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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广记》卷第八十二异人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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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第八十二 异人二

陆法和 王梵志 王守一 李子牟 吕翁 管子文 袁嘉祚 郑相如

陆法和

陆法和隐于江陵百里洲。衣食居处,与沙门同,自号居士,不至城廓,容色常定,人莫测也。侯景始降于梁,法和谓南郡朱元英曰:“贫道应共檀越击侯景,为国立效。”元英问击之何也,法和曰:“正自如此。”及景渡江,法和时在清溪山,元英往问之曰:“侯景今图城,其事云何?”法和曰:“宜待熟时,不撩自落。檀越但待侯景熟,何劳问也。”因问克不,乃曰:“亦克,亦不克。”景遣将任约,众号五万,伐湘东王于江陵。兵将逼,法和乃出诣湘东云:“自有兵马(马原作书,据明抄本改),乞征任约。”召诸蛮弟子八百人,在江津,二日便发,王遣胡僧袩(许刻本袩作祐),领千余人与之同行。法和登舰大笑曰:“无量兵马。”江陵多神祠,人俗常所祈祷,自法和军出,无复一验,人以为诸神皆从行故也。至赤洲湖,与任约相对。法和乘轻舟,不介胄,沿流而下,去约军一里。乃远谓将士曰:“观彼龙睡不动,吾军之龙甚自踊跃,即攻之。”纵火舫于前,而逆风不便,法和执白羽扇以麾风。风势即反,约众皆见梁兵步于水上,于是大溃,皆投水。约逃窜不知所之。法和曰:“明日午时当得。”及期未得。人问之,法和曰:“吾前于此洲水干时,建一刹,语檀越等,此虽为刹,实是贼摽,今何不白摽下求贼也。”如其言,果见任约在水中,抱刹柱头,才出鼻,遂擒之。约言求就师目前死,法和曰:“檀越有相,必不死,且于王有缘,决无他虑,王于后微得檀越力。”果释,用为郡守。及(及原作又,据明抄本改)西军(军字原无,据明抄本补)围江陵,约以兵赴救,力战焉。法和既平任约,乃还谓湘东王曰:“侯景自然平矣。一无可虑。”蜀贼将至,法和乃请守巫峡待之,乃总诸军而往。先运石以填江,三日,水遂分流,横之以铁鏁。萧纪果遣蜀将渡峡口,势蹙,进退不可。王琳与法和经略,一战而歼之。山中多毒虫猛兽,法和授其禁戒,不复噬螫。所近江湖,必于岸侧结草,云此处放生,渔者皆无得。时将兵,犹禁诸军渔捕,有窃为者,中夜猛兽必来欲噬之,有弟子戏截蛇头,来诣法和,法和曰:“汝何意杀蛇?”因指以示之,弟子乃见蛇头齚袴裆而不落。又有人以牛试刀,一下而头断,来诣法和,法和曰:“有一断头牛,就卿徵命殊急,若不为作功德,一月内报至。”其人不信,数日果死。其言多验。元帝以法和为郢州刺史,法和不称臣,其启文印名上自称居士。后乃自称司徒,帝谓仆射王褒曰:“我来未尝有意用陆为三公,而自称何也?”褒曰:“彼即以道术自命,容是先知。”帝曰:“法和功业稍重。”遂就拜为司徒。后大聚兵舰,欲袭襄阳而入武关,帝使止之,法和乃尽致其兵,谓使者曰:“法和求道之人,尚不希释梵天王,岂窥人主之位,但与主有香火因缘救援耳。今既被疑,是业定不可改也。”于是设供养,具大包薄饼。及西魏举兵,法和赴江陵,帝使人逆之曰:“此自能破贼,但镇郢州,不须动也。”法和乃还州,垩其城门,着粗白布衫布袴,邪中,大绳束腰,坐苇席,终日乃脱之。及闻梁灭,复取前凶服,着之受吊,梁人西入魏,果见包饼焉。(出《渚宫旧事》)

