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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与回忆(1941-1945)》第七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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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亲爱的帕米拉:我眼下呆在一个你从来没听说过的地方,干着自从我回到美国以后一直就在干的工作——也就是,说服各个头脑迟钝或思想混乱的狗仔子,于他们好歹该干的事情,如果我国要获得它迫切需要的登陆艇的话。
  这是我第一次有机会写信给你,因为罗达和我直到最近才平心静气地把问题谈了谈。自从回国以来,我一直在东奔西走。再说,罗达遇到有所怀疑或心中烦恼时,具有一种绝口不谈的特殊本领,而你很知道,我对于这种事情也不是一个能说会道的人。
  上星期,奥尔德准将从新德里到华盛顿来,为缅甸战场争取更多的运输机。他很尊重勃纳——沃克,也相当喜欢你。使我深感宽慰的是,他管你叫帕米拉。塔茨伯利,而不是称作勃纳一沃克夫人。因此就引出了我的这一大套话来。罗达不是今晚就是明天该打电话给我,说明她和彼得斯的情况。随后,我就可以向你全部讲清楚了。同时,谈谈有关我的其他新闻吧——自从离开德黑兰以来,这种新闻可不少;首先,我现在是物资采办局生产处副处长,兼物资产品管制专员,也就是说又多一个穿军眼的无名人士在华盛顿各机关的走廊里奔走。我的职务统而言之就是,在工业方面负责联络并排难解纷。
  我是在登陆艇计划前不久走上轨道后,才接“这项职务的。所以我是外行,是流动选手,没有官场地位可以建立起来或是加以保护。你可以说,我是海军部长的一个专业的心腹人,留神注意着种种问题,跨越各个机构的权限,防止严重的耽延。我工作如果做得好,却看不出任何好的迹象;光是灾难性的事故不再发生。
  我们的工业总动员已经成为一个令人惊讶的奇迹,帕姆。我们一下苏醒过来,生产出大量的作战武器、船只、飞机、内燃机,其总数成了世界的第八奇观。不过这全是临时凑合成的;新来的人在新建的工厂内干着新型的工作。性气是急躁的,压力是极大的,人人全十分紧张,拼命地抢着干。遇到先后次序发生冲突时,整个机构都强硬起来,进入战斗姿态。大人物们怒火中烧,备忘录四下乱飞。
  作为一个工程人员和战时计划人员,我对登陆艇事务以及现有的工厂和物资知道的很不少。我在战时的各个主要委员会中服役,通常总能发现酝酿着的纠纷。难办的是,要说服严厉、负责的上司照着我的话行事。作为部长的红人,我具有不小的影响。我难得非找霍普金斯不可,尽管偶尔我也去找他。海军将为艾森豪威尔提供数目惊人的登陆艇,帕米拉。我们的民用部门受到纵容、难以驾御,可是诸位神明啊,他们却制造出东西来。
  毫无疑问,我将留在生产部门里直到战争结束。在官场的竞赛中,我落后了。我的同学们将参加海上的剩余战斗。日本人剩下的有生力量还不少,但是我已经放过到碧蓝的海上去的最后机会了。这并没有关系。这场战争中的每一个出色的作战人员,在工业后勤方面全需要十二三个优秀的支持人员,否则你就无法取得胜利。
  已经是凌晨一点钟了,老罗达没打电话来。我搭的飞往休斯敦的飞机天一亮就起飞,所以我暂时搁笔。明天再多写点儿。
  印第安纳州杰弗逊维尔,杰弗逊维尔广场汽车旅客大饭店一九四四年三月二日
  今天这儿狂风暴雨。风摇撼着我房间外面的那些棕榈树,雨水猛打上窗子来。得克萨斯州的天气象当地的居民一样,总走向极端。然而,等得克萨斯人知道:(一)你是对的,(二)你是认真办事的,(三)你有磋商的实力以后,他们也还不错。我还没从罗达那方面得到消息,不过预料今天晚上一定会有。
