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护见势不对,一声令下,近百名盾牌手刹时聚拢,严严密密的护在他面前,数十名弓弩手搭箭上弦,万箭齐发,直射默延啜。默延啜一提马缰,战马四蹄飞腾,他合身纵起以刀与马鞭挡箭,身若大鹏展翅,听得扑扑之声,战马身中数箭倒地毙命,他左肩中箭,掷去马鞭,倏的拔出箭头,提刀暴喝,身形如闪电,朝叶护杀近。
叶护素知默延啜武功盖世,未防竟能避过这万箭齐发,说时迟,这时快,众弓弩手已来不及再发第二箭,默延啜弯刀划过,刀风凌厉,立时有十来人咽喉暴血,倒地身亡。默延啜紧接一刀横划,“呛!”,数十面铁制盾牌碎如纸屑,盾牌手被劲风所袭,直跌出十步开外。
叶护面前顿失屏蔽,默延啜闷哼一声,猛然向上一领左掌,一连跨进三步,快同斗转星移,瞬时已至叶护跟前。
叶护身形向后一错,他正是年青精武之时,事急不及提刀,力贯掌心,堪堪迎上默延啜击来的一掌。空气在刹那之间,似乎被撕裂,随着一声巨响,漩荡的风卷起原野上的草木石屑,四下飞散,再听得“咔,咔”两声骨响,叶护右臂剧痛难禁,软软的垂下,脖上凉透,默延啜已将弯刀比至他的颈下。
千百名叶护麾下士卒见形势陡然一变,不过瞬息之间,主帅已然被擒,不禁挥刀蜂拥而上救主。
默延啜怒目一横,喝道:“还不赶快退下!”士卒们面面相觑,他们本就多半识得默延啜,以前以为可汗已死,未料他不但没死,还这般的英武过人,今日目睹亲见,为积威所慑,竟环伺在旁,不敢轻举妄动。甚有不少士卒再起仰慕之心,只觉可汗方是回纥人真正的英雄,不愿上前围攻。
“全都住手!叛贼叶护已被本汗拿下!”
默延啜气沉丹田,以丹田之气将话一字一字传开,声撼四野,竟令这打斗纷杂的战场上人人均能听见,叶护一方的回看主帅已被制住,皆慢慢放下手中兵刃,错愕无措,站在原地不动。詹可明发出一声喜悦的长啸,李承宷、程元振率一众人马越众而出,团团将默延啜与叶护围在中央,李承宷下马,拿出绳索,将叶护牢牢实实捆住。默延啜收刀,缓缓后退两步,方站稳身子。
沈珍珠立在山丘上观战,一时见旌旗混乱,双方士卒驰突砍杀,有的倒下,有的奔逃,默延啜带出的回纥和大唐侍从中多人被砍翻马下,或全身浴血受伤。随即看见默延啜单骑杀向叶护,距离很远,她看不清交战的具体情形,但见弯刀在阳光下泛着白光,她的目光紧随那道光芒,心中忐忑。此际终于看清默延啜成功擒拿下叶护,她的心方由半空中落下,对身侧哲米依喃喃道:“谢天谢地。”哲米依眺望见李承宷安然无恙,也轻轻舒了口气。李豫紧锁眉头,目盯战场,默不作声,仿佛身畔没有沈珍珠与哲米依两个人。
叶护虽然被擒,却是睨目傲气不减,哼哼冷笑,对默延啜道:“没想到父汗这样命大,居然还没有死!”
默延啜道:“数月以来,我一直在想:我到底有什么对不起你,要下这样的毒手?”
叶护傲然昂首:“父汗对我恩重如山,只可惜,却不能给我我最想要的东西——汗位!”
“汗位。”默延啜蔑笑,“你是从什么时候起的心?”
“就从当年义母救起我的时候,从她说要带我去大唐的时候。”叶护嘴角轻撇,“从那时起,我就恨自己,身为男人,居然要一个女人来救助和保护。所以,我没有跟她回大唐,我跟从着你,拼命的习武、学文,就是要让自己无可伦比,我要做回纥汗国的主人,有朝一日,更要当天下之主!父汗,你是我此生最敬佩的人,可是为我的大计,我不能不这样做!”
默延啜点头:“好,有志气!咱们回纥要的便是有气魄的男儿,而不是懦弱求全的孩子!可记得我当年教你大唐史话,说起三国故事,那一句‘既生瑜,何生亮’?你行事不择手段,有我一日,决不能让你将回纥弄得内乱迭成,自相残杀,四分五裂!你今日命丧我手,合当如此!”
叶护双眼左右一瞟,哈哈大笑:“你看那是谁?有大唐公主在,你真敢杀我!”
默延啜朝右看去:拥护叶护的德里克、药勿葛、勿里用三部族首领方才激战不曾留意到他们去了何处,现在由后营纵马驶来。其中一骑上押解着名女子。
那女子身着大红长领女装,髻上戴金凤冠,簪钗双插,艳丽中兼有不可凌越的高贵端庄,正是回纥可贺敦、大唐宁国公主李婼.
第七十九章 英雄一去豪华尽
三部族首领在十丈开外勒马止步,其中一人先纵身下马,道声“得罪了”,将李婼拽下马。李婼被掳后,因着大唐公主的身份,叶护尚对她十分客气,未曾轻慢,这次攻打王庭,也暗押于后营,这其中原因有二:一是攻下王庭后有大唐公主在场作证,可为正名;二是万一有不测,也是最好的武器。方才三部族首领均在叶护旁侧,见情形不对,早暗地里溜出将李婼押来。李豫远在山丘上,一待瞧见李婼,便要朝交战处行去,严明一跃而出,死死拉住李豫臂膀:“殿下不可轻易现身!”
李婼手足虽然未被捆缚,但自知凭自己微末武艺,绝无可能逃出这三个孔武有力的男人之手,平静的微笑,整理衣裳,捋正发冠,方抬目遥遥迎上默延啜的目光。
默延啜扬声道:“可贺敦受苦了,是默延啜对你不住!”
李婼答道:“可汗无事,我就安心了,可汗不必自责。”
默延啜又道:“可贺敦,你怕不怕?”
李婼轻轻摇头:“可汗不必管我,以国为重。”他们二人说话都是用汉语,故沈珍珠听得一清二楚,隔得这么远,她看不清此际李婼的神情相貌,可这样简单的问答对话,已让她心中甘苦交加,甘者,为李婼脱出旧形貌,现已真正意义成为回纥的可贺敦;苦者,李婼别故园、履异乡,说来全因为她。
叶护听到李婼说到“以国为重”四个字时,嘴角微微一颤,默延啜看在眼中,并不点破,厉声喝出三部落首领的名讳,道:“本汗即位后,一直对你等部族不薄,为何要反我药罗葛氏,挑起内乱!”
德里克氏的首领正是方才拽李婼下马的那个,枝杈着络腮胡子,朝地“呸”道:“不薄,说什么不薄!大漠南北,谁不知道百年前那件事,弄得我德里克氏人丁凋零,在十九姓中抬不起头!萨满巫师说了,除非你药罗葛氏不当大汗,否则我德里克永生永世不能翻身!”
默延啜冷哼,又问药勿葛氏和勿里用氏的首领:“你们又是为什么原因?”
两位首领异口同声道:“我们也是为了部族的兴旺,叶护丁卢允诺我们,将最好的水草地划给我们两部!”
默延啜怒不可遏,将弯刀狠狠插地,喝道:“就为各自部族的绳头小利,你们便置咱们的汗国大局不顾,投靠这丧心病狂,通敌卖国的浑蛋!”
三位首领同时大怔,齐声道:“通敌卖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