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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浆黑手》第0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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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米棱!”是他,就是那个皮肤晒黑,上唇上蓄着髭须的年轻警官。
    “米棱先生,我是马丁。一小时以前,我们在公园旅馆里相会过。”
    “马丁?啊,当然是这样的!您的夫人又醒来了吗?马丁先生。您有新的线索吗?”
    “我的妻子在睡觉。我是说,我希望她在睡觉。不过尽管这样,我有新的线索。”
    “真的吗?有关哪方面的新线索?”
    “我从车子里给您打电话。我现在停在奥卜勒希特大街。在27号那幢房子前面。”
    “早吗?”
    “在这幢房子里发生了谋杀,而且肯定发生在不久之前。”
    “什么?您在说什么?”
    “一桩谋杀案,米棱先生,假如您是个喜欢动物的人,您甚至可以把这个叫做双重谋杀,因为那只看家的牧羊大也被杀死了,是用刀子割断喉咙的。”
    “一只牧羊犬?”那位年轻的警官喃喃地说。“受害者呢?”
    “一位年轻的妇女。她躺在客厅里的地毯上。至于她是怎样死的,我并不知道。她的名字是达格马尔-莱辛巴赫。”
    “等一下……达格马尔-莱辛巴赫……”当他记下她的姓名和地址的时候,他像一个小学生一样慢慢地把她的名字重说一次。“可以问一下,为什么……”
    “为什么我到那儿去?根据今天夜里所发生的一切情况,这跟我的记者任务有关,米棱先生。我明天再向您讲述一切。今天我已经感到很累了。我现在只想回到旅馆里,回到我妻子的身边。”
    “可是……”
    “什么可是也别说了。您明天一早到公园旅馆来。我愿为您效劳。好了,我们说好从9点开始。”
    他不等对方回答,就挂上了电话。他刚才并没有撒谎,他的确只想回到维拉的身边。此外,他也想静静地思考一下,他应该向警察讲述多少有关他的怀疑,不,有关他在用手电筒从黑暗中发现一根涂满血的拴狗链条时产生的理论。
    “马丁先生,请原谅——请再等一下……”那位乐于助人的魏格特先生从其邮政信箱那里向利欧挥手示意。“您刚好来了一件东西,一封快信。”
    “一封快信?”利欧觉得很奇怪。他从魏格特的手里接过一只小而牢固的褐色信封。“利欧-马丁先生。”没有发信人。只有收信人地址:“伯恩哈根公园旅馆。”
    他用指尖摸了摸信封,感到里面有一盘录音磁带。这是普通的磁带,通常是用来录音乐的。他的录音机用的磁带更小,比这个磁带小一半多。“多谢,魏格特先生。”
    他把信封塞进他茄克的口袋里。他大脑的深处有一种预感,可是他的想法似乎太不合情理。
    现在已是11点20分。
    他经受住了警察40分钟之久的提问。参加提问的,不仅有办事果断、皮肤被阳光晒成褐色的视察员米棱,还有警长文特兰特。利欧总算达到了一个目的:他们接受了他的请求,不打扰维拉,也不向她提起达格马尔-莱辛巴赫被害的事。他们也看不到维拉,因为他曾经坚持要维拉在她房间里吃早餐。这样一来,他又惊异地发现——维拉曾一次又一次地让他感到惊异——维拉已经睡足,显得冷静和快活。
    当她开始用早餐的时候,她庄重地问利欧:“你到底想干什么?你到底想把我看成为什么样的人?歇斯底里?因害怕而牙齿打战?因恐惧而冒出一身汗?这怎么会呢?我曾经考虑过,我是决不会被一个卑鄙下流的虐待狂弄死的。我会事先把灯关掉,就像昨天晚上一样。另外,克服虐待狂的骚扰也只是一个积极思考的问题。”
    “积极思考?”利欧吃惊地问。
    “别这样瞧我!你大概认为这是写电影脚本的极好材料,是吗?故事情节是这样的:一位妇女,甚至是一位女超人,和一位白痴一样的记者共同生活。他根本不配做她的丈夫。他压根儿没有觉察到他从她那里会得到什么。她可以为所欲为,把自己打扮得富于性感,洗澡,一丝不挂地在房间里跑——而他甚至连看都不看!这是为什么?因为他的头脑里只有他那个愚蠢的故事。”
    “还有什么?她后来做了些什么?”
