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希尔在杜勒斯飞机场下了飞机,租了一辆汽车,驾车径直驶向母亲的家,在那里她遇到连珠炮似的追问,她这些日子去哪儿了,为什么这次又要匆匆离去。卡希尔解释说:“布达佩斯的大使馆遇到了预算危机,我必须马上回去。”
“真不像话,”她母亲说,“我还以为至少能和你呆一整天呢。”
科列特暂时停止了忙碌,拥抱着她,说她爱她,并且她会留下来喝一杯咖啡,然后跑到楼上去收拾行李。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她和母亲一同在厨房里度过,她非常渴望留下来,渴望重新回到童年。从家庭的保护性的监护方面来看,那时世界是那么美好,未来是那么得光明。她不得不强迫自己说再见,脸上带着令人心碎的表情站在门前,离开她的母亲。“我很快就会回来的。”她通过敞开的汽车窗口向母亲说。她知道母亲是强作笑颜,但是她非常感激母亲的努力。
她驾车回到华盛顿,到一个公用电话亭,拨了汉克-福克斯给她的一个特殊号码。一个年轻的女人接了电话,卡希尔说:“这儿是杰恩医生的办公室,我找福克斯先生。”这个女人让她稍等一下。一分钟过后,福克斯拿起电话说:“我听说了那次事故。我很高兴你没有出事。”
“是的,我没事。我在普斯码头交了一个朋友。他告诉我……”
福克斯大声说:“我知道他跟你说了些什么。渔夫在布达佩斯等得不耐烦了。”
“渔夫?”然后她渐渐地明白了。他的代号为218。她说:“我以为他去了…………”
“他没去,他想和他的朋友聊聊天。他尽快见到她是至关重要的。”
“我明白了。”她说道。
“你在英属维尔京群岛的男朋友怎么样了?”
“他是……他不是我的男朋友。”
“他怎么样了?”
“他很好。”她开始回忆她和爱德华所做的最后一次交谈,但是福克斯没有给她足够的时间来结束她的回忆。
“你能今天晚上走吗?”
卡希尔叹了一口气。她最不愿意登上飞往布达佩斯的飞机了。她真正想做的事情是回到英属维尔京群岛和埃里克-爱德华呆在一起,不仅是因为他们两人之间发展起来的亲密关系,而且她想进一步和他谈一谈她正在做的这件事情,这个她曾经如此信任的组织。那种信任现在已经不复存在了。现在她知道:她也想脱离这个组织。
“我将会收到乔-布雷斯林的信。”福克斯说。
“我相信你会的。我必须走了。再见。”她把听筒“砰”的一声放在电话机的叉簧上,两手抓住电话底下的架子,使劲地摇晃,嘴里嘟哝着:“见你的鬼去吧,都见鬼去吧。”
她登上了从华盛顿到纽约的航班,然后公开地乘坐泛美航空公司的飞机到了德国的法兰克福,在那儿她可以和布达佩斯直接取得联系。她给住在哥哥家的弗恩-惠特利打了个电话,但是没有人接。她需要跟他谈一谈。不管怎样她总有一种感觉,如果她不和组织外的某一个本身不喜欢耍诡计的人谈一谈,她就会崩溃了。并且她知道那将是可能发生的最糟糕的事情。她在布达佩斯下了飞机时,已经筋疲力尽了,但是,至少她还能控制住自己。当她走过海关时,她意识到她又重新回到了自己作为一名联邦大使馆雇员的官方身份上来了。
她的真正雇主是中央情报局并不重要,真正重要的是她所熟悉的事情,它虽然不像母亲的怀抱一样让人感到舒服,但是肯定要比上一个星期她经历的事情要强。
她乘出租车回到住处,给大使馆的乔-布雷斯林打了个电话。
“欢迎你回来,”他说,“你一定是累坏了。”
“我确实是累了。”
“现在5点钟。你觉得可以不睡觉和我一起吃顿饭吗?”
“我将尽力。在哪儿?”
“雷格莱迪餐馆。”
卡希尔虽然极度疲劳,但是仍然挤出一丝笑容,“我们将度过一段美好的时光,是吗?是为我的归来接风吗?”
“如果这么说会使你感觉好一点,那么就是这个原因吧。实际上,我的胃急需一顿美餐,并且我解雇了那个圆脸的小提琴手。”
“我还以为这是为我接风的呢。几点?”
