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第一次出逃】
花水背的尸体早就被程姐从铁笼里拿出去了,你视为别墅视为天堂的铁笼子恢复了往日的宁静。表面上,你的种雕生活依旧,没有发生任何变化。花水背的出现和死亡不过是个小小的插曲,你仍然按程姐的吩咐,和那些被擒捉并被关进铁笼来的雌金雕繁衍着子孙;你仍然像王子那样一日三餐被鲜美的肉食喂养着;你仍然最大限度地满足自己的吃食和繁殖两大本能;程姐仍然亲切地称呼你为“我的心肝宝贝”;阳光仍然明媚,天空仍然湛蓝,云朵仍然洁白,但你心里很清楚,你的精神世界发生了某种倾斜,心理已经失衡,再也无法保持过去那种宁静的心态了。
你总觉得花水背其实并没有死绝,它还活着。只要一闭上眼睛,你就会看见它伫立在那根蟒蛇形的树杈上振翅欲飞。于是,你就会痛苦地想到,你是一只笼中之鸟,花棱形的铁丝网剥夺了你自由翱翔翔于天地之间的天赋权利。你也清楚,花水背绝对是死了,你亲眼看着程姐像提只死鸡那样把它提出笼去的,你看见它的倩影不过是你的一种幻觉,过度思念才会产生幻觉。你不该思念它的,你想,它并非是你所钟爱的雌雕,你同它的关系短而浅,而且恨多于爱,你应该把它遗忘掉。但感情是匹脱缰的野马,很难用理智去控制。你只要一看见这根蟒蛇形的树杈就会有一种触目惊心的痛苦,心绪就会变得紊乱,心情就会变得烦躁,就会产生一种恨不得去用嘴喙啄穿什么或用利爪撕碎什么的冲动。
你只好尽量避开这根树杈,但铁笼内空间有限,不可能完全避开。有一次,你正在履行种雕义务,和一只年轻貌美的雌金雕缠绵交颈时,无意间又瞥见了这根蟒蛇形的树权,立刻,欢乐失重乐趣走味激情泄漏满嘴苦涩,甜蜜的义务变成沉重的苦役。不知内情的雌雕恨得直朝你嚷嚷。
你必须摆脱花水背的幽灵,不然,你没法在这铁笼子里正常生活下去了。要彻底摆脱花水背的幽灵,必须先除掉这根让你神经过敏的蟒蛇形树权。你疯狂地扑到树杈上,又撕又咬,把树权摇晃得吱呀呀响。但树杈是埋在土里的,比你想象的还要牢实些,一时半刻无法拔得掉。
你啄咬树杈的声响惊动了程姐,她匆匆赶到铁笼边,惊讶地望着你问:“巴萨查,你怎么啦,怎么啦?”你无法像人类那样用语言来表达自己复杂的心境,你只能继续朝蟒蛇形树杈啄咬搏击。“巴萨查,那不是蛇,是树杈!”程姐焦急地说,“你为啥要同树杈过不去呢?你是不是饿了,想吃蛇?我现在就去给你买活蛇来。”你愤怒地竖立起脖颈上的绒羽,愈发搏击得凶猛了。
“巴萨查,你会伤着自己的爪子,伤着自己的嘴壳的!我求求你,别干蠢事了,听话!”程姐说。你毫不理会她的规劝,你大有一种不把这根树杈撕烂啄倒决不罢休的气势。“好了,好了,巴萨查,你要是真的不喜欢这根树杈,我把它挖掉,行啵?”程姐终于在你近乎疯狂的举动下让步妥协了。
不一会儿,铁笼子里讲来一位身强力壮的汉子,用十字镐很快将这根树权连根挖掉,并用新土把坑填平了。
你以为你的烦恼也被连根挖掉了。
黄昏时分,夕阳洒照在铁笼内,把蟒蛇形树杈挖掉后留下的土坑痕迹映照得一清二楚,新土鲜艳的赤褐色和旧土肮脏的灰褐色无法混淆起来。不知是命运的有意嘲弄还是偶然巧合,新土不规则的边缘极像一幅金雕的肖像画,那高昂的头颅,坚挺的尾羽,振翅欲飞的姿势,活脱脱就是花水背灵魂的再现!
你打了个寒噤,刚刚恢复平静的心又被搅得七零八碎。你再次尖啸起来,疯狂地对地上新土形成的图案撕抓啄咬。
程姐再次被惊动,来到铁笼边,嗔怪道:“巴萨查,你又怎么啦?树杈都挖掉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吗?”
你飞快地用雕爪刨扒着刚刚填平的土坑。
“你这是什么意思?巴萨查,难道你要我把地都挖掉吗?”程姐蹙着眉尖问。
把地挖掉,显然是不明智的。
你第一次萌生出想要逃出铁笼的念头。你决不是抱怨伙食差,也不是对主人程姐有什么意见。你觉得只有冲破头顶那层铁丝网,在广袤无际的天空自由翱翔,才能彻底摆脱花水背对你灵魂的纠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