    “怎么,这事你不知道?她碰上了一个虐待狂,一个呆在居住车里耍弄刀子的人。这人抓住她,5分钟之后又把她从居住车里扔出来,旅馆服务人员发现她的时候,她已经处于休克状态了,她的样子……喂,你在听吗?你在想什么?”她在他的眼前来回挥动着手:“喂!你究竟听不听我讲话?真该死,你疯了吗?”
    这是个值得重视的问题!
    现在是11点20分。12点55分有一班从法兰克福飞往慕尼黑的汉莎航空公司的飞机。太晚了,可是从根本上看来,乘这班飞机是非常方便的。维拉可以在一小时后到家,她不必乘车从高速公路上回去,而他也有可能在他到达之后马上和诺沃提尼和奥尔森举行会议,然后在编辑部里写他的报道。
    布鲁诺向他挥了挥租来的车子的钥匙:“那么,我先开车走了!”布鲁诺也被劝服在维拉面前只字不提发生在奥卜勒希特大街的谋杀事件。他看上去睡眠不足而疲劳。昨天夜里,他至少得出了这样的结论:凶杀案侦察委员会的官员们虽然不让他拍摄作案现场,但可能会允许他拍摄尸体运走的情况。
    “等一下,布鲁诺。等一下……”
    利欧翻阅了他的袖珍电话簿,然后拿起了电话听筒。果然,瓦尔特-李卜,汉莎航空公司法兰克福机场售票处的一位负责人,立即和他通话。
    “我是利欧-马丁!”
    “我猜到你有什么事要我帮忙,”一个情绪不好的声音回答道。
    “你猜得很对!12点55分的那班飞机,我急需一个座位。能办得到吗?”
    “等一下,”然后是简短的回答,“好了。你现在就去机票预订处窗口取票吧。”
    “不是我,是我的妻子,瓦尔特。”
    “好吧,好吧。”
    从伯恩哈根至莱茵-美茵机场这段距离,他们需要花50分钟的时间。50分钟之后,利欧和布鲁诺看着维拉扭动着腰肢消失在熙熙攘攘的登机人群之中。
    布鲁诺摇了摇头:“真令人钦佩,她是怎样克服了这一切痛苦的,我亲爱的朋友……”
    “令人钦佩?这可是世界第一!”
    布鲁诺归还了租来的车子,然后,他俩寻找通向高速公路的驶出口,朝曼海姆方向驶去。车行不久,利欧就环顾四周,以便发现一个停车场。那儿!
    他拐了个弯,然后把车子停了下来。
    “现在怎么办?”布鲁诺问道。
    “现在,布鲁诺……”利欧把手伸进茄克的暗袋里,掏出了信封,从中取出了盒式磁带,并把它放进汽车收音机的磁带放音盒里。“现在,我急于想知道是怎么回事。”
    布鲁诺默默地注视着利欧,一言不发。利欧喜欢他的一个优点,即他在恰当的时刻会缄口不言。
    咔哒一声,然后是沙沙响,随即听到了一个声音,一位年轻妇女,也许是一位姑娘的声音。
    “日安,马丁先生。我是达格马尔-莱辛巴赫。”
    利欧闭上眼睛,感到不寒而栗。
    “马丁先生,我不认识您本人,我只知道一点:您是记者,写了一篇有关我们公司的文章,而且把它发表在《新信使报》上。我从哪里得知这事的呢?事情是这样的,我和公司的总秘书处保持着联系……”
    短暂的停顿。布鲁诺-阿棱特利用这一时间掏出了他的那包雪茄烟,他把它弄得刷刷响,以致下面的话无法听清楚。
    利欧关掉机子,厉声训斥他:“你该停了吧!”他寻找那个段落,终于找到了它。
    “……我和公司的总秘书处保持着联系。看样子有人阻止您和我建立电话联系。我早就请好了假,而且回到了家里,因为我估计您会打电话给我。”
    布鲁诺猛抽雪茄烟,弄得车子里烟雾腾腾。一股令人讨厌的、气味难闻的白色烟雾,它似乎在说:该死的白痴!你到底干了些什么?
