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我上述描绘的片刻的紧张后,必然会产生反应。那晚我扬扬得意地上床休息了。但醒来时感到我还在迷魂阵中不得解脱。说实在的,我灵机一动地提出的时证没有什么漏洞。我只须坚持原来的说法就行了。我说不准,有着这样的时证,他们还能把贝拉定什么样的罪。
但是我感到还须小心行事。波洛是不会甘心失败的。他总会设法回过头来对我进行反击的,而且在我最意料不到的时间,用我最意料不到的方式。
第二天,我们若无其事地在吃早饭时碰头。波洛的好脾气纹风不动,但是我想我觉察到他的举止中有一些种持的味道,这是往常所没有的。吃完早饭后,我说我打算出去溜达一下。波洛的眼中射出一丝恶意的光芒。
“如果你想探听消息的话,你大可不必费心。你要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奉告。杜尔西贝拉姊妹已经取消了她们的合同,而且已经离开考文垂,去向不明。”
“真的吗,波洛?”
“这话你可以信得过,黑斯廷斯。今天一早我已问过啦。
说到底,你还指望别的什么呢?”
说实在的,在这种情况下还能指望别的什么呢。灰姑娘利用了我为她抢先争得的一点时间,当然抓住了每一分钟尽快地脱身,不让追赶她的人抓住她。这正好是我的打算。
话虽如此,我意识到自己陷入了重重新的困难。
我毫无办法跟灰姑娘联系,但要紧的是她应该知道我心中想到的而且准备实施的防范方案。当然,她可能设法递一个信息给我,但想来又不太可能。她知道传递信息有风险,因为有可能被波洛拦截,从而使他再次追踪到她。很明显,她暂时惟一的出路是销声匿迹。
但是在此期间,波洛在干什么来着?我细心观察,他完全是一副一无所知的神气,沉思地注视着远方,那副样子太安详、太懒散,我信不过他。根据我跟波洛相处所得的经验,他越是看上去不那么危险可就越危险。他的抑制状态使我担心。他看到我不安的眼神,和蔼地笑了笑。
“你被搞糊涂了吧,黑斯廷斯?你在自问:我为什么不去追赶?”
“嗯,是有些这个想法。”
“我知道如果你处于我的地位,你就这么干啦。可是我不是那种喜欢东奔西跑的人,像你们英国人说的那样——海里捞针。不,让贝拉?杜维恩小姐跑吧。不用说,到时候我会找到她的。在那以前,我愿意等着。”
我信疑参半地瞅着他。他想把我引上岔路吗?我感到一阵恼怒,即使是现在,他还是占着上风哩。我的优越感逐渐消失了。我设法使姑娘脱了身,还想出了一个好主意,使她不致遭受她的鲁莽的行动带来的后果。但是我心里不得安逸。波洛完全镇静自若的态度引起了我千百种疑虑。
“我说,波洛,”我不好意思地说,“我不该问你作什么打算吧?我已经丧失了这样的权利。”
“可一点也不,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我们立刻回法国去。”
“我们?”
“正是‘我们’!你十分清楚,你是不能让波洛爸爸在你的视线中消失的。嗳,是不是,我的朋友?不过如果你要留在英国,那就……”
我摇摇头。他说到了节骨眼上了,我不能让他从我的视线中消失。尽管经过那一番变故后,我已不指望波洛会再信任我,可是我可以知道他的行动。对贝拉的惟一的危险就在于波洛。吉罗和法国警察对于有没有她这个人还一无所知。
不管怎样,我得守在波洛身旁。
这些思想在我脑中掠过时,波洛仔细地审视着我,并且满意地向我点点头。
“我说对了,是吧?因为你很可能设法跟踪我,可笑地装了假须什么的——当然,什么人都能一眼看穿的——我宁可让你同我一起乘船去法国。我可不愿意人家笑话你。”
“那很好。不过,大家公平交易,我该警告你……”
“我知道……我一切都知道。你是我的仇人:那么就当我的仇人吧。我可不在乎。”
“只要是正大光明,我不在乎。”
“你倒是十足的英国式的‘公平交易’!现在你的疑虑已经打消,我们就立即动身吧。得抓紧时间。我们在英国逗留的时间虽说很短,可也足够啦。我已知道……我要知道的东西。”
他的语调很轻松,但在他的话音中我觉察到有一种隐隐的威胁。
“不过……”我欲言又止。
“不过,就用你的说法吧!不用说,你对你承担的角色很满意。我嘛,我得为杰克?雷诺忙碌一番呐。”
杰克?雷诺:这一名字使我一怔。我已把这一情况忘得一干二净啦。杰克?雷诺身入囹圄,头上笼罩着断头台的阴影。我不由得看到自己所扮演的凶险角色。我可能救了贝拉……是呀,可是我这样做,却把一个无辜的人推上了断头台。
我恐惧地把这一想法从脑中赶开。不可能。他一定会被宣告元罪的。一定的。可是冷酷的恐惧又袭上了我的心头。万一不是这样呢?那么怎么办?难道我的良心要负疚一辈子——那太可怕啦:难道到最后会是这么个结局?必须作出决定。营救贝拉?还是营救杰克?雷诺?我的内心驱使着我不惜一切代价要把我心爱的姑娘救下来。但是,如果这一代价要以别人作为牺牲的话,问题又不一样了。
姑娘她自己又会怎么说呢?我记得,关于杰克?雷诺被捕的事,我嘴里没有漏出过一句话。她以前的情人现在被关在牢狱里,被指控犯下了实际上他根本没有犯过的弥天大罪,但她对这一事实至今还全然不知。如果她知道的话,她将采取什么行动呢?她会不会愿意牺牲了他的生命来挽救自己呢?她可绝对不能草率行事呀。没有她的干预,杰克也可能被宣告无罪的,也一定会被宣告无罪的。如果这样,那就万事大吉。但要是不呢:这个问题太可怕,也无法回答。
她该不至于冒死罪的风险,我思付着。她的犯罪情况又当别论。她可以拿妒忌为理由,以受到严重的挑拨为理由,同时她的年轻美貌也会起很大的作用。由于灾难性的错误,虽说送命的是雷诺先生,不是他的儿子,可是这一事实也改变不了她犯罪动机的性质。但不管法庭的判决多么宽大,长斯徒刑是免不了的。
不,必须保护贝拉。同时,也得营救杰克?雷诺。两者怎样才能做到,我自己也不清楚,只能把希望寄托于波洛了。他有办法。不论发生什么事,他会设法营救一个无辜的人的。除了真正的理由外,他须得找到某一种借口才好。情况是困难的,但是他总会有办法的。只要贝拉不受到怀疑,杰克?雷诺开释无罪,会皆大喜欢的。
我重复地这样自言自语着,但是我心底里仍是冷冰冰的一团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