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哪,”她咯咯笑着说,“强抢民女了。”
“这江山万民都是朕的,朕便抢了你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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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会查不出来呢?”罗开怀陡然一大声,引得刑警队好几双眼睛看过来,吓得她又急忙降低音量,“那是实实在在的绑架案,怎么会没办法查?”
“绑架案当然能查,”桃子无奈地说,“可问题是查不出你想要的结果。最多抓出几个流氓小头目,你的证词又说绑匪之前已经放弃了杀人意愿,这种情况还得轻判,真的再抓不出大鱼大虾了。”
“大鱼大虾就是朱力,肯定是他,一定是他!”
“我的大小姐,要是像你这么办案,我们刑警队人人都能当神探。”
“你不就一向自诩女神探?”
桃子张了张嘴,被她气得瞪眼睛,拿了块饼干扔进嘴里。罗开怀也觉得桃子大概真的黔驴技穷了,想了想又问:“那之前朱宣文那起车祸呢?还有秦风的投毒,都有新线索了吗?”
桃子一块饼干已经吃完了,被她这么一问,又拿起一块。罗开怀一把抢过饼干。“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桃子第一次在自己办公室有了一种当嫌疑人的感觉。“之前那起车祸呢,他是真的做得干干净净,肇事司机都死了,经济往来上又没查到什么蛛丝马迹。至于秦风呢,”她顿了顿,长叹一声,“人家一口咬定自己是一片好心,想给朱宣文用最好的药,只怪自己业务不精,事先不知道那药有毒,你能拿人家怎么样?”
“怎么会?你以前不是总吹嘘不管嫌疑人多么嘴硬,你一出马就能问出实话吗?”
桃子觉得今天简直是她的打脸大会。“可他们都不是秦风啊!秦风是你的老师、你的所长,他什么水平你不知道?不怕你笑话,别说是我了,就连我们局干了几十年预审的老前辈都出马了,硬是什么都没问出来。人家老前辈都说,他干了一辈子预审,什么嫌疑人没见过?这回算是开了眼了。”
“秦风那么厉害呢?”罗开怀捧着水杯,下意识地转着,“以前在学校,没觉得他那么厉害呀,在诊所里也就是觉得他挺好色的。”
桃子终于吃到了她的第二块饼干,想了想说:“可能是早有准备吧。他要是真像你猜的那样,跟朱力狼狈为奸许多年,肯定对这一天早有准备。”
罗开怀若有所思地点着头,过了一会儿,忽然眼睛一亮:“桃子,你说得对,秦风他肯定早有准备!不只心理上,证据上只怕也早留着一手,只要我们能把他拿下,朱力肯定跑不掉。”
桃子木然地看看她,用“这用你说”的表情扯扯嘴角:“那你先告诉我,要怎么拿下他?”
罗开怀一滞,闷闷地靠在椅背上,也抓起一把饼干扔进嘴里。
2
“我倒是觉得,劝说秦风还有另一个角度。”朱宣文一手捏着下巴,若有所思地说。车窗外的阳光照进来,勾勒出他好看的侧脸,从这个角度看去,让人想起沉思中的福尔摩斯。
罗开怀紧锁的眉心骤然一抬:“真的?”
Dave从驾驶位好奇地回过头:“真的?”
朱宣文看看她,又看看他,片刻,镇定地说:“桃子说,始终没找到秦风和朱力私下来往的痕迹,是吧?”
“没错,就像他们两个真的不认识似的。”
“这绝不是一种信任关系。”
“是啊,他们其实是互相提防,以免一个出了事,另一个也被牵连进去。”
“正是,”朱宣文点头说,“在这段关系里,朱力需要秦风帮他办一些常人所不能办的事,而秦风应该只是求财,两人各有所需,所以关系稳定,但现在,情况出现了变化。”
罗开怀恍然大悟:“你是说,朱力现在已经得到TR,再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要秦风帮忙,而秦风又刚刚被警方传讯过,有暴露的危险,所以朱力就……”
“你说,这一点能不能让秦风开口?”
“朱探长你太厉害了!”罗开怀喜极而叫。朱宣文摆出“好说,好说,少夸几句就行”的谦虚造型,却见她根本就没接着夸,而是低头划起手机来。
“你在干什么?”
“打电话给桃子啊,叫她赶紧出来,我们去诊所找秦风。”
“现在就去?”