    “我寄给您这盒录音带,是因为我这里没有打字机,也因为当我精神烦躁的时候,我写出的字太不像话了,几乎难以辨认。另外……”强作欢笑。“我得告诉您,我今天神经非常、非常紧张。其原因我不可能全都告诉您,您不会理解这些原因的,因为我不得不向您讲述的这桩事情是相当复杂的。”
    短暂的停顿,然后她继续说:“我也为您准备了一些文件,是一些照相复制品。现在我要说一说我为什么要这样做。这个问题和您在您的文章里提到的‘没良心的贪财’有关。马丁先生,我在我的工作范围里经常发现这种没良心的贪财现象。我甚至不得不掩盖这种现象。现在,我的确感到不能再掩盖它了。”
    又是短暂的沉默。高速公路上汽车簌簌而过。然后又是莱辛巴赫的声音:“如您所知,我在检测机旁工作。我们这里所从事的检测是最最新式的,因而代价也相当高昂。何谓代价高昂呢?事情是这样的,要是我们对每一袋进行单件检测,其成本为微不足道的10或12马克。可是企业领导班子却说,我们必须合理化地改革,只进行抽样检测。后来甚至下达了指示,进行联合检测。‘联合检测’这命令上星期又下达了。您是知道的,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好些血浆袋被倒在一起,然后似乎是从一个大的圆木桶里取出一个样品。可是这东西在这期间已变得很稀薄,以致无法进行仔细的检验。可是后来听说这产品卖给了研究所,用于试验的目的,或出口到国外。我曾经反对他们这样做,可是马上遇到了意想不到的麻烦。从表面上看,似乎一切都很正常。可是当我把这些情况告知我们在汉堡的同事尤尔根-切尼查,不当心给尤尔根提了一些意见的时候,我也收到了恐吓电话。后来,尤尔根就在汉堡被杀害了……”
    她的声音中断了。只能听到她的呼吸声,一种压抑而轻微的呼吸声。最后她说:“您可以想象,尤尔根遇害之后,我的心情是多么不好。我感到害怕,马丁先生,感到非常、非常害怕。很可惜您没有到我这儿来。这对您来说也是一件憾事,因为要是您到我这儿来,我会把我的材料交给您的。从这些材料中您可以看出,在这家公司里,老板们为了发财,不惜采取一切卑鄙的手段:欺骗、歪曲事实、粗心大意、贿赂、敲诈勒索。”然后是,“收到录音磁带以后,请立即打电话给我……”
    利欧躬身向前,关掉了机子,把身子向后靠,重新闭上眼睛,一言不发。
    “收到录音磁带以后,请立即打电话给我……”
    他无法摆脱莱辛巴赫的这句话。它们就像一个不断重复的回声。
    布鲁诺打开了保时捷跑车的窗子,把他的雪茄烟扔了出去。它已经熄灭了。
    “该死的胆小鬼,”利欧轻声地说,“啊,我还算是个人吗……”
    是啊,我还算是个人吗……利欧不愿这样想……他心情沉重地想到:你有罪……你对她的死亡负有责任……
    他又看到了园圃里的那间简陋的起居室。他看到了地毯、黄色的浴衣、苍白的膝盖、淡黄色的头发、僵直的手指……
    “她是被人用带子勒死的。”警官文特兰特在早餐后曾对他这样解释。“有一点可以肯定:行凶的那个人是个行家。医生已经确定,死者的颈项已完全断裂。这种情况是很少发生的。通常,受害者是被缢死的……”
    颈项断裂。缢死。
    这些家伙,这些愚蠢而疯狂的罪犯!你有罪,是的……可是你怎么会知道,你在和这样的疯子打交道?
    黄铜灯把一缕淡黄的灯光投射在保尔-诺沃提尼的斑白的短发上,给人一种印象,似乎他的头发上有一层退了色的染色。诺沃提尼的那双黑眼睛注视着利欧。这位警长的头顶上方挂着一幅复制的铜版画,画面上的那个挥动猎枪的猎人也在凝视利欧。他俩面前的桌子上放有啤酒、烘饼和一满罐累根斯堡产的酸菜。他俩把这次聚会地点转移到了城市中心区的一家啤酒店里。
    利欧推开了他的酸菜盘子。他已经吃饱了,再也不想吃什么东西了。
    “你知道,利欧,”警长说,“我每天都得设身处地为别人着想。可是我简直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你为什么,他妈的,你为什么不把那桩事情告诉黑森州的同事,即关于那位妇女,那位——她叫什么名字?”