陆法和隐居在江陵的百里洲。衣食住行等生活方式都与出家修道的人相同,自称居士,不到城市里去,面容神色总是一个样儿,毫无喜怒哀乐的变化,谁也猜不透他的心理活动和感情变化。侯景刚刚投降了梁国,法和对南郡朱元英说:“贫道我应当与施主共同打击侯景,为国效力。”元英问他打击侯景干什么,法和说:“正该这样做。”等到侯景过江的时候,法和正住在清溪山,元英前去问他道:“侯景现在要攻城,这件事应当怎样对待?”法和说:“应当等到时机成熟的时候,他会不打自败。施主只管等待侯景给予一个好机会,您不必问我。”元英又问他能不能攻下来,他说:“也可能攻下来,也可能攻不下来。”侯景派遣部将任约率领五万人马,进军江陵讨伐湘东王。当任约的军队逼近江陵时,法和出山去见湘东王说:“我自有兵马,今向您请命出战任约。”他召集了各处蛮夷弟子八百人驻扎在江津,两天之后便出发了,湘东王派遣胡僧袩带领一千余人与法和同行。法和登上兵船大笑说:“我们有无数的人马。”江陵一带有很多神殿寺庙,当地人的风俗是经常到这些地方祈祷,自从法和的军队出发之后,人们再不去寺庙祈祷了,因为他们都以为各位神灵都跟从法和出兵打仗去了。法和的军队到了赤洲湖,与任约的军队形成对峙。法和乘坐轻便小船,不披戴盔甲,沿流而下,到离任约军队一里远的地方。便远远地对将士们说:“看到对方的龙旗像睡了一样并不飘动,而我军的龙旗则挥舞踊跃的时候,要立即发起进攻。”法和的军队起动大船冲在前面,因为逆风不便于行动,法和便手持白色羽毛扇子指挥风向。风向顿时反移过来,任约的部下都看见梁国的战士正布置在水上。见到大船顺风冲来,立即溃败,纷纷跳进水里。任约逃窜了,不知逃到了什么地方。法和说:“明日中午时就能抓到他。”第二天中午并没有抓到任约。人们便问法和。他说:“我以前在这个洲里水干的时候修建了一座佛塔,我对施主们说,这虽是一座佛塔,实际上是个贼摽(按:与前面法和所说的:“宜待熟时,不撩自落”对照,“摽”即《诗·召南·摽有梅》中的“摽梅”,指梅子熟了之后自然落下来。表示瓜熟蒂落的意思。当然也可单就字面理解为“标志”的“标”)。现在何不现成地去摽下抓贼呢。”像他说的一样,果然看见任约正在水里抱住塔柱的顶端,刚刚露出鼻孔,有人便上去捉住了他。任约请求让他死在法和大师面前,法和说:“施主面有吉相,肯定不会死的,而且与湘王有缘分,请不要有任何顾虑,湘东王以后还要稍稍借助施主的力量呢。”任约果然被释放了,湘东王用他当了郡守。待西军围江陵时,任约出兵援救,与敌军奋力作战。法和平息了任约的军队后,便回报湘东王说:“侯景自然而然就会平息的。用不着有半点忧虑。”蜀贼快要攻上来了,法和又请命镇守巫峡等待贼军。他统领各路军队前往巫峡,先运石头填到江里,三天之后江水便为石头堵截分散流淌,他们又在水上拉上了铁锁链。萧纪果然命令蜀将率军渡过峡口,但形势险阻,陷于进退两难的境地。王琳与法和运筹谋略,一战而歼灭了他们。巫峡附近的山里有许多毒虫猛兽,法和教给将士如何防范,他们便不再遭受咬伤中螫的痛苦。他让兵士在江湖岸边驻扎,说这里能够避免杀害生灵,有人想要扑杀生灵也得不到它们。他又告诫将士禁止随意扑杀,如有偷着扑杀的,半夜猛兽必来咬他吃他。有个弟子砍掉蛇的脑袋玩耍,召来见法和时,法和说:“你为什么杀蛇?”说着指给这个人看,这个人便见蛇的脑袋咬住自己的裤裆不放。又有个人拿牛试刀的锋利与否,一刀下去牛头被砍断了,来见法和时,法和说:“有一头断了脑袋的牛,十分着急地向你索求它的命。你如果不为它作功德祈祷谢罪,一月之内必有报应降临。”那个人不相信,几天之后果然死了。法和的话,大多数应验了。元帝任命法和为郢州刺史,法和并不在皇帝面前称臣,在他的公文和印鉴上他自称居士。后来又自称司徒,元帝跟仆射王褒说:“我从未有意任用陆法和为三公,他却以三公自称,这是怎么回事?”王褒说:“他既然以道术自命,可能这是他的先见。”元帝说:“法和的功业确实比较重。” 于是就拜他为司徒。之后,他大量聚集兵船,准备袭击襄阳而挺进武关。元帝派人制止他,法和便把全部兵权交出来,对使者说:“法和是求道的人,对佛道天王尚不希求,岂能把人主的位子放在眼里,我只因与君主有香火的缘分才来援救他罢了。现在既然被他怀疑,这番功业是肯定成就不了了。”于是,他就摆上供品,都是薄薄的大蒸饼。等到西魏举兵讨伐梁国时,法和急忙赶赴江陵,元帝派人挡住他说:“这次自能破贼,你只要镇守郢州就行,不用你出动了。”法和便返回郢州,用白色垩粉涂刷城门,身穿白色粗布大衫和裤子,斜系着头巾,腰上束着大麻绳,坐在苇席上,过了整整一天才脱掉这身打扮,后来听说梁国灭亡了,他又把前面穿过的那套凶服拿出来穿上,接受人们的吊丧。梁人进入西魏时,果然看到当初法和所摆放的大包饼。

王梵志

王梵志,卫州黎阳人也。黎阳城东十五里,有王德祖,当隋文帝时,家有林檎树,生瘿大如斗,经三年朽烂,德祖见之,乃剖其皮,遂见一孩儿抱胎,而德祖收养之。至七岁,能语,曰:“谁人育我,复何姓名?”德祖具以实语之,因名曰林木梵天(明抄本因名曰林木梵天句作因曰双木曰梵名曰梵天),后改曰梵志。曰王家育我,可姓王也。梵志乃作诗示人,甚有羲旨。(出史遗,明抄本作出《逸史》)

王梵志是卫州黎阳人。在黎阳城东面十五里处有个人叫王德祖,隋文帝在位时,他家里有棵林檎树,树上生了个斗大的瘤子,过了三年腐烂了,德祖看见后便剖开这个瘤子的外皮,看到里面有个胎儿,便把他收养了起来。这个小孩长到七岁时,会说话了,他说:“谁生养了我,叫什么名字?”德祖便将他的身世如实跟他说了,于是起名叫林木梵天,后来改叫梵志。他说:“王家养育了我,我就姓王吧。”梵志作诗给别人看,诗写得很有义理和旨趣。王守一

