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乌尔没有猜错,伏尔泰堤岸的房子的确被人监视了。但这种监视不是有规律和经常性的,所以美丽的金发女郎来访以及库尔维尔冒冒失失的巡逻都没被发现。另外,戈尔热雷被女看门人出卖了,她通过库尔维尔收了拉乌尔的钱,又通过瓦勒泰克斯的一名同伙收了瓦勒泰克斯的钱,所以她只提供给戈尔热雷一些不确切的和自相矛盾的消息。
瓦勒泰克斯的监视比警察严密,半个星期以来,他扮成个蹩脚画家模样的人,戴顶阔边毡帽,帽下露出灰白的长发,佝偻着身子,背了颜料盒、画架和帆布折凳,每天早上10点钟就坐在离代尔勒蒙公寓50米远的人行道对面,在画布上涂着厚厚的油彩,勾勒出塞纳河岸和卢浮宫的轮廓。他的衣着十分怪诞,他的画吸引了一些好奇的观众,警察就不想去检查这个画家了。不过他在5点钟左右就走开了,也没有看到金发女郎,她是晚些时候才到的。
这天他看了看手表,并在画布上抹上最后几笔时,有人在他耳边低声说道:“您不要动,是我,索斯泰纳。”
索斯泰纳是大个子保尔的同伙,装扮得像个大老板,一面以行家的兴趣弯腰看着画,一面以只有瓦勒泰克斯才能听见的声音对他说:“您看过今天下午的报纸了吗?”
“还没有。”
“阿拉伯人又被审讯了。您说的对,是他出卖了您,并且说出了蓝色娱乐城这个地点。但他不愿再多提供情况,他既没有说出瓦勒泰克斯的名字,也没说出拉乌尔的名字,并且只字不提金发女郎。因此,从这点来看,情况还好。”
索斯泰纳直起身来,从另一角度审视画面,斜着看塞纳河,然后又弯下身体,一只手里拿了一副可以调节的夹鼻眼镜。他继续说道:“侯爵大后天回来。这是小姑娘昨天来后告诉女看门人的,叫她再通知佣人们。所以小姑娘和侯爵是有联系的。她住在哪里?没法知道。至于库尔维尔,他还在叫人搬家具,我有证据证明是他。这说明他在为拉乌尔先生工作。女看门人对我说,他也常去那里溜达。”
冒牌画家一边竖着耳朵听,一边比划着手中的画笔,好像在测算比例。他的同谋者可能把这手势看作是个信号,因为他往所指的那边瞥了一眼,看见了一个衣服褴褛的老头在护墙的书摊上看书。老头一转身,显示了他那令人赞美的、方正的、并且别人绝不会搞错的胡子。
索斯泰纳喃喃地说:“我看见了,他是库尔维尔。我去缠住他。今天晚上我们在昨天的酒吧里见面。”
他走了过去,慢慢地走近库尔维尔。库尔维尔做了几个动作,无疑是想避开可能跟踪他的人的注意,但因为他在想其他的事而不是去观察人们的脸,所以他既没有发现大个子保尔,也没有发现另一个同伙,而只顾朝着奥特伊走去。这时他身后跟了一个钓鱼人模样的大老板。
大个子保尔等了一个小时。这天晚上克拉拉没有来。但戈尔热雷在他的视野里出现了,他赶紧把绘画用品收拾好躲避开。
当晚,他这一伙人都聚集在蒙巴那斯的小酒吧里,对他们来说,这酒吧替代了螯虾酒吧。
索斯泰纳来了以后说:“行了,地点是在奥特伊摩洛哥林荫大道27号的一幢独立小屋里。库尔维尔接了院子栅栏门的门铃,那门自己就开了。在8点缺15分的时候,我看见小姑娘也回来了,同样的举动,她按了门铃,栅栏门就打开了。”
“那么他呢,你看见他了没有?”
“没有。但他肯定也住在那里,这是毫无疑问的。”
大个子保尔思索了片刻,作了结论:“在行动之前,我想了解一下,明天上午10点钟把车给我开来。我向上帝发誓,如果成功的话,这次克拉拉逃不了了。啊!这个婊子!”
翌日上午,有一辆出租车停在了大个子保尔住的旅馆门口。他上了车。坐在驾驶盘后面的是他的同伙索斯泰纳,大大的肚子,红通通的脸,头上扣了一顶草帽。
“走吧!”
索斯泰纳驾车技术娴熟,他们很快就到了奥特伊摩洛哥林荫大道。路很开阔,两旁栽种了许多小树。这条路是在一些古老的庭院和一块块古老的地产中开辟出来的,拉乌尔的那幢房子就是这些产业的一处遗迹。
车子停在稍远处。大个子保尔躲在出租车里,从后窗玻璃可以看到30步处的独立小屋的栅栏门和二楼两扇开着的窗户。索斯泰纳则坐在原来的座位上看他的报纸。
他们不时地交谈几句。大个子保尔发怒了:“该死的!这房子好像没有人住在里面。一个小时了,一点动静也没有。”
“当然-!”胖子冷笑道,“情人么,都不急着起床的……”
又过了20分钟,11点钟敲响了。
“婊子,”大个子保尔咕哝道,“她的脸在玻璃窗后面。还有他,这个坏蛋!”
