯松开。
“哦,别怕,有我在,它不敢撒野,不敢咬你的。”驯兽员老赞捏住雅娣一只前爪,去抚摸狮子的鼻子,“刮它的鼻子,没事的,重重地刮,即使把它的鼻子刮破了,它也不敢把你怎么样的!”
对猴子进行耐心细致的思想工作,就好比对牛弹琴,一点儿效果也没有,雅娣仍害怕得拼命往他怀里钻,当那只猴爪被迫触摸到狮鼻时,驯兽员老费只觉得身上热乎乎湿漉漉的,嘿,雅娣尿都吓出来了,淋了他一身臭烘烘的猴尿驯兽员老费义想出一个速效锻炼雅娣胆量的办法,用一块黑布蒙住雅娣的双眼,喝令雄狮辛尉卧倒,然后把雅娣放到狮背上,预测雅娣拉开脸上的黑布后,发现自己已经稳稳当当地骑在雄狮辛尉的背卜,貌似凶猛的狮子原来可以当马一样骑着玩儿的,恐惧感方然而然也就消失了。可后来发生的事却跟预测的刚好相反,当雅娣拉开眼罩,发现自己骑在狮背上时,尖叫一声,两眼翻白,口吐白沫--猴小姐晕过去了。驯兽员老费很无奈,便建议取消最后那个翻爬到狮背上去的动作。高导演坚决不同意,说这节目好就好在体态娇小的金丝猴把活生生的大雄狮当玩具戏耍,假如取消了最后那个颇有幽默感的动作,那就一点儿意思也没有了。
它看见狮子就跟看见了魔鬼一样,你说该怎么办呢?驯兽员老费皱着眉头问。高导演思忖了一会儿,指着拴在柱子上的板子猴说:“拿它来做示范,或许会有效果的。”便将板子猴牵了来,让它抓着绣球去戏弄雄狮辛尉。板子猴当然也怕狮子.牵到离狮子两米远时,便吓得魂飞魄散,拼命往后退缩。对板子猴当然不会再白费唾沫去做思想工作,只有棍子伺候。噼啪,噼啪,驯兽员老费手中的金竹棍龙蛇飞舞.毫不留情地落在板子猴的背上和屁股上。板子猴疼得直跳,发出鬼哭狼嚎的凄厉叫声。雅娣在一旁害怕得发抖。“打,重重地打!”高导演吩咐道。驯兽员老费更加用力挥舞棍子。对板子猴来说,前而是让它心惊胆颤的狮子,后面是毒蛇似的棍子,进小敢进,退又退不得,好为难啊。那根金竹棍比平时抽得更狠,假如它不往前去的话,很可能会要了它的命。那雄狮虽然尖牙利爪可怕极了,但并未摆出扑咬的架势,相对而言,现实的威胁要少一些。就好像战场上的敢死队,前面是碉堡堑壕和蝗虫般扑面而来的子弹,后面是真枪实弹瞄准后心窝的督战执法队,冲上去极其危险,后退更是必死无疑,只有冒死往前冲了。动物也是这样,当遭遇到两种以上的威胁时.会避重就轻选择威胁较小的那种。板子猴在金竹棍猛烈抽打下,不想死,逃不脱,又无其他选择,只好壮起胆子往雄狮辛尉身上靠,已贴到狮子的鬃毛了。雄狮辛尉似乎对送到嘴边的猴子不感兴趣,懒洋洋地半闭着眼精,似睡非睡。后面的会竹棍还在催命似的抽打,如果板子猴不想被打死的话,只有跳到雄狮辛尉的背上去。它心急着慌,刚刚骑上狮背,不知是它没坐稳还是辛尉抖了抖脊背,刺溜滑落下来,正好落在狮子的嘴边。它吓得像坨湿泥巴,软绵绵地站也站不起来,就连躲在一边窥视的雅娣也吓傻了,闭起眼睛不敢看下去。雄狮辛尉只是用鼻子闻了闻板子猴,伸出长长的舌头友好地舔了舔板子猴的额头,无意撕咬。板子猴胆子大了一些,在金竹棍的催逼下,揪住狮鬃又翻爬到狮子的背上去……板子猴的示范表演,消除了雅娣的恐惧感,哦,原来是只不会吃猴的乖狮,骑到狮背上还挺好玩儿的,它顺利地学会了这个新节目。
从此,板子猴开始陪着雅娣一起训练。
