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24日
玛丽莎已经用那把木柄水果刀削完了最后一个早餐水果,刀和水果皮仍留在床头柜上。她正跟西北航空公司打电话,预订到明尼阿波利斯的飞机票。她已经决定,医生行动大会的那帮人会以为她下一步一定去洛杉矶,所以去明尼阿波利斯似乎是个出其不意的好选择。
航空公司服务员终于证实了下午的航班有座。玛丽莎倒回床上,开始考虑怎么打发剩下的一个来小时。但是倦意袭来,迷迷糊糊便进入了梦乡。
咋喀一声把她惊醒。好像是门。可是她挂上“请勿打扰”的牌子了呀!接着,她看见门把手无声地转动起来。
她记起在芝加哥旅馆被带着接种枪的男人抓住的情景。恐怖像电流般通过全身。她提起神来,伸手去抓电话。
没等她拿起听筒,门砰地开了。安全链从门框上被硬拽了下来,木片四溅。一个男人进来后又把门砰地关上,朝她扑来,双手卡着她的脖子,像条疯狗似地摇撼她,又把她色如死灰的脸拉近眼前,愤怒地低吼道:“记得我吗?”
玛丽莎当然记得。这就是那个留恺撒式平头的金发男子。“你给我在十秒钟内交出那支接种枪来。”艾尔咬牙切齿地说,放松了扼着玛丽莎咽喉的手。“否则就卡断你的脖子!”为加重语气,他给了玛丽莎的脑袋一拳。打得玛丽莎痛彻心肺。
玛丽莎刚刚能够喘息,就徒劳地在那人强壮的手腕上乱抓。艾尔再次晃了晃她,把她向墙上撞去。玛丽莎条件反射般朝后伸手,希望能缓冲一下。
台灯掉下床头柜,咣当一声碎了。玛丽莎由于脑袋缺氧,觉得房间飘浮起来。
“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了,”艾尔吼道。“你把接种枪藏哪儿了?”
玛丽莎的手触到了那把水果刀,用手指勾着刀柄,再紧紧地握住,然后用尽全力刺向那人的小腹。她并无把握自己能刺穿什么。可是艾尔的话说了一半便打住了,放开玛丽莎,一屁股朝后坐倒,脸上交织着惊讶和疑惑。玛丽莎把小刀换到右手,直指艾尔。艾尔看着鲜血渗出衬衫,一脸的茫然。
玛丽莎指望能倒退着走到门边,然后逃跑。可是没等她挨近门口,艾尔就像激怒了的畜牲似地跳起来扑向她,逼得她朝浴室奔去。几个小时前在芝加哥身临的险境似乎又重演了。
没等她来得及关上门,艾尔的双手已撑住了门框。玛丽莎挥刀乱砍,觉得刀尖触及了骨头。艾尔一声尖叫,猛地撒了手。门上留下一道血污,砰地关上了。玛丽莎赶紧上了锁。
她正要用浴室的电话拨号,咱当一声巨响,整扇门朝内倒下。玛丽莎只好扔下电话,但仍紧握水果刀狂刺刮戳。她又好几次刺着他的小腹,但看不出有什么效果。
艾尔不顾刀子的威胁,抓住玛丽莎的头发,把她强按在浴池边上。她竭力想再刺他一刀。可是艾尔抓住了她的手腕朝墙上乱撞。小刀终于当地一声掉在地上。
艾尔弯腰去捡。正当他挺起身子的时候,玛丽莎抓着了悬着的电话听筒,竭尽全力向他砸去。一刹那间,她不知道两人中谁受的伤更重。她可是从手腕一直痛到肩膀。
艾尔仿佛冻僵了似的站着,片刻之后才蓝眼睛一翻,慢慢地朝浴池倒去,脑袋轰地撞在水龙头上。
玛丽莎瞪着艾尔,以为他还会起身扑来。一阵“滴、滴”声惊醒了她。她伸手把悬着的听筒挂回去,回头瞥了一眼浴池,恐惧和职业本能在心中搏斗。这人鼻梁上有一道深长的伤口,前胸衬衫已满是血渍。恐惧还是占了上风。她抓起手提包奔出房间。记得此人在纽约是有同伙的,自己必须越快离开旅馆越好。
下到一楼,玛丽莎避开前门,而是走了一段楼梯,按箭头的指示到了后面的出口。她先站在门内,等到一辆有轨电车出现,算好了时机,在最后一刻奔出门,跳上车去。
挤过人群,来到车尾。电车开动了。她朝后扫了旅馆大门一眼。没有人出来。
乔治不相信地眨了眨眼。是那个姑娘。他赶紧拨通了杰克车上的电话。
“她刚从旅馆出来,”乔治说。“上了一辆有轨电车。”
“艾尔跟着她吗?”杰克问。
“没有。”乔治说。“就她一个人,看上去好像有点儿瘸。”
“怪了。”
“你跟着她,”乔治说。“电车刚开。我进旅馆看看艾尔怎么了。”
“我就去。”杰克说。他巴不得乔治去对付艾尔。艾尔发觉那女的已经逃跑,不气得像条疯狗才怪呢。
玛丽莎回头看着旅馆,搜寻被人跟踪的迹象。没有人从前门出来。可是电车开动时,她看见一个男子出了一辆汽车,直奔旅馆后门。这个时机颇有疑问,不过那人一眼也没朝自己这个方向看。她便认为只是巧合而已。她继续观察着,直到电车拐了弯。费尔曼旅馆看不见为止。她成功了!
