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3日星期三上午8时30分
肖恩眼睛一睁开已经8点半,他马上惊醒过来。他抓起手表仔细校对一下时间,暗暗责备自己睡过了头。他原来打算今天一早就去实验室。如果要把珍妮特提出的计划付诸实施,他必须加倍努力。
他穿上平脚短裤,沿着阳台走去,轻轻敲了珍妮特房间的滑门。她的窗帘还没拉开。他重重敲了两下,她那张睡眼惺忪的脸才从玻璃滑门后闪现出来。
“想我吗?”珍妮特拉开滑门时肖恩跟她开玩笑。
“几点啦?”珍妮特问。室外的亮光使她睁不开眼睛。
“快9点了,”肖恩说。“我一刻钟以后就走。坐我的车去吗?”“我还是自己开车去好,”珍妮特说。“我还得去找住房。他们只答应我在这儿住几个晚上。”
“那么今天下午见,”肖恩说着要回自己房间去。
“肖恩!”珍妮特高声叫他。
肖恩转过头去。
“祝你好运!”珍妮特说。
“也祝你好运!”肖恩说。
肖恩匆忙穿好衣服,就驾车去福布斯中心,把车直接停在研究大楼前。
他走进大门时刚过9点半。罗伯特·哈里斯警觉地挺直身子。他正在向门口值班的警卫交代任务。他的脸部表情处于怒容满面和阴阳怪气之间。显而易见,此人的心情永远不佳。
“你是按银行上班的时间吗?”哈里斯一开口就带有挑衅的口吻。
“我最喜欢的海军陆战队员,”肖恩说。“你是成功地保护了梅森太太,还是她穷极无聊只好带你上幸运夫人号去转一圈?”罗伯特·哈里斯怒气冲冲地看着肖恩在旋转栅门前向值班警卫出示身份证。哈里斯一时语塞,找不到合适的话予以反驳。警卫让肖恩通过了栅门。
肖恩不知怎样开始这一天的工作,先乘电梯到克莱尔在七楼的办公室。
由于昨天分手时的尴尬场面,他并不急于同她见面。但是他想解释一下,消除误会。
克莱尔同她上司合用一个办公室,两张办公桌贴对面放着。肖恩走进办公室,看到只有克莱尔一个人在。“早上好!”肖恩乐呵呵地说。
克莱尔从桌子上抬起头来。“我相信你昨天一定睡得很美,”她冷嘲热讽地说。
“我为昨天晚上的事向你道歉,”肖恩主动说。“我知道大家都很尴尬,很不愉快。我很抱歉昨天晚上搞得不欢而散。但是我向你保证,我一点儿不知道珍妮特会来。”“我相信你的话,”克莱尔冷冰冰地说。
“请别这样,”肖恩哀求她。“千万别冷落我。你是这里少数几个待我好的人。
我向你道歉。还能做些什么呢?”“你说得有理,”克莱尔说,态度终于软化下来。
“昨晚的事就算过去了。今天我能为你做些什么?”“我想我得同利维大夫面谈一次,”肖恩说。“你能告诉我怎样才能找到她吗?”“利用无线寻呼机,”克莱尔说。“所有专业人员都配备一只BB机。你也应该去领一个。”她拿起电话请总机接线员寻呼利维大夫。
克莱尔刚来得及问肖恩介绍去哪个部门领BB机,电话铃就响了。一个行政秘书在电话里告诉克莱尔利维大夫在她自己办公室里。
利维大夫的办公室离开克莱尔的办公室只有几步路远。两分钟以后,肖恩就找到利维大夫的办公室。敲门时,肖恩暗暗思忖不知今天会受到怎样的接待。肖恩听到利维大夫“请进”的声音时,叮嘱自己一定要注意礼貌,不管利维大夫的态度如何。
利维大夫的办公室是中心中唯一具有学术气氛的办公室。到处散放着期刊和书籍,有一台双筒显微镜,分门别类的显微镜用玻璃片,显微照片,彩色幻灯片,锥形烧瓶,培养皿,组织培养试管,还有试验室记录簿。
“多好的天气,”肖恩说,希望今天的气氛比昨天好。
“当我听到你在楼上时,我已通知马克·哈尔彭来,”利维大夫说,不理睬肖恩轻松的开场白。“他是我们的实验室主任,也是目前仅有的实验室技师。他会帮助你熟悉这里的实验室工作。他还会订购那些你需要,而我们没有的试剂和其他实验用品,当然我们的贮藏还是很丰富的。不过每一笔请购单都要经过我批准。”她从桌子上把一个小瓶推给肖恩。“这就是糖蛋白。我告诉你不准把它带出这幢大楼,我相信你是能够理解的。我昨天的话还是算数的:只许做分配给你的工作。这项工作已够你忙的啦。祝你走运,我希望你像梅森大夫所相信的那样听话。”“如果我们的态度都友好一些,大家不是都会舒服一些吗?”肖恩问。
他伸手拿起那个小瓶。
利维大夫把额前几绺散乱的黑发推开。“我欣赏你的直率,”她稍微停顿一下后说。“我们之间的关系将取决于你的表现。如果你工作努力,我们的关系会相处得好的。”就在这时,马克·哈尔彭走进了办公室。在利维大夫介绍他和肖恩相互认识时,肖恩打量着他,猜想他大概30岁左右。他比肖恩高一些,穿着上一丝不苟。他在西服外面套着一件一尘不染的白色工作服,他看上去与其说像一个实验室技师,不如说像一个在百货公司化妆品柜台推销商品的售货员。
接下去半个小时,马克帮助肖恩在五楼空旷的大实验室里安顿下来,作好开始工作的准备。等马克离开时,肖恩对自己的工作环境已相当满意,美中不足的是,他不是在搞自己感兴趣的工作。
肖恩拿起利维大夫给他的小瓶,拧开盖子,看到里面装着白色的粉末。他闻了一下,没有气味。他把凳子移近工作台,开始他的工作。在专心致志工作了一个小时以后,肖恩从眼角里隐约看到什么东西在动。他朝那个方向看去,只见空荡荡的地板一直延伸到通向楼梯井的门。肖恩停下他的工作。他听到的唯一声音是冰箱压缩机的嗡嗡声。他怀疑是否是不习惯的清静孤寂使他产生了幻觉。
肖恩坐在房间的中央,他把手中的试管放下,从实验室一头走向另一头,检查了每一个走道。他越检查越怀疑自己是否真的看到什么东西。他走到通向楼梯井的门,用力把门拉开,一步跨出门去,想检查一下楼梯上下。他实际上并没预料会看到什么东西,所以当他开门出去的突然性动作使他面对一个潜伏在门外的人时,他确实吓得气也喘不过来。