刚开始陪练时,板子猴身体素质不如雅娣,弹跳力没有雅娣好,在空中保持平衡的能力没雅娣强,头脑不如雅娣聪明,反应也不如雅娣灵活。排演一个新节日,雅娣三五天就学会了,板子猴十天半月还练得半生不熟的。这一点对高导演和驯兽员老费来说,、当然是无所谓的。本来就没指望板子猴等台演出,所以它学得会学不会对马戏团的演出活动没有任何影响。对它所扮演的特定角色而言,愚笨却是一种优点,两只猴子一起排练,需要促进雅娣更加努力更加规范地练好节日,随时都可以挑板子猴的毛病,找到处罚的借口和理由,把它揍一顿。排练节日时,把板子猴牵来陪练,先让板子猴学,板子猴动作稍有失误,驯兽员老费手中的金竹棍就毫不留情地抽下去,啪啪,板子猴大腿上或背上就会出现两条蚯蚓似的血痕,疼得哇哇直叫。板子猴受罚时痛苦的表情和凄惨的叫声触口惊心,站在一旁的雅娣吓得缩头抱肩。板子猴排练完毕,轮到雅娣,不用驯兽员督促,它很自觉地就按照要领完成训练动作。
渐渐的驯兽员老费发现,板子猴变了,变得顺从听话,不再像野猴似的到处淘气。只要他一声吆喝,它立刻就安静地蹲下来,做出温驯臣服的姿态;只要他扬起手中的金竹棍,它立刻就无条件地服从他的指令,按他的吩咐进行马戏节目的训练。即使没有人监视,解开它脖子上的铁链子,它也不会再去乱拧水龙头,不会在排演厅里随地大小便,更不会去捉弄关在笼子里的其他动物演员,规矩得就像个非礼勿动的君子。
惩罚是一种强制性的改造,生命都害怕受到惩罚,在棍子的威逼下,会重新塑造性格。
板子猴排练节目也越来越卖力,训练时非常投入,一牵进排演厅,就像小学牛走进课堂一样,神情专注,一心一意。任何高难度的动作,只要驯兽员老费一声令下,它毫不犹豫地就去完成,认认真真,一丝不苟,一遍又一遍地去练,练得汗流浃背,气喘吁吁,他不说停它就不会停下来休息。有一次,在平衡术上练习翻跟斗,它大概第一次接触这种独木桥似的体操器械,走得摇摇摆摆,一翻跟斗就掉下来,摔了十多跤,摔得鼻青脸肿,还坚持练,直到翻了一个跟斗后能在平衡术卜站稳为为止,比猎狗演员更忠诚更勇敢。
对板子猴来说,只有规婚听话,只有刻苦训练,才能少挨板子;换句话说,为了免受皮肉之苦,为了不让这根金竹棍有理由把自己打得皮开肉绽,惟一可行的办法就是规矩听话,就是刻苦训练。
也许是勤奋训练的缘故,也许是马戏团的膳食比较丰盛,板子猴身体一日比一日强壮,四肢鼓起一块块腱子肉,腰也粗了,膀也阔了,背也厚了,虽然体毛仍然蓬乱面容仍然丑陋,但精精神神,整个形象有了很大改观。马戏技巧也大有进步,反应也越来越快,头脑似乎也开窍了,变得越来越灵活。过去排练同样一个新节目,板子猴要比雅娣多花一倍的时间,但仅仅陪练了半年,两只金丝猴之间的差距便缩小到微乎其微了,水平很接近,已经难分高低了。又过了三个月,驯兽员老费惊讶地发现,板子猴接受新事物、排练新节目的能力竟然超过了雅娣,身体素质好像也比雅娣棒了,有些高难度的动作,雅娣要练好几天才能学会,而板子猴只要练两一遍就基本掌握了。