刚刚放下心来,叮当一声又吓得她差点灵魂出窍。她朝门口扑去,接着发现那不过是头上的铃响。售票员来收钱了。
有一个人下车。玛丽莎赶紧坐上那个空座。她正在发抖,又蓦地意识到自己身上可能有血迹。她决不愿意引人注意。
随着恐惧的消减,屁股撞上浴池引发的疼痛就愈加明显。脖子异常地软弱无力,恐怕早已是青一块紫一块了。
“请买票。”售票员说。
她没有抬眼,伸手在提包里摸硬币。这时候她看见了右手背上的血污,赶紧换了个姿势握提包,用左手递过钱去。
售票员走后,她开始琢磨他们是怎么找到自己的。她一直那么小心……突然脑中一闪。他们一定是一直监视着蒂尔门的。这是唯一可能的解释了。
她的自信又粉碎了,开始疑惑这样逃出旅馆是否明智。或许还是留下来面对警察更安全。可是近来逃跑已成了习惯。她以为自己像逃犯,便处处像逃犯那样行事。多可笑啊!她还以为自己能智胜强敌呢。拉尔夫说的不错。她本来就不该去纽约,更不用说来旧金山了,他说过,她在去这两地之前已惹下大祸。好了,现在祸是越惹越大。据她自己认为,她已杀了两个人。这可真有点过分。她不去明尼阿波利斯了。应该回家,把所知道的一切以及怀疑的一切,一五一十告诉律师。
电车再次减速了。玛丽莎环顾四周,似乎是到了唐人街。电车停了。在再次开动前的一刹那,玛丽莎起身跳下,奔向人行道。她看见售票员摇着头,做了个不屑的表情。不过没有人下来追她。
玛丽莎深吸了一口气,揉揉脖子。她扫了一眼四周,庆幸街道两边都熙熙攘攘。小贩推车叫卖,大卡车在卸货,各式店铺把大部分货物都陈列在人行道上。所有的招牌都是中文的。她觉得短短的一程电车把她带到了东方。就连空气也不同了。是鱼腥和辛香混杂的气味。
路过一家中国餐馆,她犹豫了片刻,走进去。一个女子穿一袭高领、开口齐膝的红绸旗袍,迎了上来,说尚未开始供应午餐。“还得等半个小时。”她补充说。
“我能先用一下洗手间和电话吗?”玛丽莎问。
那女子上下打量了一下玛丽莎,认定她不是心怀歹意,便领她到了店堂后部,打开一扇门,退到一边。
那是一间小屋。一边是盥洗池,一边是投币电话。后面有两扇门,分别写着“男宾”、“女宾”。墙上满是陈年的涂鸦。
玛丽莎先打电话给费尔曼旅馆,告诉总机说1127室有个伤员需要急救。总机让她等等,可是玛丽莎挂断了。然后她顿了顿,矛盾着该不该打给警察解释一切。不,她想,事情太复杂了。再说她已逃离了现场。还是回亚特兰大见律师好。
洗过手,她在镜子里端详了一下自己。蓬头垢面。拿出梳子梳理了一下头发。发夹已经被金发男子抓掉了。然后她又神了神衣服和衬衫领子。目前只好这样了。
杰克把乔治的汽车电话拨了不下一百次。大多是没有反应,偶尔一两次听见录音说,他打的电话号暂时无人接。
杰克猜不透出了什么事。艾尔和乔治早该回到汽车里了。他一直跟踪着那个姑踉。她跳下电车时还差一点被他撞上。最后他目送她进了一家叫“北京楼”的中餐馆。他好歹没让她溜掉。
那姑娘从餐馆出来了,招手叫计程车。他赶紧匍匐在驾驶座上。一个小时之后,杰克眼睁睁地看着玛丽莎递上机票,上了三角洲航空公司直飞亚特兰大的飞机。他想过也买张票跟去。可再一想没有艾尔的指示,还是算了。玛丽莎曾在女厕所里打发了最后的半个小时,给了杰克足够的时间再试打了数十次汽车电话,希望得到指示。仍是没人接电话。
一等飞机滑离跑道,杰克便匆匆赶回汽车。挡风玻璃上的刮水器下压着一张违规停车罚单。杰克毫不在意,只高兴车没有被拖走。他决定回费尔曼旅馆,看能不能找到两个同伙。没准这件任务已被取消。那两个家伙正在酒吧里一边喝啤酒,一边笑他这个傻瓜开车在满城乱转呢!
到了高速公路上,他决定再最后打一次试试,不料乔治接了电话。
“你他妈的去了哪儿啦?”杰克责问道。“我一早上都在找你。”
“出岔子啦!”乔治低声下气地说。
“噢,我希望他妈的是大岔子才好,”杰克说。“那女的上飞机去了亚特兰大。我急得发疯,不知他妈的该怎么办。”
“艾尔被刀捅了,我猜准是那妞干的。他在旧金山总医院。要做手术。我近不了他的身。”
“上帝!”杰克不相信地说,无法想象那么个袖珍型的小妞能刺伤艾尔而安然逃脱。
“他的伤倒还不是太厉害,”乔治继续说。“坏的是艾尔于掉了一个清洁女工,把她的钥匙串留在口袋里了。这一下成了谋杀犯。”
“真见鬼!”杰克说。事情是越办越糟了。
“你现在在哪儿?”乔治说。
“正在出飞机场的高速公路上。”杰克答。
“回去,”乔治说。“买两张下一趟去亚特兰大的机票。我想咱们该给艾尔报仇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