肖恩很快就认出站在他面前的是日本人弘熙,对方也吓得六神无主。肖恩还记得在昨天参观时克莱尔向他介绍过这个人。
“很对不起,”弘熙的笑容并不能掩盖他的紧张心情。他深深地鞠了一躬。
“没什么,”肖恩说。“这是我的错。我本来应该先看一看窗外才开门。”
“不,不,是我的错,”弘熙坚持地说。
“真的是我的错,”肖恩说。“我想不必再争论下去啦。”“是我的错,”弘熙还坚持说。
“你刚才是要进来吗?”肖恩问他,手指着实验室。
“不是的,”弘熙说。他脸上绽开了笑容。“我回去工作啦。”可是他并没有动。
“你在研究什么?”肖恩问,纯粹为了不出现冷场。
“肺癌,”弘熙说。“多谢了。”“谢谢你,”肖恩条件反射似地说。他自己都不知道有什么要感谢这个日本人的。
弘熙告别时又深深鞠了几躬,才从楼梯走上去。
肖恩耸了耸肩,走回到实验室工作台去。他不知道刚才眼角中看到的是否是弘熙。如果从楼梯井门的小玻璃窗里往里窥视的确是弘熙的话,那么他在那里已好长时间了。肖恩对于弘熙的动机百思不得其解。
既然他已难以集中注意力。肖恩干脆到地下室去找罗杰·卡尔韦特。同这个驼背人讲话肖恩感到很不自在,因为他看不到对方的脸。然而,卡尔韦特先生熟练地挑选出一组合适的老鼠让肖恩做试验。肖恩把糖蛋白溶液注射进老鼠体内,以便取得抗体反应。肖恩并不指望这种常规试验会有什么成果,因为福布斯中心的研究人员肯定也做过这类试验。但是不管怎样,他决定在使用他的“秘密武器”以前先从常规方法试起。
他回到电梯内刚要按五楼的按钮时,他突然改变主意按下了六楼的按钮。他怎么也不能想象,他这个人竟然会感到孤独。在福布斯中心工作无疑使他感到很不舒服,这倒不仅仅是因为有一群不友好的人,还因为人不够多,这么大的地方显得太空旷,太干净,太井井有条。肖恩已习惯于以前工作环境中那种学术上同事之间合作的气氛。现在他感到迫切需要一些人际交流,所以他到六楼去。
肖恩碰到的第一个人是戴维·洛温斯坦。这个神情严肃的瘦个子正弯身观察实验工作台上的组织培养试管。肖恩走到他左边,向他问好。
“有何贵干?”戴维说,抬头看了一眼。
“进展如何?”肖恩问。他自我介绍了名字,怕戴维早已把它忘了。
“情况像预计的那样,”戴维说。
“你在搞什么研究?”肖恩问。
“黑素瘤,”戴维回答说。
“噢,”肖恩说。
好像没有什么话好讲,肖恩就走开了。他注意到弘熙暗暗看着他,但是刚才同他在楼梯井不期而遇,肖恩不想再见他。因此肖恩就走到阿诺德·哈珀那里,阿诺德正在隔离罩下繁忙工作。肖恩看得出他在做细菌重组工作。
同阿诺德交谈的努力不见得比刚才同戴维·洛温斯坦更成功。肖恩仅仅从他口中了解到他在研究结肠癌。尽管肖恩做实验用的糖蛋白来自他这里,但是他对这个话题一点不感兴趣。
肖恩又漫步来到通向极限控制实验室的玻璃腰门,上面赫然写着“非请莫入”。
像昨天一样,他拱起手掌罩着眼睛朝门里张望。像昨天一样,他只能看到走廊两旁的门。他从肩上朝后扫视了一遍,确定没人时,就把门拉开,闪身跨了进去。门又自动关上了。实验室这一部分是负压,所以门打开后空气不会朝外流动。
好一会儿肖恩就那么站在门里面,兴奋得心脏跳得飞快。这时的心情就像孩童时同吉米和布雷迪一起去撬窃时的感觉一样。他们那时候常常光顾北边的富人区,但是他们并不偷贵重物品,只偷电视机之类的东西。他们销赃时从没遇到麻烦。据说收购赃物的人把赚的钱寄给爱尔兰共和军,但是肖恩从来不知道究竟有多少钱到了爱尔兰。
没有人站出来阻止他进入“非请莫入”的区域,肖恩就大胆行动了。这个地方一点也不像一个极限控制实验室。第一个房间只有光秃秃的工作台,什么仪器也没有。肖恩检查了工作台的台面,上面的痕迹告诉他曾经有人使用过这个工作台,但并不频繁。
肖恩弯下身子,拉开一个橱门,往里巡视一遍。里面有些没有倒干净的试剂瓶和一些玻璃器皿,有的已经破碎。
“站住别动!”肖恩听到喊声一个急转身,站了起来。
原来是罗伯特·哈里斯挡在门道上,两手放在屁股上,两脚成八字分开。他的胖脸气得通红。额上沁出一颗颗晶莹的汗珠。“你不识字吗,哈佛大学生先生?”哈里斯咆哮如雷地说。
“我想不值得为了一间空实验室生这么大的气,”肖恩说。
“这里是禁区,”哈里斯说。
“我们又不是在军队里,”肖恩说。
哈里斯气势汹汹地向他逼近。哈里斯想凭借身高和体重的优势来吓倒肖恩。但是肖恩没有退却。他只是全身紧张起来,作好迎战的准备。如果哈里斯敢动他一根汗毛,他就会利用少年时从街头获得的经验,朝对方要害部位反击,并且毫不手软。但是肖恩相当肯定,哈里斯不会动手的。
“你真是个自命不凡的家伙,”哈里斯说。“我一看到你就知道你会惹麻烦。”
“真奇怪!我对你也是这样认为的,”肖恩说。
“我警告过你不要惹我,小家伙,”哈里斯说。他进一步逼近肖恩,离肖恩的脸只有几英寸了。
“你鼻子上面有两个黑头粉刺,”肖恩说。“如果你还不知道的话,我来告诉你。”哈里斯狠狠地朝肖恩瞪着眼,但是他气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他的脸涨得更红了。
“我认为你现在太激动了,”肖恩说。
“你到底在这里干什么?”哈里斯追问道。
“纯粹出于好奇,”肖恩说。“我听说这是极限控制实验室,所以我想看一看。”
“我要你在两秒钟内离开这儿,”哈里斯说。他朝后退一步,手指着门。
肖恩走到走廊里。“我还想看看其他房间,”他说。“我们一起转一圈,怎么样?”“滚出去!”哈里斯厉声大叫,用手指着玻璃门。