“我想晚一点儿,但是考虑到你的境况,或许我们应该早一点儿,8点可以吗?”
“8点?到那时我已经熟睡过去了。”
“好吧,让我告诉你该怎么办。睡一个长觉,10点钟在那儿跟我会合。”
她知道努力去和他商量一个不同的时间是没有意义的。他说他已经以他的名义预定了房间。她打开她的小冰箱的门,忽然记起来她在走之前已经把它打扫干净了。里面剩下的唯一东西是两瓶烈性白葡萄酒,6瓶啤酒,一听咖啡,和她的母亲两个月前用“特殊包裹”给她寄来的两个金枪鱼罐头。她打开金枪鱼罐头,想起来自己没有面包了,因此就直接,脱光衣服,定上闹钟,爬上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他们面对面地坐在雷格莱迪餐馆的一个小房间里。椭圆形的桌子上铺着一块镶着白边的桌布。他们坐的椅子也很宽,高高的椅背上盖着色调柔和的织锦。桌子的中央放着一个银制烛台,烛台伸出的两臂上放着两个镶有褶边的玻璃盘子。一个盘子里面盛着葡萄和李子,另一个盘子里面盛着苹果和桃。房间的墙壁是纯白色的,夭棚很低并带着雕刻。吉普赛音乐从一个又矮又胖的小提琴手和一个又高又英俊的键盘手那里传来,他用一个小木槌轻轻地敲打着一个像钢琴模样的乐器的弦。
“你看起来还不错,”布莱斯林说,“就你执行的任务而言。”
“谢谢。没有什么东西比一听美国金枪鱼罐头和小憩更能使姑娘的面颊生辉了。”
他笑了笑,抬头望着来取菜单的酒店老板。他们决定要一道由各式各样的开胃品做成的菜——鱼子酱、填充着小虾的大马哈鱼、奶油冻的鸡蛋、三种馅饼、腌制的牡蛎。布雷斯林点了带有馅饼的牛排作为自己的主菜。卡希尔点了带有一层辣椒酱和一些酸奶油的鸡肉。他们没有要葡萄酒;布雷斯林要了加苏打的苏格兰酒,卡希尔要了矿泉水。
“怎样?”他问道。
“怎样?”她模仿他的样子说,“你并不想在这儿要一个详细的报告,是吧?”
“为什么不?”
“因为……”她用她的双手作了一个小手势,说明餐馆是一个公共场所。
“把名字省略掉,我并不需要其中的细节。首先,你在那个美丽的地方的男朋友怎么样了?”
她摇摇头,身子往后一靠,“乔,你和汉克搞什么鬼,每朋20分钟通一次电话?”
“不,一天也就通两三次电话。他怎么样?假期过得还好吧?”
“除了在海中遇到的小小的不幸,非常不错。”
“我听说过了。那时你在干什么,潜水或做其他的事情?”
“非常正确,那就是我今晚上能够坐在这儿的原因。至于我所谓的‘男朋友’,他非常好。想了解点东西吗?我的许多朋友都说他的坏话……”她扬了扬眉毛,脸上表现出一种表情来强调她所谈论的是她的雇主,“人们都错了。如果有什么错,那也不是我的‘男朋友’的错。”
“我明白了,”布雷斯林挠挠鼻子,揉揉眼睛说,“我们可以再找时间详细地谈论那件事。你回来的时候见过你的心理医生了吗?”
“我的……噢,你是说杰恩医生?”
“谁?”
“别担心,乔,我们说的是同一个人。自从我在华盛顿见过你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他。我觉得没有必要去见他。我的心理状况一直在变好。”
他眯起眼,透过摇曳不定的烛光审视着她,问道:“科列特,你有心事?你没事吧?”
“我认为我现在不仅仅是很好,乔,而且我觉得在过去一个星期里我长大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那就是说……”她感觉快要哭了,但是她告诉自己,如果这次哭了,她将永远不会原谅自己。她朝餐馆四周看了看。一个侍者用一个瓷盘端来了开胃莱。他给他们的杯子倒满水,问他们是否还需要其他的东西。
“不需要了,谢谢。”布雷斯林很有礼貌他说。侍者离开后,布雷斯林把自己的注意力转到卡希尔身上,“你很不高兴,是吗?”