拉乌尔和克拉拉同时出现在一扇窗子后面。他们凭倚在小阳台的栏杆上。他们俩紧紧相偎在一起,微笑、幸福的脸庞,还有克拉拉发亮的头发。
“我们走吧!”大个子保尔下命令说,他的脸部肌肉由于仇恨而痉挛了,“我看够了他们……女无赖!……她死定了!”
汽车发动起来,向着奥特伊热闹的街区缓缓开去。
“停下!”大个子保尔叫道,“跟我来。”
他跳到人行道上,他们走进一家雇客稀少的咖啡馆。
“两杯苦艾酒,还有拿笔和纸来!”
大个子保尔长时间地思索着,嘴巴紧闭,一副凶恶的表情。然后他低声地说:“这样,是的,她会中计的……既然她爱他,她会上当的……我就会抓住她,她会屈服的。”
沉默了一会,他问道:“遗憾的是我没有他的字迹,你呢,你也没有吗?”
“没有。但是,我有一封库尔维尔的信,是从中二楼办公桌上偷来的。”
大个子保尔的脸露出了喜色。他研究了字体,抄写了一些字,专心写大写字母,然后拿了一张纸,在上面急匆匆地潦潦草草地写了几行字,最后署了库尔维尔的名字。
在一只信封上他以同样模仿的字体写了地址。
“多少号?27号。好,现在听我说,合乎逻辑的情况是拉乌尔和克拉拉两人分头出门,拉乌尔先出门,然后克拉拉去散步。拉乌尔出门一个半钟头后,你坐车到小屋门前,按门铃,有人给你开门,你装出激动的样子,让人把这封信交给小姑娘。你把信看一看。”
索斯泰纳看了一遍,但摇了摇头。
“地点选得不好。约会地点在伏尔泰堤岸,多蠢!她不会去的。”
“她会去的,因为她思想上没有防备。她怎么会料想到我选的这个地方是为她设下的圈套呢?”
“好吧。但戈尔热雷怎么办?戈尔热雷可能会看见她,也可能看见你。”
“你说的有道理。你把另一封信送到邮局里去。”
他在纸上面写道:“大个子保尔和他的朋友们每天聚集在蒙巴那斯的小酒吧喝开胃酒。”
他解释说:“戈尔热雷会去那里的。他会立刻进行调查,调查结果这情报属实,他就会在那里守候我们。我们当然以后就要到别的地方去碰头。你去通知其他人。”
大个子保尔离开了。索斯泰尔用过午饭后就又去执行他的警戒任务了。
拉乌尔和克拉拉在屋前花园一角呆了四个多小时。天气热得沉闷,而他们在一棵接骨木树枝的遮阳处安静地窃窃私语。
拉乌尔在要出门前,注意到了什么,他说:“漂亮的金发女郎今天有些伤感。有什么不开心的想法?还是有什么预感?”
“自从我认识了你以后,我不愿再相信预感。不过当我们不在一起的时候,我还是很忧伤。”
“我们只分开几个小时。”
“这已经够长了。而且你的身世……我什么都不知道,这样神秘!”
“你要知道我的身世,只须让我先听听坏女人的故事!”
过了片刻,她口答道:“不要。我宁愿不要知道。”
“你这样是对的!”他笑道,“我也是,我宁愿不知道我所做的事。但是我有一种该死的清醒能使我看清一切。亲爱的,回头见!不要忘了你答应过我待在家里的。”
“那你也不要忘记你答应我不到堤岸那边去冒险。”克拉拉压低了声音,又加上一句:“实际上,就是这件事困扰了我……你所冒的险……”
“我从不冒险。”
“不。当我想象你在这房子外面的生活时,好像看见你处在那些向你扑来的歹徒和怨恨你的警察中间……”
她充满情感地吻了他,然后一直陪他走到栅栏门边。
“我的拉乌尔,你要赶紧回来!只有一件重要的事,这就是待在我身边。”
她坐在花园里,尽量想读点什么或对刺绣品感点兴趣,但她焦虑不安,干什么都没心思。
5点半钟敲响了。
突然有汽车停下来的声音,这使她冲到窗前。是有一辆汽车停在栅栏门前。有一个胖胖的司机从车上下来并按了门铃。
她看见随身男仆穿过花园,回来时手里拿了一封信,他仔细地看了看信封。
仆人上了楼,敲了门,递上了信。
“摩洛哥林荫大道27号,克拉拉小姐。”她念道,马上打开信封并读了起来。一声叫喊在她的喉咙口哽住了,她结结巴巴地说:“我去……我去。”
仆人在旁边注意到了这情况,便说:“我提醒夫人,主人他……”
仆人也毫不迟疑地看起信来,信中这样写道:“小姐,主人在楼梯平台上受了伤,现在躺在中二楼他的办公室里。一切都好,只是他请您来一趟。库尔维尔。”
字迹模仿得非常逼真,连熟悉这笔迹的随身男仆也没想到要阻止克拉拉出去。况且他又怎能留住她呢?
克拉拉套上一件衣服,奔出院子。她看见了索斯泰纳那张温厚的脸,询问了他,但还没等他回答就钻进了汽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