“当然,不然朱力那么老辣,万一我们去晚一步,秦风被他除掉了怎么办?”说完又觉得这话太不吉利,忙又改口,“我是说,雷厉风行嘛。”
3
玻璃转门周而复始,人来人往,诊所所在的大厦与往日看不出任何不同。四人进了电梯,罗开怀在数字12前停了片刻,终于按下去。朱宣文拍拍她肩膀,她回身,冲他点点头。
其实还是怕的,自从上次Linda误服了朱宣文的药被送到医院洗胃,她就再没和秦风联系过了,辞呈也是托同事转交的。是真的不知该怎么开口,要怎么说呢?所长,因为你利用我去毒杀患者,所以我不能再为你工作了?
秦风是她的老师,虽然在学校时并没有走得很近,但他毕竟在她找工作时收留了她,她对他还是有感激之情的。虽然现在看来,他当初收留她也很可能存了伺机利用之心,但此时此刻,她还是想在面对秦风时少想一些人性之恶。
电梯门开了,她走出去,发觉虽然才离开不久,对诊所却已经有些陌生了。她以为这陌生感来自时间,却很快发现并不是这样。
前台空无一人,等候区椅子凌乱,桌上、地上散落几只一次性水杯,整个诊所都静悄悄的。这是工作时间,怎么会这样?
一阵不好的感觉升上心头。如果他们都想得到秦风现在处境危险,他自己怎么会想不到?看诊所这个样子,秦风一定已经失踪不止一天两天了,很可能最后一次露面就是被警方传讯。往好了想,他是跑路了;往坏了想,甚至可能已经被灭口。
Dave嫌弃地迈过一只空水杯。“哎,你们诊所没有人打扫卫生吗?”又不解地抻长脖子,“工作时间,人都哪儿去了?”
罗开怀与朱宣文对视一眼,在对方眼中看到一样的担忧。
“我们去秦风办公室看看吧,”桃子说,“事出仓促,他很可能留下些有价值的线索。”
罗开怀顿觉有理,暗叹带个刑警来真是对了。Dave露出更加不解的表情:“这样不好吧?乱翻人家的办公室,很不礼貌的。”
4
办公室倒是打扫得很整洁,窗明几净,文件资料摆放得整整齐齐,一只杯子敞口立在办公桌上,里面还有半杯水。桌上的相框里,秦风依然乐呵呵地笑着。若不看外面,简直会以为主人只是刚出去一会儿,用不了五分钟就会回来。
他们翻找了一遍书柜、抽屉,都是些日常工作用的文件和书籍,如预料中一样一无所获。四人立在屋子里,一时都一筹莫展。
“看样子,秦风是主动逃走的,而不是被灭口。”桃子想了想,问罗开怀,“你知道秦风如果逃走,可能会藏在哪里吗?”
罗开怀摇了摇头:“我和秦风工作以外没什么交往,再说就算我知道,我都能想到的地方,他怎么可能去?”
桃子一时也没了言语。罗开怀忽然感到很无力,坐在了身后的沙发上。那是一张意大利产的墨蓝色丝绒沙发,亮泽的丝绒迎着窗外透进来的阳光,发出宝石一样的光芒。诊所里许多医生都曾艳羡这张沙发,Linda就曾说应该给每个诊室都配一张,秦风当时笑说诊室是治疗的地方,环境以整体和谐为主,并不是建座皇宫,病人一走进去病就好了。Linda反驳说他只是嫌沙发贵,舍不得给大家配而已。
此刻她坐在这张沙发上,往事历历在目,仍是这样近,却又已那么远。
朱宣文在她身边坐下来,安慰说:“没关系,我们一定还能找到新的线索。”
罗开怀看了看他,只是更沉地叹气,又把视线转回来。突然,她的身子一僵,又朝他转过身去。他以为她想到什么,正等她开口,却见她倾身向他怀里扑去,他一惊,一股热血轰地涌上脑子。
她这是……重压之下承受不住,急需有个贴心人安慰,所以主动投怀送抱?可是,当着桃子和Dave的面,这样有点不合适吧?不过既然她都主动抱过来了,我一个男人也应该有所担当才对。
一串想法一闪而过,他毫不犹豫地紧紧抱住了她,却感到她的身体陡然一颤,紧接着万分诧异地看向他。
他立刻意识到自己会错意了,有些尴尬地问:“你……你想做什么?”
“这话应该我问你才对吧?”她眼中诧异更甚。
他这才发觉自己还在抱着她,忙松开手。“那个……我以为……以为……”
桃子抿唇笑起来:“你看朱帅哥脸都红了,你就别为难人家了,快给我们看看你拿到了什么。”
罗开怀也终于反应过来他刚刚是怎么了,脸“腾”地红了,好在手里有东西可以转移注意力。
“我刚刚在那个沙发缝里看到了这个。”那是一支口红,金色的外壳十分抢眼,夹在朱宣文那边的沙发缝里,要不是他坐下,她还真发现不了。
桃子接过去,仔细观察一番。“秦风身边有关系稳定的恋人吗?”