雅娣身上也有显著变化,变得懒散,变得刁钻,变得越来越爱耍小姐脾气了。开始时,它不听话,或者不好好排练,当着它的面,抽打板子猴,它在一旁害怕得瑟瑟发抖,确实起到了“杀鸡给猴儿看”的警策作用。它虽然只长着一颗远远不及人脑聪明的猴脑,但最基本的思维能力还是有的,时间一长,它在无数次重复的情景中获取了这样一个经验:那根对动物演员米说象征法律的金竹棍,只会抽在板子猴身上,不会抽在它身上。它是有先天豁免权的,不管它做了什么,用秸秆去捅大象演员的鼻孔也好,溜进鸟笼去偷金刚鹦鹉的蛋吃也好,训练时偷懒怕苦也好,最后算账都会算到板子猴的头上去,既然有猴代它受过,既然有猴代它受罚,既然有猴替它挨板子,它还怕什么呀?该乐的照样乐,该闹的照样闹,该偷懒的照样偷懒,对它来说,警策作用正在慢慢消退。
现在,驯兽员老费颇感为难的是,雅娣的不轨行为越来越多,需要抽打板子猴以对其进行训诫的次数越来越频繁,而要挑出板子猴的毛病却不那么容易,它没做错什么,你却奠名其妙扬起棍子揍它,这也太说不过去了,总得要找点儿碴儿,找出个理由来,而要做到这一点似乎越来越难了。
阳光大马戏团宽敞的排演厅里,正在排练新节目:空中接帽。两根彩色竹竿竖在大厅巾央,相距约五六米。节日是这样设计的,金丝猴从这根竹竿飞身跃到另一根竹竿,在这个过程中要稳稳地接到驯兽员抛过来的小红帽,戴在头上,一共来同跳七次,戴七顶红帽子。
驯兽员老赞一声吆喝,雅娣嗖嗖爬到竹竿顶端。
板子猴规规矩矩地蹲在墙角观看。
驯兽员老费抓起一顶小红帽,在空中扬了扬,那是向竹梢上的雅娣发出准备起跳的信号。雅娣摇晃柔韧的竹梢,准备借竹子的反弹力飞跃到对面那根竹竿上去。驯兽员雀费吹了声口哨,一扬手,小红帽在空中划出一条优美的弧线;竹梢上的雅娣后肢在竹竿上用力一蹬,身体弹射出去,在空中伸出前爪去抓小红帽,遗憾的是,它跳跃的时间稍稍晚了零点几秒,小红帽从它头顶穿越而过,它未能抓住小红帽。驯兽员老费不悦地皱起了眉头,让雅娣从竹梢上滑下来,对板子猴做了个手势,板子猴飞快地爬上竹竿去。驯兽员老费抛出一顶小红帽,板子猴身手矫健地飞跃而过,在空中将那顶小红帽稳稳地抓在手里。
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板子猴已从陪练的角色变成替雅娣做示范动作的角色,许多有难度的新节日,都由板子猴先练会后,然后再演练给雅娣看,让雅娣观摩学习。板子猴示范完毕,又该轮到雅娣来练习了。驯兽员老费卫扬起一顶小红帽,发出让雅娣再试一次的信号。雅娣攀住富有弹性的竹梢,当驯兽员老费抛出小红帽的一瞬间,嗖地飞跃出去,可惜的是,它起跳的时间早了零点几秒,等它蹿跃而过,小红帽才擦着它的背飞过去,又一次抓空了。驯兽员老费脸色冷冷的,像涂了一层霜。又让板子猴示范了一遍,驯兽员老费用金竹棍点着雅娣的额头不客气地说:“睁大眼睛看好了,再学不会,小心你的屁股!”“再来!”驯兽员老费又扬起小红帽。这一次,雅娣倒是在空中将小红帽抓住了,却忽视了飞跃的路线,没能按规定的要求落到对面那根竹梢上去,而是跳到地上来了。“笨蛋,再练!”驯兽员老费发狠地喝道。也许是嫌驯兽员老费脾气太粗暴,也许是跳累了想休息一下,雅娣蹲在地上没动弹。“你敢偷懒,我揍死你!”驯兽员老费扬起手中的金竹棍。雅娣丝毫也不害怕,既不逃窜,也不哀鸣,无所谓地瞥了驯兽员老费一眼,嘴角还嘲弄般地微微上翘,那表情分明是在说:我累了,我懒得再练,你又能把我怎么样?