    “莱辛巴赫,达格马尔-莱辛巴赫。”
    “莱辛巴赫在她的工作场所旁边把她的电话号码给了你,而且她显然很希望向你倾诉一切。”
    利欧耸耸肩。他累了。他只感到累,他不说话,只把录音磁带的抄件推给诺沃提尼。这是他下午在编辑部里用打字机录写的。达格马尔-莱辛巴赫的声音被停顿分割成小块,利欧不得不反复地倾听,这对他来说简直是一种痛苦。
    诺沃提尼默默地读着。他眉头紧锁,一直不说什么。他只是摇摇头,并把那张纸推还给了利欧。
    “当我第一次放那盘录音磁带的时候,我终于明白了,保尔。我是在法兰克福附近的一个高速公路停车场上听这盘磁带的。因此,我无法放给你在伯恩哈根的同事文特兰特听。而且我不可能放给他听。”
    “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在我放手让伯恩哈根的那些地方警察干之前,我要把整个的案子仔细地思考一下,尤其是我想和你谈谈我的理论。”
    “你认为凶手是同一个人吗?是否切尼查、维拉或那个不幸的达格马尔-莱辛巴赫,都是被同一个虐待狂用刀子和绞带加以恐吓的?”
    “是的,保尔。”
    “一个雇来的杀手?在他的后面有一个神秘的大人物,此人付给他钱,并在幕后操纵他?而这个陌生的大人物当然是来自那家生物-血浆公司,是吗?”
    “大体上是这样,保尔。”
    “可是为什么要对维拉下毒手呢?这根本不符合我的想法!”
    “为什么不符合呢?”利欧间,一边用叉尖乱戳他盘里的酸菜的带褐色的白菜纤维。有个人从桌子旁边闪过,他俩突然静了下来,那人对警长说了声“诺沃提尼你好”。诺沃提尼甚至没有抬头看。他只是点点头。那位女服务员送来了鲜啤酒。他让女服务员把它放在桌子上。
    “她为什么不符合你的想法呢,保尔?对此我有完全不同的看法。”
    “是吗?”诺沃提尼挖苦地歪了歪嘴。“据你看,她的情况怎么样?”
    “听我说,保尔,这事你也清楚的。当我出现在那儿的时候——他们早已把我的文章放在了桌子上——他们惊慌失措。他们首先派出了霍赫斯塔特。他到旅馆里来找我,为的是给生物-医学公司定调子。可是,由于我相当固执地坚持自己的看法,所以那些家伙无论如何也要让我尽快地不再在公众场合露面,于是,他们把维拉找来教训一顿。”
    “他们?”
    “是的,是他们!”
    “那么,他们会是谁呢?”
    利欧只是耸耸肩。这正是问题之所在。他熟知人情世故,不相信那个神经过敏的、几乎是歇斯底里的霍赫斯塔特会是幕后操纵者。可是,谁是幕后指挥者呢?当然是恩格尔,或者还有一个第三者?比方生物-血浆公司的一位资助者……
    “听我说,利欧。”诺沃提尼抹去了嘴上的啤酒泡沫,一面用他那深邃而犀利的警长的目光盯着利欧的脸。“即使我从这个角度观察整个这件事情,我也完全不相信生物-血浆公司的某位经理,甚至是恩格尔本人,会雇用这样一个疯子去干如此困难的事情。那人的确疯了,你只要读一读文特兰特对维拉的问话记录,就足以知道这一点了。至于你所告诉我的其他一切情况……不错,那人可能是个杀手,可是人们不会雇用一个精神变态者去充当杀手的。他们不会雇用精神病人的,这我可以向你保证。”
    “可是你不能保证。好吧,我明白你的意思,”利欧躬身向前,“保尔,如果委托人对精神病人感兴趣呢?”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他本人也是一个精神病患者。没有别的意思。”
    诺沃提尼用拇指和食指捏了捏鼻根。他缄默不语。
    从啤酒店柜台上的扩音器里传来了一个声音,这声音盖过了餐室里盘子的叮-声和顾客的喃喃低语声。“诺沃提尼先生!诺沃提尼先生,请接电话!”
