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暗中,潜艇开始倾斜,雷切尔摇晃着失去了平衡。她在座位上绊了一下,往前扑去,重重地撞到了半球状观察舱的内壁上。肩膀一阵剧痛。就在她猛地撞到玻璃上时,她有一种突如其来的感觉——潜艇里的压力突然减小了。雷切尔耳朵里绷紧的鼓膜能感觉到放松了,而且她还真听到了空气漏出潜艇时发出的汩汩声。
她一下子意识到是怎么回事了。他是要把这个圆顶窗炸开!
雷切尔使用浑身的力气向玻璃窗上撞去,玻璃窗还是没有反应。受损的潜艇出人预料地开始倾斜了——向后倒去。
雷切尔仰视着头上的圆顶,鼓起最后的勇气,吃力地爬上驾驶座,那个座位现在几乎是水平仰置的了,就像牙科病人的椅子一样。雷切尔平躺着,屈起膝盖,尽可能地把双腿往后拉,双脚对准上面,她绝望地大叫一声,双脚朝这个丙烯酸圆顶的中央用力踢去。顿时,剧烈的疼痛传遍小腿,让她头晕目眩。她的耳朵里突然一阵轰鸣,她感到了一阵汹涌急流般的压力。圆顶左边的封圈脱落了,这个巨大的透镜挪开了一点,来回摆动着敞开了,就像一扇谷仓门似的。
雷切尔从潜艇里出来了,可她不知该往哪里游了。
在她身下数千英尺的地方,下沉的“基奥瓦”直升机在不断增大的压力下挤变了形。在这股压缩力的作用下,那十五枚还在飞机上的高爆炸性反坦克AGM-114型“狱火”导弹的铜制衬垫锥体和弹性起爆头正一点点地朝里移动,十分危险。
在海底一百英尺以上的地方,强大的柱状大卷流吸住了直升机残骸,直把它往下拽,猛地掷到了岩浆丘炽热的外壳上。像一盒火柴逐次点燃了一样,“狱火”导弹一下子爆炸了,在岩浆丘的顶部炸开了一个口。
迈克尔·托兰浮出水面呼吸空气,接着又绝望地潜了下去,他在水下十五英尺的地方在一片黑暗中扫视着,突然“狱火”导弹爆炸了。白光滚滚地升上来,照亮了令人震惊的一幕——他会永远记住这定格的一幕。几千英尺以下的地方,炸碎的岩浆丘外壳迸开来,海底火山猛地喷发,一千二百摄氏度的岩浆喷涌而出。
雷切尔浑身虚弱无力,她开始朝她看到光亮的方向游去。这个时候,她看到更多光了……远处古怪的红光。是日光吗?她游得更卖力了。
突然,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脚踝。迈克尔·托兰拉着她朝另一个方向游去。
即使托兰和雷切尔浮出了水面,他也知道这下完了。岩浆丘喷发了。一旦这个旋涡的顶部抵达海面,这个巨大的海下龙卷风就会开始把所有的一切都拉下去。奇怪的是,海面上并不是片刻之前他离开时那个安静的黎明。噪声震耳欲聋。大风抽打着他的身体,仿佛他在水下的时候又有一场风暴袭来了。
由于缺氧,托兰觉得阵阵眩晕。他试着在水里托起雷切尔,但她正被一股力量拉着挣脱
他的手臂。急流!托兰努力撑住,但是这股看不见的力量拽得更厉害了,就要把她从他手中完全扯开。突然,他的手滑脱了,雷切尔的身体从他的臂弯里滑了出去——但却是朝上的。
托兰困惑不解地看着雷切尔的身体浮出了水面。
头顶上,海岸警卫队的“鱼鹰”号翻转旋翼飞机盘旋着,把雷切尔吊了起来。托兰看着雷切尔被拉进机舱,平安无事,这时他突然发现了一个很眼熟的人,他半裸着身子蹲在过道里。
就在这时,安全带又从天上放下来了,落在十英尺远的地方。
托兰狠狠地划了四下,够到了安全带。他使出最后一丝力气,把头、手伸进安全索内,然后全身就瘫了。
大海一下子在他身下远去了。
托兰看着下面,此时张着大口的旋涡打开了。强卷流终于抵达了海面。威廉·皮克林和劫数难逃的“戈雅”一起被吸入了那陡峭的旋转的水洞里。
华盛顿的早晨天清气朗。