“没有,”罗开怀说,“他一直没结婚,虽然人看起来总色眯眯的,但从没见他身边有稳定的女朋友,在学校时,我们还私底下开过玩笑,说是不是他心理学研究得走火入魔,所以没办法和女性建立稳定关系。”
“那这支口红……”
“是Linda的。”
三人齐刷刷看向她。桃子的目光尤为谨慎,虽然之前他们偶然听到过Linda和秦风在电话里交谈暧昧,但既然秦风向来色眯眯,Linda又是那样的性格,两人未必就是稳定的恋人,更不足以据此判定口红就是Linda的。
“你确定?”桃子问。
“确定,这是那个牌子今年情人节出的限量款,管身还有一个字母‘L’,情人节有特别刻字服务,‘L’代表Linda。”
“你一向不关心这些彩妆品牌,”桃子又问,“怎么对这支口红这样了解?”
“这是Linda今年收到的情人节礼物,”罗开怀边回忆边说,“我清楚地记得她那天特别高兴,几乎向诊所里每个人都展示了一遍,说是新交的男朋友送的,我们问男朋友是谁,她却又保密,说是等关系稳定了再说。”
“既张扬又内敛,”桃子盯着管身上那个飞扬的“L”,思索着说,“这很矛盾,后者应该不是她的本意,可能是那个男朋友的身份不方便透露。”
几人一时无声,各自思索这个新发现所带来的可能。
Dave忽然惊讶地睁大眼睛,一手掩口,惊叫道:“啊!我知道了!”
众人又齐刷刷看向他。罗开怀虽然对他的智商不像对他的功夫那般乐观,但还是很好奇他想到什么了。
“秦风就是Linda那个隐藏的男朋友!”
绷紧的气氛一松。桃子煞有介事地拍拍Dave的肩膀。“你这个发现很重要,对破案有很大帮助啊!”
“真的吗?”Dave又高兴又羞涩地咬着指甲,“呵呵,也是你们引导得好,我才想到的,呵呵呵……”
桃子忽然又正色,问罗开怀:“秦风和Linda的关系,你们诊所以前从来都没有人察觉吗?”
“我是从没往那方面想过,至于别人,”她想了想说,“大家应该也没发现吧,就算有人看了出来,也没说出来过,毕竟涉及所长隐私。”
桃子神情微微一振:“这么说,在秦风看来,他和Linda的关系仍然是秘密的,Linda对他仍然代表着安全。”
“你是说,他现在藏在Linda那里?”
“不一定,但只要找到Linda,或许就可能找到秦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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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洁宽阔的街道,华丽高耸的大厦,在两栋大厦的中间,有一条稍不留意就会被忽视的小巷,沿小巷走进去五十米,你会大吃一惊,因为在这座城市如此繁华的中心,你绝难想象只一个转身的距离,竟会藏着如此破败的住宅小区。它就像一个美丽姑娘脸上的痤疮,赫然存在又格格不入。
Linda的家在这里。桃子通过户籍信息查到了这个地址,罗开怀对这里也有印象,念大学的时候,她曾和几个同学来这里找过Linda,只是Linda当时坚持让她们在马路对面的咖啡馆等,以至直到三分钟前,她一直以为Linda的家是与那些华丽大厦差不多的高级公寓。
这些暗灰色的小楼委委曲曲地挤在一起,只有这巷子一个出口,四人稍一商计,决定不贸然前去敲门,而是守在巷口外大厦门前的停车位里。
从正午到傍晚,再到夜幕低垂,每个人都累得腰酸背痛,虽然车是豪车,坐久了也一样受罪。
“那个Linda不会根本就不在家吧?咱们这样苦等有意义吗?”Dave有些沉不住气地说。
桃子不动声色:“上次我们蹲守一个通缉犯,在雪地里守了三天三夜,那家伙以为我们肯定熬不住走了,结果稍一露头,立刻被我们拿下。”
Dave知趣地不作声了,朱宣文给他一个安抚的眼神。
华灯亮了又灭,夜的繁华苏醒又睡去,罗开怀在昏昏沉沉中只觉被突然晃了晃胳膊,耳边一声桃子的叫喊:“快看,那是不是她?”
Dave也突然惊醒,条件反射似的就要去开车门。“哪儿?出来了?在哪儿呢?”