珍妮特定于11时去见护理部主任玛格丽特·里士满。她利用肖恩把她叫醒到出发的这段时间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淋浴,剃了腿上的毛,吹干了头发,还熨平了要穿的衣服。尽管她知道她在福布斯医院的职业不会有问题,但是像这种同头头的面谈仍然使她十分紧张。此外,她还担心肖恩是否还会改变主意,一定要回波士顿去。总之她有一切理由感到焦虑,她真的不知道以后几天会发生什么。
玛格丽特·里士满并非珍妮特想象中的那样。珍妮特在电话里听到她声音后以为她是个娇弱的小个子女人。谁知道眼前的她却是个强壮并且相当严厉的人。不过她仍然相当热情,办事干脆利落,给珍妮特的印象是她真诚欢迎珍妮特到福布斯医院来工作。她甚至让珍妮特挑选白班还是夜班,珍妮特高兴地挑了白班。原来她以为一来肯定会安排她做夜班,而她最讨厌夜班。
“你提到喜欢做楼面护士,”里士满女士看了书面材料后说。
“是的,”珍妮特说。“楼面护士使我有机会接触病人,我认为这样工作最有意义。”“四楼白班有个空位子,”里士满女士说。
“那很好,”珍妮特高兴地说。
“你想从哪一天开始工作?”里士满女士问。
“明天,”珍妮特说。她本来希望有几天空闲时间让她找房子和安排新生活。
但是她现在迫切需要马上投入成神经管细胞瘤项目。
“我想今天下午去附近找间房子,”珍妮特补充说。
“我认为你最好不要找附近的房子,”里士满女士说。“如果我是你的话,我就住到海滩去。那个地区已经过改造。要么那里,要么椰树林。”“我会听你的忠告,”珍妮特说。她估计面谈已结束,就站了起来。
“我带你很快参观一下医院,你看好吗?”里士满女士问。
“太好了,”珍妮特说。
里士满女士先带她去见医院的行政总管丹·塞莱伯格。可是他不在办公室。她就领珍妮特到一层楼去看门诊部、医院大礼堂和餐厅。
珍妮特在二楼看到了重点护理组、手术室、化验室、放射科和医疗资料室。然后,她们到四楼去。
珍妮特对医院的印象很好。医院看上去明亮,很现代化,医护人员充足,这后一点对护士来说尤为重要。她原来对这儿都是癌症病人心里还有些害怕。但是看到这样良好的环境,看到各种不同种类的癌症病人,有的已老态龙钟,有的已病入膏盲,但其他许多人看上去都很正常。总之,她看到的这一切坚定了她的信心:福布斯医院绝对是个理想的工作地方。当然,福布斯医院在许多地方都同波士顿纪念医院类似,但是看上去更新,更明亮。
四楼和其他几个病房楼面的布局完全一样。中间走廊两边都是单人病房。护士室在楼面中间电梯附近,构成一个很大的U型柜台。后面是一个杂用间和一个两截门的药柜。护士室对面是病人休息室。电梯对面是勤杂工贮藏室,里面有一个洗脏东西的水池。楼梯在中央大厅的两端。
里士满女士陪珍妮特参观完后就把她交给日班护士长马乔里·辛格尔顿。珍妮特一接触马乔里就喜欢上了她。她是个身材矮小的红发女郎,鼻梁上依稀可见零星雀斑。她是个闲不住的人,整天乐呵呵的。珍妮特还认识了不少其他同事,但是名字实在太多,她一下子也记不住。除了里士满女士和马乔里,她只记住了病房秘书蒂姆·卡岑伯格的名字。他是个金发美男子,看上去不像病房秘书,却更像在海滨旅游胜地浪荡的花花公子。他告诉珍妮特,由于觉得自己的哲学学位没有实用价值,他正在夜校进修。
“我们真的很高兴,你能来这里工作,”马乔里在处理了一个急诊病人后回到护士办公室时对珍妮特说。“波士顿纪念医院的损失使我们得益。”“我也很高兴来这里工作,”珍妮特说。
“自从发生了希拉·阿诺德的悲剧以来,我们的人手一直不足,”马乔里说。
“出了什么事?”“那个可怜的女人在家中被强xx后枪杀,”马乔里说。“而她的家就在离我们医院不远的地方。”“太可怕了,”珍妮特说。她不知道这是否就是里士满女士告诫她不要在附近找房子的原因。
“目前我们正好有几个从波士顿纪念医院转过来的病人,”马乔里说。
“你想见见他们吗?”“当然想,”珍妮特说。
马乔里一跃而起。珍妮特几乎要连走带跑才能跟上她的步伐。她们一起走进西边的一间病房。
“海伦,”马乔里走到病床边低声叫唤。“波士顿医院有人来看你。”海伦睁开了眼睛,那双晶莹发光的绿眼睛同苍白的肤色形成了鲜明的对照。
“我们这儿来了个新护士,”马乔里说。她马上把珍妮特介绍给海伦。
海伦·卡伯特这个熟悉的名字一下子给珍妮特留下深刻印象。在波士顿纪念医院时,她曾暗暗吃过海伦的醋。不过她也很高兴海伦已转到福布斯中心来,这无疑有助于把肖恩留在佛罗里达。
珍妮特同海伦作了简短交谈后,与马乔里一起退出病房。
“可怜的病,”马乔里说。“这么可爱的姑娘。她定于今天作活组织检查。我希望这里的治疗对她有效。”“但是我听说你们在治疗她患的这种肿瘤方面已取得百分之百缓解的疗效,”珍妮特说。“为什么对她不一定有效?”马乔里停住脚步,朝珍妮特看了一眼。“你真不简单,”她说。“你不仅了解我们在治疗成神经管细胞瘤方面的成果,你还能一眼就作出正确的诊断。你是否有什么特异功能?”“哪里的话,”珍妮特笑着说。“海伦·卡伯特是我们波士顿医院的病人。我听到过她的病情。”“这样一解释,我稍微安心了,”马乔里说。“有那么一刹那,我以为我遇到了一个女超人。”她继续迈开步子。“我为海伦·卡伯特担心,因为她的肿瘤已是晚期的晚期。你们那里为什么把她拖了这么长时间?她本应该早几个星期就开始治疗。”“这我就不知道了,”珍妮特承认道。
下一个病人是路易斯·马丁。同海伦截然相反,他看上去不像个病人。事实上,他穿戴得整整齐齐坐在椅子上。他今天上午刚到,还在办理入院手续。尽管他看上去没有病容,但是显得很紧张。
马乔里又从相互介绍开始。继而补充说,路易斯的病同海伦的一样,但是令人欣慰的是,他比较及时被送到这里治疗。