  再谈点儿新闻:拜伦经过华盛顿,正在去新工作岗位的途中,去当目前在康涅狄格州彻底检修的一艘潜艇的副艇长。他个人经历了一些沉痛的考验。
  (信上叙述了卡塔尔。埃斯特的牺牲,以及娜塔丽在特莱西恩施塔特的消息。)
  我弄到了调查法庭关于埃斯特牺牲的记录。当时的情况对拜伦说来真是千钧一发。他替自己作了一篇很软弱的证词。他不肯说,即使推迟潜水他也无法搭救艇长。可是那条潜艇的老军士长在他的证词中却对事情的全部经过作了总结。他说:“也许埃斯特艇长判断错了,他本可以生存的,但是他认为那样一来,‘海鳗号’就不能生还,这却是正确的。他是这次战争中最了不起的潜艇艇长,下达了正确的命令、亨利先生只是服从了他的命令。”这也是法庭作出的结论。福莱斯特提议追授给埃斯特一枚国会最高荣誉勋章。拜伦可能会得到一枚青铜勋章,不过那对他的情绪不会有多大帮助。
  华伦的遗孀在圣诞节前后回来了。罗达接待了她。她打算秋天回到法学院去学习。她是一个很美的女人,带着一个清秀的儿子,将来生活一定会很美满。通常,她总兴致勃勃,可是拜伦回家来的时候,她变得十分沮丧。拜伦长胖了以后,显得越来越象华伦了。这无疑使杰妮丝郁郁不乐。有两三次,罗达都瞧见她在哭泣。从他离开以后,她又好了。
  那个维克是个多叫人疼的孩子啊!清秀可爱,很有思想。他很活泼、很顽皮,不过是悄悄地顽皮。他的调皮捣蛋并不是任意胡来,而是象战术那样,事先计划好的,在最不易被人觉察的情况下造成最大的破坏。他大有前途。
  梅德琳终于抛弃了我跟你说过的电台上的那个满脸堆笑、大腹便便、油腔滑调的江湖骗子,使我用不着拿马鞭去抽打他了,而我本来有意要那么做的。她目前住在家里,在华盛顿的一家电台上工作,又跟早先的一个情人西蒙。安德森亲呢起来。西蒙是一个第一流的海军军官,为研制新武器在这儿工作。上星期她淌眼抹泪地跟罗达谈了很长时间,问她要不要把自己跟那个电台人员的经过告诉西蒙,以及该向西蒙说些什么。我问罗达她提出了什么样的意见。她很滑稽地望了我一眼,说:“我告诉她,等他来问你。”倘使是我,我就会劝梅德琳跟西姆把事情谈清楚,老老实实地重新开始。她找罗达商量,无疑正是为了这一点。
  现在电话铃响了。应该是我妻子打来的。
  是她。
  好。现在,我可以回过头,把上星期发生的事情告诉你了。就在奥尔德将军使我知道你还没结婚的同一天,我们饭后随意坐在一块儿。我说:“罗,咱们干嘛不谈谈哈克。彼得斯呢?”她若无其事。“是呀,于嘛不来谈谈呢,亲爱的?咱们最好先调好两杯烈酒。”象罗达一贯的那样,她等我开口问她。不过这次摊牌她是很有准备的。
  她承认了这种关系,公然说这是实在的,并没越轨的行为,不过是深有感情的。我相信她的话。彼得斯上校是一个“无可非议的上流人士”,把她看得比实际要好上二十倍,总而言之,把她看成了最完美的女人。罗达说,给人这样过份地崇拜是很发窘的,不过也是愉快惬意、使人年轻的。我直截了当地问她,如果她跟我离婚,嫁给彼得斯,她会不会更幸福一点儿。
  罗达沉吟了很长时间才回答这个问题。最后,她盯着我的眼睛说,是这样,她是会幸福一点儿的。她还说,主要原因是,她已经失去了我的好印象,无法挽回了,虽然我一直很厚道,很和蔼。可是在获得了我多少年的爱情之后,仅仅受到宽容是很糟心的。我问她要我做点儿什么。她就提起你跟她在加利福尼亚的那次谈话。我说我的确十分爱你,但是既然你已经订婚,那也就没什么可说的了。我叫她根据自己今后最为幸福的前景作出决定,她想要我做点儿什么,我一定照办。
  显然,她一直在等我这样给她开绿灯。罗达始终有点儿怕我。我也不知为什么,因为我觉得自己似乎一直是相当惧内的。不论怎样,她说需要一点儿时间。她也不需要多少时间。这次打电话来就是为了这件事。哈里森。彼得斯迫不及待地要跟她结婚。一点儿问题也没有。她获得了他。她希望在随后两三天内跟我们的律师谈谈,再跟彼得斯的律师谈谈。彼得斯还想等我回到华盛顿以后,跟我开诚布公地谈一次。我也许会放弃这种乐趣。
  哎,亲爱的帕米拉,我这就要自由了,如果凭借某种奇迹,你还肯要我的话。你乐意跟我结婚吗?