唐贞观初,洛城有一布衣,自称终南山人,姓王名守一,常负一大壶卖药。人有求买之不得者,病必死,或急趁无疾人授与之者,其人旬日后必染沉痛也。柳信者,世居洛阳,家累千金,唯有一子。既冠后,忽于眉头上生一肉块。历使疗之,不能除去,及闻此布衣,遂躬自祷请,既至其家,乃出其子以示之。布衣先焚香,命酒脯,犹若祭祝,后方于壶中探一丸药,嚼傅肉块,复请具樽俎。须臾间,肉块破,有小蛇一条突出在地,约长五寸,五色烂然,渐渐长及一丈已来。其布衣乃尽饮其酒,叱蛇一声,其蛇腾起,云雾昏暗。布衣忻然乘蛇而去,不知所在。(出《大唐奇事》)

唐朝贞观初年,洛阳城有个平民百姓叫王守一,自称是终南山人,经常背着个大壶卖药,有人求他买药买不到的,必然病重而死;如果他急忙赶着没病的人送给他药,这人十天后必定染上重病。有个叫柳信的,祖祖辈辈住在洛阳,他家有万贯财产,却只有一个儿子。儿子成年后,忽然在眉头生出个肉块。多次让人治疗,肉块也不能除掉,听说有这么个王守一,他便亲自登门祈求,请到家里后,便叫出儿子让他看。王守一先点上香,叫人摆上酒肴果脯,就像祭奠什么一样,然后才从药壶里取出一丸药。用嘴嚼一嚼摊敷在肉块上,又叫摆上酒肉筵席。不多时,肉块破了,有一条小蛇露出来掉在地上,长约五寸,五彩斑斓,渐渐长到一丈左右长。王守一把筵席上摆的酒喝光了,对着蛇呵叱一声,那条蛇便腾空跃起,顿见云露缭绕天色昏暗。王守一忻然自得地骑着蛇飞去,不知飞到了什么地方。

李子牟

李子牟者,唐蔡王第七子也,风仪爽秀,才调高雅,性闲音律,尤善吹笛,天下莫比其能。江陵旧俗,孟春望夕,尚列影灯。其时士女缘江,軿阗纵观。子牟客游荆门,适逢其会,因谓朋从曰:“吾吹笛一曲,能令万众寂尔无哗。”于是同游赞成其事。子牟即登楼,临轩回(明抄本回作独)奏,清声一发,百戏皆停,行人驻愁(明抄本愁作足),坐者起听,曲罢良久,众声复喧。而子牟恃能,意气自若,忽有白臾,自楼下小舟行吟而至,状貌古峭,辞韵清越,子牟洎坐客,争前致敬。臾谓子牟曰:“向者吹笛,岂非王孙乎?天格绝高,惜者乐器常常耳。”子牟则曰:“仆之此笛,乃先帝所赐也,神鬼异物,则仆不知,音乐之中,此为至宝,平生视仅过万数,方仆所有,皆莫能知(明抄本能知作之比),而臾以为常常,岂有说乎?”臾曰:“吾少而习焉,老犹未倦,如君所有,非吾敢知,王孙以为不然,当为一试。”子牟以授之,而臾引气发声,声成而笛裂。四座骇愕,莫测其人,子牟因叩颡求哀,希逢珍异。臾对曰:“吾之所贮,君莫能吹。”即令小僮,自舟赍至,子牟就视,乃白玉耳,臾付子牟,令其发调,气力殆尽,纤响无闻,子牟弥不自宁,虔恭备极。臾乃授之微弄,座客心骨冷然。臾曰:“吾愍子志尚,试为一奏。”清音激越,遐韵泛溢。五音六律,所不能偕,曲未终,风涛喷腾,云雨昏晦,少顷开霁,则不知臾之所在矣。(出《集异记》)

李子牟是唐朝蔡王的第七个儿子,他的风度仪表清爽俊秀,才调高雅,爱好音乐精通音律,尤其善于吹笛子,天下没有能赶上他的。江陵一带的旧俗,每逢正月十五日夜晚,江边挂起一排排的彩灯。两岸挤满了前来观灯的男男女女和他们乘坐的彩车。子牟客游于荆门,正赶上这个热闹的场面,便对同游的朋友说:“我吹奏一支笛子曲,能叫万人寂静无声。”同游者深表赞成。子牟便登上楼去临窗独奏,清脆悦耳的笛声一响,各种喧声吵语立即停止,行人止住脚步,坐者站立起来,全都沉浸在他的笛声之中,一曲吹罢很久,各种声音才又恢复了喧哗。而子牟也因很相信自己的才能,神气悠然自得,忽然有个白发白须的老头儿从楼下小船上边行边吟来到面前,他相貌古朴严峻,话音清亮激越,子牟及在座的客人争着上前致敬。老翁对子牟说:“刚才吹笛子的莫不是王孙么?格调实在绝高,可惜的是乐器太平常了。”子牟则说:“我的这支笛子乃是先帝所赐给的,神鬼所有的奇异之物我不知道是什么样子,但我知道这支笛子在乐器之中算是至宝,有生以来我所见到的乐器仅仅超过一万种,但没有什么能比上这支笛子的。而你却认为这很平常,莫非有什么说道呢?”老翁说:“我从小就学习吹笛子,老了仍没有倦怠。像您所用的这支笛子,不是我敢于知道的,王孙如以为不是这样,应当让我为您试一试。”子牟把笛子递给他,老翁引气发声,声音刚刚吹出来笛子便破裂了。周围的人见了十分惊讶,猜不透他是什么人,子牟也急忙叩头哀求,希望能见到珍贵奇异的笛子,老翁对他说:“我所保存的笛子您都不能吹。”便令小僮从船里拿了来,子牟上去一看,乃是一支白玉笛子。老翁交给子牟,叫他吹出声调,他用尽气力吹出的声音却纤弱细小得听不到,子牟更加心情不宁静,虔诚恭敬到了极点。老翁接过笛子轻轻吹弄,在座的人便感到透心彻骨的寒冷。老翁说:“我同情您的志趣和爱好,现在为您试着吹奏一下。”只听到清亮的笛音激昂腾越,余韵飞扬充溢。为普通的五音六律所不能比拟,一曲未终,只见风涛喷腾,云而迅至,天空昏暗,转眼之间云散天晴,这位吹笛子的老翁却不知去了什么地方。