珍妮特同路易斯握手,发现他的手掌全是手汗。她望着对方惊恐的脸色,真希望能说些什么话去安慰他。但是听到对方患的也是成神经管细胞瘤,她不由自主地感到庆幸,因为这给她提供更多机会配合肖恩调查成神经管细胞瘤的治疗方案,肖恩一定会高兴的。但是,对于自己这种幸灾乐祸的态度,她内心深处仍受到良心谴责。
当她们回到护士室后,珍妮特问马乔里是否所有成神经管细胞瘤病人都安排在四楼病房。
“哎呀,并不是这样,”马乔里说。“我们不是根据肿瘤类型安排病房。
现在我们碰巧有三个病人生这种肿瘤。我们正在收治另一个病人,是从休斯顿来的姑娘,名字叫凯思琳·沙伦伯格。”珍妮特只得强忍内心的喜悦。
“还有最后一个从波士顿转来的病人,”马乔里领珍妮特到第409号病房。
“这个长得像洋娃娃一样的病人,具有令人难以置信的乐观情绪,这对其他病人都是一种鼓舞。我记得她说她是从一个叫北角的城镇来的。”马乔里敲了一下门。
“请进!”里面传出含糊不清的声音。马乔里推门进了病房。珍妮特紧跟在后面。
“格洛丽亚,”马乔里叫她。“化疗进行得怎么样?”“好极了,”格洛丽亚半开玩笑地说。“今天刚开始静脉输液。”“你看,我给你带来谁啦?”马乔里说。
“一个新来的护士,从波士顿来的。”珍妮特打量着床上的女病人。她年龄看上去和珍妮特差不多。早几年以前,看到这样年轻的癌症病人,珍妮特会大吃一惊的,因为她有一种错觉,认为癌症只是老年人才有的劫难。进了医院工作以后,珍妮特才渐渐接受了这痛苦的现实:癌症这种绝症对于任何人都是机会均等的。
格洛丽亚长着黄褐色皮肤、浅黑色眼睛和原本是浅黑色的头发。眼下,她的头上只有一圈毛茸茸的短发。她原来是个胸部丰满的姑娘,现在从睡衣里可以看到一半胸部已平坦得毫无曲线。
“威迪库姆先生!”马乔里突然生气地叫起来。“你在病房里干什么?”珍妮特进来后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病人身上,根本没注意到房里还有一个人。她转身一看,是个穿绿色制服的男人,鼻子有些变形。
“别责怪他,”格洛丽亚说。“他只是想帮帮忙。”“我告诉过你,把417号病房打扫干净,”马乔里说,不理睬格洛丽亚的求情。“你为什么呆在这里?”
“我想打扫这里的浴室,”汤姆低声下气地说。他做贼心虚,不敢正视马乔里的眼睛,颤抖的手不断摆弄着插在水桶里的拖把柄。
珍妮特在旁边看着。她看得出神了。想不到娇小的马乔里一改平时温文尔雅的笑脸,变成了声色俱厉的女强人。
“如果房间不准备好,新病人来了怎么办?”马乔里说。“马上到那里去,把房间打扫干净。”等汤姆走后,马乔里连连摇头。“汤姆·威迪库姆要把我在福布斯医院的前途毁了。”“他出发点是好的,”格洛丽亚说。“他待我一直很好,每天都来问寒问暖。”“他不是作为专业人员聘用的,”马乔里说。“他得先把他的本分工作做好。”珍妮特高兴地笑了,她喜欢在敢于负责的人管理下的病房工作。根据刚才的所见所闻,珍妮特深信她会同马乔里·辛格尔顿相处得很好的。
汤姆心急慌忙地沿着走廊到417号病房去,泡沫水从水桶里晃了出来。他把制门器放掉,让门关上。他靠在门上,紧张得上气不接下气。当他在格洛丽亚病房内听到敲门声时,他吓得魂飞魄散,因为他正要给她的输液中注射琥珀酰胆碱。如果马乔里和那个新来的护士晚几分钟进病房,他就只好束手就擒。
“一切都正常,艾丽斯,”汤姆安慰他的母亲。“没什么问题。你不用担心。”
汤姆从恐惧中恢复过来后变得怒气冲冲。他从第一天碰到马乔里开始对她从来没好感。她那热情奔放的好脾气只是一种伪装。她是个爱管闲事的婊子。艾丽斯早就警告过他,对她要多加提防,但是他当时没听进去。他早就应该像干掉希拉·阿诺德那样把马乔里解决掉。希拉也是个爱管闲事的护士,竟然开始追问他为什么老是围着麻醉药车转。他必须在打扫行政办公室时从档案中找到马乔里的住址。到那时他就可以一劳永逸地让她明白谁说了算。
想到怎样把马乔里干掉,他的心平静下来。他把房间扫视了一遍。他其实并不喜欢具体的清洁活儿,他只是需要这种活儿能提供的自由。他倒真的喜欢做救护车上的活儿,但是他又不愿意同其他同事相处。做清洁卫生工作,他不用同人打交道,像马乔里这样争吵的毕竟是难得的。再说,干清洁卫生工作,他几乎可以在任何时间到医院的任何地方去。唯一讨厌的是不得不干那些又累又脏的活。当然,大部分时间他只是推推东西打发日子,从来没有人会注意他。
如果汤姆诚实的话,他应该承认他最喜欢的工作是中学毕业后做一个兽医的助手。汤姆喜欢动物。他在那里干了一段时间后,兽医要他专门负责使动物长眠的工作。这些通常是老弱病残的动物。这项工作给了汤姆很大满足。
他还记得艾丽斯曾对他的热情泼冷水,那使他很失望。
汤姆把门打开,朝走廊里仔仔细细来回扫视了一遍。他得回到勤杂工贮藏室去推他的那辆打扫车,但是他不想再撞上马乔里,免得她又要找他麻烦。
汤姆担心自己也许会失去控制。好几次,他真想揍她一顿,因为这是她自己活该。但是,他知道这样代价太大,绝对不能这样做。
汤姆知道自己刚才被发现在格洛丽亚房间内,再要帮助她就会有困难,他一定得比平时更小心。他还不得不等上一二天。希望那时她仍在接受静脉输液。他不想用肌肉注射的方法,因为这容易被人家发现。
他溜出房间,朝中心大厅走去。经过409号病房时,他朝里瞥了一下。
他没有看到马乔里,这倒不错,但是他确实看到了另一个护士,那个新来的护士。
汤姆为恐惧所驱使,脚步也放慢了。如果顶替希拉的这个新护士是专门雇来侦查他的,那该怎么办?也许她是个间谍。这也许能解释为什么她突然和马乔里一起出现在格洛丽亚的病房内!
