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又过了几日,果然不见韦会再生事。大概是被王繇牢牢地管着看着,有几天竟接连告假在家,连朝会都不来了。
一次两次不出现,还可说是王繇的小心谨慎,但总也不来就有点不对了。菡玉偶然看到王繇,见他总是低眉顺目行色匆匆,迫不及待地赶回家去,想要问他一句都找不着机会。
接连十多天没看到韦会,菡玉心里也有些惴惴。一日她候在王繇回府必经的路上,趁他经过时将他拦下询问:“好久不见韦司马了,他近况如何?”
王繇垮着脸哀求道:“吉少卿,你就别管这件事了,让我过点安生日子吧。”
菡玉急忙追问:“又出了什么事?”
王繇连连摆手,神情惊惶如同惊弓之鸟:“没有没有,什么事都没有,好得很!”
菡玉还想再问,王繇已拨开她夺路而逃,不一会儿就跑得不见了人影。菡玉心中疑惑,觉得事情不妙,转头往韦会家去。
韦会宅前挂着白纸灯笼,匾额上缀黑绢,竟是刚办过丧事。门童报太常少卿来访,韦家人竟紧闭大门,推说守丧期间不便待客,不肯见她。
菡玉问门童:“贵府这是……哪位高寿白喜?”
门童黯然道:“哪算得白喜,是我家郎君,年纪轻轻地就去了。英年早逝,膝下连个送终的儿女都还没有呢。”说着悲从中来,抬起袖子抹泪。
“韦司马!他……”菡玉大惊,“他一向身体健朗,怎么突然就撒手去了?”
门童泣道:“是郎君自己想不开,寻了短见。”
韦会性子豪放,怎么会轻生?“他为何想不开?可有留下什么遗言?”
门童抹了抹眼泪:“那天长安尉突然带了官差来抓郎君,说他犯了案,要索去审问。郎君拒捕,被官兵强行抓走,当天夜里就在狱中……悬梁自裁了,官府说是畏罪自尽的。可怜家中娘子,平白就没了良人,最后连句诀别的话都没说上。”说着说着,眼泪又止不住地流下来。
好一个畏罪自尽!王鉷这回是铁了心要把事情给强压下来?杀一个术士也就罢了,连公主之子、王府司马也敢下毒手?
任海川和韦会之死居然都是王鉷下的手,让菡玉颇感意外。如果是王銲怕事情泄露而杀人灭口,也许他会就此作罢了;偏偏是他作为靠山倚仗的哥哥动用权势帮他解决了,王銲还会不会就此束手,不再图谋作乱?
如果月前她听了任海川的建议把他引见给右相、密告王銲所谋,任海川决不至于落得如此下场,韦会也不会因此枉死。现在知道这件事的只有她和王繇,看王繇的模样是决计不敢再多说话了。如果她也不说,王銲是不是还会依计划行事,那左右相和……杨昭,岂不是都有危险?
光凭“命数”二字,能保他安全吗?如果能够,那安禄山不就……
突然而生的不安让她心头一落。
杨昭,他现在只是她身边一个真实存在的普通人,□□凡胎,他随时都可能生病、受伤,甚至——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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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菡玉。”
菡玉猛一抬头,正看到一辆三骥马车停在自己面前,车帘掀开,露出一张冷冰冰的面庞,眼光却带着与表情不协调的柔和。
“上来吧。”杨昭向她伸出手。
她驻足原地,没有挪动。
“难道你在这里来回逡巡,不是在等我吗?”他冷冷道,“上来说话。”
菡玉脸一红,低下头道:“只是有一件事要告诉你,几句话就好。最近……”
“上来再说。”杨昭突然站起身往前一探,抓住她的手,不由分说把她拉上了车。菡玉还未来得及推辞,马车已经跑起来了。她只得坐下。
她瑟缩地靠紧厢壁坐着,仍免不了半边身子和他紧密相触。怎么他官越升越高、权势越来越大,坐的车却始终这么狭小?
沉默片刻,他突然问:“莲静是你的本名?还是菡玉?”
菡玉道:“莲静是师父赐的号,菡玉是我自己想的,两个都不是。”
“那你原本叫什么?”
菡玉没有吱声。
他眉梢扬起,语气变得尖酸:“怎么,又是只有你的故交旧友才能称呼,不方便让我知道吗?”
菡玉嗫嚅道:“不是……只是太过女气,现在不好再用了……”
这个回答终于让他语气稍缓:“我只是想知道,你的家人亲朋……都是怎样唤你。”
她低声道:“我很小的时候就没有亲人了。”
杨昭一手按上她的肩:“以后会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