吕 翁

开元十九年,道者吕翁,经邯郸道上邸舍中,设榻施席,担(明抄本担作解)囊而坐。俄有邑中少年卢生,衣短裘,乘青驹,将适于田,亦止邸中,与翁接席。言笑殊畅,久之,卢生顾其衣袋弊亵,乃叹曰:“大丈夫生世不谐,而因如是乎。”翁曰:“观子肤极腧,体胖无恙,谈谐方适;而叹其困者,何也?”生曰:“吾此苟生耳,何适之为。”翁曰:“此而不适,而何为适?”生曰:“当建功树名,出将入相,列鼎而食,选声而听,使族益茂而家用肥,然后可以言其适。吾志于学而游于艺,自惟当年,朱紫可拾,今已过壮室,犹勤田畆。非困而何?”言讫,目昏思寐,是时主人蒸黄粱为馔,翁乃探囊中枕以授之曰:“子枕此,当令子荣适如志。”其枕瓷而窍其两端,生俯首枕之,寐中,见其窍大而明朗可处,举身而入,遂至其家。娶清河崔氏女,女容甚丽而产甚殷。由是衣裘服御,日已华侈,明年,举进士,登甲科,解褐授校书郎,应制举,授渭南县尉,迁监察御史起居舍人,为制诰。三年即真。出典同州,寻转陕州。生好土功,自陕西开河八十里以济不通。邦人赖之,立碑颂德。迁汴洲岭南道采记使,入京为京兆尹。是时神武皇帝方事夷秋,吐蕃新诺罗、龙莽布攻陷爪沙,节度使王君夐新被叙投河隍战恐(明抄本新被叙投河隍战恐八字作与之战于河隍败绩),帝思将帅之任,遂除生御史中丞河西陇右节度使,大破戎虏七千级,开地九百里,筑三大城以防要害,北边赖之,以石征功焉,归朝策勋,恩礼极崇,转御史大夫吏部侍郎。物望清重,群情翕习,大为当时宰相所忌,以飞语中之,贬端州刺史,三年征还,除户部尚书。未几,拜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与萧令嵩、裴侍中光庭同掌大政,十年,嘉谋密命,一日三接,献替启沃,号为贤相。同列者害之,遂诬与边将交结,所图不轨,下狱,府吏引徒至其门,追之甚急,生惶骇不测。注其妻子曰:“吾家本山东,良田数顷,足以御寒馁,何苦求禄,而今及此,思复衣短裘,乘青驹,行邯郸道中,不可得也。”引刀欲自裁,其妻救之得免。共罪者皆死,生独有中人保护,得减死论,出授欢牧。数岁,帝知其冤,复起为中书令,封赵国公,恩旨殊渥,备极一时。生有五子。僔、倜,俭、位、倚。僔为考功员外,俭为侍御史,位为太常丞,季子倚最贤。年二十四,为右补阙。其姻媾皆天下望族。有孙十余人,凡两窜岭表,再登台铉,出入中外。回翔台阁,三十余年间,崇盛赫奕,一时无比。末节颇奢荡,好逸乐,后庭声色皆第一。前后赐良田甲第,佳人名马,不可胜数。后年渐老,屡乞骸骨,不许,及病,中人候望,接踵于路,名医上药毕至焉。将终,上疏曰:“臣本山东书生,以田圃为娱,偶逢圣运,得到官序。过蒙荣奖,特受鸿私,出拥旄钺,入升鼎辅,周旋中外,绵历岁年,有忝恩造,无裨圣化。负乘致寇,履薄战竟,日极一日,不知老之将至。今年逾八十,位历三公,钟漏并歇,筋骸俱弊,弥留沉困,殆将溘尽。顾无诚效,上答休明,空负深恩。永辞圣代,无任感恋之至。谨奉表称谢以闻。诏曰:“卿以俊德,作余元辅,出雄藩坦,入赞缉熙,升平二纪,实卿是赖。比因疾累,日谓痊除,岂遽沉顿,良深悯默,今遣骠骑大将军高力士就第候省,其勉加针灸,为余自爱,燕冀无妄,期丁有喜。”其夕卒。卢生欠伸而寤。见方偃于邸中,顾吕翁在傍,主人蒸黄粱尚未熟,触类如故,蹶然而兴曰:“岂其梦寐耶。”翁笑谓曰:“人世之事,亦犹是矣。”生然之(明抄本然之作默然)。良久谢曰:“夫宠辱之数,得丧之理,生死之情,尽知之矣。此先生所以窒吾欲也,敢不受教。”再拜而去。(出《异闻集》)