汤姆越想越肯定,特别是看到这个新护士还在格洛丽亚的房间内。她是专门派来引他上钩的,是专门派来阻止他从事的反Rx房癌圣战的。
“别担心,艾丽斯,”他让他母亲放心。“我这次会听你的话。”安妮·墨菲感到身体比前几个星期好多了。她听到肖恩去迈阿密的计划后情绪消沉了好几天。对她来说,迈阿密就是毒品和罪恶的同义词。从某种程度上来讲,她也并不感到意外。肖恩从小就是个坏小孩,尽管在高中和大学阶段他在学业上取得优异成绩,但是人总是本性难移的。最初听到他要报考医学院,她曾经在心中燃起一线希望。但是当他告诉她并不想做医生时,这线希望又毁灭了。就像她一生中遇到的一个又一个磨难,安妮认识到她只有忍耐,不必再祈求出现任何奇迹。
为什么肖恩既不像布赖恩,又不像查尔斯,这个问题老缠住她。她究竟干过什么坏事?这必定是她的过错。也许是因为她没有用自己的奶喂养肖恩。也许是她没能阻止丈夫在酗酒时打这个孩子。
肖恩去迈阿密这几天中,只有小儿子查尔斯给她带来了好消息。他从新泽西的神学院打电话来说,他第二天晚上回家来看她。让人高兴的查尔斯!他的祈祷会拯救他们全家人。
为了迎接查尔斯回家,安妮上午出去采购。她打算好好准备一顿丰富的晚餐。
布赖恩说他尽量赶来,但是晚上正好有一个重要会议,可能开得很晚。
安妮打开冰箱,把需要冷藏的食品放进去,脑子沉浸在对今晚喜悦的期待之中。她突然中止这方面的思绪。她知道这样想是危险的。生活犹如一根脆弱的线。寻欢作乐常常是悲剧的起因。一会儿她故意折磨自己,强迫自己考虑万一查尔斯在来波士顿的途中突然身亡她的心情会怎样。
安妮惴惴不安的思绪被门铃声打断。她打开对讲机,询问谁在门口。
“我叫田中,”对讲机中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
“你有什么事?”安妮问。她近来难得听到铃声。
“我想同你谈谈你儿子肖恩的事,”田中说。
安妮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她马上责备自己刚才不该有喜悦的念头。
这一下肖恩又出事了。但是,除了这个结局,她还能期望什么呢?
安妮按了一下打开大门锁的按钮,然后走过去把房门打开,等待这个不速之客。
竟然有人来登门拜访,这使安妮·墨菲感到意外。当她看到来客是东方人时,她惊愕不已。她当时一点儿没注意到“田中”就是东方人的名字。
来客身材和安妮一样高,但十分粗壮结实,黝黑的皮肤配着一头墨黑的短发。
他身穿深色西服、白衬衫,戴深色领带。手臂上挽着有腰带的风衣。
“请原谅,”田中说。他口音不重。他深深鞠了一躬,送上他的名片。
从名片上知道田中是个实业顾问。
安妮一手拿着名片,一手按在喉部,不知说什么好。
“我得同你谈谈你儿子肖恩的事,”田中说。安妮似乎从打击中喘过气来,恢复了说话的能力。“出了什么事?他又惹麻烦了吗?”她说。
“没有,”田中说。“他以前有过麻烦吗?”“还是孩子的时候,”安妮说。
“他是个脾气很犟的孩子。非常好动。”“美国小孩是会令人烦恼的,”田中说,“在日本我们教育孩子要尊重长辈。”“但是肖恩的父亲是很难相处的,”安妮说,自己都为吐露真情感到惊奇。她紧张得不知该不该请对方进屋。“我对你儿子的生意感兴趣,”田中说。“我知道他是哈佛大学的优秀生,但是他是否参与任何制造生物制品的公司?”“他和他的一些朋友创办了一家叫免疫治疗的公司,”安妮说。
听到对方询问的是她儿子好坏兼有的生涯中的积极的方面,她略感宽慰。
“他还在这家公司干事吗?”田中问。
“他很少同我谈这种事,”安妮说。
“非常感谢,”田中边说边鞠躬告辞。“祝你过得愉快。”安妮注视着日本人转身出去,从楼梯上消失。对于此人以这样突然的方式结束问话,安妮同样感到惊愕。她走出门去正好听到两层楼下面传来大门关上的声音。她回到自己的房间,把门关紧,还把插销插好。
她过了好一会儿才镇定下来。这件事太离奇了,她又看了一眼田中的名片,把它放进围裙的口袋中。然后她重新去冰箱那里整理食品。她想到给布赖恩打电话,后来又决定等他晚上来时当面告诉他。当然,如果他晚上来的话。她最终决定,如果他不来,她就打电话给他。
一个小时后,安妮正在全神贯注做蛋糕时,门铃的声音又把她吓了一大跳。起先她担心是那个日本人回来向她打听更多关于肖恩的事情。也许她早就应该打电话告诉布赖恩。她战战兢兢地打开对讲机,询问对方是谁。
“斯特林·龙鲍尔,”传来深沉的男子声音。“你是安妮·墨菲吗?”“是的……”“我很想同你谈谈你儿子肖恩·墨菲的事,”斯特林说。安妮紧张得气都喘不过来。她简直不敢相信,一天之内竟然有两个陌主人都要了解她二儿子的情况。
“他怎么啦?”她问道。
“我想当面同你谈谈,”斯特林说。
“我就下来,”安妮说。
安妮把手上的面粉洗掉,匆匆赶到楼下去。那个人站在门廊里,手臂上挽着一件驼毛大衣。像日本人一样,他也穿一套西服和一件白衬衫,但是他戴的是一条鲜红的薄软绸领带。
“很抱歉来打扰你,”斯特林隔着玻璃说。
“你为什么要打听我儿子?”安妮问。
“我是迈阿密福布斯癌症中心派来的,”斯特林解释道。安妮知道这是肖恩现在工作的单位。她把大门打开,打量这个陌生人。他是个漂亮的男子,一张宽宽的脸上有一只挺直的鼻子。浅棕色的头发微微鬈曲。安妮觉得,除了名字以外,他看上去像个爱尔兰人。他身高超过6英尺,那双蓝眼睛和她的儿子一模一样。
“肖恩做了什么必须让我知道的事吗?”她问道。“不是那个意思,”斯特林说。“中心的行政领导按常规要了解工作人员的背景情况。对他们来说,保安问题是个重要的问题。我只想问你几个问题。”“什么样的问题?”安妮问。
“据你了解,你儿子参与过任何生物技术公司吗?”“在过去一个小时里,你已经是第二个人问这个问题,”安妮说。
“噢?”斯特林说。“我可以知道另一位是谁吗?”安妮从围裙口袋中取出田中的名片,把它交给斯特林。安妮看到对方眯起眼睛。他看过以后把名片还给安妮。
“那么你刚才对这个人说了什么?”斯特林问。