塞奇威克·塞克斯顿参议员从他的豪华轿车里走了出来,像一头雄狮一样大步流星地朝等候在纪念碑基座的媒体走去,感觉自己比华盛顿纪念碑本身还要高大。他已经邀请了国内十大媒体记者到此,并且承诺向他们披露世纪丑闻。
塞克斯顿手中紧握着那一沓白色亚麻布纸信封,每一个信封上都精致地凸印着他姓名花押字的蜡制封印。如果说信息就是力量的话,那么现在的塞克斯顿就正携着一枚核弹头。
“女士们,先生们,早上好,”塞克斯将信封放在他面前的讲演台上,说道,“我会尽可能让此会议简短而轻松地结束。我即将与你们分享的信息,坦白地说,是十分恼人的。这些信封里装有政府最高层制造的一场骗局的证据。”
就在塞克斯顿准备公开这个真相的时候,忽然,塞克斯顿听到远处传来了巨大的直升机旋翼振动的声音。一架体型庞大的“鱼鹰”号翻转旋翼飞机降落在他右边的广场上。机舱门打开了,一位女士走了出来。雷切尔·塞克斯顿。
雷切尔急忙赶来是想阻止父亲的这场新闻发布会。然而,不管雷切尔说什么,塞克斯顿似乎都不为所动。谁也阻止不了他要召开新闻发布会的决心。
身后扩音系统里突然响起的一阵噪声引起了塞克斯顿的注意。一名晚到的女记者,在他的讲台上弓着身子,试图把一个广播公司的麦克风接到一个鹅颈管接线柱上。这名记者匆忙之中把塞克斯顿的那叠信封碰到了地上,正手忙脚乱地拾捡掉到地上的信封。
“我来吧。”他急切地说,伸出手来拿这些信封。
塞克斯顿飞快地点了一下信封。十个,好样的。今天没有人能抢走他的成功。他把这些信封重新排列起来,调整好麦克风,对着众人打趣地笑了笑,“我想,最好趁着还没有人受到伤害就把这些发下去。”
人们哈哈笑了起来,看上去十分急切。
塞奇威克·塞克斯顿面对着拥挤不堪的新闻记者,他已经把女儿抛在脑后了。他高昂着头,绕着讲台走了一周,然后把这叠信封交到了等候多时的新闻记者手中。他看着这些信封迅速地在人群中传开来。他能听到这些封印被撕破的声音,这些信封就像圣诞礼物一样被扯开了。
人群突然安静下来了。
在寂静中,塞克斯顿能感觉到他的职业生涯那决定性的时刻到来了。
陨石是假的。而我就是那个揭露真相的人。
“先生,”一个记者审视着手里的信封结结巴巴地说,显得十分震惊,“这是真的吗?”
塞克斯顿忧郁地叹了口气,“是的,恐怕这是千真万确的。”
人群里马上又响起了迷惑不解的低语声。
“我会给诸位一点时间来彻底审查这些资料,”塞克斯顿说,“然后我会回答问题,使大家进一步了解你们所看的东西。”
“参议员,”另一个记者问,听上去他完全弄糊涂了,“这些图片是真的吗?……没有被修改过?”
“百分之百是真的,”塞克斯顿说,他此时更坚定了,“否则我就不会把这些证据给你们了。”
人们感到更困惑了。塞克斯顿觉得他甚至听到了一些笑声——这可不是他想听到的反应。他担心起来,恐怕自己高估了媒体将明显的事实联系起来的能力。
“呃,参议员,”有人说,奇怪的是,他听上去像是被逗乐了一般,“您郑重声明,您保证这些图片的真实性?”
塞克斯顿都要泄气了,“我的朋友们,我最后说一次,你们手里的证据百分之百的确切无误。如果有人能证明不是这样,就砍了我的头!”
塞克斯顿等着人们的笑声,但笑声再也没有了。
一阵沉寂。茫然的凝视。
刚才说话的那名记者朝塞克斯顿走来,他一边往前走一边草草地翻阅完他手中的复印件。“你说得对,参议员。这的确是丑闻。”记者迟疑了一下,搔了搔头,“所以我猜,我们感到困惑的是,为什么你决定以这种方式把这些证据给我们,尤其是在您早些时候强烈否认此事之后。”
塞克斯顿不明白这人在说什么。这个记者把复印件递给了他。塞克斯顿看了看复印件——霎时,他的脑子变成了一片空白。
一句话也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