驯兽员老费气得吹胡子瞪眼,一抖手腕,金竹棍照准雅娣的屁股就要抽下去。就在这时,高导演一个箭步抢上来,一把抓住驯兽员老费的手腕说:“你昏头啦,这棍子别打错了对象!”驯兽员老费气咻咻地说:“雅娣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不教训一下,坏毛病会越犯越厉害的。”高导演说:“跟你说过多少遍了,雅娣犯错,就当它的面打板子猴来吓唬它。你干吗舍不得打扳子猴呀?”驯兽员老费说:“板子猴现在表现很乖,排练节目也挺卖力,动作完成得很出色,我找不到打它的理由。”‘啧啧,”高导演讪笑道,“花钱把它从动物园买来就是让它代替雅娣挨打的,它的名字就叫板子猴嘛,打它还要什么理由!”驯兽员老费苦笑着摇摇头:“虽说它是板子猴,但没有什么理由就动手打它,我总觉得这样做不地道,下不了手。…好了,好了,不管怎么说,你不能感情用事。雅娣晚上还要登台演出,要是被你打坏了,耽误了演出,怎么得了。”高导演说,“我不信会找不到板子猴的碴儿,鸡蛋里还挑得出骨头来呢,它就挑不出毛病?你是个人,脑子总要比猴子灵光吧,你就不会动动脑子给板子猴制造点儿麻烦,变出个惩罚它的理由?”驯兽员老赞搔搔脑壳,暗暗叹了口气。板子猴又被叫到竹竿上排练空中接帽的节目了。
驯兽员老费拿起一摞小红帽,向空中抛掷出去。就在小红帽旋转着飞向空中的一刹那,板子猴敏捷地一蹬竹竿,身体缩成一团飞弹而去刚好和飞来的小红帽形成一个纵横轴向的交汇点,只见它伸展四肢,闪电般地抓住小红帽,飞快地扣到自己脑袋上,然后在极短的瞬间挺腰收腹,身体像鸟一样地滑翔,稳稳落到对面的竹梢上。它搂抱着竹竿,顺着惯性在竹梢上转了个圈。
这时,驯兽员老费又将一顶小红帽抛掷过来,它又借着竹梢的弹性飞跃出去,稳稳地接住帽子并戴在自己头上。第二个来回……第三个来回……它马不停蹄地在两根竹竿间飞来飞去,准确无误地将六顶小红帽全戴在了头上。它姿势优美,动作干脆利落,几乎无可挑剔。
金丝猴是一种完全在树上栖息的动物,野生金丝猴整天在树上攀爬腾跃,从这棵树梢跳到另一棵树梢,有飞猴的美称,应该说,让金丝猴演空中接帽,刚好发挥金丝猴的特长,节目的难度不算太大。关键是要掌握好节奏,在驯兽员老费将小红帽抛掷出手的同一瞬问蹬腿蹿跃,不能快也不能慢,在空中抓住帽子后要及时将帽子扣在自己脑袋上,这样就能腾出双于搂抱对面那根竹竿,还要注意保持镇静,不要慌张,这样就能做到万无一失。板子猴昨天演练了三遍,就记住了动作要领,学会了这个节目。驯兽员老费嘴角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扬起第七顶小红帽,做出抛掷的动作,板子猴立刻像前几次那样条件反射般地后爪猛蹬竹竿身体飞弹出来。但这一次,驯兽员老费只是做了个抛掷的假动作,小红帽并没有飞到空中,还捏在他手里,当板子猴脱离竹竿后,他才将小红帽丢了出去。