“我告诉他我的儿子和几个朋友创办了一家生物技术公司,”安妮说。
“他们给公司起名叫免疫治疗公司。”“谢谢你,墨菲太太,”斯特林说。
“我感谢你告诉我这个情况。”安妮看着这个穿着时髦的陌生人步下房子前面的阶梯,钻进一辆黑色轿车的后座。他的司机是穿制服的。
安妮回到楼上,感到从未有过的困惑。她犹豫不决了一会儿,最后终于拿起听筒,给布赖恩打了电话。她先请布赖恩原谅她的打拢,然后把离奇的事告诉他,详细描绘了那两个不速之客。
“这是少有的事,”布赖恩听完安妮的话后说。
“我们要为肖恩担心吗?”安妮问。“你了解你的弟弟。”“我会给他挂电话,”布赖恩说。“还有,如果再有人向你打听,不要告诉他们任何事情。叫他们同我联系。”“但愿我没有说错话,”安妮说。
“放心吧,你没有说错,”布赖恩安慰她。
“我们今晚能见面吗?”“我现在还在忙,”布赖恩说。“我8点不来的话,你们就吃饭,不用等我。”珍妮特看着旁边座位上摊开的迈阿密地图,找到了回福布斯宿舍的路。
她看到肖恩的五十铃车停在那里,心里很高兴。她一直希望一回来就见到她,以便告诉他她认为的好消息。她在迈阿密海滩南端租到一套带家具的公寓房子,那房子空气流通,色调明快,从浴室还能看到大海的一角。她下午开始找房子时信心不足,因为现在是旅游旺季。她租到的房子一年前就预订出去,不知什么原因订房的人要求取消。珍妮特踏进房地产事务所时,他们接到取消的讯息才五分钟。
珍妮特拿起钱包和房屋租赁书,回到自己的房间。她花了几分钟洗了一把脸,换上短裤和短背心。然后,她带着那份租赁书沿着阳台走到肖恩的滑门前。她看到他闷闷不乐、无精打采地靠在长沙发上。
“好消息!”珍妮特兴高采烈地说。她一屁股坐到肖恩对面的单人沙发上。
“我正好想听一些好消息,”肖恩说。
“我找到了一套公寓,”她宣布说。她挥舞着那份租赁书。
“房子也不见得特别好,但是就在海滩旁。最理想的是,它就在通向福布斯中心的高速公路附近。”“珍妮特,我不知道我能否留下来。”肖恩说。他听上去情绪低落。
“出了什么事?”珍妮特问,焦急的心情油然而生。
“福布斯中心真他妈的,”肖恩说。“那种气氛真令人受不了。比方说,那个日本怪物,我敢打赌,他一直在监视我。我不管什么时候转身,都能看到他。”
“还有呢?”珍妮特问。她想先听一听肖恩不愿留下来的所有理由,以便考虑出有针对性的说服办法。她刚签了一份两个月的租赁合同,更有必要在迈阿密呆下去。
“这个地方太不正常啦,”肖恩说。“这里的人要么那么友好,要么那么敌对,要么黑,要么白,太反常了。再说,要我一个人在一间空荡荡的大实验室里独自工作,这不是要把人逼疯吗!”“你以前不是老是抱怨实验室太挤吗?”珍妮特说。
“提醒我以后永远不要再抱怨,”肖恩说。“我以前从来没有意识到,我需要周围有人。另外,还有那个秘密的极限控制实验室,像个禁区似的。
我不理门上的告示,照样闯了进去。你猜我发现了什么?什么也没有。整个实验室是空的。当然,我没有走进每一间房间。实际上,我并没有走多远,那个保安部门的头,那个神经过敏的海军陆战队员就冲了进来威胁我。”“用什么手段?”珍妮特惊骇地问。
“用他那铁墩一般的身躯,”肖恩说。“他几乎走到我面前,恶狠狠地盯着我看。我真想用膝盖从下面给他一下。”“后来怎么样?”珍妮特问。
“没发生什么事,”肖恩说。“他退却了,仅仅要我滚出去。不过他也气得眼冒金星,命令我滚出一间空房间,好像我干了什么不光彩的事似的。
简直是疯了。”“可是你没有看到其他房间,”珍妮特说。“也许他们正在重新装修你进去的那间。”“也有这种可能,”肖恩承认道。“可以有各种各样不同的解释。不过,仍然很神秘,如果你把这些神秘的怪现象加在一起,这里不就变成了一个疯狂的世界。”“那么他们要你干的工作呢?”“那倒没什么,”肖恩说。
“说真的,我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会在这个项目上遇到那么多麻烦。梅森大夫,那个中心主任,下午来看过我,我给他看了我的做法。我已经搞出微量结晶体。我告诉他只要一二个星期,我就可以获得像样的结晶物。他看上去很满意。他走后我认真考虑过了,我才不急于帮日本公司去赚钱。”“但是那不是你的全部工作,”珍妮特说。
“这怎么讲?”“你同时也在进行成神经管细胞瘤治疗方案的调查,”珍妮特说。“明天我开始到四楼做楼面护士,你猜谁在那里?”“海伦·卡伯特?”肖恩猜测道。
“你猜对了,”珍妮特说。“不过还有一个从波士顿来的病人,一个叫路易斯·马丁的。”“他患的是同样的病吗?”肖恩问。
“是的,”珍妮特说。“成神经管细胞瘤。”“那太妙了!”肖恩评论说。
“这次他们很快就把他转到这里来了。”珍妮特点点头。“福布斯中心对于海伦在波士顿医院被留住的时间太长感到有些担心,”珍妮特说。“护士长也为她担心。”
“那时候一直在争论要不要对她作活组织检查,”肖恩解释道。
“我在那里时看到又有一个年轻姑娘在办住院手续,”珍妮特说。
“也是成神经管细胞瘤病人?”肖恩问。
“是的,”珍妮特说。“所以在我那一层病房,共有三个病人刚刚开始接受治疗。这对我们就方便得多了。”“我需要他们病历卡的复印件,”肖恩说。“他们一开始治疗,我还需要他们使用的药物的样本,当然已有药名的成药除外。但是,他们不会对这些病人使用化疗,至少不会单单使用化疗。他们使用的新药很可能会用代号。
我还需要每个病人的疗程记录。”“我会尽力而为,”珍妮特说。“对我楼面上的病人,我估计问题不大。
我也许甚至会要求至少专门护理其中一个病人。我还发现一台随时可以使用的复印机,就在医疗档案资料室。”“那里要当心一些,”肖恩告诫她说。“公关部门那个小姐的母亲就是那里的资料管理员。”“我会当心的,”珍妮特说。她小心翼翼地注视肖恩的脸部表情。她逐渐懂得在肖恩尚未充分准备好以前逼他作结论是很大的错误。但是她这次必须了解他所作的结论。“你的意思是准备冒险干下去?”她问。“你打算留下?即使你不得不干那无聊的蛋白活儿?即使是为日本人干的?”