开元十九年,道家吕翁经过邯郸道上的一个客店,设床铺席解开包袱坐下来休息。一会儿来了个县邑里的少年卢生,他身穿短袄,骑一匹青马,要到乡下田庄去,也是路过客店住宿休息的,与吕翁的铺位紧挨着。他口若悬河,谈笑自如,说笑了一阵之后,看看自己的衣着打扮,觉得有些破旧寒酸,叹道:“大丈夫生在世上不顺利,而困顿潦倒到这步!”吕翁说:“看你肤色舒展滋润,体魄肥壮强健,言谈诙谐舒畅;你却慨叹自己困顿,这是为什么?”卢生说:“我这不过是苟且活着罢了,有什么舒适可言呢!” 吕翁说:“像你这样都不感到舒适,怎样才叫舒适呢?”卢生道:“应当建功立业名声四扬,出为将帅入为宰相,列鼎而食,选声而听,使氏族更加兴旺发达而家用更为丰盛富裕,然后才可以谈舒适。我本有志于经学而遍习六艺。自应在年富力强时就可得到高官厚禄,无奈如今已经过了壮年却仍然奔波于田亩之间。这不是困顿又是什么?”说完,两眼朦胧,昏昏欲睡,这时店主人已蒸上黄粱要做饭,吕翁便从自己包裹里拿出一个枕头递给他,说:“你枕上它,就可以叫你如愿以偿地得到荣华舒适。”那个枕头是瓷的,两端有孔洞,卢生接过来倒头便睡,很快就进入了梦乡。睡梦中,他见枕头两端的孔洞大而明朗可以进人,便抬起身来走了进去,于是到了自己的家。他娶了清河崔氏的女儿为妻,其妻姿容十分美丽,又能一个接着一个地给他频频生孩子。从此,衣着车骑日益奢华,第二年便举进士登甲科,脱掉布衣换上官服授为校书郎,应制举又授渭南县尉,迁任监察御史起居舍人兼制诰衔。三年后即为实职。出典同州,又转陕州。卢生喜好在土地上作功夫,于是自陕西开通黄河,引水八十里用来接济水利不通的地方,当地居民由此获益不浅,便为他立碑颂德歌功。之后迁任汴州岭南道采记使,又入京都为京兆尹。这时神武皇帝正在用心对付夷狄、吐蕃的新诺罗与龙莽布发兵攻陷爪沙,节度使王君夐跟他们在河隍交战失败,皇帝正想任命新的将帅,便封卢生为御史中丞河西陇右节度使,他统兵大破戎虏七千,开拓疆土九百里,在要害处建起三座大城楼,北部边境的居民得以休养生息,便为他刻石记功,回到朝廷后记功行赏,皇帝以恩礼相待,任命他为御史大夫吏部侍郎。他在朝廷中位显权重名望高,是文武群臣瞩目的核心人物,大为当时宰相所忌恨,便以流言蜚语中伤他,结果被贬为端州刺史,三年后又被召回朝廷,任为户部尚书,没过多久又拜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与萧令嵩,裴光庭共同执掌国家大政,十年间,他参与了大政方针及机密命令的策划制定工作,一日三接旨,十分操劳,号称贤相,同辈中有人要害他,诬告他与边镇守将互相勾结图谋不轨,结果他被关进监狱,衙役领着人到他门前,追究盘问逼得很紧,他惧怕有什么不测之灾祸就要临头。哭着对妻说:“我家本住山东,有良田数顷,不愁温饱,何苦自寻烦恼偏去追求高官厚禄,如今落到这个地步,再想过那种穿短袄骑青马走在邯郸道上的自在日子,已经得不到了。”说完,抽刀要自杀,幸被老婆抢救自杀未遂。与他一起犯罪的人都被处死了,唯独卢生有人保护得以免除死刑,授衔欢牧,逐出朝廷。数年之后,皇帝知道他冤枉,又起任他为中书令,封为赵国公,皇恩极重,为一时之最。他有五个儿子:僔、倜、俭、位、倚,僔为考功员外,俭为侍御史,位为太常丞,小儿子倚最为贤能,年仅二十四,为右补阙。他们的老丈人家也都是天下有名的望族。卢生有孙子十余人,三十多年以来,卢生两次远放岭南又重登宰相职位,出入于朝廷内外,回翔于台阁之间,高官厚禄,恩崇显赫,一时无比。生活末节也十分奢侈放荡,他喜欢玩乐,家里的歌伎女色都是第一流的。前后两次由皇帝赐给他的良田甲第、美人名马等,不计其数。后期年纪渐渐老了,他屡次请求告老还乡,均未应允,到有病的时候,前来看望问候的人络绎不绝,站满了门前的道路,名医纷纷登门诊治,名贵药品应有尽有。临终之前,卢生给皇帝上书道:“臣本是山东一介书生,以管理园为乐业,偶逢圣朝时运,得列官宦之序。过蒙圣上荣宠奖掖,特受吾皇鸿恩偏爱,出为将帅得拥重兵,入登相位荣升首辅,周旋于朝廷内外,连绵而历岁年。深感有愧于恩造而无益于圣化;唯恐因负乘而致寇,终日如履薄冰战战兢兢,如此日甚一日,不觉老之将至。今已年过八十,官位历任过三公,钟漏都到了停歇之时了,精疲力尽,弥留沉困,殆将溘尽。顾无诚效以上答休明,空负深恩而永辞圣代,无住感念留恋之至。此谨奉表称谢以闻。”皇帝传下诏书说:“卿以俊才贤德为我的重要辅佐,出师称雄于藩国,旦入朝相赞于缉熙,我朝二世升平。实赖爱卿之力。在你疾病绕身之后,天天听说即将痊愈,不料突然如此沉重,我心深感同情怜悯,今特派遣大将军高力士前往府上慰问,你要勉加针灸,为我而自爱,愿我的希望不会落空,盼望你的喜讯!”那天晚上就死了。卢生翻了翻身就醒过来了,发现自己正躺在客店里,又看到吕翁也在自己身边,店主人蒸着的黄粱米饭尚未做熟呢,用手触摸周围的东西时也都依然如故,这才顿然醒悟道:“这不是做了一场梦么!”吕翁笑着说:“人世间的事.也跟你梦里的情况一个样呀!”卢生点头称是。他沉思好长时间之后,向吕翁致谢道:“人生在世,宠辱之际遇,得失之道理,生死之感情,通过这场梦,我算全都知道了。这就是先生不让我胡思乱想的原因,晚生岂敢不接受您的教诲!”说罢,再拜而去。