毫无疑问,这半秒钟的时间差,肯定使板子猴造成失误,空着手落到对面竹竿上。第七顶小红帽像只逃出笼子的鸟,在空中旋转飞翔了一会儿,落到排演厅地上。“嗨!”驯兽员老费举起手中的金竹棍,指着竹梢上的板子猴,严厉地喝了一声。呀--板子猴委屈地啸叫起来。虽然它未能接到第七顶小红帽,但它觉得责任不在它,而是抛掷小红帽的时间慢了半拍,它不可能像蜂鸟一样在空中停顿逗留,除非是有特异功能的金丝猴,不然谁也接不到这顶小红帽的!“嗨!”驯兽员老费像个怒目金刚,又凶狠地喝了一声。扳子猴急忙从竹梢上滑下来,它明白,没人理会它是不是受了委屈,也没人会听它的申辩和抗议,它没接到第七顶小红帽,那就是它的错,只有乖乖地去挨板子,不然的话,会受到加倍惩罚。它落到地面后,胆怯地望着驯兽员老费手中的金竹棍,趴在雅娣面前,抱头缩肩,翘起粉红色的屁股,等着挨板子。驯兽员老费用金竹棍挑起掉在地上的第七顶小红帽,扔在板子猴面前,大声训斥了几句,一抖手腕,金竹棍重重抽在它的背上,就像被毒蛇咬了一口似的,它呀地惨叫一声,本能地跳蹿出去。蹲在一旁的雅娣也吓得缩成了一团。“回来!趴下!”驯兽员老费怒喝道。板子猴呀峨呀瞰哭号着,极不情愿却又不得不重新回到雅娣面前,翘起屁股。啪,金竹棍打在它的屁股上,它疼得在地上直打滚。“看到没有,你不好好训练,接不到小红帽,就要打你的屁股啦!”驯兽员老赞扬起手中的金竹棍,在稚娣面前晃了晃。雅娣没等驯兽员老费下令,就飞也似的爬到竹竿上去了。对雅娣的训练重新开始,驯兽员老费一顶接一顶往空中抛掷小红帽,雅娣在两根竹竿间来回飞跃着。这一次,也像往常一样,在让板子猴挨了一顿板子后,对雅娣起到了威慑警策作用,很快,雅娣就学会了空中接帽的节目。
排练结束,驯兽员老费来到板子猴跟前,给它背部和屁股上涂了些消炎止痛的药膏,在它嘴里塞了一块水果糖,抚摸它的脑袋,叹了口气说:“唉,莫怪我心狠,我不想打你,我晓得打你是冤枉的。没办法,谁让你长得这般丑陋呢,上不得舞台,只好当陪练,只好挨板子。要怪就怪你爹妈,没给你一副好皮囊。”确实,雅娣和板子猴站在一起,一个好比是骄傲的公主,一个好比是卑贱的奴婢。
“六一”那天晚上,马戏团在大舞台为孩子们专场演出。大舞台灯火辉煌,大象、羊驼、狗熊、卷毛狗等动物演员在驯兽员的指挥下,纷纷登场献艺。板子猴被牵到后台,用铁链子拴在幕侧一只道具箱的铁环上。每次雅娣表演节目,都要把它牵到后台来作陪,万一雅娣在演出过程中闹情绪或出纰漏,就用金竹棍打它的屁股,迫使雅娣认认真真地去演出。它是板子猴,就是派这个用场的。轮到雅娣上场了,雅娣脖子上系着一条粉红色的丝绸围巾在音乐的伴奏声中,蹬着小三轮车驶进灯火辉煌的舞台,表演骑三轮车过跷跷板的节目。这是一个新节目,导演是这样设计的:舞台上有一副宽约七十公分长约七米的草绿色跷跷板,表演者蹬着小三轮车从跷跷板一端上去,骑过中间时,跷跷板另一端沉了下去,就像滑滑梯一样,表演者又骑着小三轮车从跷跷板上快速滑下来。这个节目表面看起来很容易,其实有一定的难度,难就难在跷跷板另一端突然下沉时,重心改变,稍不留神就会失去平衡.车翻猴仰,从狭窄的木板上栽倒下来。