  我不是一个大阔佬——为国效劳,你不会发财——不过我们也不至于穷困。这三十一年来。我一直把薪俸的百分之千五存放着。由于我以前在舰船局和军械局工作,我可以察看到工业的趋势,所以我作了很好的投资和安排。罗达的情况也不错,她有充实的家庭信托财产。我可以肯定彼得斯好歹会非常体贴地照顾她的。我是不是太庸俗了呢?我对于求婚很不老练。这只是我的第二次尝试。
  如果我们当真结婚了,我就提早退役,这样我们就可以一直守在一起。工业方面我可以干的工作很多,我甚至可以到英国来工作。
  倘使我们当真有一两个孩子。我想使他们接受教会的教育。这有没有问题呢?我知道你是一个自由思想者。我自己并不觉得生活有多大意义,可是没有信仰,就什么意义也没有了。也许我到了五十岁以上,会成为一个僵硬、迂腐、性气乖戾的父亲,不过我跟小维克还是相处得很好。事实上,到这年龄我也许会惯坏了孩子。我倒乐意有机会来试一试!
  情况就是这样!如果你已经是勃纳一沃克夫人了,那么就把我这封信看作是对一场不可能实现的、美好的恋爱依依不舍的赞美词。倘使我在一九三九年没碰巧订购下“不来梅号”的船票——主要是为了复习一下德语——我就决不会认识你。我那时跟罗达生活得很美满,彼此相爱,无意把目光看得更远。然而尽管年龄、国籍和背景有所不同,尽管我们在四年里也许只共同度过了三星期,简单的事实是,你似乎正是我的配偶,几乎在太晚的时候才给我发现了。和你结婚的那一点点希望,使我屏住呼吸,憧憬着一个美好的意境。很可能,罗达在我们婚姻生活之外,也一直在探索着这种美好的意境,因为它本来并不完全存在。她是一个好妻子(在她变心以前),不过是一个不大满足的妻子。
  在波斯的那个花园里,你暗示说,这整个事情可能只是一个风流的幻觉。我对这细想了不少时候。如果我们抓住难得会面的时刻同床共度,我可能会同意的。可是我们除了谈话以外曾经做过什么呢,然而我们却感到了那种亲呢接近。的确,结婚不会象在遥远地方的那些撩人的遇合,将要有购买来西、洗涤衣服、管理家务、抵押、修剪草地、争辩、打包裹和打开包裹、头痛、喉咙痛,等等等等。跟你一块儿。这一切全使我感到是一人可爱的前景。我不要什么别的了。如果上帝给我这些,我得说——尽管我生活中一切都不顺利,而且还有种种创伤——我是一个幸福的人,我一定极力使你幸福。
  希望这封信没到得太晚。
  衷心爱你的,帕格三月三日于休斯敦帕格写这封信的时候,英帕尔战役已经在进行。鉴于勃纳一沃克的司令部已经不设在新德里,而设在库米拉这一前进基地上,这封信直到四月中旬才递到了她的手里。那时,勃纳—沃克在一次越过丛林的飞行中已经失踪,搜寻他的工作还在进行。
  运气不仅在战争中,而且在战事新闻和历史的写作中,全显得十分重要。英帕尔是英国人取得的一场胜利,它打消了新加坡陷落所带来的乌云,象阿拉曼一样是一次重大的决战,是在更差的地形里一条更长的战线上一决雌雄。皇家空军在英帕尔做到了德国空军在斯大林格勒所没做到的:它一连好几个月从空中向一支被围的军队提供了给养,直到他们突围而出,取得了胜利,这在现代战争中是独一无二的。然而,诺曼底登陆和罗马的陷落发生在同一时期,两件事都有大群的新闻记者和摄影记者参加。所以在英帕尔,在喜马拉雅山附近一个遥远的溪谷里,二十万人没受到报界注意,作了一系列长时间血腥的战斗。历史继续忽略了英帕尔。阵亡的人当然并不在意。生还的人也渐渐淡忘了,他们正不为人注意地在走过场。