    过了不到两分钟,那位警长又转了回来。他坐了下来,面部表情和平常一样沉着。他拿起自己的酒杯,一边喝一边问道:“波德尔呢?拉尔斯-波德尔出了什么事啦?”
    “他还会出什么事呢?他和其他人一样,遭到了同样的命运。遭到了和切尼查和达格马尔-莱辛巴赫一样的命运。他知道得太多了,所以也被干掉了。”
    诺沃提尼默不作声。
    “既然我们已经谈到波德尔,保尔,我交给你们的那些血浆样品到底怎么样?”
    “正在对它们进行检验。不过我关心的是另外一件事,利欧。我那些在伯恩哈根的同事找到了那个用刀子威吓维拉的英雄的那辆居住车。文特兰特正在到处打电话询问。一辆威斯特伐里亚式样的居住车。是偷来的。”
    “鉴定科有没有检查这辆车子?”
    “他们用不着进行大多的检查。那个刀客在林中的一块空地上放火把它烧了,灰烬和被烧毁的金属上甚至没有留下指纹。”
    “那就是说,那家伙的确是个相当熟练的职业杀手。”
    “文特兰特也是这样说的。”
    “文特兰特,文特兰特!该死的,那么你呢?”
    “我?维拉看到过那家伙。她跟他在一起。要是她能向我们提供一个合情合理的细节就好了。那家伙身高1米75,身材瘦削,但却强壮有力,动作敏捷,也许还长着一双灰色的眼睛……‘也许’这个词就能使一个人发疯。细长的双手,神经错乱。说完了。”
    “不,还有走了调的声音,”利欧补充说。
    “啊呀,那是他装出来的。”
    “生命是短促的,让我们祈祷吧!”利欧引用了那个虐待狂T恤衫上的那句话。“不错。生命是短促的。他尽可以开始祈祷。在他逃到什么地方之前,我会抓住他的。”
    他俩付了账。警长从衣帽间里取来了自己的雨衣。他俩来的时候,天上刚下起了细雨,此时已大雨如柱。
    “真倒霉!你没有伞吗?”
    利欧露齿冷笑:“我连雨衣也没有。”他俩退回到大门的护檐下面。驶过的汽车劈劈啪啪地涉过小水坑。
    “来吧,我们再去喝杯咖啡。”
    “我得走了。要不是我还突然想起一件事,我早已奔向我的汽车了。你知道,你刚才说的那些话很有道理,利欧。假如我们试验性地从这一前提出发,即那个刀客在所有三个案件里的确是作案者,那么我们也能想象出那个派他来的人的有趣的性格特征。”
    “你的意思是,有某种不可告人的东西把他俩结合在一起?”
    诺沃提尼点点头,突然,他像被毒蜘蛛螫了一下似的跳起来,并且挥了挥拳头。
    “是的,有某种不可告人的东西?!你看到这车子了吗?你仔细瞧瞧。”原来,一辆装有赛车排气管的科尔萨车从人行道的边沿隆隆而过,溅了他一身水。
    “杂种,你活不到20岁!”诺沃提尼愤怒地骂道。
    “好了,别骂了,保尔,现在我们来谈正事。什么事会把他俩结合在一起呢?”
    警长揩去脸上的水滴。“哎呀,你不知道这事?要末是一种依赖关系,要末是一种疯狂。根据我的经验,这至少是极为常见的现象。”
    “一个幕后指挥者勾结一个发疯的刀客。”
    “也许是这样。”
    “那幕后操纵者叫什么名字?”
    “恩格尔。也许叫恩格尔,不过这只是也许。你曾经告诉我,他是这家公司的唯一的所有者。”
    “这你也知道的,保尔。”
    “这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它已经注册了。可是你知道,这家公司是在什么地方建立的?你可以猜三次。”
    “列支敦士登?”