朱宣文在副驾驶位上一把拽住他。“别急,再等等看。”
罗开怀彻底醒过来了,透过桃子那侧的车窗,清楚地看到一个纤细身影拖着行李箱,前看看后看看,又走到街边挥手打车。虽然戴了顶帽子,头发遮住半边脸,可只看身形和走路姿势,罗开怀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没错,那就是Linda!”
一辆出租车停下,Linda迅速上了车。Dave也发动车子悄无声息地跟上,四人一路无声,罗开怀只觉心脏越跳越快。
晨曦中的车流畅通无阻,才开出不久,出租车就停下了,Linda拎着箱子下了车,看似朝一家快捷酒店走去。罗开怀先是心生疑惑,接着又感叹大隐隐于市,这里交通便利,旁边又是公安局,的确是个藏身的好地方。
四人尾随Linda下了车,借着酒店内便利店的遮挡,见Linda已经进了电梯。
电梯一关,Dave立刻身轻如燕地冲出去,眨眼工夫武林高手般消失在楼梯间里。前台女服务员睡眼惺忪地抬了抬头,四下看看,又趴下接着睡。三人装作住客模样大摇大摆地朝楼梯走去,上至四楼时,听见走廊内传来清晰的人语声。
远远便见Dave貌似懒散又岿然不动地斜倚在一间房门口。秦风压低的声音隐隐传来:“旁边就是公安局,你别以为可以胡来!”
罗开怀心中一紧,脚步就滞了一滞。直到现在,她还是没想好怎样面对秦风。左手一暖,是朱宣文的手,镇定眼眸投来稳稳一瞥,她点了点头,心莫名其妙地就稳了一稳。
“呀,少爷,你们来得可真及时!”Dave瞥见他们,高兴地说,“罗医生,快跟你们秦所长解释一下,咱们是来帮他的,刚刚秦所长还以为我要谋财害命,连门都不让进呢。”
秦风闻声向他们望来,先是一惊,接着由惊转恐,镇定片刻,最后竟笑了:“陶警官,开怀,这位是朱董事长吧?你们够快的,我这儿刚住下,你们就找来了。”
罗开怀还是有些尴尬:“所长,我们……”
秦风倒是满不在乎的样子,仍不改标志性笑容:“几位别站着,既然来了就进来坐坐,不过我这儿条件简陋,可没有茶水招待几位。”
房间内只有一把椅子,秦风大大咧咧地坐下,对将他围住的四人视而不见。Linda局促地搓着双手:“那个,我就是来给他送点东西,他说他要出门办点事情……”边说边小心翼翼地瞄着众人。“那个,你们找秦所长有事,我就不打扰了,你们慢慢聊啊。”说着闪身出去,头也不回地走了。
秦风向她的背影投去复杂视线,桃子顺着他的视线一瞥,想了想说:“秦风,既然你今天藏在这里,就应该已经明白你自己的处境,现在你连一个女人都留不住,将来的生活可想而知。”
秦风哼笑说:“陶警官,咱们之前呢能说的都说了,要是您还想重复之前那些话,我建议您还是省省力气。”
桃子气急,一下握紧拳头。罗开怀按住她,又劝道:“所长,我们也是为你好。”
秦风倒了杯水,自顾自喝起来,一副“怎敢在尔师面前班门弄斧”的姿态。罗开怀交握着手指,一时也没了言辞。
“你怕死,还是怕坐牢?”朱宣文忽然问。
“两个都不怕,我秦风行得正,坐得端……”
“秦风!”桃子突然一拍桌子。这一下拍得极重,吓得秦风也是一颤。
朱宣文唇边浮起一丝讥笑:“你藏在这里,我们能找到,朱力也一样能找到。先遇到我们,是你的幸运,但你不要以为会永远这么幸运下去。”
秦风悠然地斜瞥了瞥朱宣文,不解地说:“朱董事长,这话我听不懂呀,我光明正大地住酒店,怎么就成了藏在这里了?我没有躲避任何人。”
朱宣文没料到这样也说不动他,一时也对他的顽固不得不重新认识。
当当当,响起几下敲门声。秦风悠然的表情一敛,警觉地看向门口。
“谁?”