  英帕尔本身是现实生活中的一个“香格里拉”@,当地的一簇村庄围绕着金色圆顶的寺院,高山峻岭四面环抱,坐落在疆土辽阔的印度东北角、毗邻缅甸的一片肥沃美丽的平原上。世界大战的变幻莫测的形势,使英国人和日本人在那儿作殊死的搏斗。英国人在一九四二年很不光彩地被日本人一脚踢出马来亚和缅甸以后,在东南亚只有一个作战目标:挽救他们的帝国。进攻的各支日军停留在把缅甸和印度分隔开的巍峨的山脉前面。美国人自弗兰克林。罗斯福往下,对英国人的这一作战目标丝毫不感兴趣,认为这是往后看的、非正义的、枉费心的。罗斯福在德黑兰甚至告诉斯大林,他希望看到印度自由。不过美国人的确想要在缅甸北部开辟出一条走廊来,使中国可以获得供应品,继续抗战,同时还在中国沿海各地建立起基地来,好轰炸日本。
  英帕尔的美丽平原,正是这样一条供应走廊的枢纽,是山区各条要隘的大门。英国人在这儿集结起来,准备反攻。他们迫不得已,接受了美国人的战略。他们的司令官,一个姓斯利姆的优秀军人,集结了英国师和亚洲师混合组成的一支大军,奉命向前作战,越过缅甸北部,同美国的史迪威将军率领的中国部队会合起来,从而打开供应走廊。针对这一行动,日本人也大举向北移动,来迎击斯利姆。他的富有吸引力的军事集结,为通过一次反击打垮印度的保卫者提供了机会,接下来也许就可以长驱直入,在投到日本方面的印度过激的民族主义者苏巴斯。钱德拉。鲍斯的领导下,成立一个新的印度傀儡政府。
  日本人首先发动进攻,运用他们老一套的丛林战术来对付英国人:远离补给线快速插入,迅速从两翼包抄,部队一边推进,一边从俘获的补给品堆集所取得粮食和燃料。可是这一回,斯利姆和他的战地司令官斯库涅斯在英帕尔平原上浴血迎战,把日本人打得在那儿停顿下来,不让他们获得通常的那种补给,直到他们饥饿,虚弱,溃逃。这经历了三个月。这一战役演变成为两场史诗般的攻防战——一场是英军的一支小部队被围在一个叫作科希马的村子里;另一场是斯利姆的主力部队被一支久经战阵、凶猛顽强的日本丛林部队包围在英帕尔。
  空运扭转了这两场攻防战的战局。英国人消耗的给养比日本人多,日本士兵每天吃一包米就可以生存一定时期,但是美国的运输机“每天空运去几百吨供应品,一部分供应品卸在负担过重的机场上,一部分由机组人员推出敞开的机舱门,用降落伞空投下去。勃纳一沃克的战术空军司令部保卫着这场空运,用轰炸和扫射袭击日军。
  然而,日本人在包围英帕尔时,攻占了几处雷达警报站,有一阵子空中的局面并不乐观。勃纳一沃克在库米拉举行的一次会议上决定,亲自飞往英帕尔去视察。驻扎在平原上的喷火式战斗机中队报告说,没有充分的雷达警报,保持制空权已成为一个问题。他不顾帕米拉的哺哺抱怨,驾了一架侦察机独自飞走了。
  勃纳一沃克是一个老练的飞行员,第一次世界大战的航空兵和皇家空军的职业军人。他哥哥的过早去世,使他成了一个子爵,但是他继续留在部队里。这时候,他年纪较大,不能参加战斗飞行,但只要可能,总抓住机会单独飞行。蒙巴顿已经为这申斥过他一次。不过他喜欢独自飞越丛林,不要副驾驶员呆在一旁唠唠叨叨,使他分心。这给了他一种象飞越水面的宁静心情,这片郁郁葱葱的绿色地毡一连几小时在下面连绵不断,仅仅偶尔看到一弯缓缓流动的棕色河水,上面点缀着苍翠的小洲。飞机在机翼两侧高耸入云、树木葱密的重峦叠蟑间跳跃而曲折地飞行,穿过一些山隘,最后突然一下子看到英帕尔那花园般的峡谷和金光闪闪的寺院圆顶,辽阔的平原上四处都是一缕缕战斗硝烟,这给了他一种冷酷而喜悦的心情,帮他摆脱掉经常耿耿于怀的那种宿命论所带来的抑郁沮丧。