卡希尔奇怪地摇摇头,笑了一笑。她把身子往前靠了靠,脸距离烛焰只有几寸远,说:“我究竟有什么可以高兴的事情呢,乔?”
他举起他的手,说:“好了,我不问了。你已经承受了许多压力。这些我都知道。来吧,好好享受这精美的晚餐,它花了我一个月的工资。”
在整个晚餐中,她有好多次想告诉他自己的感受如何。她抵制住这种冲动,只从轻松的谈话中得到满足。
门卫为布雷斯林开过来车。当他和卡希尔坐到车里之后,布莱斯林问道:“想去过一下夜生活吗?”
“乔,我……米纳特酒吧吗?”
“不是那个地方。你不在的时候,我又发现另外一个地方。换一个地方对你的心情有好处,对吗?”
“如果你这样说,乔,不妨谈一谈布达佩斯近来的情况。不过不要太晚,好吗?喝一杯饮料然后送我回家。”
“请你相信我。”
她以前一直都相信他,可是现在却不大相信了。
他开着车,慢慢地沿着城市边上的一条弯弯曲曲的羊肠小道行驶,来到弗罗斯马提特广场、广场上树立着一位匈牙利著名诗人的塑像,这个广场就是以这个诗人的名字命名的。他们路过一排航空公司的办公室和几座政府大楼,最后来到安琪儿广场和一个大型的公共汽车终点站。他们的前面就是圣-史蒂芬斯大教堂。布雷斯林向北一个急转弯,5分钟后他们进入了另一条非常窄的马路,因为两边人行道上随便停放的汽车而变得更加拥挤。他找到一个停车的地方,把他的轿车停在两辆车中间,然后他们下了车。卡希尔沿着马路望去,看见国会大厦顶部的巨大的红星。她又回来了,匈牙利,布达佩斯,红星和苏联坦克。她非常高兴。真奇怪,这儿就像在弗吉尼亚母亲的房子外面一样。
酒吧没有做任何标志,也没有招牌,没有窗户。只有钢琴微弱的声音指示着它的位置。但是坐落在街头的建筑物的混凝土墙上的许多黑洞洞的门也同样会使你感到迷惑。
布雷斯林敲了敲一个铜把手。门开了,一个穿着黑西服,披着一头油腻的黑头发,面部下陷的高大男子走出来打量着他们。布雷斯林朝卡希尔点点头。这个男子往后一退,让他们进去了。
现在音乐声大了起来。钢琴师们正在弹奏一支名叫“黑夜和白天”的曲子。店中女人的笑声和他的曲子交融在一起。
卡希尔环顾四周,这家夜总会布置得和米纳特酒吧非常相似。当你进入里面时,就会看见一个小房间,客人们可以在那里面欣赏钢琴曲。
“近来如何?”布雷斯林朝着一位披着雪白头发,身穿红色紧身缎子裙的女人打招呼。
“晚上好!”她说。
“能找开吗?”布雷斯林给了她一张大面额的匈牙利钞票问道。
她看了看钞票,看了看布雷斯林,然后退回去给他们打开一扇隐藏在酒吧阴影处的门。布雷斯林朝着卡希尔点了点头,卡希尔跟着他走了进去。他犹豫了一下,拿着门把手的手稍一迟疑,然后转动把手。门摇摇晃晃地打开了。布雷斯林示意卡希尔先进去。卡希尔跨前一步,进入这个小房间,发现房间里有一张倾斜的桌子,桌子的中央放着两盏用来照明的小油灯。房间没有窗,四周的墙壁上挂着深紫色的墙布。
她开始调节自己的眼睛来适应房间里昏暗的灯光。一名男子,带着一张她模模糊糊地熟悉的脸,是她进入房间之后首先注意到的东西。他长着一张肥大的、正方形的脸庞。浓眉下的颧骨在他的两颊上方形成了两个突起。他的黑头发非常的厚,打着卷,里面夹杂着一些白头发。她想起来了——佐尔坦-雷蒂,上级,巴里-迈耶的上级。
雷蒂的旁边坐着阿帕德-海迪盖什。他的一只手放在桌子上,握着另一个女人的手,那是一个长着一双诚实的眼睛、披着稀疏的卷头发、姿色平平的宽脸女人。
“阿帕德。”卡希尔叫道,说话的声音里充满了惊奇。
“卡希尔小姐,”他说着站起身来,“见到你真高兴。”