管子文

李林甫为相初年,有一布衣诣谒之,阍吏谓曰:“朝廷新命相国,大僚尚未敢及门,何布衣容易谒之耶。”布衣执刺,待于路旁,高声自称曰:“业八体书生管子文,欲见相国伸一言。”林甫召之于宾馆,至夜静,月下揖之。生曰:“仆实老于书艺,亦自少游图籍之圃,尝窃见古昔兴亡,明主贤臣之事,故愿谒公,以伸一言。”林甫曰:“仆偶各位于辅弼,实非才器,已恐不胜大任,福过祸随也。君幸辱玉趾,敢授教于君,君其无惜药石之言,以惠鄙人。”生曰:“古人不容易而谈者,盖知谈之易听之难也。必能少览容易之言,而不容易而听,则涓尘皆可以裨海岳也。况圣哲云:‘一言可以兴邦,一言可以丧邦。’公若闻一言即欲奉而行之,临一事即悉心狥意,如此,则虽日纳献言之士,亦无益也。”林甫乃容恭意谨而言曰:“君但一言教仆,仆当书绅而永为箴诫。”生曰:“君闻美言必喜,闻恶言必怒。仆以美言誉君,则无裨君之事。以恶言讽君,既犯君之颜色,既犯君之颜色,君复怒我。即不得尽伸恶言矣。美言狥而损,恶言直而益。君当悉察之。容我之言,勿复加怒。”林甫不觉膝席而听。生曰:“君为相,相天子也,相天子,安宗社保国也。宗社安。万国宁,则天子无事。天子无事,则君之无事。设或天下有一人失所,即罪在天子,罪在天子,焉用君相。夫为相之道,不必独任天下事,当举文治天下之民,举武定天下之乱,则仁人抚疲瘵,用义士和斗战。自修节俭,以讽上,以化下,自守忠贞,以事主,以律人,固不暇躬勤庶政也。庶政得人即治,苟不得人,虽才如伊吕,亦不治。噫,相公慎之。”林甫听之骇然,遽起拜谢之。生又曰:“公知斯运之通塞耶。”林甫曰:“君当尽教我,我当终身不忘。”生曰:“夫治生乱,乱生治,今古不能易也。我国家自革隋乱而治,至于今日,乱将生矣。君其记之。”林甫又拜谢。至曙,欲闻于上,縻从一爵禄,令左右潜守之。坚求退曰:“我本柢欲达一言于公,今得竭愚悃,而又辱见纳,又何用阻野人之归也。”林甫坚留之不得,遂去。林甫令人暗逐之,生至南山中一石洞,其人寻亦入石洞,遽不见生。唯有故旧大笔一。其人携以白林甫,林甫以其笔置于书阁,焚香拜祝。其夕,笔忽化为一五色禽飞去。不知所之。(出《大唐奇事》)