  因为在邓肯。勃纳一沃克看来,英帕尔是从《大神之歌》中直接搬出来的一场战斗。他并不是一个亚洲问题老手,但是作为一个受过教育的英国军人,他很熟悉远东情况。他认为美国人对中国形成的战略思想是无知得可怜的,而他们把英国人也推进去的这个在缅甸北部开辟走廊的巨大努力,则是徒劳无益地浪费生命。浪费资源。从长远看,谁在英帕尔获胜并没多大关系。日本人在太平洋美军的攻击下正缓缓地虚弱下去,当时已经没有力量纵深地打人印度了。中国人在蒋介石的统治下根本就不作战。蒋所关心的是,抵挡住北方的中国共产党人。等战争一结束,甘地的难以驾驭的民族主义运动好歹总要把英国人从印度排除出去。这是灾难的预兆,勃纳一沃克这么想。然而,事情已经乱纷纷地卷成了这么一个大漩涡;一个人不得不进行战斗。
  象通常那样,跟第一线的战斗人员谈谈,往往是值得一试的。到纳一沃克命令飞行员集合在英帕尔用毛竹搭成的大餐厅里,请大家提出批评、看法和意见。好几百名集合起来的青年人作出了不少反应,特别是提出了一些批评。
  “将军,这儿有红蚁、黑蜘蛛,还容易生淡子,患痢疾,”一个伦敦佬的声音从后座传来,“口粮配给量又不足,身上还出汗发痒,又有眼镜蛇,以及这场怪有意思的戏剧中的其他种种情况,这些我们全不在乎。我们所要求的就是,长官,给我们足够的汽油,好从早到晚执行战斗巡逻飞行。长官,这个要求是不是太过份了呢?”这引起了埋怨声和赞同声,但是勃纳一沃克却不得不说,空运单位无法运进那么许多燃料来。
  会议进行下去时,出现了一个意见。飞行员之间显然已经就这个意见谈论过不少时候。日本飞机飞到英帕尔平原上空来袭击,来去都是通过群山之间的两条通道。这个主意是,不要起飞去追击前来窜扰的敌机,而是在那些通道中间立即布成巡逻阵势。回航的日本飞行员不是在这些狭窄的通道里碰上优势的喷火式战斗机,就是在群山上空设法逃避时由于引擎故障或燃料缺乏而坠毁。勃纳一沃克抓住这个意见,下令把它付诸实行。他答应改善其他种种匾乏现象——如果不能改善燃料匾乏的话,接着便在欢呼声中飞走了。在这次回航途中,他在一场雷雨里失踪了。
  帕米拉痛苦地熬了一星期之后,才听到英帕尔传来消息说,有些村民把他活着送回来了。就在这一星期里,帕格的信夹在一批迟到的私人信件中,才从新德里寄到。她替战术空军副司令工作,比平日还要忙碌。勃纳一沃克的失踪正折磨着她的心。她是他的未婚妻,所以成了基地上大家关切同情的中心。用打字机在杰弗逊维尔广场汽车旅客大饭店的信笺上打出来的这几页信,似乎是从另一个世界寄来的。对帕米拉来说,日常的现实生活这时候就在库米拉,加尔各答以东二百英里的这个炎热发霉的孟加拉小镇市,它的垣墙由于季风而变得污秽腐朽,树叶几乎跟丛林中的叶子一样苍翠茂盛,主要的特征是,为那些被孟加拉恐怖主义分子杀害的英国官员树立的少数簇聚在一起的纪念碑,它的陆军司令部里尽看见一些亚洲人的脸。
  印第安纳州杰弗逊维尔!这地方是什么样子呢?那儿有些什么样的人?这个名称跟维克多。亨利本人那么相象——方正、落寞,美国式的,不吸引人,然而里面却暗暗含有崇高的“杰弗逊”精神。帕格的求婚,以及信上谈到经济情况的实事求是的说法和倾吐爱慕之情的笨拙简短的辞令,使帕米拉感到既好笑又迷惘。这真是使人一往情深的,可是在这个烦恼的时刻,她无法好好对待这件事,所以她没写一封复信。在勃纳一沃克回来以后接下去的忙乱中,当她想到这封信时,她觉得这似乎越来越不象是真实的。实际上,她不能相信罗达。亨利会圆圆满满地耍完这一套最新的花招。而且这一切又是在那么远,那么遥远的地方发生的!