“警察临检,查身份证。”
桃子蹙了蹙眉。这种小酒店,偶尔是会有警察临检,有时是查通缉犯,大多时候是扫黄,不过这个时间……她看看外面晨光渐明的天,又看看门口。
秦风小心地走去门镜处观察,见真是两名穿制服的警察,犹豫一会儿,终于把门开了一条缝。
紧接着“砰”的一声,房门被大力推开,那两名“警察”飞身而入,一人直接把秦风紧抵在墙上,手起匕首现,只是猛然见房内还立着一屋子人,刹那间怔了一怔。
也只这一怔的工夫,Dave飞身一脚踢在那人手上,“当啷”一声匕首落地,那人反应过来,下意识反抗,却哪里是Dave的对手,三两下便被制伏。另一同伴见势不妙,转身欲撤,被桃子一水杯砸中膝盖窝,直接倒在地上。秦风趁乱想逃,被Dave一个横腿绊倒。倒在地上的“警察”已经跳起,开门想跑,桃子奔过去把门重重一关,刚好夹住那“警察”的胳膊,对方顿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桃子把他拽回来,和另一名“警察”一起用手铐铐了,朱宣文和Dave把浴巾做成绳子将两人绑紧,关进卫生间里。
生死一线般的镜头,前后竟也不到五分钟。秦风悄悄爬起来,坐在地上,慢慢往门边挪,刚挪出不远,正撞上从卫生间出来的朱宣文和Dave,忙挤出一个笑容:“呵呵,你们……这么厉害呀?真是……厉害,厉害。”
Dave神气地一昂脑袋。朱宣文淡淡地说:“我告诉过你,你不会一直都这么幸运,下次再遇上这种事,你猜还会不会有人救你?”
秦风脸上阴晴不定。
桃子冷哼一声说:“秦风,你心理素质好,我也不和你绕什么弯子,我就问你一句话,你想坐牢,还是想死?”
叫人煎熬的沉默。秦风与桃子眼睛一眨不眨地对视,良久,秦风终于慢慢败下阵来,低头沉沉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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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年前,心理诊所在人们眼里还属于新鲜事物,我那时刚心理学本科毕业,雄心勃勃地开了全市第一家心理诊所,准备大干一番。”
朱力说着靠在椅背上,自嘲地笑了笑,像在讽刺那个年轻无畏的自己。
“当时全诊所医生护士加起来,就我一个人,不过我还是很有信心,相信大门一开就会患者盈门。谁知一个月过去,一个患者也没有,后来总算有了几个病人,收益也入不敷出,第三个月的时候我快坚持不住了,打算如果再没有起色就关门不干。不过就在第四个月,我遇见了朱力。”
秦风顿了顿,视线直直地盯着眼前的玻璃杯,像是透过那层玻璃,隐约能看到十五年前站在命运岔路口的自己和朱力。罗开怀感到一阵莫名的紧张,朱力和秦风结识于十五年前,这也正是朱宣文父亲去世的那一年。她紧张地看向朱宣文,见他下颌紧绷,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秦风,她想握一握他的手,又见他神情专注,终究忍住了。
“我一看到他,就知道他是我等待已久的那种患者。他衣着光鲜,眼神里却满是焦虑,那是一种长期经受巨大精神压力而特有的焦虑。慢慢地,通过交谈,我才得知他原来是TR集团董事长的二少爷,这个身份让我吃了一惊,可我很快又注意到,这身份并不能让他感到骄傲,相反,却正是他痛苦的根源。”
“他母亲是朱董事长的情妇,本以为生下儿子就能稳住地位,可朱董事长本就有一个长子,又疼爱有加,对他们母子并无足够的关爱。他从小到大都一边渴望着父爱,一边敌视着父亲,矛盾的心态使他的性格扭曲,这也是有他这类经历的人的普遍心理。”
秦风停了停,喝了口水,接着说。
“大学毕业那一年,他母亲向他父亲求到了一个让他进TR工作的机会,他原本不愿意,可挨不住母亲乞求,还是答应了。”
“噩梦就从那时候开始。他大哥早他几年进公司,又被明确当作接班人培养,当然处处都胜过他,可他偏又存了争口气的心,处处与大哥攀比,结果可想而知。他大哥越发众星捧月,而他越发自怨自艾,觉得每个人都对他鄙夷嘲讽,嘲笑他是个不受待见的庶子。他自卑又自负,一边在人前扮光鲜,一边被愤怒、委屈折磨得形容枯槁,来到我这里时,他已经快承受不住了。”
“我原本想帮他做精神分析,疏导他的童年阴影,”秦风抬了抬头,下意识地瞥了朱宣文一眼,“可是几次治疗之后,一件事情的发生,使我改变了主意,也把我和他的人生从此捆绑在了一起。”
朱宣文牙齿咬得紧紧的,几乎是从齿缝里说:“是不是他问你,怎样神不知鬼不觉地杀死我父亲?”
秦风脸上闪过一丝怪异的神色,看了他一眼,又迅速移开视线,良久摇头说:“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