肖恩俯身向前,胳膊肘支在膝盖上,用手搔着后脑勺儿。“我也说不清,”他说。
“这一切显得多么荒诞!搞科学竟然要采用这种方式!”他抬头看着珍妮特。“我不知道华盛顿当官的是否了解限制科研经费对科研机构造成的后果。而这正好发生在我们国家最需要科研的关键时刻。”“这再好不过证明了我们应该尽我们的力量做一些事,”珍妮特说。
“你是当真的?”肖恩问。
“绝对没有半句玩笑,”珍妮特说。
“你知道我们将不得不随机应变,”肖恩说。“我知道。”“我们将不得不违反某些规章制度,”他补充道。“你看你能行吗?”“我看行,”珍妮特说。
“我们一旦开了个头,就没有退路了,”肖恩说。珍妮特刚要回答,桌上的电话铃声使他俩吓了一跳。“谁会打电话来呢?”肖恩提出疑问。他不去接电话。
“你不去接电话吗?”珍妮特问。
“我在考虑,”肖恩说。他没有讲出来的是,他担心又是萨拉·梅森打来的。
下午她已来过电话,尽管肖恩很想以此激怒哈里斯,但是他最后还是决定离她远一些好。
“我认为你应该接电话,”珍妮特说。
“你去接吧,”肖恩建议道。
珍妮特从沙发上跳起来,一把抓过听筒。肖恩注视着她问对方姓名时的表情。
她把听筒递给他,表情上无明显变化。
“是你哥哥,”她说。
“真见鬼!”肖恩从沙发上站起身时喃喃自语。不太像他哥哥打来的。
他们之间没有那种兄弟之间的亲密关系,他们平时只是在每周五晚上见一次面。
肖恩接过听筒。“出什么事了?”他问。
“这正好是我要问你的问题。”布赖恩说。
“你要我说老实话,还是喜欢听报平安的陈词滥调?”“我想你最好把什么都告诉我,”布赖恩说。
“这个地方很怪,”肖恩说。“我也说不上是否想呆下去。呆下去很可能完全
是浪费时间。”肖恩眼光转向珍妮特,她气得眼睛直打转。“这里也发生了怪事情,”布赖恩说。他告诉肖恩两个不速之客到他们母亲那里了解他开办免疫治疗公司的事。
“免疫治疗公司早就成为历史,”肖恩说。“妈妈说了些什么?”“说得不多,”布赖恩说。“至少她是这样对我说的。但是她有些心神不定。她只说了你和几个朋友创办了公司。”“她没说我们早把它卖了?”“显然没说。”“那么关于致癌基因呢?”“她说她没提到,因为我们告诉过她不要同任何人提起此事。”“她表现得不错,”肖恩说。
“这两个人为什么来找妈妈?”布赖恩问。“那个叫龙鲍尔的家伙告诉她他代表福布斯癌症中心。他说他们按常规为了安全理由要对他们的雇员的情况进行调查。你是否干了什么事让他们认为你对安全构成了威胁?”“见鬼,我到这儿不过24个小时多一点,”肖恩说。“你我都知道你平生喜欢惹是生非。世上没有人能够忍受你的鬼话。”“我的鬼话可比不上你的废话,我的老兄,”肖恩故意开布赖恩玩笑。
“真见鬼,你摇身一变成为律师,讲废话就变成你的职业需要。”“我今天心情很好,你的谩骂我就不计较了,”布赖恩说。“还是说正经的,你看这里面有什么文章?”“我一点摸不着头脑,”肖恩说。“也许真的像那个人所说的:例行公事。”“但是这两个人似乎并不知道另一个人的存在,”布赖恩说。“这不像是例行公事。第一个人还留下一张名片,上面的身份是实业顾问。”“实业顾问是个可以包罗万象的头衔,”肖恩说,”我怀疑这个日本人的卷入是否同一家叫须下的日本电子公司在福布斯中心大量投资有关。他们的眼睛盯着某些有利可图的专利。”
“为什么他们不一门心思制造照相机、电子产品和汽车呢?”布赖恩说。
“他们已经把世界经济搞得一团糟。”“他们那么精明,才不会满足呢,”肖恩说。“他们眼睛盯着长期利益。
为什么他们对我同那家排不上号的免疫治疗公司之间的关系那么感兴趣,我实在搞不清楚。”“好吧,我本来以为你应该知道的,”布赖恩说。“我还是难以相信你在那里没有闯祸,因为我对你太了解了。”“你再这样说,我就要生气了,”肖恩说。
“等富兰克林银行办妥为致癌基因公司提供贷款的手续,我会马上同你联系,”
布赖恩说。“千万不要卷入是非堆里。”“你说谁,我吗?”肖恩问。
肖恩一听到布赖恩说再见就把听筒搁回到电话机上。“你又改变主意了吗?”珍妮特问,显然感到失望。“你在说些什么?”肖恩反问道。
“你告诉你哥哥你也说不上是否想呆下去,”珍妮特说,“我原本以为我们已决定大胆试一下。”“我们当然已经决定,”肖恩说。“但是我不想把计划告诉布赖恩。否则,他会急出病来的。他还很可能告诉我母亲,谁知道又会发生什么事。”
“的确很舒服,”斯特林告诉按摩女郎。她是个来自芬兰的斯堪的纳维亚姑娘,穿着一身类似网球装的衣服,看上去又漂亮又健康。他又加给她5元小费。他在宾馆服务台预约按摩时已在帐单上加上可观的小费,但是现在他注意到她比规定的时间多按摩了一会儿。
女按摩师收起工作台和各种按摩油。斯特林把围在腰部的大毛巾扯掉,穿上厚毛巾布浴衣。他往窗边的低背安乐椅上一躺,把脚放在软垫搁脚凳上,给自己倒了一杯宾馆免费赠送的香槟酒。斯特林可是波士顿里茨·卡尔登宾馆的常客啊。女按摩师出门时向他道别,斯特林再次表示感谢,他决定下次要问她的姓名。斯特林的客户已逐渐习惯在付给他的费用之外再加上定期按摩的钱。
有时候有些客户也会抱怨,但是斯特林会毫不犹豫地说,要么接受他的条件,要么另请高明。这么一说,他们毫无例外会接受他的条件,因为他是实业情报刺探行业的佼佼者,他的效率是有口皆碑的。
对于斯特林这一行还有比较好听的叫法,例如贸易顾问或商业顾问,但是斯特林宁可直言不讳,刺探实业情报就是刺探实业情报,当然,为了合乎时下的风尚,他在名片上没有言明,只写了“顾问”二字。他没有用“实业顾问”这个名称,因为他总觉得“实业”只限于制造业。斯特林对所有实业都感兴趣。