  勃纳一沃克在英帕尔的医院里呆了几天后,由飞机运送到库米拉。他的锁骨折断了,两面足踝全碎裂,人还发着高烧。最糟的是(至少就外表看)由于水蛭所咬而化脓的创伤。他忧伤地告诉帕米拉,这是他自己搞出来的,他把水蛭从身上拉掉,让头断在他的皮肤下面。他并不是不知道,可是他恢复知觉时,正躺在一片沼泽地上,军服几乎全给撕破,很肥的黑水蛭成群地围着他。他惊吓得头昏眼花,连忙拉起它们,事后才记起那条规则,该让它们把血吸个饱,自行离开。他说,飞机旋转而下,不过他还是设法在树梢那么高的空中使它平飞下来,慢慢坠毁。他苏醒过来以后,找路穿过丛林到了一个河床旁边,然后顺着河床趔趔趄趄地走了两天,才遇见了村民。
  “按实在说,我还是相当幸运的,”他对帕米拉说。他躺在医院病床上,扎着绷带,苍白带笑的脸庞由于水蛭咬的创伤而肿了起来,没有血色得叫人害怕。“人家说过,眼镜蛇专门咬头。它们本来可以吃我脑袋的;谁也不会比它们更聪明点儿。它们可真大发慈悲。说实话,亲爱的,要是我从此再也看不见另一棵树的话,我也并不在意。”
  她每天都在他的床边呆上几小时。他情绪很低,动人心弦地依靠她来给予爱护和鼓励。以前,他们脉脉含情地很亲近,可是这时候,他们似乎当真结婚了。在乘飞机由新德里飞往伦敦的途中,帕米拉终于相当绝望地写了一封信给帕格。勃纳一沃克在医院里住了两星期后,不顾他的意愿被送回国去进一步治疗。她把发生的事情详细叙述了一遍,说明自己迟迟才写复信的原因,然后说:现在,帕格,来谈谈你的结婚提议。我用双手搂住你的脖子,向你祝福。我觉得很难写下去,可是事实是,我们不能这样。邓肯正病得厉害。我不能抛弃他。我非常喜欢他,钦佩他,爱他。他是一个极好的人。我从来没向他——或是向你——假装说,我对他感到使你我难舍难分的那种奇怪的爱情。但是我这就准备抛开热情,认为它是没有好处的。我在这方面的运气很不好!
  他也从来没装过假。起初,他向我求婚时,我问他:“你干嘛要我呢,邓肯?”他带着那种害羞而难以捉摸的微笑回答说,“因为你正好配我。”
  亲爱的,我实在不十分相信你的信。不要跟我生气。我只知道罗达还没获得她那个新人。在他领着她走进一座教堂以前。她还不会就此结束。意外的事情很多!别人的不可获得的妻子和自己的未来的配偶,在一个面临正式结婚的老单身汉眼里,可能大不相同。
  你随时都乐意收回罗达,实际上我也觉得你应该如此。这决不能责怪你。我没法给你一个华伦(接受教会的教育,我倒不在意,你这亲爱的人儿,不过——);再说;不管是什么把我们结合在一起,反正不会象你和罗达之间有那么千丝万缕的对往事的回忆。
  我细看了一遍这些潦潦草草匆促写成的段落,觉得很难相信我的热泪盈眶的眼睛。
  我爱你,这你知道。我将永远爱你。我从来没认识一个象你这样的人。不要停止爱我。是命运使这整个事情不能实现:时间不好,运气“不好,再加上横加干扰的种种束缚。不过这件事却是美好的。等这场该死的战争结束以后,让我们继续是好朋友。要是罗达当真嫁了那个人,那么找一个会使你幸福的美国美人儿。亲爱的,你的国家里美人儿非常多,就象六月间一片草场上的雏菊那样。你只是从来没四下看看罢了。现在,你可以看看啦。但永远不要忘了你的可怜的亲爱的帕米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