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划着独木舟顺流而下,到了葬王滩,我让强巴把船停在浅水湾里,举起望远镜朝猿岭观察。猴群散落在陡岩上,雄猴们瞪着血红的眼睛,情绪亢奋,在岩石 间上蹿下跳,不时朝其他雄猴发出威胁的啸叫;雌猴们抱着幼猴,抖抖索索地躲在一边,满脸惊恐;黑披风雄猴在那块蛤蟆形的巨大磐石上焦躁不安地踱来踱去。
半山腰一棵树上,蹲着一只受了重伤的雄猴,满脸是血,发出一声声可怖的哀号。
显然,分裂和内讧在加剧,情况比昨天更糟糕。
突然,大红布雄猴趁黑披风雄猴不注意,蹿上磐石,从背后猛地一推,把黑披风雄猴从磐石上推了下来,黑披风雄猴勃然大怒,落地后转了个圈重新蹿回磐石,拳打脚踢又把大红布赶了下去。
好几只雄猴摩拳擦掌,跃跃欲扑。又一场混战拉开了序幕。
就在这时,突然,麻子猴王从山腰一片小树林里跳了出来。它用一种木然的表情睥睨着猴群,“呦--”发出一声平静的啸叫,好像在向猴群通报:“我来了!”
刹那间,吵吵嚷嚷的猴群安静下来,各个变得像泥胎木雕一般,纹丝不动,望着麻子猴王发呆。我调整焦距,将视线集中到黑披风雄猴身上。这家伙嘴张成O形,惊愕得就像看见了鬼魂一样。
流亡的君主又回来了,这自然会引起新猴王的震惊。
“呦呀--”寂然无声的猴群里突然传出一声幽幽的哀啸,我赶紧将望远镜移过去一看,原来是褐尾巴雌猴,蹲在石头上,双爪捂住脸,很悲伤很悔恨很无奈的样子。
麻子猴王径直走向黑披风雄猴,走向那块历来由猴王享用的蛤蟆磐石。
一场卫冕决斗,或者说一场复辟与反复辟的斗争,不可避免地爆发了。
毫不夸张地说,这是一场鸡蛋碰石头似的较量。麻子猴王本来就年老体衰,又曾经被黑披风雄猴打败过一次,精神上与体力上都处于明显的劣势。仅仅两个回 合,麻子猴王就被黑披风雄猴一个大背包摔出去,像皮球似的从高高的陡崖上滚落下去,一直滚到江隈的沙滩上。黑披风雄猴连奔带跳地扑下来,冲到一半,扭头朝 观战的众猴长啸了一声,众猴兴奋地呐喊着,一起从陡崖上冲了下来。
在这短暂的两三分钟的过程中,黑披风雄猴失落的威信奇迹般地走出了低谷,强劲反弹,又成了一呼百应的君王。
麻子猴王抵挡不住也逃脱不了众猴凶猛的攻击,只好从礁石上跃入怒江。
历史画了一个小圆圈,又回到了半个月前的起点。
麻子猴王艰难地沿着江岸游动,黑披风雄猴率领猴群沿江追逐。
黑披风雄猴神气地站在岸边的礁石上,吆五喝六,一会儿将猴群调到东边封锁水域,一会儿将猴群调到西边以防备麻子猴王登岸。
整个猴群中,只有褐尾巴雌猴孤零零地抱住肩,用一种凄凉的眼神注视着这一切。
一切都跟半个月前一样。唯一不同的是,麻子猴王上一次被打下水后,惊恐万状,声嘶力竭地啸叫,一次又一次试图登上礁石喘息。而这一次,麻子猴王却相当平静,目光安详,没发出任何慌乱的叫声,也没向近在咫尺的礁石强行攀爬。
我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麻子猴王是飞蛾扑火,自投罗网,自取灭亡!
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