李林甫刚当宰相的头一年,有一个未入仕途的书生登门拜见他,守门人对这位书生说:“朝廷新任命的相国公,连文武大臣都还没敢登门,你一个平民百姓要见此谈何容易啊!” 书生拿着名帖站在路旁等待,高声自报来意说:“专修八体书法的书生管子文,要见相国公申述一句话。”林甫把他召到宾馆里,到夜深人静时,在月光下面召见了他。书生说:“我其实熟悉的是书法艺术,但因自小漫游在图书典籍堆里,也曾涉及古往历代的兴亡和明君贤臣的事情,所以愿意拜见相国公,向您申述一句话。”林甫说:“老臣偶然列入宰相之位,实在不是我的才器够当宰相的资格,我曾深恐不能胜此大任,担心福过头了灾祸就会跟随而来。有幸见到您不辞劳苦前来赐教,我才敢向您请教,您尽管不惜以药石之言赐恩于我这鄙薄之人。”管生说:“古人之所以认为不容易与别人说话,是因为他们知道说话容易而听话难呀。必能少听容易听的话,而选择不容易听的话而听之,才能使轻如灰尘的话也可以对重如海岳的事都有所裨益。况且圣哲早已说过:‘一言可以兴邦,一言可以丧邦。’相国公如果每听到一句话就想去奉行,每面临一件事情就全心全意地去对待;那么,虽然天天接纳向您进献意见的人士,也是无补于事的。”听到这里,林甫变得神情恭顺态度庄重起来,说:“请您只将一句话赐教于我,我当写在外衣的大带子上永远作为自己的信条和警诫之言。”管生说:“您听到好听的话必然欢喜,听到不好听的话必定生气。我用好听的话夸您,对您的事情则毫无裨益;用不好听的话讽劝您,必然使您脸上不光彩;既然使您脸上不光彩,您更生我的气。这就不能尽说不好听的话了。美言曲折而有损害,恶言直率而有裨益,您要仔细观察分析之。既然让我说话,就请不要生我的气。”林甫不知不觉地双膝抵席洗耳恭听。管生说:“您为宰相,相的是天子;相天子就是安顿宗社保护国家;宗社安定万国宁静,天子便没有事情;天子无事,您就无事。假设天下有一个人不能得其所,其罪过就在于天子;罪过即在天子,还用您去相他干什么?为相之道就在于不必独任天下事,应当推举通晓文治的人去管理天下之民,推举通晓武略的人去平定天下之乱,仁德之人能够体恤和解除天下的痛苦,义勇之士能够和解与平息天下的争斗。您只管自修节俭,以节俭讽劝皇上,用以教化百姓;只要自守忠贞,用以服务于君主,用以要求于别人,这样,您就没有时间去亲自管理行政事务了。行政庶务只要选好恰当的人才他就管理好,如果没有合适的人才,您就是才如伊吕,自己也管不过来,管不到好处。好了,相国您要好好想想我说的这些。”林甫听了这些话,很是惊讶,立即起来拜谢管生。管生又说:“您知道时运之通与塞的变化规律吧。”林甫说:“您应当全都教给我,我一定终生不忘。”管生说:“治生乱,乱生治,这是古往今来不变的规律。那大唐国家通过革除隋朝的动乱走上了安定的局面,到了今天,动乱将要发生了。您可一定要记住这件事啊!”林甫又一次拜谢他。到天亮时,李林甫想把这次与管生的谈话奏禀皇上,封给管生一个爵位,便让左右的暗中看守着他。他却非要回去不行,说:“我本来只是想送一句话给您,现在已将愚思竭诚奉告,而又蒙您屈尊接见和采纳,怎么还不让我回去呀。”林甫强留不得,他便走了。林甫派人暗中跟着他,管生走进南山之中的一个石洞里,跟他的人待了一会儿也进了石洞,管生突然不见了,只有他过去用过的一支大毛笔。这个人便带着这支毛笔回去,把经过情况报告给李林甫,林甫把这支毛笔放在书房里,点上香叩拜祷告。当天夜晚,那支毛笔忽然化为一只五彩斑斓的禽鸟飞走了,不知飞到了什么地方。

袁嘉祚

唐宁王傅袁嘉祚,为人正直不阿,能行大节,犯颜悟主,虽死不避。后为盐州刺史,以清白尤异升闻。时岑羲、萧至忠为相,授嘉祚开州刺史,嘉祚恨之,频言其屈。二相大怒,诟(诟原作诡,据明抄本改)嘉祚曰:“愚夫,叱令去。”嘉祚方惆怅,饮马于义井,有一人背井坐,以水濯手,故溅水。数惊嘉祚马,嘉祚忿之,骂曰:“臭卒伍,何事惊马。”其人顾嘉祚曰:“眼看使于蠮蠛国,未知死所,何怒我焉。” 嘉祚思其言不能解,异之。明复至朝,果为二相所召,迎谓曰:“知公迹素高,要公衔朝命充使。今以公为卫尉少卿,往蠮蠛国报聘,可乎?”嘉祚辞以不才,二相日行文下。嘉祚大恐,行至义井,复遇昨惊马人,谓嘉祚曰:“昨(昨原作视,据明抄本改)宰相欲令使远国,信乎。”嘉祚下马拜之,异人曰:“公无忧也,且止不行。其二相头已悬枪刃矣,焉能怒公。”言毕不知所之。间一日,二相皆诛,果如异人言矣。其蠮蠛国在大秦国西数千里,自古未尝通,二相死,嘉祚竟不去。