    “确实是这样。瓦杜兹。伯恩哈根的生物-血浆公司不过是它在德国的子公司。不过我还要提醒你,所有者的名字虽然是恩格尔,但这并不能排除,还有其他的人参与他的公司。那是一些不参与经营的黑钱股东,他们暗中参与公司的经营活动,而不引人注目。不过我们可以设想,恩格尔是导演。你曾告诉过我那家福斯特服务社。他们知道些什么?我们所知道的一切,相对来说无关紧要。我们只知道,法院为了他的不动产纠纷进行了两次或三次调解,还知道他在帕德博恩①建立的开发公司相当不景气,就是这些。你的那家奇怪的福斯特服务社提供了些什么?”
    ①德国北莱茵-威斯特法伦州东部城市。
    “提供了某些新的情况,某些具有异国风味的情况。关于霍赫斯塔特,你打听出了些什么?”
    诺沃提尼耸耸肩。“他在联邦国防军里接受训练,可是很快这废物就被人家赶了出来,这对他是有好处的。开除之后,他到了图宾根大学当了一名助教,紧接着他到了瑞士,进了一家制药厂。也许恩格尔把他从那里请到了自己的公司。”
    “恩格尔,”利欧喃喃地说,“托马斯-恩格尔,这狗家伙究竟跑到哪儿去了?我现在得乘车去编辑部,然后我马上给你送来福斯特材料的照相复制件。好吗?”
    诺沃提尼点了点头,把两个手指放到太阳穴上做了个敬礼的动作,然后朝雨中奔了出去。
    克莱娥总是姗姗来迟。维拉又看了看表:已经4点20分。她把最后一只垫子扔到沙发角里,然后走进厨房,想关上烧茶水的电炉,可是正当她伸出手臂去关电炉的时候,她看到克莱娥撑着雨伞拐过屋角出现在窗子外面。
    她为何突然心跳?这是怎么一回事?愉快地期待?也许是这样。
    维拉早就把自己视为那类妇女的成员,她们自称,她们和男人相处比和女人相处更合得来。这一点不仅适用于她学习日尔曼语时期,而且适用于她当教师的那段短暂而不幸的时期,但是尤其适用于她在电视台工作的那三年时间。在这些年代里,让她感受到友谊和合作关系的,多数是男人。不过,只有克莱娥是个例外。一个非常感人的例外,以致维拉问自己,到目前为止她没有女朋友是如何对付过来的。
    的确,克莱娥是人例外情况。这肯定是生来就有的。她几乎具有一种儿童般的自信心。不管别人嘲笑、讥笑还是议论她,她都毫不在乎。她无拘无束和泰然自若地与一切可能的求爱者交往。可惜,老天爷作证,她并不漂亮。克莱娥长得高大而丰满,像印第安女人一样,头发向后梳成一根光滑的辫子,肥硕的身体上披挂着非洲的印花织物。她来往于知识分子的社交聚会之间,有时穿着黑黄相间的衣服,有时又穿着雪青色和白色相间的衣服。“啊呀,我的胆小鬼!生命由瞬间组成。你只须抓住那些关键的瞬间。”
    就连利欧看到克莱娥的时候,也对她肃然起敬。“一个令人难以相信的女人。”
    维拉端起茶具,把它拿到客厅里,然后朝门走去,以便为克莱娥开门。
    克莱娥站在门前。在维拉的鼻子前挥动着一小盒糠果点心。“我早就知道,我早就知道,你不喜欢吃甜的东西。不过费琳格尔这家糖果店的很漂亮的小点心是这穷乡僻壤最好的点心。至于这家糖果店做的草毒圆形大蛋糕,就更不用说了。”
    克莱娥冲了进来,坐到了茶桌旁边的一张沙发椅里,立即用激动的双手解开捆扎糖果盒的绳子。
    “瞧,这儿。”一个个圆形的小蛋糕像山崩一样倾注到维拉的盘子里。“抛掉你的偏见,品尝一下吧。说到底,吃面包也会发胖的,那还不如吃我带来的这些小点心。”她把两块制作精美的杏仁糖果放进了她那张宽大的涂成丽春花一样红的嘴里,然后把身子向后靠,拿起一支香烟,用亲切和审视的目光注视着维拉。“糖对神经是有好处的。你身体近来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