雅娣蹬着三轮车驶到跷跷板中间的支点上了,前轮一过线,那块草绿色的木板一头翘一头沉,重心猛地逆转,不知是太慌张了还是忘了身体要朝后仰的动作要领,那小三轮车突然拐弯,从跷跷板上栽倒下来,雅娣也被掀翻在地,虽然跷跷板最高的地方离地面只有一米,摔得不算重,也没受什么伤,但雅娣被扣在小三轮车下面,挣扎了半天才从小三轮车下钻出来,模样非常狼狈。
观众席上,响起一片惋惜的喷啧声。
演马戏的剧场设计得有点儿像体育场,舞台在中间,四周是座位,不像其他剧团演出时一旦演员出了意外可以及时拉拢大幕,挡羞遮丑,马戏团演出时发生纰漏,从头至尾全暴露在观众面前。
驯兽员老费牵着雅娣的胳膊,脱下高帽子,不断向观众席鞠躬致意,对演出的失误表示道歉。
又让雅娣重新开始。不晓得是摔了一跤摔晕了脑袋,还是害怕万一又翻车的话再被三轮车压在底下,雅娣歪歪扭扭蹬着三轮车,刚骑到跷跷板中间的支点,车轮歪斜,还没等车翻倒,它就先从三轮车上跳了下来,无猴驾驶的小三轮车哐哪一声从跷跷板上滚落下来。
对动物演员来说,节目表演到一半便放弃不演了,行话叫弃台,是一种很严重的失职行为,理应受到教训和惩罚。驯兽员老费扬起手中的金竹棍在雅娣的头上晃了晃,那是发出了最严厉的警告:不得调皮捣蛋,赶快继续表演!雅娣根本不怕,猴眼瞪人眼,冲着驯兽员老费龇牙咧嘴咆哮着。驯兽员老费气得脸色发青,咬咬牙抡起金竹棍在雅娣屁股上不轻不重地抽了-下。雅娣是马戏团的明星演员,被宠惯了宠坏了,哪里受得了这份委屈,一把抢过金竹棍,纵身跳到灯架上,顺着铁架爬到高高的灯楼上,不管驯兽员老费怎么叫唤,再也不肯下来。动物演员抗拒驯兽员的指挥,在舞台上吵闹撒泼,使得演出无法正常进行,用行话讲就是闹台。驯兽员老费被夺了棍子,无法爬到高高的灯楼上去捉拿雅娣,站在台上发窘。观众席上,一片喧哗。有的在谴责雅娣太任性,有的在责怪马戏团太混乱,有的觉得人猴对抗挺有趣的,比正常的节目好看多了,扯起嗓子为雅娣呐喊助威。整个剧场乱得像锅粥。
这边,担任舞台监督的高导演,汗流浃背,在幕后紧张忙碌地指挥演员们临时调换节目,人们手忙脚乱给非洲斑马头上插戴五彩羽毛,在金色的马鞍上披挂璎珞流苏,准备上场表演马戏。遗憾的是,忙中出乱,辔嚼不知放到哪儿去了,不给斑马按上辔嚼,万一在舞台上撒起野来,狂奔乱跑,啃咬别的动物演员,尥蹶子什么的,后果不堪设想。于是全体总动员,忙着寻找要命的辔嚼。必须立刻有替代的节目演出,将观众的视线从捣乱的雅娣身上转移开去,不然会严重损害阳光大马戏团声誉的。然而,非洲斑马迟迟上不了场,雅娣又在灯楼上越闹越凶。救场如救火,救场如救灾,救场如救命。也不知道驯兽员老费是怎么想到让板子猴上场的,也许,是急中生智想到的救急措施,也许,他早就对雅娣动不动就耍明星脾气烦透了,转而对板子猴存有某种好感,正好趁这个机会让板子猴登台亮相露露脸,以杀杀雅娣的傲气。