唐宁王的师傅袁嘉祚,为人正直不阿,能够奉行大节,敢于直言犯上,虽死也不回避。后来成为盐州刺使,因出奇的清白而闻名。当时,岑羲与萧至忠当宰相,任命嘉祚为开州刺史,嘉祚非常恨他们,一再声明自己委屈。二相大为恼怒,辱骂嘉祚说:“纯粹是个笨蛋,把他赶出朝廷!”嘉祚正惆怅生气,一天他去义井饮马,有个人背对井坐着,用水洗手,故意溅起水来几次惊吓嘉祚的马。嘉祚气坏了,骂道:“臭当兵的,为什么惊吓我的马!”那人看了看嘉祚说:“眼看你就要出使去蠮蠛国,不知道将来死在什么地方,还对我发火呢!”嘉祚想来想去感到他的话不能理解,对此大为惊异。第二天嘉祚又上了朝,果然被两个宰相所召见,二相迎士前来对他说:“我们知道您的行为功绩向来很高,所以让您带上朝廷的使命去充当使节。现在以您为卫尉少卿,前往蠮蠛国报到上任,可以吗?”嘉祚以自己没有能力为由极力推辞,两位宰相便在当天下达了行文命令。嘉祚非常恐惧,他走到义井,又遇见昨天惊吓他马的那个人,那人对嘉祚说:“昨天我就知道宰相要命令你出使遥远的国家,果然如此吧?”嘉祚下马向他行礼,这个异人说:“您不用担忧,只管拖着不上路就是了。那两个宰相的脑袋已经悬挂在枪刃上了,哪里还能对您发火呢?”说完,便不知去向了。隔了一天,两个宰相都被杀死了,果然像那个异人所说的一样。那个蠮蠛国远在大秦国以西数千里,自古以来未曾沟通过,两个宰相既然死了,嘉祚也就一直没有去。

郑相如

郑虔工诗嗜酒,性甚闲放。玄宗爱其旷达,欲致之郎署,又以其不事事,故特置广文馆,命虔为博士,名籍甚著。门庭车马,无非才俊。有郑相如者,沧州人,应进士举入京,闻虔重名,以宗姓因谒,虔因之叙叔侄,见其老倒,未甚敬之,后数日谒,虔独与坐,问其艺业,相如笑谓虔曰:“叔未知相如,应以凡人遇,然人未易知。既见问,敢不尽其词,相如若在孔门,当处四科,犹居游、夏之右,若叔在孔门,不得列为四科。今生不遇时而应此常调,但销声晦迹而已。”虔闻之甚惊,请穷其说。相如曰:“孔子称其或继周者,虽百世可知之也,今相如亦知之。然国家至开元三十年,当改年号,后十五年,当有难。天下至此,兵革兴焉,贼臣篡位。当此时,叔应授伪官,列在朝省,仍为其累。愿守臣节,可以免焉。此后苍生涂炭未已。相如今年进士及第,五选得授衢州信安尉,至三考,死于衢州。官禄如此,不可强致也。”其年果进士及第,辞虔归乡,及期而选,见虔京师,为吏部一注信安尉,相如有喜色,于是辞虔赴任。初一考,问衢州考吏曰:“郑相如何。”曰:“甚善。”问其政,曰:“如古人。”二考又考之,曰,无恙。三考又问之,考吏曰:“相如校考后,暴疾不起。”虔甚惊叹,方思其言。又天宝十五年,禄山反,遣兵入京城,收诸官吏赴洛阳。虔时为著作郎,抑授水部郎中。及克复,贬衢州司户,至任而终。竟一如相如之言也。(原缺出处,明抄本作出《广异记》)

郑虔工于诗而嗜于酒,性格非常闲散豪放。唐玄宗喜爱他的旷达,想让他到官署里作郎中主持一个部门的工作,又因他不善于管理事务,所以就把他安置在广文馆,授给他博士衔,他的名声和职衔十分昭著。门庭上来往出入的车马,座上客都是当时的才子学者。有个叫郑相如的,是沧州人,参加选拔进士的考试来到京城,听说郑虔的赫赫大名,便以同宗同姓的名义去拜见他,郑虔因此与他以叔侄相称,见他老气横秋,并不怎么敬重他。过了几天相如又来拜见郑虔,郑虔一个人与他对坐,问他学的是哪门学问,相如笑着对他说:“叔并不了解相如,故用平常眼光看待我;然而,一个人确实不容易被别人了解。既然问我,怎敢不把话说透彻呢?相如如果是孔门弟子,就该处在四科之列,居于游、夏之上;如果叔是孔门弟子,就不能列入四科。我现在是因为生不逢时才应付这种科举考试的流行方式,为的是让自己的真相销声匿迹而已。”郑虔听了非常惊异,便请他继续说下去。相如说:“孔子自称有谁继承周朝大业,即使一百年后的事他也知道;如今相如也知道这件事情。我看大唐国家到开元三十年就会改变年号,再往后十五年,国家当有灾难,至此,天下战争兴起,贼臣篡夺皇位。到那时,叔就会被任为叛贼政权的官员,排列在朝廷省署之中,后来仍然为此事受到拖累,尽管您愿意恪守为臣的节操,得以免除重罚。从今以后,黎民百姓将无休止地遭受涂炭践踏。相如今年能够考中进士,五选被授为衢州信安尉,到了三考,死于衢州。官禄命中就是这样,不能强求呀!”那年相如果然考中了进士,辞别郑虔返回故乡,到了考期时又参加选拔,在京师见到郑虔,在吏部注册为信安尉,相如面带喜色,于是辞别郑虔前去赴任。第一考时,郑虔询问衢州考官道:“郑相如怎么样?”答道:“非常好。”问其政绩,答道:“跟古人一样。”第二考时又参加了,说是身体尚好,第三考时郑虔又打听他的情况,考官说:“相如考试之后,暴病不起。”郑虔大为惊叹,于是想起相如原先说的话。天宝十五年安禄山造反,派兵进入京城,收罗朝廷官吏送到了洛阳。郑虔当时是著作郎,被强行授予水部郎中职位。安史之乱被平定之后,郑虔被贬为衢州司户,到了任上就死了。这些情况竟然都像相如原先所说的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