斯特林呷了一口香槟,欣赏着窗外的美景。像通常一样,宾馆给他安排的房间正好能俯瞰迷人的波士顿公园。随着光线越来越暗,公园中弯弯曲曲小径的路灯闪闪发光,照亮了天鹅船以及湖上的微型吊桥。尽管已进入3月,最近几天的寒潮又使湖水结冰。平滑如镜的湖面上点缀着滑冰者的身影。
斯特林把电话拉到桌子边,想在尽情享用晚餐前把这一天的工作结束掉。他并不把工作看作负担,刚好相反,他非常喜欢目前的工作。其实,他现在即使不工作,也一辈子享用不尽。他从斯坦福大学计算机工程系毕业后为一家大公司工作了几年,然后自己创办一家相当成功的计算机集成块公司,那时他还不到30岁。他35岁时厌倦了这种缺乏满足感的生活、不理想的婚姻以及单调乏味的日常管理工作。他先办了离婚手续,然后,他的公司公开招股。他发了一笔财。接着,他把公司卖掉,又发了一笔大财。到了40岁时,他拥有的财富足以把加利福尼亚州一大片的土地全买下来。
整整一年时间,他过着奢侈无度的生活,因为他觉得他要弥补已经失去的青春期。最终,他对这种生活也彻底厌倦了。正好在那时,一个生意上的朋友问他能否为他调查一件私人事件。自此以后,斯特林全身心投入这个新职业,因为他认为这项工作富于刺激,毫无单调乏味感,能够充分发挥他的工程知识、商业敏感、丰富的想象力以及善解人意的天赋。
斯特林给伦道夫·梅森家中挂电话。梅森大夫从书房里接电话。
“我不能肯定你是否认为我打听到的是好消息,”斯特林说。
“你还是快点告诉我吧,”梅森大夫回答说。
“这个年轻的肖恩·墨菲是个了不起的小伙子,”斯特林说。“他还在马萨诸塞理工学院攻读硕士学位时就创办了一个叫免疫治疗的生物技术公司。公司生产各种诊断包,几乎一开始就赢利。”“那么以后呢?”“这家公司一直是个赢家,”斯特林说。“他们在一年前把公司卖掉了。”“真的吗?”梅森大夫说。他似乎看到了一缕阳光。“那么肖恩·墨菲得到什么好处?”“他和他的朋友赚了一大笔钱,”斯特林说。“如果同他们当初的投资相比,简直可以说发了一笔财。”“那就是说肖恩已同那家公司无关了?”梅森大夫问。“他完全洗手不干了,”斯特林说。
“这消息有用吗?”“我想是有用的,”梅森大夫说。“我可以利用这个小伙子在单细胞研究方面的经验,但是,如果他自己有个生产单位,那就太冒险了。”“他仍然可以出卖资料和信息,”斯特林说。“或者,他也可能受雇于其他人。”“你能调查清楚吗?”“问题不大,”斯特林说。“你要我继续调查吗?”“当然咯,”梅森大夫说。“我想利用这小伙子,但是不希望他是个工业间谍。”“我还了解到一个情况,”斯特林边说边往杯子里倒香槟酒。“还有一个人也在调查肖恩·墨菲。他的名字叫田中。”梅森大夫感到胃里的食物在翻江倒海。
“你听到过这个名字吗?”斯特林问。
“没有,”梅森大夫说。他尽管没听到过这个名字,但是对于一个日本名字的含意,他是一清二楚的。
“我的推测是,他是为须下公司服务的,”斯特林说。“我也知道他已经了解肖恩·墨菲创办了那家免疫治疗公司。这是肖恩的母亲告诉他的。”“他已经去看过肖恩的母亲?”梅森大夫警觉地问。“就像我也去过一样,”斯特林说。
“这样一来。肖恩就知道有人在调查他,”梅森大夫气急败坏地说。
“这没什么大不了,”斯特林说。“如果肖恩是个工业间谍,这会使他住手不干。如果不是,这可以解释为出于好奇,最坏也不过是使他恼火。你不用担心肖恩的反应。你应该担心的是那个叫田中的人。”“这话怎么理解?”“我从没碰到过田中,”斯特林说。“由于我们是竞争对手,我听到过许多有关他的传闻。他好多年以前来美国念大学。他是日本一个富裕家族的长子,我记得他们家族是搞重型机械的。问题是他不顾家族的荣誉,很快就与美国生活方式同流合污。拿日本的标准来衡量,美国化使他的个人主义太突出。他的家族决定不再接纳他,就提供资金让他在这里过富裕的生活。这实际上是一种变相的流放,但此人很精明,他也干起我这一行来增加收入,当然他的服务对象是在美国的日本公司。但是,他好像是个双重间谍,既为日本公司服务又为一合法机构工作。此人精明能干,冷酷无情,并且效率很高。把他请出来这一事实本身说明你在须下公司的朋友是当真的。”“你认为他同我们两个研究人员失踪和被绑架到日本有关?”“我一点不感到意外,”斯特林说。
“我可承担不起这个哈佛学生失踪的责任,”梅森大夫说。“这必然会在新闻界引起轰动,使福布斯中心名誉扫地。”“我认为目前还不必担心这一点,”斯特林说。“我的消息来源告诉我田中还在波士顿。由于他也像我一样有许多消息来源,他肯定怀疑肖恩·墨菲还参与了其他勾当。”“比方说什么勾当?”梅森大夫问。
“我也说不上,”斯特林说。“我还没调查清楚他们出售公司所获巨额款项的去处。肖恩和他的朋友身边都没什么钱,也没看到他们买昂贵的汽车和有其他什么高消费。我想他们一定另有打算,而田中也一定会这样想的。”“天哪!”梅森大夫说。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也许我该把肖恩打发回去。”“如果你认为肖恩能帮你搞你提到的蛋白项目,”斯特林说,“那么就不要放他。我相信一切都在我的控制之下。由于我在这儿有许多关系,我的消息很灵通。你只要告诉我需要继续调查,并且继续支付一切必要的费用。”“继续调查下去,”梅森大夫说。“并且随时向我提供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