他跑步到幕侧,也不征求高导演的意见,三下五除二解开板子猴脖子上的铁链子,朝那辆倾倒的小三轮车指了指,吆喝了一声。板子猴轻啸一声,从幕侧跳将出来,扶起小三轮车,骑上去飞快蹬动。它曾陪着雅娣排练过这个节目,知道该怎么做。在陪练时,它不仅能骑着小三轮车在活动的跷跷板骑上骑下,还技高一筹,能倒立在车把上从跷跷板上滑行下来。乱哄哄的舞台和吵吵嚷嚷的观众席刹那间安静下来,千百双眼睛望着板子猴。板子猴蹬着小三轮车在舞台七转了一圈,利索地冲上跷跷板,用力猛蹬,很快骑到中间的支点上,当跷跷板开始翘动时,它捏紧把手,身体微微后仰,熟练地保持住平衡。小三轮车平稳地顺着跷跷板急速滑下来,落到地面,顺着惯性朝前冲驶时,它猛拐车把,刺溜,小三轮车像跳优美的华尔兹一样,一只轮子腾空,两只轮子着地,在原地旋转了一圈。整套动作紧凑协调,无可挑剔。
观众席上,响起了掌声和喝彩声,还有不少人在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有个胖男孩儿高声叫道:“这只猴子长得也实在太丑了啊!”一个小姑娘说:“它虽然长得丑,但演得确实不错。”驯兽员老费吹了声口哨,手腕扭动做了个倒立的姿势。板子猴又蹬动小三轮车,再次奋力骑上斜斜的跷跷板,到了中间支点,它两只前爪按住车把,一挺腰,后肢腾空而起,身体倒立在小三轮车上。跷跷板受重心支配,向另一头倾斜,小三轮车顺着斜坡自动往下滑去。这是一个高难度的动作,对猴子演员来说,这样做,需要掌握非凡的平衡能力,捏着车把的两只前爪用力要均匀,倒立的身体不能有丝毫偏差,稍有不慎,便会连猴带车从狭窄的跷跷板上摔下去,比雅娣刚才摔得更惨,观众席上,许多孩子眼腈瞪得圆圆的,露出了紧张的神态,看得太投入了,嘴张成了“O”形。跷跷板那一头受重心支配迅速下沉,咚,着地时撞击地面,颤抖震动,震得小三轮车一阵摇晃,板子猴擎举在空中的两条后肢舵似的左右摆动了一下,身体仍稳稳地倒立在小三轮车上。凭借着高超的技巧,它克服了这个节目的难关和险关。接下去的表演就很容易了,只消顺着具有斜坡的跷跷板惯性朝下滑行,滑到平坦的地而后一个空翻从小三轮车上跳下来,这个高难度的节目就算圆满成功了。还剩下最后三四米跷跷板,胜利在望,成功在即。
突然,发生了意外,雅娣一翘尾巴,从灯楼上跳下来,窜到跷跷板前,嗷嗷怪叫,扬起抢来的金竹棍,抽打板子猴。啪,金竹棍打在板子猴的背上,板子猴打了个哆嗦,小三轮车不听使唤了,猛拐方向,从狭窄的跷跷板上裁倒下来板子猴被重重地摔了个嘴啃泥。
观众席上,响起一片嘘声。板子猴已经跌倒在地上爬不起来了,雅娣仍扬起金竹棍抽打。猴子有很强的模仿能力,它一定是无数次目睹驯兽员老费是怎样打板子猴的屁股的,不仅学会了抽打的动作,还认为打板子猴足理所当然的事。毫无疑问,它是看到板子猴快表演成功了,出于强烈的嫉妒,不满意被板子猴抢了自己的风头,才这么于的。
驯兽员老费冲上来一把夺过金竹棍,并顺势抓住了雅娣,一面弯腰鞠躬向观众赔着笑脸,一面拖着雅娣往后台去,用铁链子将雅娣拴在幕侧的道其箱上。板子猴这一跤摔得很重,挣扎了好一阵才爬起来刚走了两步,腿一软又摔倒在地。这时,驯兽员老费握着金竹棍匆匆返回舞台,见板子猴还倒在地上,便上来想把板子猴搀扶起来。板子猴盯着他手里那支金竹棍,惊叫一声,一骨碌翻爬起来,忍着伤痛扶起那辆被掀翻的小三轮车,咬紧牙关蹬着,骑上跷跷板。
板子猴这样做,是可以理解的,出于以往惨痛的教训,它肯定以为驯兽员老费怪它没有表演成功,又要教训它打它的板子了。它不愿皮肉受苦,它害怕受到责打,它只有咬紧牙关重新表演。小三轮车驶上跷跷板,骑的是上坡,骑到一半,板子猴大概腿摔伤了无力蹬车,小三轮车又倒着滑落下来。它哀鸣着,又拼命蹬动车往跷跷板上冲。一次…两次……两次……它终于冲到跷跷板的中间,例立在小三轮车上。它的身体像寒风中的树叶在瑟瑟发抖,脸上布满汗珠,表情十分痛苦,看得出来,它是靠顽强的毅力才完成这个高难度动作的。跷跷板重心向另一端倾斜,咚的一声,顶端着地,跷跷板猛烈震动,板子猴身体晃了晃,仍稳稳倒立在小三轮车上。小三轮车向下疾驶,终于滑行到地面,潇洒地转了个圈儿,结束了表演。
板子猴跳下车来,趴在地上,气喘吁吁。
剧场里响起雷鸣般的掌声,小朋友们被板子猴精湛的技艺和顽强的作风所感动,拼命鼓掌,拼命叫好。驯兽员老费拉着板子猴谢了三次幕,才算让掌声平息下来。阳光大马戏团动物演员还没有谁获得过如此荣誉。披红挂绿的非洲斑马粉墨登场,下一个马戏表演节日就要开始。驯兽员老费牵着板子猴退下舞台,刚巧在幕侧碰到高导演。高导演拍着驯兽员老费的肩膀说:“多亏你机灵,在雅娣闹台时,及时让板子猴上场表演,不然的话,今晚可就惨啦。”高导演蹲下身来,摸摸板子猴的脑壳,又说:“没想到,它的表演这么受欢迎。我一直以为这么丑的猴子,永远上不了舞台的。唉,是我想错了啊。以后,多给它机会上台表演,哦,说不定会造就一个丑角大明星哩。”当驯兽员老费牵着板子猴经过道具箱时,雅娣哗哗抖动脖子上的铁链子,龇牙咧嘴低声咆哮,显然,它是在对驯兽员老费把它锁在幕侧而让板子猴登台表演宣泄着不满情绪。驯兽员老费用金竹棍点着雅娣的脑壳说:“戏演砸了,你还好意思叫?再闹,小心我揍你!”雅娣并不理会他的威胁,它过去也曾弃台闹台演砸过戏,但他手中那根对动物演员而言象征着权力与惩罚的金竹棍从没认真打过它,最多只是蜻蜒点水般地在它脑壳上轻敲两下,与其说足惩罚,还小如说是在搔痒。从来都是这样,它犯了错,由板子猴代它受惩罚。它仍低声咆哮,还跃跃欲试想咬板子猴。驯兽员老费真火了,扬起金竹棍,左右开弓.劈里啪啦一阵抽打,金色猴毛在空中飞旋,雅娣背上和屁股上被打出一条条蚯蚓似的伤痕。
让别的猴子代雅娣受过,代雅娣挨板子的历史一去不复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